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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骗你的,那晚我下的情蛊》 第61章
这一夜折腾得有些久,平时最多也就三次,这晚宁双被季淮之不顾意愿地压着弄了好几次,到最后他许诺说下次做回来,季淮之才尽数交代出来饶了他。
不过这一折腾也刚好方便了宁双。
天刚蒙蒙亮,宁双是早上六点半的飞机。
他们昨晚是凌晨的四点整,宁双和他依偎着睡了半个小时后就醒了。
其实宁双根本就没有睡意,但是他知道他不睡的话,季淮之也不会睡下,所以才陪着季淮之睡了半个小时。
他借着床头的小灯,静静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季淮之,看了大概有十多分钟,才小心翼翼从床头柜里的一本书里拿出了一枚药片。
这是他问霍蓝要的。
将安眠草和解情蛊的药和在一起,这样中蛊的人解蛊后不会第一时间醒来,会在梦里将近日的事情一一回忆一遍,等安眠草的药效过去了以后,他才会醒来。
宁双将药喂给了季淮之,然后喝了一口水,捧着季淮之的脸将水渡给了他,药片遇水即化,他看见季淮之喉结滚了一下才放下心来。
现在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就算是反悔也没办法了。
季淮之醒来就会意识到这一切。
他会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和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谈恋爱,接吻,做.爱……
而这些,宁双都有写在书信里面。
他将卡在书页里的信纸拿出来压在了床头柜上,季淮之一眼就能看到。
做完这些,他再次矮下腰亲了亲季淮之的额头,帮他把被角掖好,然后就起身准备离开。
结果还因为腿软差点摔在地上,好在弄出的动静不大,季淮之没有醒来。
宁双拍了拍胸脯,手提着拖鞋,光着脚离开了房间。
他去另一个房间换上了出行的衣裳,因为老家也有自己的衣裳,宁双就没打算带衣服回家,他只带上了自己的电脑,还有楼下的宁敦敦。
他去到玄关,将柜台上他和季淮之的合照从相框里取出来装在了口袋里,随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带着宁敦敦离开了家。
凌晨五点的天气太冷了,宁双走出去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窗台边上又传来了熟悉的鸟鸣声,宁双循着声音看出去,还是那只白色小鸟,宁双发现这只鸟总是在季淮之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出现。
“再见。”宁双对它打招呼。
没多久,他打的车就到了家门口,宁双带着宁敦敦钻进了车里,车里的空调总算给宁双回了点暖。
车子往机场去了。
在车子驶入另一条街道,完全看不到家以后,二楼房间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季淮之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车子走远的方向,很久后,他回了房间。
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信纸。
[季淮之,对不起,我先为你解答你现在的疑惑吧。]
[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和我谈了恋爱?因为我是苗疆人,我会制蛊,国庆的那天晚上,我本意是想给你下蛊问清楚你对我有什么想法的,但是我却不小心给你下错成了情蛊,导致你情不自禁“爱”上了我,所以我们才会谈恋爱,拥抱,接吻,做.爱……]
[情蛊是真的,我在你的电脑上留了一份文档,是关于苗疆情蛊的详细介绍,你看了就明白了,所以你现在一定很气愤,很恶心,很想杀了我吧?]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我真的太喜欢你了,这期间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很确信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所以在发现给你下错蛊的第一时间,我犹豫了,也正是因为我犹豫的那一下,才导致了后面这么多的错误,我知道我罪无可赦。]
[我现在离开不是为了逃避责任,我是想让你能够冷静一下,我回去也是因为关于我自己,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弄清楚,开学的时候我会回来的,那时候你要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对不起季淮之,我是个卑鄙的坏人。]
[你之前给我的房租我都转成现金放在了抽屉里面,你可以拿去随意使用,房子你也可以继续居住,总之我不是逃走了,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但是我会回来请罪的!]
[宁双留。]
季淮之很快浏览完了这两张信纸,到最后他唇角扯了一抹浅淡的笑,霍蓝说他单纯,这下是真的坐实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折叠好,装在了口袋里。
然后在衣柜里看了一眼,宁双的厚羽绒服一件也没带走,不对,应该说宁双没有带一件衣服离开,他心疼地想,就算要离开,至少也要多穿一点吧?外面的天气那么冷。
其实从宁双离开家的那一刻,家里属于宁双的味道就急剧流失了,他伸手在衣柜里捞了一下,香气从他的指缝里面流走了。
离开也不知道穿一件厚点的外套。
季淮之轻叹了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手机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您的登机时间已不足一小时】
这是宁双的航班消息,他对宁双的手机做过手脚,宁双收到的消息,他都能收到。
所以按宁双出门的时间,宁双应该能赶上飞机。
季淮之走出房间,转身去了隔壁房间,走到了衣柜前,他的手刚抬起来,就注意到了不对劲,衣柜被打开过。
但是宁双没来找他,说明宁双还是没有发现衣柜里真正的秘密。
他打开衣柜,小心地把贴在内壁的照片收了起来,然后将柜壁往旁侧一推,薄薄的木板后面,出现了一个夹层,夹层里面,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几乎包含了宁双从小到大所有的照片,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季淮之有更多都没有拿出来,他拿起一张宁双高中时候的照片,轻轻摩挲了一下照片上的笑脸。
然后学着霍蓝喊他那样,低低地出了声:“宁双哥?哥……?”
几声过后,他唇角的笑意慢慢收敛了起来,眼底晃过了一丝阴寒。
——
坐飞机回家要四个多小时。
宁双办理宠物托运耽搁了一些时间,好在是赶上了飞机。
下车后,宁双把宁敦敦接到了以后才打车往村子的方向去了。
千宁村很偏远,出租车将他们拉到了公交站后,宁双还要从公交转大巴,最后是妈妈开车来接的他。
“妈妈。”宁双牵着宁敦敦,一路跑到周明钰面前,紧紧抱住了对方。
周明钰拍了拍宁双的背,温柔道:“赶飞机累了吧?爸爸已经在做午饭了,一会儿回去吃完饭好好睡一觉。”
周明钰也是早上才知道宁双已经回家的路上了,她都来不及问宁双为什么突然决定回老家过年,宁双就上飞机了。
现在母子俩见面,周明钰也觉得没必要问了。
宁双弯着腰,把下巴垫在了母亲的肩上,缓缓开口:“妈妈,我好累。”
其实是心脏疼。
坐上回老家的飞机的时候,宁双从窗口往下,看着白茫茫的,渐渐缩小的淮安市,宁双就想要掉眼泪,他一直知道自己和季淮之之间的恋爱是自己偷来的,可他还是付出了很多的感情,他是在清醒的沉沦着。
“那就上车睡一会儿,妈妈开车送你回去。”周明钰摸了摸宁双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脚边乖乖蹲着的宁敦敦,“敦敦也回来了呀?”
“汪汪汪!”宁敦敦兴奋地叫了几声,托运没有让宁敦敦产生任何不适感,本来刚下飞机时它还有些萎靡不振,但是没过多久它就恢复如初了。
“别叫,别叫。”周明钰本来就觉得周围人多,宁敦敦这两嗓子直接把周围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吓得周明钰赶紧弯腰去捏住了宁敦敦的长嘴。
宁双被逗乐了,他搂住了母亲的肩膀,“好了妈妈,回家吧。”
周明钰这才松开手,转身回到了车里,宁双带着宁敦敦坐去了后排。
车子开始往村子里面开去了。
“嗯?妈,村里什么时候修水泥路了?”宁双记得他大一离开这里的时候,回村的路还是破破烂烂的泥土路,现在竟然修成了一条平整的水泥路。
“去年年底的事了。”周明钰说。
宁双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就困倒在了后座,他确实很困,有些私密的地方也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痛,但他真的没有一点睡意。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季淮之是分手了,他那么喜欢季淮之,却不得不和对方分手,宁双一想,还不如当初把蛊给季淮之解了,然后再老老实实追他呢……
现在闹成这样,宁双其实真的很崩溃。
“妈妈,如果我做错了事情,该怎么办?”宁双突然开口,用一种幽怨的声线说。
周明钰开着车,听到宁双的话,她想了一下问:“要看你的错是什么,有些错误只要认真道歉是可以被原谅的。”
宁双绝望地盯着车顶,说:“那要是道歉也不可以被原谅呢?”
“你道歉了吗?”周明钰反问。
宁双摇着头:“没有。”
“不,我道歉了……哎,也不对,我不知道那样的道歉对不对。”宁双只写了书信留下来,关于季淮之看到书信是生气,恶心,还是选择原来他,宁双都不知道。
周明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是感情上的事吗?”
“妈妈,我暂时不想说。”宁双语气渐渐忸怩了起来,宁敦敦看出了宁双的难过,主动把脑袋凑到了宁双手边让他摸摸。
周明钰握紧了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向了车后座,“那就等小双愿意和妈妈说了,妈妈再和你一起想办法。”
“好。”母亲慈和的声音很温暖,安抚着宁双不安的心脏,他悬着的心脏渐渐放了下去。
车子驶入了千宁村的路段。
周围的气压都变得低沉了,方才还明媚的天,此刻变得阴沉沉了,风吹着落叶,路边没有一个人,全然一副死气沉沉之派。
他回来,是一定要弄清楚照片上的人的身份,还有霍蓝口中他身上的禁蛊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第62章
到家后,宁文旭已经做好午饭了,吃完饭后,宁双借口身体不适回房间休息了。
在这个算是比较落后的村子里,宁双从踏进来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寂寞,街上没有人,所有的房门都是紧闭的,禁蛊的政策已经颁布两年了,村子里却没有一点改变。
不怪宁双不想回到这里。
宁敦敦爬上床,乖乖躺在了宁双的身边,他抱住了敦敦,把脸埋在了敦敦的肚子里,“敦敦,还适应吗?”
宁敦敦叫了两声,把前爪搭在了宁双的小臂上。
也不知道季淮之现在在干什么,是在生气?还是正在搬离那个家?或者是正在找杀手去暗杀他?
宁双越想越悲观,他已经把季淮之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等一个月后回学校不跟开盲盒一样吗?
他的脚在空中扑腾了两下,不巧牵扯到了还酸痛的腰,痛得宁双又扶着腰哀嚎。
“呜汪呜汪。”宁敦敦叫了两声。
宁双拍了拍它的脑袋,“睡觉吧睡觉吧。”
到底是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加上从昨晚到现在几乎他都没怎么睡过觉,宁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开始宁双睡得不是那么安稳,短短半个小时做了好几个噩梦,后来一股淡淡的清香突然飘进了梦里,宁双这才熟睡过去。
直到好几个小时后,宁双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直在颈脖间蹭着他,脖子上也有一种湿热的感觉,他下意识去推了推怀里的东西,嘟囔:“亲爱的,不要弄了,我好困……淮之……”
大概是发现怀里的“人”并不听话,宁双在末尾还喊了他的名字。
缓了几秒后,宁双突然反应了过来,季淮之怎么会在这里?!
他倏地一下坐起了身,往怀里一看,原来是宁敦敦。
宁双松了口气,差距床边有两道阴影,宁双又偏头看了出去,爸爸妈妈两人都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宁双被吓得像是受惊的猫,浑身的毛发都竖立了起来,“啊啊妈!”
“臭小子。”宁文旭照着宁双的脑袋敲了一下,宁双赶紧捂住脑袋埋怨,“爸,你打我干什么?”
周明钰出来插话:“亲爱的是谁?还有什么之……那是谁?”
宁双眨了眨眼,然后去将怀里不明所以的宁敦敦捞起来,边摸边说:“妈,你有没有觉得敦敦长大了?”
“好小子,还岔开话题呢!”宁文旭抱起了手臂。
“爸爸,你们也要允许我有小秘密好吧?”宁双语气莫名忸怩。
“是不是交往了女朋友,然后又把人家抛弃了?”宁文旭质问。
周明钰拉住了他的手,“小双说得对,我们还是应该允许他有这些秘密的,等他愿意和我们说了,我们再问吧。”
宁文旭看了看宁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给了周明钰一个眼神就先离开了房间,周明钰摸了摸宁双的头,说:“爸爸就是担心你,他没有要凶你的意思。”
“我知道。”宁双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周明钰这才放心离开了房间。
宁双松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宁敦敦的脑袋,余光一瞥,发现了床头柜上点燃着的安神香。
难怪这一觉睡得这么舒服。
宁双本来打算在床上再躺一会儿的,怀里宁敦敦突然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宁双看它耷拉个尾巴,就知道是想要上厕所了。
“走吧,带你出去遛两圈。”宁敦敦根本就不怕生,适应环境的能力也是一绝,宁双根本就不担心它水土不服或者因为到新环境而应激。
他爬起来换上了衣服,把牵引绳拿出来套在了宁敦敦的脖子上,打开房间门往楼下走了去。
到了楼梯转角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楼下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
宁文旭:“七年时间还没到,他就不可能谈恋爱!只能是那个混账去找到他了!”
周明钰:“不,不会吧……当初不是都说好了吗?他怎么可能会出尔反尔?”
宁文旭:“他那个混账出尔反尔也很正常,总之小双他谈的那个对象,我必须要知道长什么样!”
宁双听得眉头紧皱,打算继续听下去的时候,脚边的宁敦敦却突然叫出了声,楼下两人一齐抬起头看了上来。
宁双赶紧牵着狗走下了楼,“爸爸,妈妈,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和我有关的事吗?”
“啊,不完全是,小双你不睡了吗?”周明钰拉了拉宁文旭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她对宁双温柔道。
宁双说:“我带敦敦出去转两圈,妈妈,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什么混账?”
“没有说你,不是,哎呀,小双,我和你爸爸就是担心你谈恋爱被骗了。”周明钰越是慌张的掩饰,越是说明了其中的问题。
宁双:“怎么会?”
“那就好……”周明钰松了口气,又对宁双温柔一笑,“那你快带敦敦出去转两圈吧,爸爸妈妈给你做晚饭吃。”
“好吧,敦敦,走吧。”看出来两位是铁了心要瞒着自己,宁双也不打算继续刨根问底,他拉了拉手里的绳子,带着宁敦敦离开了家。
老家没有淮安市冷,虽然吹着寒风,但宁双穿得挺厚的,他带着宁敦敦去田坎下面上了厕所,他就蹲在田坎上吹风,“敦敦,你拉的屎好臭。”
宁敦敦冲他叫了两声。
宁双笑了起来。
他有些忧郁地放远了目光,照片里的那个人,要问爸妈肯定是问不出什么了,但是村子里的人也不常出来走动,宁双和他们也不是很熟,硬要说的话……
也就邻居家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那个孩子和他关系还行。
至于禁蛊……祠堂被封了好几年了,很多苗疆的禁忌都被锁在里面,要不问霍蓝?
这好像还可以,刚好霍蓝也回来了。
他拿出手机给霍蓝发了消息出去:【小霍,我回老家了】
霍蓝回消息很快:【你考虑好了】
宁双有些没懂,打字问:【什么意思?】
【霍蓝:你回来不是想弄清楚那两个答案吗?】
宁双叹了口气:【但是我感觉妈妈他们在欺骗我,我就算问,他们也不会和我说实话】
【宁双:而且我还想要弄清楚我身上的禁蛊是怎么回事】
【霍蓝:你先不要着急,慢慢来吧,你只需要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宁双只当霍蓝是关心自己,【好】
【霍蓝:宁双哥,过几天我会来找你的】
【宁双:好,你来吧!】
结束聊天后,宁双起身牵着宁敦敦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回家的这条路上没有一个路人,宁双赶紧自己就像是回了一个无人的村落,很没有意思。
宁敦敦倒是一如既往地兴奋,这儿闻闻,那儿拱拱,一路走走停停,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才回到家。
父母早就做好晚饭在等他了。
——
在村里这几天宁双过得还是很惬意的。
虽说身边没什么说话的人,但宁双对此早就已经习惯了。
村子的安静反而让宁双的心境渐渐平和了下来,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宁双总会做梦,梦到最多的就是季淮之了,再就是那个在祠堂的诡异的梦。
那天半夜宁双又被这个梦吓醒,不知道为什么,关于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在梦里却越来越清晰了,宁双意识到,这或许不是无端出现的梦,而是一段自己弄丢的记忆。
但这段明显很重要的记忆,宁双不可能会弄丢。
宁双在床上滚了几圈,睡意也没有了,干脆爬起来收拾起了房间。
宁敦敦被他吵醒,也起身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宁双好几次回头都差点踩到了它,干脆把自己小时候的毛绒玩具给了它玩。
宁双回家得匆忙,宁敦敦的玩具都没带上,现在有了一个沾着宁双体味的玩具,宁敦敦就不跟在宁双屁股后面转了。
等宁双把房间收拾好了以后,他一回头发现宁敦敦正蹲在床边,撅着屁股,不停地伸着长爪在床下捞着什么。
宁双蹲下去看了看,原来是宁敦敦不小心把玩偶弄进了床缝里,“怎么弄那里面去了?”
宁双伸长手去拿,但是玩偶被宁敦敦弄得太里面去了,他伸直了手也拿不到,干脆起身去衣柜里面拿了一个衣架出来,他用手机照亮,伸出衣架去将玩偶捞了出来,手机光在床架背面一扫,宁双突然看见了上面粘着一个笔记本。
嗯?
宁双带着好奇地伸长手把封在上面的胶带扯掉,拿下了那个笔记本。
看着熟悉的羊皮纸封面。
宁双一下就记忆起来了,这是他小学时候的日记本啊,他记得在生病的前几天就怎么也找不到这个日记本了。
直到后来生病,卧床一个月醒来以后,他就忘记要找日记本的事了。
没想到时隔七年,宁双还有再见到它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日记本藏在这里,但记载着童年记忆的东西被重新找回来,宁双心里多了很多的感慨。
他小心翼翼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他的名字,周围画了很多漂亮的图案。
往后翻,宁双看了一下日期,这个日记本是十岁开始书写的,到十三岁那年停止了书写。
宁双挠了挠脑袋。
一页一页地往后看了下去。
十二岁之前书写的大多事情,时年都有印象,就算没有印象,也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日常琐事。
直到十三岁那年五月,他的日记本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他”。
20xx年5月6日,天气阴。
[今天本来不打算写日记的,但是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所以要把这一天记下来。]
[新朋友一个男生居然留着长头发,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女孩子呢!不过他长得很好看。]
[他很可怜,在祠堂的后山上,他被家里人罚跪在那里,膝盖都跪出血了,我和他约定明天也要去看他,对了,要记得给他带厚衣服和好吃的!]
宁双睫毛垂下,他静静看着这一页日记,长发,男生……
第63章
宁双从来不觉得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他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字,所以这份日记没有造假的可能,那么日记本里出现的“他”究竟是谁呢?
宁双翻到和霍蓝的聊天界面,找到了之前他发来的那张照片,所以说照片的这个人未必是女生对吧?
他看了看照片,又将日记往后翻了一页。
20xx年5月7日,天气阴。
[我去看他了,还给他带了衣服,我问他名字,他不说,好吧,没关系,不说就不说。]
[我给他带了妈妈做的馒头,还有妈妈买的水果,他都吃光了。]
[他让我下次去看他的时候,为他带一本书。]
[嗯,好吧,谁让他长得好看,我决定把我最喜欢的书给他看,我问他男孩子为什么要留着长发呢?他告诉我,因为父母并不管他,他要罚跪结束了才能回家去剪掉。]
[他一定是希望我去看他的,因为我要离开的时候,他让我明天早点去看他。]
[可是假期结束了,我不能很早去看他,我和他说了,他有些不高兴,还咳嗽了,好吧,我和他约定,周末两天我都会去陪着他的。]
20xx年5月9日,天气阴。
[我去看他了,他好像生病了,我很害怕,我问他他的家在哪里,我去找他父母。]
[他不让我去,他说他没有家,爸爸妈妈也不爱他。]
[他还哭了,我真坏,我应该早点去看他的,我和他道歉了,说以后我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最好的家人,他这才开心起来,让我不要反悔。]
[哎,谁让他是病人呢?我当然要照顾他啦!]
20xx年5月16日,天气晴。
[太棒了,今天居然是一个大晴天,我去找他,我们一起躺在吊床上看天空,他问我以后我们可不可以一直当好朋友,一直在一起,当然可以啊!]
[我喜欢交朋友,只是村子里的小孩都不爱和我玩,学校里倒是有其他村的人和我做朋友,但是他们和我家隔得太远了,所以我决定让他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20xx年5月24日,天气雨。
[怎么下雨了啊!我给他带了雨伞过去,还好他罚跪的地方有一个树叶搭成的小帐篷,但是里面好冷啊,我让他回家,他不回去,所以我把他带回我的家了。]
[妈妈看见他还吓了一跳,但还是让我带他去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吃完饭后我们一起睡了一个很长很舒服的觉]
[睡觉前,他牵着我的手,要求我以后要一直对他这么好,好吧,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呢!我肯定只有答应啦!]
[他又问我,他长头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那倒不丑,反而还挺好看的,我让他可以留着。]
[他说好。]
[等等,难道以后他真的要留很长的头发了吗?!]
20xx年5月28日,天气阴。
[他说他的罚跪结束了,他可以离开了,我很高兴,但是他却很苦恼,因为他的家人从来不让他出门,如果他回家了,他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和我见面了。]
[我说没关系,总有长大见面的时候,他开始咳嗽,开始掉眼泪,让我保证我以后只能和他做朋友,哎,我本来就见不得别人掉眼泪,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人掉眼泪,我当然就答应了。]
[然后他就抱住了我,不开玩笑,我以为我要被他勒晕过去了,明明看着比我小,劲怎么就那么大?]
[他问我有没有什么梦想,我的梦想那还用说啊?当然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外面的世界生活啊!]
……
20xx年6月1日,天气阴。
[我去后山看他了,他果然不在了。]
……
20xx年6月9日,天气晴。
[他居然偷偷遛出来找我了!因为他父母不在家,他才有机会来找我的,我们一起吃了饭,洗了澡,然后他穿着我的睡衣,在我家睡下了。]
[他问我有没有交其他朋友,我就学校认识的那几个朋友,当然没地方认识新朋友了,他听我没交到新朋友还特别开心。]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我迟早交到新朋友给他看!]
[等我睡醒,他就不在了。]
……
20xx年6月21日,天气晴。
[他又偷偷跑出来看我了。]
[我带他去河边见了我新交的朋友,得意告诉他,我宁双可是想交到朋友就能交到的!]
[可惜他好像身体不好,我们没玩多久他就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了。]
[霍蓝拿出从家里拿的旧手机,给我们拍了一张合照,说下次见面时会把照片给我。]
20xx年6月26日,天气阴。
[这次他又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找我了。]
[睡觉的时候,他问我能不能永远和他在一起,这不是废话吗?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了,我抱着他说,放心吧,我最喜欢你了。]
[然后他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那不是我的错,他会纠正……乱七八糟的,不过我只记住了他让我周六去后山找他。]
……
日记到这里就没有记录了。
去后山之后呢?
宁双看着六月二十一号的那篇日记,可以明确的是霍蓝发来的合照里的三人,分别是霍蓝,他,和“他”。
这个通篇只有“他”代替的长发男生。
不是什么表妹,也不是什么女生。
宁双记起了早之前做的那个梦,梦见他在后山认识了一个男孩,原来那不是梦,那是记忆……
霍蓝骗了他,这个长发的“女生”其实是男生。
妈妈也骗了他,这不是他的表妹。
日记本里只要出现了“他”,那么宁双就完全没有这段记忆,如果这不是他自己的日记本,宁双甚至觉得这个“他”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物。
宁双彻底睡不着了。
他躺到床上,将日记本里所有关乎“他”的文字从挨着看了很多遍。
在日记本里。
“他”是一个身体不好,比自己小两岁,留着长头发,长得很漂亮,皮肤白……
宁双又翻身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虽然很不想那样猜测,但霍蓝那天说的话也在影响着宁双,这个长头发的人,如果是男生的话,和季淮之是不是太像了?看不到脸,仅仅只是看气质都能看出来。
到现在,宁双可以肯定的是,他弄丢了一段记忆,一段在十三岁那年关于“他”的记忆。
他需要知道对方是谁。
既然那个关于后山的梦可能是记忆,那关于祠堂的那个男孩的梦很可能也是他无意间弄丢的记忆,那个男孩极有可能是“他”。
宁双想了想,决定找霍蓝问一下这些事。
也许他想要知道的真相就在那里呢?
他还需要知道妈妈欺骗他的理由。
窗外吹着冰冷的夜风,宁双趴在窗口,手机亮着屏,那是季淮之的照片。
难道季淮之也失忆了吗?他和季淮之真的见过吗?
分开的第十天,想念。
——
第二天早,宁双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了两位长辈面前。
周明钰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去摸着宁双的脸关心:“怎么回事啊?没睡好吗?”
宁双抱住了妈妈,弓着腰把脸埋在了周明钰的颈侧,温温道:“妈妈,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
“妈妈,照片里那个不是我的表妹,他甚至不是女孩子。”宁双眼圈是黑色,眼白却布着熬夜后逇血丝,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的。
周明钰神色一僵,身后的宁文旭也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他下意识要出声呵斥,周明钰却赶在他之前摸着宁双的脸问:“孩子,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宁双不懂妈妈这样问的原因,他如实摇了摇头。
周明钰继续说:“妈妈也不希望你想起来,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有些事情我们真的希望你不要记起来,他不是好人,他真的很坏,很坏……他想把你从妈妈身边抢走。”
她掉出了眼泪,哭着说:“你是妈妈最爱的人啊,不要再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好吗?”
为什么他们愿意让宁双永远留在淮安市,即便以后再也不回来了都可以,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宁双在这里一天,有些事情就越不可能瞒得住。
就连那件事后,他们不让宁双去和霍蓝见面,也是因为担心霍蓝年纪小说漏了嘴。
直到那天宁双发来那张合照,他们立马就意识到宁双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只是他们没想到宁双可以这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看见妈妈哭,宁双赶紧用手帮她拭去了眼泪,“妈妈,我不问了,您别伤心。”
“小双,不怪我们要瞒着你,你生病忘了他也挺好的,那人简直就是个怪物,是疯子,是神经病!”周明钰是一个温柔的女性,在宁双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用这些词去骂过人。
这让宁双更加坚定确信,他一定要去弄清楚他忘记的这些东西。
但在两位长辈面前,宁双还是尽力安抚着他们的情绪,说:“好,妈妈,我不想了。”
这顿早饭吃得很压抑,三人看起来都像没什么食欲。
早饭吃完,宁双就说他带着宁敦敦出去遛两圈,在两位担心的目光下,宁双拉着宁敦敦往河边走了去。
他和霍蓝约好今天在这里见面,他来得比较早,宁敦敦跑去其他地方撒野了,他躺在河边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满面愁容地望着天空。
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双最近总有一种被人在暗中盯着看的错觉,他四处查看,可是又没有什么人,一来二去,宁双就不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了。
“汪汪汪!”宁双正发着呆,不远边撒欢的宁敦敦突然叫了起来,宁双赶紧坐起身看了过去,只见宁敦敦正冲着河边的一处灌木丛狂叫。
宁双快步跑过去拽拉住了宁敦敦脖子上的牵引绳,“敦敦,干什么呢?”
他捡起手边的木棍挑了一下灌木丛。
一只通体白羽的白鸟从灌木丛里面窜飞出来,吓得宁双拉着宁敦敦后退了好几步,他还没看清白鸟的样子,它就煽动着翅膀飞远了。
要不是淮安市离这里有四个小时的飞机,宁双真得怀疑这只白鸟是从淮安市跟着他来的。
“敦敦,没事吧?”宁双弯下腰摸了摸宁敦敦的脑袋。
宁敦敦吐着舌头,在他脚边转了两圈。
随后宁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他拿起手机一看,是霍蓝发来的消息:【哥,我到了,你在哪儿?】
宁双收起手机,四处张望了一眼,然后就看见了不远边走来的一个男生。
他定睛一看,是霍蓝。
“我在这里。”宁双挥手。
霍蓝快步跑到了他跟前,看着宁双乌黑的眼圈和憔悴的脸,他关心道:“哥这几天没睡好吗?”
“还行。”宁双摇了摇头。
第64章
“你怎么突然想要和我见面了?”霍蓝蹲下去摸了摸宁敦敦的脑袋,好奇问。
宁双跟着蹲了下去,说:“你是不是骗了我?”
霍蓝的手一顿,接着抬头微笑着问:“你说什么呢?”
“照片里的那个长头发的人,是男生吧?”
“宁双哥,你找到真相了吗?”霍蓝反问。
“没有,我什么都没记起来,我只是找到了小时候的日记本,在里面看到了一些东西。”
“这样啊,那日记本真是个好东西。”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骗我吗?”
霍蓝坐在了河边上,静静望着平静的湖面,风吹过,落叶落在湖面,荡开了一圈圈涟漪,“没有骗你,只是觉得真相要你自己去找才比较好。”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宁双跟着坐到了他身边。
霍蓝摇头:“我们就见过那一次。”
“后来你就生病了,你妈妈来找我,说希望我不要把和那个人有关的事和你说。”
但其实越是这样,宁双就越想要弄清楚藏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秘密。
“我身上的禁蛊,是真的吗?”宁双偏头看着他问。
霍蓝却把手撑在身后,微仰的头,看着天空说:“你想要去探查真相吗?我可以陪你一起。”
宁双:“?”
霍蓝这才看着他,笑说:“宁双哥,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我只能察觉到你身上有禁忌的味道,但是具体是哪一种,我并不知道。”
“可是我根本接触不到禁蛊。”那是苗疆的禁忌,一般人根本就接触不到,就算是族长的继承人,那也得完成了继承仪式才能去接触。
霍蓝:“为什么不能接触到?”
宁双耳朵一抖,“嗯?你是说?”
“嗯。”霍蓝点了头。
——
一个小时后。
“小霍,里面有人吗?”围墙下面,宁双四处张望着,然后小心翼翼去问趴在墙上的人。
霍蓝支起上半身往里面看了看,“没有。”
他翻过围墙,跳了进去。
不过一会儿,旁边的后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宁双牵着宁敦敦走了进去,进去后,霍蓝立马锁紧了房门。
现在苗疆施行禁蛊令,这种存放苗疆禁蛊的地方也早就不再有专门的人把手了。
两人从后院绕进了祠堂正厅,宁双看着正厅中间的几个蒲垫,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个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那个人就跪在正厅中间,而他们站在外面,看着这个人受罚。
看宁双在走神,霍蓝走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喊他:“宁双哥?”
宁双醒了神,“没事。”
“走吧,往内厅去,那些东西应该锁在里面。”宁双摇了摇头,牵着宁敦敦王内厅走了去,霍蓝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跟上了宁双的脚步。
禁蛊令施行两年了,这里其实差不多也就有两年没有人进来了,大概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族人们会来这里祭拜,这里才会被简单地打理一下。
空气中浮着草木灰的味道,还有黏糊糊的潮气,闻着并没有那么舒服,宁敦敦显然也没有那么喜欢这里,一直表现出抗拒的样子,宁双蹲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温声安抚:“没事的敦敦,我在呢。”
宁敦敦去咬宁双的衣袖,希望能把宁双带离这里,情绪十分的不安。
“小霍,这里能找到什么线索吗?”宁敦敦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说它大概率是预示到了什么危险,一时间宁双的一颗心都跟着吊了起来。
霍蓝回头看他,“宁双哥,那可是族里的禁忌,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找到?我们现在也只是尽力找找线索而已。”
“好吧。”宁双叹了口气,继续安抚宁敦敦,“别怕,就在这里待五分钟,五分钟后我们就回去。”
宁敦敦应该是听懂了宁双的话,嘴松开了宁双的衣袖,乖乖趴在了地上。
宁双这才腾开手,他一点都不敢耽搁,松开手里的牵引绳就走去和霍蓝一起翻找东西了。
这里是内厅,除去族长和那些有身份的长老们,几乎没人能进来,里面有好几排书架,但上面大多都是一些无用的书,宁双不觉得那些重要的东西会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他开始去墙边找一些可疑的开关。
可惜一番找寻下来还是无果。
“宁双哥。”在宁双感到气馁的时候,角落的霍蓝突然喊了他一声,宁双赶紧走去到了他身边。
“怎么了?”
霍蓝看着墙面上的挂画,“有密室……”
随后,他在宁双困惑的目光中,抬手将挂画拨开,露出了后面一块稍微凸起的砖块。
随着他摁下去的手,旁边靠墙的书架突然往旁侧平移了过去,紧接着一扇暗门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普通的卧室。
什么陈设都很简陋,只有一架铁床,一个书桌和一个很小的衣柜,连窗户也没有,宁双只想,住在这里的人真的不会抑郁吗?
霍蓝顺手打开了房间的灯。
宁双摸了摸书桌,手上并没有什么灰迹,于是偏头对霍蓝说:“好像有人住在这里。”
霍蓝点头,“我们找找有什么线索吧?”
宁双嗯了一声,走去书桌前翻找了起来。
上面是一些很普通的书籍,书架上面也是一排排没什么用的书籍,只是在一众正经的书里面,他看见了一本色彩绚烂的书,好奇心驱使,宁双将书拿了下来。
是一本小说。
小说被翻阅了很多遍,所以这本书变得有些厚了,是好几年前流行的书了。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虽然没读过这本书,但宁双总感觉自己好像很熟悉上面的文字。
故事是一个不太好的结局。
但是主人公告别的话被人拿笔划掉了。
后面跟着几个字。
【我的,是属于我的】
宁双皱起了眉。
“宁双哥,你有什么发现吗?”霍蓝问。
宁双把书放回了远处,然后摇头:“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可能这里真的找不到什么线索吧,不然就是禁蛊被销毁了。”霍蓝猜测。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禁蛊令颁布后,村里新生的婴儿,不大的孩子们都不再接触蛊,好些制蛊的方法都已经被销毁了。
更不要说那些禁蛊了。
“但是什么人会住在这里呢?”两人走出密室后,宁双带着好奇心问。
霍蓝:“族长也说不定。”
“老实说,我都没见过现在的新族长。”宁双牵起宁敦敦的绳子,两人一狗按原路往后门走。
路过正厅的时候,宁双心脏突然莫名其妙地抽痛了一下,那些记忆碎片又在脑海里浮现了一遍。
他好像差点就可以看见那个受罚的男生是谁了。
“哥?”看见宁双情绪不对,霍蓝赶紧扶住了他的胳膊。
宁双摇头,他回头四处扫了一眼,低声说:“我总觉得有人看着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就这样,他们离开了祠堂。
从这里离开后,宁双不舒服的心脏才好受很多。
“宁双哥,咱们去问族长吧,他作为可以接触禁蛊的人,也许他知道你中的是什么蛊呢?”霍蓝提议。
宁双:“哪儿有那么容易见到,妈妈说了,他从来就不轻易见人。”
说得也是,不光宁双,就连霍蓝也没见到过对方。
“没关系,哥,慢慢来。”霍蓝眸光晃了晃,接着问,“你回来,你的男朋友……”
“我给他喂了解蛊药,但是我暂时没有面对他的勇气,所以回来了,不过开学后我会回去的,该我的责任,该我的错,我都不会推卸的。”
霍蓝眉头微微凝起,“宁双哥,其实你未必有错。”
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后又咽了下去。
“小霍,今晚去我家吃晚饭吗?”什么线索也没找到,还白白耽搁了霍蓝这么长时间,宁双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霍蓝摇头:“就不了,我还得回家呢。”
看他似是有事要办,宁双也就不强留,将他送到了河边才原路返回家。
宁双出去这么久才回家,家里的两位担心坏了,他刚走进家门,周明钰就冲上来拉着宁双上看下看,很是害怕他受到了什么伤害。
宁双无奈,温声说:“妈妈,我没事,我就是带着宁敦敦去后山转了转而已。”
“后山?你去后山干什么?”身后的父亲警觉追问。
宁双不懂父亲为什么突然这样,茫然解释:“就是去转转啊,我好久没回来了,瞎溜达而已。”
“你别凶孩子。”周明钰回头说了他一句,然后又回头摸了摸宁双的头,说:“你爸爸就是这样,你不要多想。”
“今天有见过什么人吗?”
宁双如实说:“妈妈你还记得霍蓝吗?我今天和他见面了。”
周明钰表情一僵,接着问:“你们……说什么了吗?”
宁双面无表情说:“就问我上大学后的事吧,还有……”
顿了顿,宁双没打算向父母问身上的禁蛊的事,于是笑着说:“就没有啦!”
“好,没事见见朋友也挺好的,小双啊,要不我们回淮安市过年吧?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感觉在村里过年也就这样,我们还没在大城市过过年呢!”周明钰小心问宁双的意见。
宁双:“可是租客还在家里呢。”
“没关系,毕竟他……和小双你也是朋友了,对吧?我们没关系的。”
为了不让自己知道真相,他们连与生俱来的社恐都愿意去克服。
宁双喉咙一紧,他突然没那么想要弄清楚自己忘掉了的记忆了,因为他知道父母是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换做平时,宁双或许就答应了,偏偏他没有做好面对季淮之的准备。
“妈妈,就在老家过年吧,我答应你,我不会做让你害怕的事情了。”宁双说。
周明钰试探问:“真的?”
宁双点头:“嗯。”
这件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宁双也不再关心这些事情了,他整日就是待在家里遛狗,养花,打打游戏,看看书。
直到三天后,家里两位长辈出远门办事,五叔挨家挨户上门让家里派一个人去族里开会,父母不在家里,很显然只能宁双接下这个重任了。
第65章
宁双从来没见过族里的新族长。
也不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更重要的是,平时族里有什么需要通知的大事,都是拟定好文件发下来的,就算有什么临时通知,也只在线上通知他们。
村里其他人当然是很乐意这样。
突然的会议通知让宁双觉得有些困惑,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这对他来说好像还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可以去找族长问问自己身上的禁蛊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宁双把给妈妈编辑好的短信都一一删除了。
虽然已经答应妈妈不再去查证记忆中的那个“他”是谁了,可是霍蓝说他身上有禁蛊,他想要弄清楚这件事。
和宁双预想中的差不太多,在村子中心那个巨大的阶梯会堂,里面挤满了人,按理说这样的情形,里面早该吵得要翻天了,但这里面却安静得只能听见走路,挪动椅子的声音。
大家都不愿意过多交谈。
宁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会堂头顶是透明的玻璃窗,头顶泄下来的亮光勉强照亮了会堂,这里面他们甚至都没有打开灯。
宁双压低了鸭舌帽。
十多分钟后。
有人从会堂后面走出来坐在了前面。
是好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年轻人。
只可惜会堂黑黢黢的,宁双根本就看不清前面隐在黑暗里的那几个人。
他无聊地趴在桌面上玩着钢笔,前面的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他只能尽力竖着耳朵去听。
说的是临近年关,村子里禁止燃放爆竹烟花,又说严格遵循禁蛊政策……这些话都是五叔在说,宁双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族长开口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宁双总觉得前面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想了想,也只能是五叔了,他估计是警告自己坐姿要端正什么的,宁双在这样的目光下,心虚地坐端正了身子。
果然,这种会议和学校开会一样无聊,他往后靠了靠,歪头注视着前方。
虽然看不清前面那几人的脸,但宁双还是觉得其中一人的气质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直到会议结束,坐在最中间的那个气质俨然的“族长”都没有说一句话。
宁双起身打算跟着人群走出去,前面的五叔却突然喊住了他,“宁双。”
“昂?”五叔其实是宁双某个排行老五的亲戚,村子里,他们家除了邻居,也就和五叔关系还行了。
“族长让你留下来。”五叔说。
宁双没办法,又乖乖坐回了座位上。
等会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前面的人才从阶梯上走下来,五叔喊他:“宁双,你过来吧。”
他说完话,便和剩的人都离开了会堂,宁双赶紧喊住他:“五叔,就就就……就我在这里吗?”
“族长和你有话要说,不会害你的。”五叔拍了一下宁双的肩,长叹了口气后离开了会堂。
不会害我就不要叹气啊!!!
宁双内心疯狂嚎叫,难道是和霍蓝偷偷去祠堂的事情被发现了?宁双乍的一想,也不对啊,祠堂不是没有监控吗?
他心虚地转身面向了最高位上的人,却不敢抬起头。
他搅弄着手指,支支吾吾问:“那个,族长,你有什么事情吗?”
他本来还打算去问族长禁蛊的事情的,结果反被留了下来,被主动留下来的宁双已经把自己回村后干的事都想了一遍,除了偷溜进祠堂这件事,他想不到族长还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单独留下来。
“你好像瘦了。”高位上的人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宁双长睫一颤,满脸震惊地抬起了头,他看向了那个坐在高位上的男人。
先前隔得远,加上环境昏暗,宁双并不能看清他们的族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他们离得很近了,即便还是不能完全看清楚对饭的脸,但只是听声音,宁双就被狠狠地震惊到了。
他不可能不熟悉这样的声音。
他踩着木质阶梯,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往和他说话的人走近了去。
坐在这中间的人是谁呢?
在昏暗的光线下,对方那张脸却在宁双的眼里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深邃清冷的五官,搭在肩侧的长发,一对泛着冷光的耳钉,一切显得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宁双膝盖一软,整个人都因脱力往地上跪了去,座位上的男人终于坐不住了,他在宁双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上前捞住了往地上摔的宁双。
“……”宁双不知道说什么。
季淮之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确实是瘦了。
但身上还是那么好闻的味道。
“好久不见。”季淮之说。
宁双张了张唇,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音来,许久后,他只反问了两个字:“族长?”
季淮之没有回他,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身份,但他不能否认,没有这个身份就没有后来和他相爱的宁双。
“你都知道……”宁双声音几乎是从喉管里面挤出来的,很轻很轻,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才能被听清楚。
“什么?”季淮之问。
宁双从他怀里挣脱出去,跪在地上看着季淮之,“情蛊,我给你下情蛊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季淮之点头。
“你,我,不对。”宁双彻底乱了,情蛊不可能对他们的族长生效,那为什么他们会谈恋爱?
“宁双,可以让我解释吗?”季淮之伸长手主动握住了宁双的手。
“我,我不知道。”宁双完全就没有反应过来,但如果季淮之是苗疆的人,那在他还没和季淮之谈恋爱之前,他那些反常的举动都是能找出原因的。
季淮之知道会有这一天,他也没打算瞒着宁双,好在他没有从宁双的眼底看到厌恶的神情,“我是族长,但我没有要瞒着你。”
打住!
宁双对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我有些不明白,下情蛊的事是我不对,但是情蛊对你生效了吗?”宁双问。
季淮之如实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宁双立马追问。
季淮之脸上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他解释:“因为我喜欢你。”
宁双喉咙一哽,所有的话都被噎回去了,接着发出了不可置信地疑问:“啊?”
季淮之坚定强调:“我喜欢你。”
宁双猛地一拍脑门,“这不对。”
“为什么不对?”
宁双却看向他:“我还是需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是我们的族长?”
季淮之和他一样,乖乖面对面跪着,“因为我接受了族长的加冕仪式。”
“……”这倒也没错。
宁双:“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苗疆的?”
“嗯。”季淮之点头。
宁双:“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对我瞒着你的身份?”
季淮之:“你没有问我。”
“……”这好像也没错。
宁双:“那我给你下情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戳穿我?”
季淮之:“你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对我下情蛊的吗?我也喜欢你啊。”
季淮之说话的表情格外的认真纯情,完全看不出一丝弯弯绕绕,每一个回答都没有一点错。
“我先缓缓。”我下情蛊的对象其实是我们的族长。是不是太炸裂了一些?
季淮之点点头。
宁双低着头,将自己和季淮之见面后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却突然听到了对面传来抽泣的声音。
宁双赶紧抬头看向了眼前的人。
季淮之满面委屈地看着宁双,眼泪蓄在眼眶,唰的一下掉了出来。
顶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哭??
宁双赶紧直起腰,下意识就要像以前那样去抱着安慰他,只是手刚抬起来,就识趣地放了下去,他说:“你别哭,你先不要哭。”
“学长,你是不是怪我对你有隐瞒?”季淮之问。
宁双从口袋里摸出手帕,轻轻帮他擦走了眼泪,说:“不是,我只是没办法接受……”
“你不爱我了吗?”季淮之抓着他的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
宁双整只手都僵硬了。
他唇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不是的,季淮之,我想不明白。”
季淮之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多了。
宁双心脏也跟着抽搐了两下,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你骗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这个身份,它并不是那么重要。”季淮之解释。
宁双倒不是想哭,只是单纯有一种被骗了的难过,他语气平淡地陈述:“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我自以为对你下了情蛊,后来我每天都活在愧疚里面,因为愧疚,我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请求,因为愧疚,我总是做噩梦,这样的话,显得我有点像一个……蠢货。”
“不是。”
宁双:“嗯?什么不是?”
季淮之一本正经,极其认真地说:“你不是蠢货。”
宁双:…………………
算了,他和季淮之较什么真,宁双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说:“反正,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下情蛊的事是我不对,你要罚我就罚吧。”
季淮之看着他:“我们分手了吗?”
宁双:“不是吗?你没看书信吗?”
“我不要。”季淮之一字一顿地拒绝了宁双的话。
“但是情蛊对我没有用,我喜欢你,宁双,我爱你。”季淮之意识到,如果不让宁双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宁双就不会再爱他了。
诚挚的告白让宁双浑身发麻,他看向季淮之,喉结滚了滚,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着季淮之清俊的五官,过肩的长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说:“我们以前认识吗?”
季淮之抿直了唇,宁双继续问:“我忘记的那个人是你?”
“那季淮之,我身上有禁蛊,你知情吗?”宁双声音变冷了许多,他问。
季淮之抬睫看他,下意识反问:“谁告诉你的?”
“果然有吗?”宁双问。
第66章
在季淮之沉默不语的时候。
“季淮之,我果然没有看透过你。”宁双说。
从一开始见面,宁双就觉得季淮之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在那栋居民楼里面看见季淮之,为什么在学校的废弃实验室大楼能看见季淮之,为什么……
这些疑点都因为他爱上了季淮之,而被他自动忽视掉了。
季淮之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宁双本来还想说更多狠话的,但是这样一张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脸在他面前哭得这样伤心,宁双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忍不住动容的,何况他本来就是容易心软的那一种人。
宁双叹了口气,拿起手里的手帕继续帮他擦去了眼泪,“不要哭,你先不要哭,我们之间现在有很深的沟壑。”
“我们必须说清楚,否则这条沟壑会越来越宽,到最后会完全将我们分隔开的。”
“完全分隔开”这几个字就像是戳到了季淮之内心深处不可动摇的某根尖刺,他看向宁双,眼泪掉得更多了,在他的认知里,宁双是心软的,是见不得自己露出这样可怜的表情的。
换做平时,宁双大概率就真心软了。
可现在他不会。
他挣脱掉了季淮之拽着他的手,撑着地面站起了身,“你就等你决定不掉眼泪了,我们再见面吧。”
“不是的,宁双,不是的!”看见宁双真的要走,季淮之冷冽的眼珠先是划过了一丝暗色的光,下一秒,他紧紧拉住了宁双的手,“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眼泪没有作用了,他拉着宁双的那只手开始发力,不愿让宁双离开他半步。
宁双叹了口气,转身看着身后的人,“那你就从头说吧,从我们的小时候说。”
“我们是怎么相遇的?我为什么会忘了你?我身上的禁蛊和你有关吗?”宁双补充。
季淮之低着头,“小时候,我犯了错,他们让我去后山罚跪,让我在那里反省一个月,我们是在那里相遇的,你真的很好,对我很好,对小动物很好……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所有人都很好呢?”
宁双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没了哭腔,语气倒像是在质问,难过又痛苦。
“你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可你也会在任何人身边。”季淮之嗓音很低,每一个字听上去都很可怜。
他的不安具象化了,眼泪没有打动宁双,这样发颤的字却打动了他,于是宁双慢慢蹲了下去,拉着他的手:“然后呢?”
“你生了病,把我忘了。”季淮之弓着腰,把脸埋在了宁双的肩侧。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紧接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宁双拿出手机一看,是妈妈打来的电话,他还没来得及接下,季淮之就伸手覆住了他的手机,“不要,先不要接电话。”
“……”宁双皱着眉看他。
“小双!”不等宁双问话,厅堂的正门入口突然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女声。
宁双赶紧回头,是妈妈赶来了这里,宁双看见她,下意识就要起身,跟前的季淮之却紧紧拽住了他的手。
“不要走。”季淮之用几近恳求的声线说。
宁双感受到了手背上突然滴上了好几颗豆大的水珠,这次季淮之掉出的眼泪好像是真的了。
“小双,过来,离他远点。”周明钰跑到他们跟前,甩开了季淮之抓着宁双衣袖的手,把宁双带到了自己身边。
“妈妈。”宁双回头看向了地上的人。
季淮之孤零零地跪坐在那里,长发散下,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带起了他的长发发丝,略显得有几分的落寞。
“混账,你这个混账!”周明钰完全不顾宁双还在场,对着季淮之就骂出了难听的词。
宁双惊讶发现,妈妈两次发火骂人都是因为“他”,也就是季淮之。
“明明说好不再缠着小双,你为什么还要像个疯子一样,不肯放过他?”周明钰紧紧拉着宁双的手,骂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宁双赶紧安抚她,“妈妈,别生气,到底怎么回事?”
“小双,你不是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想让你记起他吗?因为他就是个混蛋,他给十三岁的你下禁蛊,他要把你永远绑在他身边!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做得出来的事吗?!”周明钰完全不惧季淮之的身份,她胸口起伏很大,骂得要破了音,“季爻,你这个混账!”
真相的薄膜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捅破,但季淮之脸上却没有慌乱的表情,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是他一早就算计好了的。
他只在抬头看向宁双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柔和。
“周姨,我爱宁双,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事。”季淮之一字一顿地说着。
周明钰咬紧牙关,上前就打算给季淮之一巴掌,宁双赶紧拦住了她,“妈妈,妈妈!”
即便现在透露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了,但是宁双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捋清楚,他只能先尽力稳住局面,不让一个人受到伤害。
“小双他不想看见你!”周明钰怒斥。
季淮之轻“嗯”了一声,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看向宁双说:“这点我愿意道歉,但宁双不会不想看见我,他爱我,我们牵手,交往,接吻,做.爱,什么都做了。”
周明钰呼吸一滞,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宁双,看见宁双闪躲的目光,那么一切在这一瞬间就有迹可循了。
“妈妈——”宁双想说的话刚到唇边,他就闻到了空气中飘过了一丝浅淡的异香,不等他反应过来,这股异香就飞速搅乱了他的思绪,下一秒,宁双膝盖一软,往前踉跄了小半步,周明钰手快地扶住了他。
“小双?”看着怀抱里晕倒的人,周明钰立刻察觉到了空中的不对劲。
她皱着眉看向跟前的男人。
先前还装着一副可怜兮兮,博得宁双同情的人,现在表情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眸色冷淡了许多,整个人都透着不近人情的冷凉,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长发不过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肃冷而已。
“周姨,他没事。”季淮之说。
周明钰看向他,眼底充满了敌意。
季淮之知道,这一天他早晚会到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他清楚宁双的任何喜好,长相,性格,身材……他把自己塑造成了宁双喜欢的样子,他就是为了宁双而活的。
就连后来,霍蓝弄丢的那一张照片都是他给霍蓝的,否则那张照片怎么会刚好就没有他的脸呢?
他让人把霍蓝调来宁双所在的大学工作,将宁双也在这里的消息透露给他,霍蓝也没有让他失望,他刚到这里就去找了宁双。
后面发生的所有事都没有脱离他的预料。
就连现在和宁双见面,也是他刻意安排好了的。
有些事情根本不可能隐瞒一辈子。
宁双说他们在一起了,总是要见家长的,对啊,就算知道周明钰夫妻不喜欢自己,但他作为后辈,总是要去见家长的啊,不能让不确定因素阻止他们相爱。
“周姨,宁双和我分不开了,我们在第六年九个月的时候见面了。”季淮之说。
周明钰看向宁双的后颈,那块印记颜色已经淡得几近看不见了,但还留在后颈就说明季淮之没有撒谎。
“你为什么要这样……季爻,你真的,你这个疯子。”周明钰看向季淮之,怒不可遏地责骂。
季淮之表情平静,这样的骂声对他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
“我喜欢宁双,我从来就没打算把他从我身边放走。”季淮之语气坚定,从一开始,所谓的七年不会和宁双见面,等禁蛊的功效在彼此的身体里失效这件事就是个谎言,他不可能会放开宁双。
“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就是个想把他强留在身边的疯子!”周明钰想好了,她要带宁双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疯子。
季淮之眸色暗了暗,“你要带他走吗?”
“……”周明钰握紧了手。
季淮之蹲下去,看着宁双的睡颜,不紧不慢说:“我问他了,他亲口和我说永远不和我分开的,他亲口说喜欢我的……可是周姨,他喜欢的人有好多,他有好多好多的朋友,而我什么都拿不出手。”
“我只有这个办法了。”
当年,十一岁的季淮之偷学禁蛊下给了大自己两岁的宁双。
那种禁蛊比情蛊更甚,中蛊的两人是生生世世不能分开的,并且只能彼此相爱,但是蛊的副作用也暴露了季淮之的动作,宁双昏迷不醒,他被父亲的鞭子打得半死,如果不是因为他和宁双的蛊是共生死的效果,他不怀疑自己不会被打死。
他们的补救办法也是让宁双忘记他,将他和宁双生生分开,七年不见,蛊在彼此的身体里就会失效。
“疯子……你这个疯子。”周明钰哭得撕心裂肺,厅堂外面,宁文旭带着族里的长老们姗姗来迟。
到这里后,他们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你这个混账!”宁文旭冲上去就想照着季淮之的脸给一拳,身后的人赶紧拦住了他,“老宁,老宁,你先别激动!”
季淮之唇角勾了勾,又起身看向宁文旭,眼眸闪过了一丝冷光,“宁叔,好久不见。”
“别叫我!”宁文旭甩开身后人的手,蹲下去牵住了宁双的另一只手,和周明钰挨在了一起。
“季爻,你……你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姗姗来迟的长辈们对着季淮之就是一顿斥责。
季淮之看了他们一眼,收回目光,他重新看向周明钰怀里昏迷不醒的宁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后退半步跪在了三人面前。
“宁叔,周姨,我有错,但我不会改,我爱宁双,我不会放手的。”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只有关于宁双的一切,他才会说更多的话,表露更多的真情。
第67章
“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如果宁双亲口说让我滚,我发誓未来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季淮之接着补充。
“疯子,你说的话没有一点可信度!”周明钰说。
季淮之唇角噙起一抹很冷异的笑,之后用平静的语气说:“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听不到宁双拒绝的话,我就永远不会放手。”
苗疆内部的矛盾根本不会轮到外面的人来解决,只能他们自己商议结果,即便很不想承认,但季淮之是苗疆现任族长。
他是个固执的人,他认定的事,想要改变很难,正如所有人都反对所谓的禁蛊政策,季淮之却一意孤行地签订了条约。
明明一开始季淮之看起来是那样的听话懂事,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场的人都沉寂了。
“老宁啊,老宁。”五叔小心翼翼走上前,跟着蹲在了他们身边,他好言相劝着说,“偶尔也该听听孩子的想法吧。”
“或许小双有自己的想法呢?”
……
——
记忆的幕布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后,这道缝隙就越来越大,直到最后被彻底撕毁。
宁双终于完完整整地记起了那段记忆。
原来从始至终,他忘记的只有季淮之那一个人。
关于那些看不清脸的梦,如今也变得清晰了。
许多日记本里没有写的细节,也都出现在了梦里。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夜晚,窗外的星星布遍黑色幕空,两个十多岁的孩子牵着手睡在床上。
宁双闭着眼酝酿睡意,身边的季淮之却一直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手指。
“我好困……”宁双和他抱怨。
季淮之抿了抿唇,靠近他,“宁双,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宁双睁开了眼睛,翻身和季淮之面对面睡着,说。
季淮之有些开心,他环抱住了宁双的手臂,额头抵在宁双的手边,用一种委屈的声音说:“可是你有很多好朋友。”
“那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宁双知道,和自己睡在一起的这个人,他只有自己一个好朋友,所以他带着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吗?”季淮之又问。
宁双点头:“好啊。”
季淮之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全然一副无法分开的模样,宁双干脆伸长手臂抱住了他,“睡觉吧,很晚了。”
“好,你说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
梦境幻化,他再次回到了那个祠堂。
这次祠堂中间的人已经变得清晰了,无数鞭子落下去后,宁双走上前,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季淮之啊……
那双带着侵占的,阴厉的眼神,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曾在季淮之的眼睛里看到过。
宁双从噩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两张充满慈爱的脸。
“爸,妈……”宁双捂着脑袋,昏迷前的记忆全都钻进了脑海里。
“小双,有哪里不舒服吗?”周明钰关心地摸了摸宁双的额头。
宁双摇头:“没有……”
而后他发现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季淮之呢?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文旭叹了口气,周明钰也跟着叹气,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孩子,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你对那个混……季爻,究竟是怎么想的?”周明钰坐在床边,关心问。
季爻?就是季淮之么?
即便是在梦里,季淮之好像都没有把这个名字告诉给他。
“我不知道,他人呢,我想见见他,我有好多话我都想要问他。”
夫妻俩一起叹了口气,“我们叫他进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讨厌他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要和他见面了。”
宁双眨了眨眼,点头说好。
夫妻俩走了出去,宁双偏头看向了窗外,不过一会儿,一道浅淡的檀木清香馥郁在了鼻尖,宁双吸了吸鼻子,没有看他。
季淮之伸长手握住了他的手,“身体还好吗?”
宁双回头看向他,又对上了一双泛红的眼睛。
“季淮之,我们早就认识。”他说。
季淮之点头。
宁双:“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季淮之:“不是的,因为你不记得我了,我也不想让你回忆起那些……关于我不好的,狼狈的过去。”
“你喜欢我。”宁双说。
季淮之说:“我爱你。”
宁双抬手捂住了脸。
他现在脑子很混乱,他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和离瞒着他,这让宁双感觉异常烦躁。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于是一整个下午,从初遇到后来的种种,季淮之都一一告诉给了宁双。
当然,他还是有一些的隐瞒,那些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
季淮之低着头,握住了宁双的手,豆大的眼泪又滚在了宁双的手背上,他手指一僵,已经下意识去接住了季淮之掉落下来的眼泪。
“宁双,你说过不会抛弃我的。”季淮之散下来发丝被泪水黏在了脸上,密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泪珠,看上去好不可怜。
这还是抛不抛弃的问题吗?事情比这严重多了吧?
“你先别哭。”
季淮之立马抿住了唇,他低着头,眼泪也在往下掉,可是眼底的神色却是万分晦暗,他没有一丝后悔难过,只有没把所有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的懊悔。
“我有些头晕。”宁双其实不是头晕,他压根就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些事,乱七八糟的事全都在一天挤到了脑子里,他根本就捋不过来。
禁蛊的作用他知道了,所以现在轮到他分不清自己对季淮之是真的喜欢还是禁蛊作祟了。
听到宁双这么说,季淮之赶紧抬起头,满脸担忧地关心问:“很不舒服吗?我现在让人来看看,你再好好休息一下。”
他眼底的温柔和关心不假。
宁双兀地想起了那个日记本。
他后来想过了,他把日记本藏在床底大概就是不想让人偷看到,因为里面记录的不止是他的每一天,还有十三岁的宁双的少年心事。
那个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他喜欢季淮之。
[话说,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我才会觉得我有些喜欢他吗?]
[XX给我递了情书,但是我想到了他,要是我给他递情书,他会怎么想?]
……
哦。
原来他早就喜欢季淮之了吗?难怪季淮之才会说他确认过了。
“宁双,求你了,原谅我。”床边的人低着头,小声啜泣着,肩背轻轻打着颤。
一定要说的话,其实季淮之确实没有做很过分的事情。
宁双是这样以为的,季淮之所有的谎言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最终千万个借口总结成了一句,他不愿意让宁双知道自己狼狈的过去,也不想让宁双觉得自己和他的认识是蓄谋的,也不想让宁双因为他的身份而疏远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么一个人。
宁双自来心软,对季淮之更是。
他伸出手,慢慢捧住了季淮之的脸,对上了那双泪光莹莹的眼睛,那么漂亮,额发被汗渍和泪水黏湿在脸上,密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
宁双可怜他。
“好了,没事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宁双帮他擦干眼泪后又松开手说,“我们先彼此冷静一下吧。”
“冷静?你要和我分手吗?”季淮之抓紧了他的手。
宁双想把手拿回去,才发现季淮之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抓着他的那只手上,他要是用力也能挣脱,但季淮之指不定要哭得更难过了。
“不是分手,我只是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宁双说。
现在的他毫无疑问是喜欢季淮之的,那十三岁的宁双呢?也喜欢季淮之吗?
“你讨厌我吗?”季淮之问。
宁双摇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没有讨厌季淮之。
季淮之又问:“你决定抛弃我了吗?”
“不是的,我不会,我只是想让我们之间冷静一下,你也给我一个时间去想一想,可以吗?”
但季淮之根本听不进去别的话了,他低着头,抽噎得有些厉害。
要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淮之,一周吧,一周我给你答案。”宁双说。
季淮之摇头,看上那那么落寞可怜,“太久了……”
“那就明天,明天早上你来找我。”宁双最终还是妥协了。
因为记忆找回来了,关于季淮之更多的过去他也就记起来了,季淮之从小就被那些严格的家规束缚住了手脚,只是因为学习制蛊的时候出了错,就被关禁闭,只是因为说了一句不愿意继承族长的位置,就让他去毒虫密布的后山反省一个月……
多的这些都说不清楚。
后来季淮之和宁双在一起玩的事情被老族长知道了,那个严肃又冷漠的父亲就把季淮之锁在房间里一个星期。
等季淮之逃跑出去,发现宁双又交了新的朋友,他当然会发疯,当然会不安。
即便是被欺骗的那一个,但总归是没有给自己造成太大的影响,宁双想到过去那张可怜的脸,和看见现在这张泪流满面的脸,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明天早上我来找你,你就会原谅我了吗?”季淮之看着他问,眼底掺着期许的神色。
宁双感觉他好像真的和季淮之讲不通道理。
季淮之只想听到他自己喜欢听的。
“算了,你回去吧,我想明白了会让你过来的。”宁双觉得烦心了,他不是烦季淮之,他烦的是自己。
季淮之立马摆头拒绝:“不要,不要,宁双,明天早上我来找你,好吗?”
“嗯,好,你回去吧。”宁双重新躺回了床上,季淮之弯下腰帮他把被角掖好了才离去。
房间安静了下来,宁双隐隐听见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不久后,宁双睡意来袭,闭上眼就熟睡了过去。
这一觉,宁双直接睡到了凌晨四点多。
他爬起来往窗外一看,除去路边的路灯那昏黄的暗光,外面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刚要收回目光继续睡觉,兀地发现楼下昏黄的路灯下好似站着一个人。
第68章
不用说宁双也知道是谁。
冬天的夜风吹在身上很冷,宁双只是将窗开了一道缝隙,挤进来的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季淮之站在路灯下,风带起他的长发和外衣,看上去落寞又可怜。
宁双趴在窗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妥协似的拿起床边的外套,绕过睡在地毯上的宁敦敦,小心打开门走下了楼。
外面很冷。
宁双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原本倚在路灯灯杆边的季淮之突然回头了头,然后就和倚在门边看着他的宁双对视了上。
他平静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赶紧抬脚走到了宁双跟前。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宁双身上,说:“你睡醒了吗?”
宁双握住了他的手腕,抬手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披回了季淮之身上,说:“穿好吧,你身体又不好。”
说罢,他抬脚往前走了去,季淮之穿好外套,跟上了宁双。
两个人都没说话。
到了路边上,宁双才问:“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我想要早点知道你的想法。”季淮之如实说。
他把手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手指摩挲着一颗油纸包裹得糖果。
宁双叹了口气,“你先回去睡觉吧。”
季淮之没有出声,只用摇头来表示拒绝。
风吹着,撩着两人的头发,周围一片漆黑,路灯的暖色灯光罩着两人,宁双不说话,季淮之将口袋里摩挲了很久的糖果拿拿出递到了宁双跟前,“吃糖吗?”
宁双笑了一声,被他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逗乐了,“吃了又会忘记这些吗?”
他虽这样问,但还是伸手将季淮之手心递来的糖果接了过去,季淮之也说:“不是的……不会的。”
“我知道。”宁双说着剥开糖纸,将那颗晶莹剔透的糖果塞进了嘴里,季淮之伸手把他无处扔的糖纸接过去装回了口袋里。
“亲爱的啊。”宁双抬起眼看着他,“你说怎么办。”
这双漂亮的眼睛在路灯的灯光下,晃着一种不明的亮光。
季淮之喉结滚了滚,此刻他才意识到,宁双的眼底是爱意。
一滴泪又从他的眼底滚了出来,宁双无奈抬手帮他擦去了眼泪,“好了,别哭了,没什么的。”
他抱住了季淮之。
颈侧的呼吸是湿热的,季淮之掉了很多眼泪,和之前为了博得宁双同情的眼泪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宁双爱他。
“好了,亲爱的。”宁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语气温柔,“眼泪怎么掉不完啊?”
季淮之抽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冰冷的夜风好像在此刻开始温柔了起来,风吹草动,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两颗心脏隔着薄薄的皮肉和衣裳,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身后小洋楼二楼。
有人轻轻关上了窗户。
宁双已经做出了他的决定。
在宁双昏迷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那个日记本,确实,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在给宁双做决定,不让宁双靠近季淮之,让宁双完全地忘记他,让宁双离开这里……
没人问过宁双的想法。
——
几日后,距除夕夜还有两天。
村子里还是没有要过年的气氛,宁双今天醒得格外早,下楼后他看见母亲正在准备过年夜要吃的菜。
和季淮之说开了以后,他们二人也就对他和季淮之的事闭口不谈了,宁双能看出来,他们对季淮之其实还是没有那么喜欢。
宁双也选择不在他们面前谈及季淮之,因此两人也只是在手机上聊天,有好几日没见过面了,就算是见面,也是宁双借着遛宁敦敦的由头出去草草和他见了一面。
“妈?要我帮忙吗?”宁双放开了宁敦敦的绳子,由着它自己跑去院子里撒野。
周明钰对宁双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不用啦,洗洗手准备吃早饭吧。”
她虽然拒绝了,但宁双还是主动坐到桌边,帮忙剥起了大蒜。
“小双,过年想吃什么?妈妈让爸爸出去给你买回来。”周明钰满目温柔地看着宁双问。
宁双低着头,“没什么想吃的,就和之前过年一样吧。”
周明钰知道宁双不喜欢村里的过年氛围,如果可以,他肯定还是喜欢在淮安市过年,她正要说话,目光却在宁双光滑的后颈上停顿了下来,那上面属于禁蛊的印记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只是一片光滑洁白的肌肤。
禁蛊解了?
周明钰眸色暗了一些,她放下了手里的白菜,伸出手碰了碰宁双的后颈,宁双被她的手冻得一哆嗦,却没有避开,只疑惑地看向她,“妈?”
周明钰收回手,扯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没什么,妈妈就是看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嗯?”宁双撇着脑袋往后看,周明钰便微笑解释道:“是我看花了眼,没事的。”
“哦哦。”宁双嗯了两声,继续低下头剥起了大蒜。
周明钰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了,她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白菜,将椅子拖到身后坐了下去,看她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宁双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小双,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周明钰叹气,“你对季爻那小子是有情的,对吧?”
宁双没说话,但沉默即是回答。
周明钰:“可以告诉妈妈,你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吗?”
宁双低下头,他不知道,但是他这几日频频梦见过去丢掉的记忆,他发现他对季淮之的在乎和关注比他想象的还要早。
否则前去后山的路那么难走,又有他讨厌的毒虫和毒草,他怎么会坚持不懈地去无数次,只为了陪着孤独的季淮之呢?
“很早,很早的时候。”宁双说。
“很早是多早,在你生病之前吗?”周明钰问。
宁双点了点头。
那就是季淮之下禁蛊之前了。
得到了宁双的这个答案,周明钰最终释怀了。
“和他在一起,你开心吗?”她眼里好像含着泪花,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宁双的脸问。
宁双握住了母亲的手,轻轻蹭了蹭,无声的动作,也是无声的回答。
周明钰眼眶周围一圈都红了,“我们回淮安市过年吧。”
“嗯?”宁双不明白妈妈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周明钰随即解释:“你好像真的很不喜欢这里。”
“我是不喜欢,但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没什么的。”宁双说。
周明钰:“回去过年吧,我和你爸拜完祖坟,也来一起过年。”
宁双:“那就等拜完祖坟,我们一起去吧。”
大年初一祭拜祖先是他们村的习俗,就算要离开村子,也得祭拜了祖坟才能离开。
“不用,你先回去吧,把家里打扫干净,置办一下年货,”顿了顿,周明钰温柔补充,“叫上季爻那小子一起。”
季淮之父母早亡,大概是他十六岁那年,双亲就先后因病去世了,此后的几年,他都是独自一人,这点宁双不知情,但周明钰却清楚得很。
宁双看向周明钰的眼里掺着意外,周明钰却把手拿回去,开玩笑似的说:“怎么?觉得妈妈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不是的,妈妈。”宁双赶紧说,周明钰却插了话进来,继续说,“我知道你和那小子之间的矛盾解决了,那是你的幸福啊,我总不能干涉一辈子吧,他也是,做事那么极端……”
但现在想来,她好像也能理解了。
季爻的父母从小就没有给过季淮之真正的教育,是完全把季淮之当做未来的族长来培养的,以至于让他在情感的表达上有了一定的缺陷,才会将宁双视为唯一,视为所有物。
但很奇怪的是,他们初见季爻的时候,他的表现与一般小孩并无差异,直到后来禁蛊那件事被揭发,他们才见识到季爻的偏执。
“和他回淮安市吧,他每天晚上都在楼下守着你。”周明钰说。
宁双一愣,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那天季淮之守在楼下,他一直以为季淮之是为了等到他的回答才守在楼下的。
“……”沉默了许久后,宁双缓缓点了头,“好。”
他深知妈妈的话外弦音,意思是他和季淮之之间还有没解决的“矛盾”。
周明钰让他提前去淮安市,也是想让他们早点解决这个“矛盾”。
早饭后,宁双给季淮之发消息说明了此事,于是当天下午,两人就坐上了回淮安市的飞机。
从离开千宁村开始,宁双的手就一直被季淮之紧紧牵着,唯恐不注意宁双就跑了似的。
宁双对此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上了飞机,他的手才得空。
“怎么想到回淮安市过年了?”终于,季淮之也有时间问宁双这个问题了。
宁双往后靠了靠,看向窗外说:“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季淮之抿了抿唇,轻轻地应了一个“好”字。
“你睡会儿吧,下飞机我喊你。”宁双看向他,语气温和了许多。
季淮之摇了摇头,“我不困。”
话虽如此,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却出卖了他,想到母亲的话,宁双握住了季淮之的手,“睡吧,这是在飞机上,我应该是不可能跳机的。”
“不是的,我……”季淮之下意识要解释,宁双却闭上眼,歪头靠在了他的肩上,缓慢开口,“我也困了,睡吧,亲爱的。”
这句很平淡的话,却极大力度地安抚了季淮之那颗不安的心脏,他长睫颤了颤,握紧宁双的手,也歪着头靠在了宁双头上睡了过去。
四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两人接到托运过来的宁敦敦后,就一起坐上了回家的车,看着窗外渐渐熟悉起来的景象,宁双一时还有些感慨,道路边的绿化树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和彩灯,一到晚上灯笼和彩灯都会亮起。
虽然大城市的年味并不是很浓,但比起千宁村,至少这里还有过年的迹象。
回到家后,宁双才发现,季淮之在离开之前,还把家里上下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好了,你去休息吧。”宁双说着话,就拿起了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准备出门,季淮之急忙跟了上去,“我也一起吧。”
宁双没有拒绝,他知道季淮之担心的是什么,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季淮之有什么矛盾,两人在超市买好了这两天的菜,回来后天色就暗了。
晚饭是两人一起做的,吃完饭,遛完宁敦敦便到了晚上八点多了。
这期间宁双做什么季淮之都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就连洗澡他也要守在浴室门口。
里面水声响起,季淮之倚在了门边的墙上,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然而没几分钟,水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季淮之赶紧看向浴室门,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湿热的雾气飘了出来,宁双光.裸着上半身走出来,一把拉住季淮之的手,将人拽进了浴室里。
在季淮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宁双便将他抵在门上,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两张唇有半个多月没相触过了。
一张是冰凉的,一张是湿热的,贴在一起后,这个吻就变深了,两张唇也就变成了同一种温度。
律.液交换,呼吸纠缠,宁双被抱起来坐在了洗漱台上。
……
半个小时后,宁双伏在季淮之肩侧喘息,他看着侧边青筋分明,泛着浅粉的颈脖,负气似的咬了季淮之一口。
“季淮之,我真的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宁双推开了季淮之,让他退出去了一些,“你到底在不安什么?”
“你觉得我会离开?我会不辞而别?”
“……”季淮之没有说话,他想要去亲宁双,却被对方带着怒气推开了。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宁双质问。
季淮之摇头,“我爱你,宁双,我爱你。”
宁双在这一声声告白中妥协了,他抱住了季淮之,认真说:“我知道,亲爱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我哪儿都不会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别再感到不安了,好吗?我比你想象得要更爱你一些。”如果不是爱的话,就季淮之做的那些事,怎么会轻而易举得到宁双的原谅?
宁双的话像是安抚剂,这一刻,季淮之不安的心脏终于稳稳地落了下去。
“对不起。”季淮之也搂紧了宁双。
宁双点头:“我知道。”
淮安市有近一周没下雪了。
这晚却又开始簌簌地落下了雪花。
在寒风中,打着璇地落在了地面。
屋里很温暖,透明的玻璃窗上结上了漂亮的冰晶。
两个人依偎在温暖的床上,空气中浮着淡淡的清香,宁双轻轻拍着怀里的人的后背,温柔哄着:“睡吧,亲爱的。”
因为爱,我愿意原谅你因为爱我而编织的谎言。
——正文完——
第69章
年过后,两位长辈就回了老家。
淮安市又只有他们两位了。
临近开学,宁双作为学生会的,渐渐也忙碌了起来,他忙的时候是顾不上季淮之的。
早上季淮之出门的时候,宁双就在书桌前整理文件,等季淮之遛完宁敦敦回来,他还在写那些资料,忙得连和他问早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皱着眉,其实不太高兴。
但他也知道,宁双是真的很忙,不是故意不理他的。
他端着早餐到了宁双身边坐下,“学长,先吃早饭吧。”
宁双目光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你先吃吧,我得把过几天开学要用的资料弄完。”
“可以吃完再做。”季淮之在他身边小声说。
宁双不说话了。
看起来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季淮之伸长手拿过了他手边的日志本,“是要写日志吗?”
“嗯,我等会儿写。”宁双说。
季淮之:“我帮你写吧。”
“不用了,我等会儿上网抄就行了。”这些只是应付学校的东西,不需要认真去完成。
季淮之语气认真:“抄哪些?我帮你。”
听到这,宁双才停下来工作的手,看向了季淮之,季淮之又说:“你先吃早饭,一会儿我帮你。”
宁双叹气,他觉得他要是一直不吃早餐,季淮之就要一直在他身边劝说,“好吧,你吃了吗?”
“嗯,刚刚在楼下吃过了。”季淮之点头,他端起粥,吹冷了一勺粥送到了宁双的唇边。
宁双张嘴吃了下去,目光一亮,“嗯,好香。”
“做的小菜粥,我还蒸了南瓜饼,你要吃吗?”季淮之又喂了宁双一勺粥。
宁双吃下后,又看向了电脑屏幕,他两只手在键盘上动了起来,“不吃了,我把粥喝了就好了。”
“会不会不够?”季淮之又舀了一勺粥喂到了宁双嘴边。
宁双也由着他伺候自己了,“够了,我本来也不是很饿。”
“好吧。”季淮之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应该拿一个大碗装粥了。
早饭解决后,宁双又忙碌了起来,季淮之回楼下打扫完了厨房卫生才回到房间来。
他挨着宁双坐了下去,主动将宁双手边的空日志本拿到了手里,“学长,日志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啊……嗯?你打算帮我写吗?”宁双抓了抓头发,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更加凌乱了。
季淮之点头:“我帮你写吧,我想你早点轻松下来。”
宁双伸长手,搂过季淮之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角,“抱歉啊,这两天确实有点忙,但日志你不用帮我,你好好休息吧,过两天开学,你估计也不轻松呢。”
“学长已经不需要我了吗?”季淮之顺手搂住了宁双的腰,在宁双亲完他要退开的时候突然开口问。
宁双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将就着季淮之各种不安的想法,“好好好,那你帮我写吧,也没什么要求,你上网搜一下相关的日志就行,模版我发给你了。”
季淮之聪明,做事又利落,有时候有他帮忙的事情,总是会很快就完成,还会完成得特别好,宁双一直拒绝估计季淮之也不会高兴。
季淮之唇角翘高,心满意足地帮宁双写起了日志。
他只看几遍宁双发来的模板,就记住了大概写和什么有关的内容,宁双让他在网络上搜找一些抄下来,但十八篇日志最后都是季淮之自己写出来的。
他这里忙完,宁双也刚好整理完了表格。
“唉,好累。”宁双伸了一个懒腰,下一秒,肩上就附上了一双大手,轻轻帮他按揉了起来。
“辛苦了,学长。”季淮之轻声说。
淡淡的清香馥郁过来,宁双拉住了肩上的手,轻轻用侧脸蹭了蹭,而后道:“还好啦,日志你写了多少?剩的交给我自己写吧。”
“我都写好了。”季淮之将桌边的日志拿起来递给了宁双,宁双翻开看了看,而后连眸珠都跟着放大了,“这是你写的?”
“写得不对吗?”季淮之有些紧张。
宁双:“是对的,但是这好像我的字……”
“我模仿了你的字迹。”季淮之如实说。
宁双脑袋一歪,回过头看他,“这么厉害?就算仔细看也像是我写的啊……”
“学长的字体很好模仿的,而且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关于你的一些写字的习惯,我也有注意到。”
宁双半开玩笑道:“看来你可以用我的字去干坏事了。”
“我不会。”季淮之弯下腰,把脸埋在了宁双的颈窝,小声说。
宁双笑了起来:“我在开玩笑呀,你当然不会了。”
“那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吗?”季淮之长发落了下来,宁双伸手指勾住了他的长发,“嗯,都忙完了,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然后带宁敦敦去宠物店修一下毛。”
“好啊。”季淮之点头。
两个人的相处和之前差不太多。
一些真相的扣子被撕开了,也不是那么地难以让人接受,何况宁双确实也喜欢季淮之。
一定要说的话。
是季淮之觉得宁双和之前不一样了,他莫名觉得生疏。
但偶尔他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这样下来,季淮之就一直很不安,但他知道,如果他的不安过分地表现出来了,宁双大概会不高兴,会生气。
他不想宁双再对自己生气了,那种说彼此冷静一下的话,他连做梦都不要梦到。
——
宁敦敦长得太胖了,毛也多,店里几个工作人员一起上手,也折腾了整整四个小时才把宁敦敦洗干净、毛修剪好。
从宠物店出来,宁敦敦兴奋得宁双都要拽不住绳子了,他往后拉了拉绳子,季淮之从他手里接过了牵引绳,“我来吧,你牵着我的手就好了。”
季淮之力气比较大这事,早之前宁双就深有体会了,因为季淮之只是看起来比较柔弱,但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或者是其他力气方面,宁双都比不上他。
说不上为什么,但宁双也没什么心思去纠结。
换成季淮之牵着绳子,宁敦敦明显就安分多了,宁双主动牵着季淮之的手,在回去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过年期间,周明钰他们也到了淮安市来。
季淮之和他们的相处并不是那么好,但好歹看在宁双的面子上,他们都有维护好表面的关系。
宁双夹在中间很烦闷。
他也知道宁双很烦闷,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不被喜欢是他没办法改变的事情,何况本来就是他做错了事。
看着宁双的侧脸,季淮之突然开口:“学长。”
“嗯?”宁双偏头看他。
季淮之:“我爱你。”
宁双笑着答应:“我知道。”
季淮之握紧了他的手。
宁双眸色暗了暗,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宁双的手背,“好了,是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没有。”季淮之摇头。
他头发又长长了不少,额前的碎发前些时间被宁双拿剪刀修剪过,一开始剪得不是那么能看,但好在有一张好看的脸顶着,这几天刘海长长了,看起来却又是别一番的好看。
换做之前,宁双可能还真听了季淮之的“没有”,但现在宁双很清楚季淮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口是心非,多疑不安,胡思乱想……
他道:“你不说的话,晚上你就回你房间去睡觉吧。”
“不要。”几乎是宁双话音落下的瞬间,季淮之就出声拒绝了。
宁双:“那你就说吧,刚刚又想到什么了?”
季淮之低着头,缓慢张开唇说:“从那边回来以后,你都没有认真地对我说过爱我。”
他声音越来越低,听起来好像就是一个埋怨爱人的怨夫,他自己大概也知道不好意思,所以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甚至没了音。
但宁双还是听清楚了。
老实说,宁双一直觉得自己的爱人很“可爱”。
不管是一些行为上,还是在一些语言上。
“哦?”宁双尾音上扬,“所以亲爱的你觉得我不爱你了吗?”
季淮之摇头。
宁双没再说什么,刚好他们也到家了,宁双就先帮忙把宁敦敦安置好了,这期间季淮之一直跟在他身后,还踩掉了宁双的拖鞋。
宁双转过身,对上了季淮之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
“对不起。”季淮之赶紧蹲下去,将翻在地面的拖鞋拿起来,轻轻握住宁双的脚,帮他把拖鞋穿好了。
宁双蹲了下去,看着季淮之有些难过的眼睛,他叹了口气,伸长手捧住了季淮之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觉得季淮之好像黏糊糊的没有安全感的小狗……
“想说什么?”宁双问。
季淮之摇头,表情却十分的落寞。
“我爱你。”宁双清了清嗓子,干脆地说出了一句话。
季淮之那双暗淡的眸,在宁双的注视下,肉眼可见地泛了亮光,“我也是。”
他一把抱住了宁双。
宁双本来蹲得就不稳,一个比他还高大的个子突然扑过来,宁双一时架不住,往后困倒在了地板上,季淮之的手垫在他的脑后,整张脸都埋在他的颈间,“我爱你,宁双。”
“哎哟……”宁双扶着自己的腰,“怎么像小狗啊……”
“我是不是有点太黏你了……”季淮之嘴上这么说,脑袋却没舍得从宁双的颈间抬起来一下。
宁双无奈:“那倒没有,没关系的,稍微黏我一点也没关系的。”
仔细想想,季淮之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安全感,因为得不到太多的情感回应,也会不停地胡思乱想。
他都决定和季淮之在一起了,好像确实应该给对方应该有的安全感啊。
“亲爱的啊……”宁双拉长了尾音。
他仰着头,膝盖动了动,刚好磨蹭过了某个位置,也如愿听到了耳边传来粗喘的声音。
“说起来,我们好像有……将近一个月没做了吧?”宁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从那时候分开,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别说上床了,就连接吻都少得可怜。
宁双的性.欲并不高,加上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光是抽时间消化都要花很多时间。
而季淮之也看得出来宁双没什么兴致,所以向来只有宁双主动和他接吻,他只有在两人睡觉的时候,悄悄捏捏宁双的手指,拽拽他的衣袖……做一些非常幼稚的,像是多动症小孩才会做的小动作。
“学,学长……”季淮之听明白了宁双的话外弦音。
宁双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做吧。”
……
近一个月没有亲热的后果就是宁双真的差点死在床上了。
他让季淮之放开了做。
季淮之就真的像是听不见他求饶的声音,死命折腾他,生生闹到了后半夜才消停下来。
水声潺潺的房间终于消停了。
房间的灯被关掉了。
空气中弥漫着欢.爱后的暧昧味道。
迷迷糊糊间,宁双突然睁开了眼,他动了动手,发现季淮之又是躺在他怀里睡的觉。
他悄悄拨开季淮之额前的碎发看了看,很好看的一张脸,白皙的肤色上还浮着一些微退却的情.欲的红。
看了大概十多分钟。
宁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心拿开季淮之的手下了床,然后走去书桌旁,拿起了季淮之帮他写好的那一份日志,又从抽屉最里面拿出了他童年时候的那本日记本。
一个人的笔风和落笔习惯,如果没有刻意去改变过,那一些着墨的小细节即便是随着年龄的变大,也不会发生改变的。
所以宁双能够在看见日记本的时候,能够第一眼就察觉出来这是自己小时候的日记本。
但仔细看的话。
[我喜欢他]
[他好看,我喜欢他]
……
像这样表达喜欢的笔迹,其实和季淮之帮他写的日志的笔迹更相像,至少落笔的一些小细节是没有差异的。
对比自己之前的笔迹,他在写完一句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在句子后面落一个极轻的小点,不仔细观察,宁双自己都察觉不到。
而季淮之写的日志,只有相像的笔迹,并没有相似的落笔小细节。
宁双盯着日记本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手动将和季淮之有关的所有日记页面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算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他不想再去打破来之不易的安稳了。
他确定自己是喜欢季淮之的。
这样就足够了。
“学长……”床上的人坐起身,茫然地揉了揉眼睛,看着宁双的背影,他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宁双深舒了一口气,重新抿起笑唇,走上床抱住了季淮之,“嗯?我刚刚去上厕所了。”
“睡觉吧,亲爱的。”
他抱紧了季淮之,又轻轻道:“我爱你。”
所以你犯的错,我都会选择原谅。
第70章
那晚过后,季淮之整日的惶惶不安好像又得到了缓解。
虽说依旧那么黏人,但不至于干涉到宁双的正常生活了。
就这样,他们黏黏糊糊地过到了开学。
开学后,宁双就忙碌了起来,季淮之没有参加社团,也不关心学校的各种活动,但就算这样,他空闲的时间也不多,因为他的课程太多了。
所以这就导致了一种局面。
两个人除了晚上,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相处。
那天晚上,宁双洗完澡出来,季淮之罕见地没有等在门口,他奇怪地看了一眼角落,然后转身回到了房间,刚好看见季淮之将脸从他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里抬起来。
四目相对。
宁双:?
“亲爱的,在做什么?”
季淮之赶紧松开了宁双的衣服,他今天先到家,所以早早就洗完了澡,头发并没有扎起来,散在肩侧,看起来莫名有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季淮之脸上很快地闪过了一丝不安,紧接着,他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平淡的表情,他上前走到了宁双身边,低着头说:“因为很想你,但是你在洗澡,所以只能靠闻着你衣服的味道,稍微地缓解一下了……”
“对不起,是不是很不好……”
宁双身上还浮着温热的水雾,他叹了口气,随手薅了薅季淮之的头发,“这不是天天都在见面吗?怎么了啊?”
“再说了,我们不是用的一样的沐浴露,一样的熏香吗?”宁双把手腕送到了季淮之鼻间让他闻。
季淮之眸色暗了暗,他抓住了宁双的手腕,在对方腕骨的位置落下的了一个温凉的吻。
“感觉不一样,你身上的味道更好闻。”季淮之脸色不变地说。
宁双无话可说了,他笑着调侃:“真可惜了,你要是小狗,没准可以去警局工作了。”
季淮之盯着宁双的脸,他喉结一滚,便抱着宁双轻轻地吻了他的唇角,宁双有察觉到他压在深处的,那将呼之欲出的欲望。
仔细想想,他这些天确实太忙了,以至于忽略了对季淮之的关心。
以他对季淮之的了解,他估计又要“犯病”了,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可怜小狗。
缓了缓,宁双干脆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我刚洗完澡,你记得给我也戴.套,我不想洗第二次了。”
季淮之眸光一下就亮了。
因为以他对宁双的了解,上次做完到现在,还没有两周呢,宁双怎么会让再做第二次呢?宁双不喜欢做这些,只有他,光是盯着宁双的脸,都会有奇怪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说,他真的要疯了。
好像看见了季淮之眼底将要冒出来的欲.火,宁双赶紧道:“只做一次!我太累了……”
“是你的一次……还是我的一次?”季淮之把他抱起来坐在了一遍的鞋柜上,从下至上地亲了亲宁双的唇角,暧昧问道。
宁双脸冒黑线,“我倒是想就是我的一次,你愿意吗?”
这点是宁双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明明季淮之的运动量也比他少,饭也吃得不多,看起来身体也不是特别特别的好,但就是有很匀称的肌肉,身高也比他高,无论是体力还是忍耐力,甚至连精力都比他好。
所以通常都是他的两三次,才等于季淮之才一次。
“不要。”季淮之摇着头,像一只小狗似的,黏黏糊糊地去他颈窝蹭了蹭。
宁双仰起了头,季淮之顺势叼着他凸起的喉结轻轻亲了几下,随后两人接了吻。
一个漫长的吻。
季淮之仰头亲着他,轻轻撕磨着他的下唇,滚热的厚舌在他口腔里肆意的扫荡着,宁双眼角挤出了泪水。
季淮之只是看起来冷淡,但接吻的时候,真的很用力,恨不得要把宁双拆骨入腹的那种,宁双根本就招架不住(审核你好,只是接吻,脖子以上了)。
一个劲地往后躲,季淮之拧了拧眉,伸长手扣住了宁双的后脑,吻得更深了。
……
“可以了。”宁双有些喘不过气了,推了推他的胸膛,弓着腰抵在他颈侧喘息说。
季淮之眸色暗了暗,他没有说话,只从下面钻进了宁双的衣摆里,将吻在了宁双小腹的那颗痣上面,随后慢慢向上移动。
手还不忘去解开宁双的睡裤裤绳,手非常熟练地覆了上去。
“唔……”宁双喘了一声。
季淮之让他坐稳在了鞋柜上面,一把剥下了他的裤子,然后架起宁双的双腿,弯下腰吻了上去。
……
在这些事上面,季淮之通常是不听话的,他感觉到宁双要发火了就会凑上去和宁双接吻。
把宁双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即便宁双已经神志不清,眸珠涣散也不愿意放过他。
“学长。”季淮之抱起宁双往床边走,颠簸得有些厉害,搭在肩上的双手在他皮肤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想接吻。”他将宁双压在了床上,说。
宁双抬起眼皮,睫毛已经被生理泪水打湿成一簇一簇的了,他茫然地盯着季淮之那张漂亮的脸看了看,然后抬起手臂抱住了季淮之的脖子,主动送上了吻。
两个人吻得不分彼此。
他牵着宁双的手,温柔吻了吻他,问:“学长,我可以了吗?”
宁双羞红了脸颊,别开眼没说话。
季淮之拧了下眉,有些不高兴宁双这样的反应,他将散下的长发抓在脑后,又弯下腰去接吻,“学长,今天见了什么人吗?”
他知道现在的宁双是不清醒的,也许醒来还会忘了这一段迷迷糊糊的记忆,他在宁双的衣服上闻到了别人的香水味,他觉得自己不该嫉妒,因为现在这样的宁双只有他能看见。
可他们的恋爱,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至少宁双身边关系好的那几个人,几乎都不知道。
那个讨人厌的会长和学弟,像苍蝇似的围着宁双转,偏偏宁双一点也看不出他们的心思,真是……讨厌死了。
他想得有些出神,没顾及到身下的人在喊痛,直到听到了宁双抽泣的声音他才缓过神。
一低头就对上了宁双泛红的脸颊和装着泪水的眸珠,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个劲往外滚。
“抱歉,学长。”季淮之赶紧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轻轻道歉,“我会注意力道的。”
宁双抽泣着,没接话,他说不出话了。
季淮之收回了神,注意力全都集中了过来。
……
二十多分钟后。
房间安静了下来。
床单没有弄脏,他把弄下来的东西拿纸巾裹住扔进了垃圾桶。
宁双睡得不是很安稳,睡前折腾得有些厉害了,他安静躺在床铺中间,季淮之小心上床睡在了他身边,随后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将自己挤进了宁双的怀抱里。
宁双摸了摸他的脑袋,“睡觉吧,不能再来了。”
还好明天是周末,宁双不用早起,否则今天说什么他也不会和季淮之闹腾得这么晚的。
季淮之抬起眼,看着宁双的睡颜,他往宁双怀里挤了挤,小声说:“我爱你。”
宁双嗯了一声,“我也爱你。”
得了宁双这样的回话,季淮之先前的不安才彻底散去。
还好,还好宁双是爱他的。
没关系,以后想办法让宁双身边的人知道他的存在就好了,该怎么做呢?每天去接宁双下课吗?但宁双不高兴,也不喜欢他这样做。
总有办法的。
他不安的小动作被宁双察觉到了,于是宁双闭着眼低头亲了亲他的头顶,“亲爱的,睡觉吧,我好困。”
“明天出去约会吧。”
季淮之耳朵动了动,开心地翘高唇角:“好。”
——
在得了宁双的安慰后,季淮之很快也睡着了。
结果半夜的时候,宁双翻身醒了反而睡不着了。
他低头看着趴在他怀里熟睡的人,没忍住抬起手轻轻帮对方撩开了额前的碎发,露出了整张安静得睡颜。
即便是睡着了,也用这种依赖的姿势紧紧贴着他。
该说季淮之总是想得太多了吗?
他又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宁双心想。
但这样黏人的话,季淮之总是会耽误很多事情啊,比如一些老师安排的市级比赛,还有很多可以得奖的活动,那些对季淮之来说都是有用的啊,季淮之却都因为他拒绝了。
为什么会不安呢?
现在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宁双想不明白,他牵着季淮之的手看了看,是不是应该给点能让季淮之感受到安全感的表示?
比如……
宁双在季淮之空荡荡的指节上看了一眼,比如买一对情侣戒给彼此戴上?这样应该会好一些吧?
嗯……尺寸有多大呢?
宁双翻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了软尺,围绕着季淮之的无名指量了量,记好了尺寸后,他才把软尺放回抽屉里。
宁双零花钱不是很多,加上最近社团有活动,他还帮忙补贴了一些钱进去,等回头社团拿到钱再补给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看来得出去找一个兼职才行了啊。
刚好学校附近的蛋糕店好像就在招兼职,要不以后下午就去那里兼职?
嗯,就这样吧!宁双轻轻拍了拍怀抱里季淮之的后背,像哄小孩睡觉那样的,哄着哄着,他也慢慢闭上了眼。
第二日,宁双醒来后,季淮之已经做好早餐了。
他慢悠悠洗漱完,坐到餐桌前翻看着手机,说:“亲爱的,有想要去约会的地方吗?我看了看,水族馆今天的票已经卖光了啊,倒是动物园有票,但你也不喜欢那些小动物。”
季淮之坐在他身边,一点一点地给宁双喂早餐,“我都可以的,只要和你,去哪里都可以。”
这也是宁双烦心的地方。
他得考虑季淮之的喜好,虽然季淮之的喜恶不是那么明显,但两个人待在一起久了,有时候宁双都可以通过一个眼神看出季淮之不太喜欢某个人,某件事,某个物品。
“嗯……”宁双吃下了季淮之送到唇边的黄瓜,清脆的声音响起,他咽下黄瓜后说,“不然就去公园野餐好了,前些天我们不是刚买了野餐布打算出去野餐的吗?”
“而且去公园的话,戴上宁敦敦就更方便了。”
好像是听到有人喊自己了,旁边吃饭的宁敦敦突然支起脑袋看向了宁双,在和宁双对视后,它撒下嘴边的早饭就跑到了宁双身边。
宁双将它捞起来,让它前爪趴在了自己腿上,“没喊你呢。”
嘴上这么说,但宁双还是掰了一小块蔬菜叶给宁敦敦,宁敦敦并不挑食,给啥吃啥,就算是青菜叶子也吃得很开心,宁双笑出了声,他往后靠了靠,挨着季淮之的肩膀说:“敦敦是不是太胖了?要不要带它去减减肥啊?”
季淮之顺势搂着宁双的腰,“不胖,它就那样。”
宁双将宁敦敦的前爪从腿上放了下去,然后掀起自己的睡裤,在大腿位置,赫然印着两个红印子。
宁双沉默了几秒。
季淮之伸长手帮他揉了揉红印,面不改色道:“明天就带它减肥。”
宁双笑得根本就止不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