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回砚带着影九穿过第一道门。


    那是一道上了三道锁的铁门，不像是用来关活人的，倒像是用来关牲畜的。


    谢回砚回头看一眼铁门，他低声道：“等出去了，就把这里炸掉。”


    影九点点头，他目光下移，被主子牵着的手掌出了一层汗。


    谢回砚问：“难受？”


    影九不怎么说话，脸色也不好看，谢回砚有些担心他。


    要不是这些人将影九掳来，影九此时本应该在天下第一庄，被他好好养着。


    影九道：“不难……”


    谢回砚的手已经伸向他的额头，谢回砚沉下脸：“额头有点烫。”


    影九着急辩解：“主子，我没关系的。”


    他其实没什么感受，除了脑袋有点晕乎乎之外。


    不过，他觉得，都是与主子相连的手传递过来的热意，才让他有点晕。


    他被蒸腾得轻飘飘的，如同在云中。


    谢回砚将影九打横抱起，影九慌张地环住谢回砚的脖子，谢回砚带着他，穿过了第二道门。


    这串钥匙是从巫医身上搜刮来的。


    除却这两道门的大锁之外，还剩下一把钥匙。


    直觉告诉谢回砚，这把钥匙对应的门，至关重要。


    影九道：“主子，左边。”


    谢回砚低头看向影九，影九的脸变得潮红，他道：“我记得他们带我进来时，左拐了。”


    影卫的判断不会出错，谢回砚抿了抿唇，抱着影九左拐。


    左边的尽头，是一间上锁的密室。


    影九不知道他来过这里，他不安道：“主子，难道我记错了？”


    他感到懊恼，本来是想让主子尽快脱离险境，却没想到意外步入了死路。


    影九睫毛颤动，他哑声道：“主子，对不起。”


    “别老是跟我道歉。”


    谢回砚已经单手开了锁。


    密室里的空气沉闷，这里似乎也是一间房，正中央，摆着一扇刑架。


    谢回砚走过去，他杀那些人之前，特地留了活口拷问。


    得知这个组织，每一年都会抓一批青壮年用来种蛊，影九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谢回砚看着刑架上的痕迹，手指碾过，痕迹还很新，他心下思忖，难不成这个组织，又抓了一批人？


    害人不浅的东西，等会儿都烧了。


    怀里的身子蜷缩着靠近他的胸口，谢回砚低头，看见影卫面色惨白。


    谢回砚心头一跳，“阿九？”


    影九睁开眼睛，他虚弱道：“我在。”


    谢回砚探向他的脖颈，都是冷汗，谢回砚问：“怎么了？”


    难不成是这一路奔波，加重了影九的风寒。


    影九的目光有些涣散，他喃喃道：“主子，我有点害怕。”


    谢回砚一顿，他从没在影九口中，听见过害怕两个字。


    影卫是刀，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在他们身上，根本看不见寻常人应该有的情感。


    但现在，他的阿九靠在他的怀里，颤得不成样子，恐惧让他瞳孔失焦，冷汗打湿鬓角。


    谢回砚很快察觉到问题所在——


    这个刑架。


    倘若这个刑架是为了种蛊所用，等于影九也被束缚在这刑架上过。


    那个时候的影九在想什么呢？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就算是死在这里，天下第一庄也不会来找他。


    影九怀明明很绝望，可他还是挣扎着逃了出来。


    他担心谢回砚会罚他。


    那些谢回砚不耐烦的日日夜夜，影九都在此处忍受非人的折磨。


    谢回砚侧过身，宽大的肩膀遮去了刑架。


    有眼泪砸到影九的脸上，让影九恢复了理智。


    他眼前是主子放大的脸，谢回砚珍而重之地吻在了影九的额头，心疼与愧疚让谢回砚的心脏开始绞痛。


    谢回砚道：“阿九，对不起。”


    影九着急道：“主子，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你啊……”


    谢回砚叹息一声，将影九抱得更紧。


    他贴了贴影九的脸，低声问：“那个时候……难受吗？”


    他斟酌着用词，生怕再次惊扰到影九的心神。


    影九摇头。


    谢回砚板着脸：“说实话。”


    “不难受……”


    影九努力回忆，他苍白着唇道：“就是很疼。”


    疼得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跟生小主子的时候一样疼。


    “阿九……”


    谢回砚的手开始颤抖，“我应该早一点来找你。”


    影九笑了笑，宽慰道：“主子不应该来找我，出现在主子身边，是影卫的指责。”


    就像是过去的每日每夜，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谢回砚陷入危机，影九都会出现在谢回砚的身边。


    那次中药，也是这样。


    不管谢回砚带给了他什么，哪怕是世人以为的折辱，影九也安然受着，并一如既往地献上自己的忠诚。


    针扎似的疼逐渐转化为了钝痛，谢回砚摩挲过影九的眼角，他轻声道：“那就以后我来当影卫。”


    影九瞪大了眼睛，“主子，不可！”


    就知道影卫会是这样的反应。


    谢回砚故意道：“你以为我当影卫，你能落着好？”


    “主子，”谢回砚勾唇，继续道：“当心被以下犯上。”


    影九脸发烫，耳朵红了。


    他想了想，要是他和主子真的身份颠倒，那主子想要的话，他会拒绝吗？


    他好像……做不到，影卫是不能拒绝主子的。


    *


    刑架背后有一道机关。


    影九道：“主子，你先将我放下来吧。”


    “可以？”谢回砚扫过影九的脸。


    影九坚定道：“可以。”


    谢回砚放下影九，他打量那道机关，手试探着按上去，影九看着谢回砚的动作蓄势待发，他做好了要是有暗器，就冲上去挡住谢回砚的准备。


    暗器射出，就在影九扑上去的那一刻，谢回砚抱住他的腰，转过身，暗器射中了谢回砚的肩膀。


    “主子！”


    是枚梅花镖，谢回砚将梅花镖取下来，上头还有新鲜的血迹，以及带出来的碎肉。


    从谢回砚中了暗器开始，影九就急坏了，他盯着谢回砚眼睛都不眨，生怕谢回砚再出事。


    这会儿总算是有了动作，影九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包住谢回砚的肩膀。


    谢回砚按住影九的手，他伸向影九的心口，点了点，沉声道：“方才要是再慢一点，这道梅花镖，射中的，就该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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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九心虚地躲开谢回砚的目光。


    谢回砚气笑了：“阿九真是好本事，丢下我一次不够，如今还想让我当寡夫。”


    “我没、没……”


    影九越说越没有底气。


    最后干脆道：“我下次不会了。”


    “你还敢有下次？”


    谢回砚扣住影九的后颈，滚烫的气息拂过影九的颈侧，谢回砚咬着牙道：“回去了再收拾你。”


    无非就是让他下不来床。


    再来一次，就是两天下不来床。


    影九竟然觉得这个买卖还挺划算。


    要是让谢回砚知道，影九在想什么的话，他能活活气死。


    影九扶着谢回砚，步入下一间密室。


    这密室里有着密密麻麻的蛊虫，就连谢回砚都头皮发麻，“真想一把火把这里都烧了。”


    “我来烧。”


    影九在谢回砚身上摸火折子。


    他只是想尽快完成谢回砚的命令，却没注意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


    谢回砚笑着看着影九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影九没找到火折子。


    谢回砚挑眉问：“好摸吗？”


    影九垂眸，脸红的快要滴血了。


    谢回砚一手拍在影九头顶，意味不明道：“多发发汗，等会儿就不烧了。”


    影九：“……”


    他喉结滚动，问：“还烧吗？”


    谢回砚：“……”


    真是不解风情。


    “等着影一来烧。”


    谢回砚拉着影九的手，继续往前走，突然他问：“现如今巫医都死了，他们还能种蛊吗？”


    影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影九和谢回砚同时警惕地回头。


    是那个将影九抓来的人，他笑着道：“谢庄主，久闻大名。”


    谢回砚没接话。


    那人扫了一眼这屋子，和谢回砚身边的影九，语气里带着些挑衅：“谢庄主兴致真好，带着影卫故地重游，也不怕他回去做噩梦。”


    谢回砚目光一凛。


    那人还在继续：“孕蛊不好找，对母体的挑选更是苛刻，可谁叫谢庄主的影卫厉害呢。”


    “说真的，”那人环着手，面对谢回砚的怒气，扬了扬眉，“谢庄主，要不是你这影卫逃了回去，有你费心张罗，留在我们这里，只会是胎死腹中的结果。”


    谢回砚拧着眉，“你什么意思？”


    那人摊开手，“字面上的意思，孕蛊只管孕育，可不管要怎么出来。”


    他这话不像是假的。


    柳怀之和柳望之都说过，要不是谢回砚早有准备，孩子和影卫肯定都保不住。


    谢回砚在乎的不是孩子，他从始至终要的都是阿九。


    这一刻，他心里只有庆幸。


    以及——


    对这个人的，滔天杀意。


    “谢庄主，你不会真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杀掉我们这么多人吧。”


    谢回砚淡然一笑，“我想，你可能不太了解我。”


    他要杀的人，没人能保得住。


    梅花镖向着那人飞过去，越飞越近。


    他以为，他有机会躲掉的。


    这就是谢回砚的实力吗？


    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有些后悔激怒谢回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