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已经站立起来的李建德和李承业。


    他似乎已经忘记的刚才自己蜷缩的模样，转而追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李建德啊，李建德。


    我看着对方前进的背影。


    我可没忘记，刚才村民中一开始呼应的几乎都是女人，


    其实我一开始认为不会有村民应和，或者说只有男人应和，


    毕竟李建德的理念是女人要被抬上房梁的。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先靠最有出息的孙子，然后是听话的儿子儿媳，实在是什么都没得靠，就靠自己老婆。


    苏穗安，你活着的时候，也不轻松啊。


    “李建德怎么会同意？”


    路上方大师似乎依旧没有从刚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他理解场景中人物都是李建德分身，


    因此也就更加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村民会回应我们的号召。


    “这还用想？！”回话的却是建明叔，


    “方和你就是想太多了，”


    一边抓着头皮。一边盯着前面的李建德，建明叔步子迈的很大，语速也很快。


    “把他当缩头乌龟看就行了，李建德这个人，不能看他嘴上在说什么，最关键的是看他在做什么，


    不要看他给自己加的那些个头衔，什么院长，车长村长……


    要看真正是谁在做事，出了问题又是谁在担责。


    然后你就不难发现，李建德在这里的存在就是零，


    所以不要想那些什么分身不分身的事，


    只要知道出事了，李建德想要人替他担责就行了！”


    建明叔说着，我立刻就想到了，


    方大师消失的时候，李建德说他是偷钱的跑路大师，


    见王婆子的时候却是又拉着我下跪，


    找建明叔只派我和弟弟去，还想方设法把我们隔开。


    李建德，一个只想要名声的的缩头乌龟。


    建明叔形容的确实贴切。


    只是这次，伴随着李建德和李承业的突然消失，


    还没等我们彻底的走进小区门，里面就突然冲出一个男人，直奔向我。


    头发蓬乱，双眼发青，眼袋浓重而又瘦削，


    脸上一道道的满是未干的泪痕，衣服扣子都扣歪了，还有几个眼孔在空中起伏，


    脚步踉跄连鞋都是拖拉着。


    脸上肌肉攒动，不规则的起伏，满是难以控制的绝望。


    瞳孔深邃，里面都是深不见得的颤动。


    最后，嘴唇哆哆嗦嗦还是喊出。


    “大师！！！我爸他，刚去啦啊啊啊啊啊！！！！！”


    声音歇斯，震得他整个喉腔音都无比明显，


    剧烈的喘息配着无处喧嚣的悲痛，


    李耀祖在我们面前咚的一声，当场跪下。


    李建德——死了？


    ……


    我们相视一眼……


    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李建德……这里可是李建德的场景……


    他怎么可能死了？


    扶起跪在地上已经瘫软的李耀祖，


    建明叔和方大师一左一右一起架着，我们一起朝13号楼2单元501走去。


    才刚到单元楼门口，就是一阵浓重的檀香。


    角落里倾倒着个已经被踢翻的香炉，和几节已经断掉的香。


    而见到这一幕，李耀祖却又是悲从中来。


    即使被建明叔架着胳膊，也要努力的伸出手来指着那泼洒开的香灰。


    “那是我点的‘延长香’，都遵照大师们的说法，


    看着人不行就过来点上一柱，能点燃就还能撑，点不燃就准备后事，


    前几天我都点燃了，就今天，就刚才，我一点就是一阵风，一点就是一阵风……活活的全部吹灭……


    等我上去就看见，爸！爸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的手忙脚乱，拳打脚踢，李耀祖在用尽全力的想要扑倒那香灰上。


    废了一番力气将李耀祖的手脚固定住，


    此时的他头低垂着，除了淅淅沥沥的泪水和鼻水，不住的往地上流，不再挣扎，只剩无力。


    只是。


    风？


    和建明叔方大师对视一眼。


    怎么感觉……


    像是刚才李承业吹得风？


    奇怪。


    难道场景在提前运作？


    抱着这样的疑问，架着李耀祖爬上五楼。


    门开着，里面不断的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是王翠花？！


    进去转进里面最大的主卧。


    李建德就这样被平放在地上，王翠花则在旁边跪着，


    不住的抹着眼泪，哭的是一阵接一阵的。


    旁边还跟着站着的李承业。


    只是看着对方又没有光泽的眼睛，就知道，此刻这里的是人机。


    而见到李建德，李耀祖也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


    又是挣开所有的束缚，趴在李建德身上就是一阵痛哭。


    “爸！爸啊啊啊啊啊！！你为啥要走啊！！为啥啊！


    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啊啊啊啊啊啊！爸——啊啊啊啊啊！！！”


    又是接连不断的哭嚎。


    王翠花也在旁边跟着嚎，丝毫没有听到李耀祖的话有哪里不对。


    至于李承业，他倒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依旧是那副人机样。


    和建明叔使了个眼色，


    他一跃跳到李建德身旁，探了探鼻息和心跳，


    又专门的扯了扯胳膊，见真的扯不动，才对着我点了点头。


    真的死了？


    啃着嘴角的疤，我继续想着。


    怎么会真的死了？


    李建德他真的能允许自己，就这样下线？


    “大师啊！”


    旁边跟着哭的王翠花看见建明叔的动作，忙抬起头问道。


    “一切都按大师的安排，人不能死在床上，


    我眼看着公公不行，就给他老人家扯到了地上，


    衣服都穿上了，手脚也摆好了，这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


    人都死了，那不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把我移到那灵床上，烧纸点灯，


    然后啊，再把我那些老伙计都叫来，还有厂里的人都叫来吊唁吊唁我那就行啦……”


    谁在说话？……


    突如其来的，我还反应过来，王翠花和李耀祖就连连应和……


    跨前几步，来到尸体旁边。


    李建德——闭着眼，张着嘴，一张一合，还在安顿着自己的后事。


    他不是死了吗？


    王翠花和李耀祖也依旧没有察觉任何的异样，都在旁边，集中精神跟着应答。


    死人——


    在——说话？


    还安排自己的后事？


    我眼睛一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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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跨步跨在李建德尸首上，接过建明叔递过来的矿泉水瓶子，拧开就往李建德脸上浇。


    “什么孤魂野诡！敢在我眼皮底下占人身子！！


    看我拿最纯净的童子尿给你这野诡漱漱口！！！”


    我来势汹汹，李建德开始的睚眦俱裂，大呼小叫，全力挣扎，但他也根本抗不过旁边的建明叔。


    最后不得已变成了双手抚面，不再愿露嘴。


    李耀祖更是直接扑在李建德身上，努力的阻隔着所有的童子尿。


    “大师，大师……您这是干什么啊……”


    王翠花的表情看着好像想要质问，但是看着我们满脸的坚定，却是收了声。


    “什么干什么？”


    我自是直接反问，


    “你们不都看到了吗，这不知来历的东西占了老人的身子，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才不是！”


    李耀祖却是立刻抬头反驳，


    “什么孤魂野诡，这明明就是我爸！你不清楚不要乱说！”


    “算啦。”


    最后李建德终于放下自己的手，转头对着两人说道。


    “大师不清楚咋们着的状况，你们也别急，


    这样，耀祖带我去厕所洗洗，翠花你带人家大师们去客厅喝点水，顺便解释解释。”


    就这样，李耀祖扶着李建德去了两间屋子中间的厕所，至于王翠花则在客厅招待我们。


    趁着王翠花去厨房倒水，


    我悄声的问了句，


    “刚才。”


    “没有呼吸。”还没等我问出口，建明叔就给了答案。


    也就是说，李建德刚才其实一直都是尸体。


    但却也依旧能说话？


    方大师在听到建明叔的说法后，也陷入的沉思。


    明明已经死去，甚至还完美的尸体状态，


    但就说话动作而言，好像和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大师，您们喝。”


    王翠花从厨房中出来，依旧是浓浓的茶叶水，我们也都一下没碰。


    “你们家这老人不是还活着吗？干嘛这么着急办丧礼？”


    我故意说的很不客气，从死去直接变成的丧葬。


    “没有的。”


    王翠花却是一点都没有感到冒犯，还接着向我们解释，


    “我们这边其实都是这样的，老人去世后啊，还是能说话能动的，


    好些老人都是自己主持葬礼，直到这下葬才会真的安静。”


    “那这岂不是乱了阴阳？”


    第一个开口的是方大师，他表现的很不解王翠花的话，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而不能复生，这是阴阳秩序，你们这死人和活人没有两样，这不就是扰乱阴阳秩序？”


    “不是不是。”


    王翠花连忙摆了摆手，


    “大师您说的我们都懂，这阴阳秩序自然是不能乱的，


    只是下葬前的几天罢了，到了下葬的时间老人自然是要入棺的，


    这入棺进土后自然就是魂归尘土……”


    看着王翠花慌张的脸，尤其是方大师提到阴阳秩序的时候。


    她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加奇怪，简直就像是被我们揭露了什么然后又慌忙应对，表示自己绝无此意。


    越看越觉得，在说话的不像是王翠花。


    更像是——李建德。


    所以这次李建德，又开始躲在别人的皮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