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盖浇饭，拌面，汤面一应俱全，就是早餐类咋们现在暂时是没有了……”


    见我们久久的都不说话，她也没有感到任何的尴尬，而是继续无比顺滑的介绍下去，


    只听语速就知道她已经将这段话重复了无数遍。


    能够自给自足自己，独自经营一家餐馆的母亲，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的吗？


    震惊之后，我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满是恍惚。


    热情的笑容，积极的迎宾态度，熟练的手势，全面的经营范围，努力生活和挣扎的模样，和她相比，现在的母亲就好像“死了”一般。


    可是为什么王翠花不认识我？


    难道换种方式我就不会是她的孩子了吗？


    我感到一瞬间的眩晕，难道是我拖累了王翠花……


    “给我来盘拌面吧。”见我神情不适，建明叔接过王翠花的话说道，“就要那个大盘鸡的臊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探手握紧我的手腕，“二妮想吃什么？”


    抬头看去，建明叔依旧是那幅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我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眼前王翠花的异常，但他也同时在担忧我。


    “那，那就红烧茄子盖饭吧，”我呆呆的说出了一个答案。


    这是母亲十分拿手的一道菜，但因为工序复杂且过于的费油，她总是只给弟弟做一碗，而我只能闻到弟弟碗沿边蔓延的香气。


    我在外打工的时候，去食堂吃饭最喜欢的也是这道菜。


    但怎么吃都吃不够，怎么都觉得记忆中弟弟的碗沿更加的香甜。


    现在想来也许我根本就不是喜欢吃什么红烧茄子，而是在贪恋母亲的香气罢了。


    没让我们等多久，伴随着一阵叮叮咣咣后，王翠花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盘子朝我们走来。


    她满脸笑容，同时为我准备了筷子和勺子。


    为我们盛了两碗面汤放在手边，接着又是笑容满面的退回了自己的厨房，留下足够的空间给食客们享受。


    油汪汪的茄子，恰到好处的面糊，只是闻着就仿佛回到了在弟弟身边流口水的日子。


    香软的米饭，几乎全部都裹满了粘稠的酱汁，小部分依旧雪白，但色泽却显得更加的诱人，香气不断的往我的鼻子里钻。


    我拿起手中的餐盘，连同建明叔的拌面，


    全部一把倒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这里的吃食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打算入口，也绝对不会入口。


    当然我如此决绝和冷漠的态度，也让建明叔露出了一些担忧，他知道我最喜欢吃红烧茄子。


    但在这样的场合，我最不该点的也是这道菜。


    “二妮，要不再要一份，其实吃一点——”


    “不了！”我强硬的打断了建明叔的建议。


    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但在明知可能有危险的情况下，我不会这样放任自己涉险。


    即使她不管长相和饭菜都和我的王翠花那样的相似，但我清楚，


    她不是我的母亲，我所追寻的也不是她的亏欠。


    直接走出了餐馆，明媚的阳光就这样大咧咧的照在我的身上。


    可我却觉得自己骨缝里都是凉的。


    我就像长久躲在墙角的阴暗草皮，突然被人掘开，翻腾在阳光下，无比的不适。


    “二妮！”建明叔喊着我的名字，撂下一把零钱追着我出来。


    “走吧，回旅馆再说。”说完这句，我头也不回的走向旅店。


    这次我们特意趁老板娘不在看了眼电脑显示的日期。


    依旧是5月4日，周日，中午11：32。


    我和建明叔大约在刚才的餐馆里呆了半个多小时。


    见时间的流速没有问题，我们这才回到301房间。


    “二妮，你要清楚她并不是你身边的王翠花，


    因此她现在所获得的东西其实也并不代表王翠花就能够获得，你不必太过自责……”


    一关上门建明叔就连忙说道。


    我回头看向他，他总是这样，不管身边有着怎样重要的事情，建明叔的第一反应总是关心我的个人情绪。


    这样的体验，对我来说无比的陌生。


    我总是在让步，为各种各种的大事小事，他人的意愿、情绪不停地让步。


    “没事的，”我条件反射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只是觉得，好像如果没有我和弟弟的束缚，母亲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才是，而不是这样……”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说，但喷涌而出的记忆却在不断的侵袭着我的脑袋。


    母亲总是最后一个吃饭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明明是最长时间扎根于厨房的人，却连自己喜欢的口味都不能选择。


    隔上好久才能为自己准备的一小罐辣椒油却被爷爷骂浪费。


    家里的小菜园都是母亲亲手耕种抚育的，却连种什么种多大面积都没有发言权。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爷爷的规矩，不论是否合理。


    倘若母亲没有和父亲结婚，倘若她嫁去镇上，去镇上打拼。


    是否能在同样的繁忙与高压之中拼出这样一间小餐馆……


    “二妮，你又钻牛角尖了，”


    建明叔在我旁边坐下，


    “不要把所有不好的结果都怪罪于自己的身上，然后又把所有好的成果都推给其他人，


    用这样的态度来面对所有的事情，你是想活在不断的痛苦与毁灭之中吗——”


    毁灭？原来这就是毁灭？


    他的话像钟声，敲响在我耳边。


    “我明白你和王翠花的关系，所有的深刻联系都是如此，深究起来都是一笔又甜又苦的烂账，


    但这本账的的结果并不是你一个人导致的，


    学会推开不属于你的责任，把别人的后果还给别人！”


    看我好像浮出了思绪的水面，建明叔连忙接着说道。


    是的，我转头看向窗外，那里正对着的下面就是王翠花的餐馆。


    她的命运她的经历更像是无数人共同谱写的篇章，我不需要为这样的作品负全部的责任，王翠花的第一责任人本就是她自己。


    “这个王翠花应该不是店主。”


    突然的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而建明叔自然一副完全没有听懂的模样。


    “那店里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而且她是可以打开收银抽屉的，这不就代表她是拥有经营权吗？”建明叔问道。


    在意识空间中，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即使是最正常的举动也有着充分的意识表达，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同认识。


    “她确实有拉开收银抽屉的权利，”


    我扶着下巴，整理自己脑海中的直觉，


    想要为这样的直觉找到足够的事实支撑，我的思维好像总是这样，过快的得出一些关键性的结论，然后再为这样的结论寻找已经被我内化的论据。


    “但这样的过程不是关键，关键还是要结合结果来看，”


    越说我脑袋就越是清晰，


    “在前面几个场景中虽然过程有波动，但结局基本没有什么变化，我们经历的结果都能和现实对应上，”


    听我这么说，建明叔的眼神也变得无比认真。


    “因此我推测，这次的结局也是一样，弟弟在这里也依旧会迎来肚子再次变大的结局，


    并且现在也确实和现实中的情况完全相同，弟弟也是真实的消失了，也许某一天会突然捧着他的肚子再次出现。”


    我分析道。


    “所以二妮你的意思是，李承业现在被餐馆藏起来了，只是我们现在没有找到。”


    建明叔，顺着我的话说道。


    “嗯，”我重重的点头，


    “从这点就可以判断出，母亲的意愿绝对不是让弟弟的情况更加的糟糕，


    因此只能说从中动手的另有其人……”


    听我这么说，建明叔也颇为赞同，


    “也是，看第一场就知道了，王翠花自己都变成了那个样子，都不愿意动李承业一根手指头……”


    其余的话不用再说，我们都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


    比起伤害弟弟，母亲宁愿伤害自己。


    “那现在怎么办，等着观察还是我们直接主动点，去搅乱局面？”建明叔问道。


    “肯定不能等，”我果断说道，


    “多等一些时间，方大师、母亲和弟弟面临的也就越多。”


    “那就去后厨看看吧，”听见我决定后，建明叔立马计划，


    “我在前面搞乱局面，二妮你进去搜搜看后面有没有藏人……”


    这次为了防止引起王翠花的怀疑，我们稍微歇息了几个小时，才再次去了她的餐馆。


    顺便看了眼时间，5月4日，周日，下午4：21。


    见到我们王翠花又是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在点了两碗汤面后，伴随着利索的上菜。


    我们先是假装吃了一番，然后建明叔直接撂了筷子，躺在地上就开始哀嚎。


    “啊！啊啊啊啊！——我的肚子好疼啊！！！啊啊啊啊！——”


    而我也假模假样的赶紧蹲在旁边，一边做着关切他的样子，一边则是大呼小叫的想办法把王翠花叫出来。


    “老板呢？老板呢！快来看啊，她家饭都要吃死人——”


    虽然明知道这周围除了我们不会有其他人，但为了制造王翠花的焦虑我还是这样喊道。


    果然王翠花立马就着急忙慌的出来了，不难看出她很是惶恐，甚至有一瞬间想要逃避，


    “这是怎么了，这是……”她赶忙蹲在建明叔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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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切的问道。


    而我也自然不会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张嘴就是指责，


    “你家饭加了什么料！！我叔叔好好的怎么一吃你家的东西就成这个样子了！”


    我把黑锅使劲的往她头上扣。


    听见我这么说，她明显更加慌乱，“没有，没有啊，我都开店多少年了……”


    而建明叔也在配合我，不断的在地上扭头呻吟，


    “不——不——不行——我的——我的——肚子——好疼——！！”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我狠狠的盯着眼前的王翠花，她对我这样的神情根本就难以招架。


    “那，那，我，我给你们赔钱……”也许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王翠花呢喏道，


    但也正是这样的无措，再一次证明了她其实并不是老板。


    “你少推脱！！”我继续恶狠狠的说道，


    “我们今天就吃了你家的饭，不是你家的问题还能是谁，你赶快把我叔送医院去，医药费你一分都别想跑！”


    于是在来回的推搡中，王翠花扶着建明叔踉踉跄跄的出去了，就连我留在店中她都没有意识到。


    转头看向身后的窄门，这后面究竟有什么？


    三步并作两步，跨入后厨。


    新鲜的蔬菜被放在墙角，和好的面团就这样一长条敞开放在不锈钢桌面上，透亮的保鲜膜罩在上面保持面团的湿润。


    桌子的旁边有着一桶一人高的大锅，里面沸腾的汤水依旧冒着热气，看的出来这里一整天都会保持沸腾的状态。


    最右边架着炒菜用的大锅，上方是便于清洗的专用水龙头，


    至于最角落则是蒸饭用的大饭煲，洗菜区，切菜区都分的无比清楚。


    没有被表面的整洁所迷惑，我把所有的地方都翻了个遍。


    桌子下面，堆积的墙角，甚至高锅里的面汤水都被我舀了个翻天覆地，甚至每一面墙上我能勾到的地方都敲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无比正常的一间后厨，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暗室，就连做饭以外的痕迹也同样没有。


    咬了咬牙，我没有放弃，来到食客的就餐区，又是一通翻找。


    酒柜上每一瓶酒都被我打开搜索，风扇上，柜台的抽屉，四周的墙面……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都没有放过。


    可是，这次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里真的就是如此的正常？看着眼前的桌椅我咬紧了牙关。


    终于伴随着门帘被掀起，建明叔和王翠花同时进来了。


    王翠花的脸色不算好，建明叔则是一脸的坦然，冲我隐晦的眨了眨眼睛，放下零钱，我们就一同走了出去。


    “怎么样，找到什么了吗？”刚一出门，他就冲我问道。


    “没有。”我凝重的摇了摇头，再次记下旅店的时间，回到301房间。


    “你那边是怎么回事？”我朝建明叔问道，回来的时候王翠花的神情可一点都不算好。


    建明叔挠了挠头，解释道，


    “那没啥，我们其实一直都顺着这条路往上走，几乎就是没有尽头，


    我想着万一咋们后面还要来这里搜查，关系闹得太僵也不好，就假装自己只是岔气了，至于王翠花？”


    建明叔边想着什么边说道，


    “可能是咋们搞得她太紧张了吧，臭脸也是正常的。”


    “那你呢？再详细说说。”他问道。


    “我这边没有查出任何的异常，”我详细的把自己在厨房见到的所有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干净的面汤水，和没有密室的墙面。


    “我本来还以为会像前面一样，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在这些视线盲区，结果什么都没有……”


    说着说着我不由的叹了口气。


    听我说的这些，建明叔合上眼睛思考了一会，


    “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发现，”他睁开眼看着我。


    “我现在能肯定王翠花一定不是这家餐馆的老板了，一路上她真的很慌张，”


    建明叔又坐正了身子，


    “我感觉她慌的不是店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而是她自己是否赔得起钱，


    出事是老板不希望看见的事情，但罚款才是员工害怕的事。”


    建明叔挑着眉毛分析。


    想起王翠花抛下店扶着建明叔就出去的行为，我也无比赞同。


    “所以我们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王翠花只是表面上是这家餐馆的老板，但其实背地里掌控的另有其人。”


    等等，话还没说完我就突然想到了什么，表面，背地，表面——


    “会不会其实有两个餐馆！”


    我看着建明叔飞快的说道，


    “表面上有一个背地里还有一个，我们今天感觉什么都正常其实是因为去的是表面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