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观澜颓然往后，靠在沙发上。


    他当然知道，江月昭在问什么。


    那天清晨，他是被父亲毫无预兆的电话惊醒的。


    许久未联系，没有寒暄，没有关心。


    直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怒斥：


    “叶观澜！我让你回国，是让你好好经营公司！”


    “你要去大学教书，行！我不管你！但是你哪有一点教师的样子？！”


    他原本还有点昏沉的脑袋，被这句话猛地砸醒。


    几乎不需要思考，他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事实也与他的猜测一样，他和江月昭在他家门口这段互动，不知何时竟被人偷拍了。


    角度刁钻，看起来两个人十分亲密。


    不仅如此，还有车内交谈、并肩行走的种种照片…………


    其实大多数照片，看起来并没有多大问题。


    但只要这堆照片内，混了几张或真或假的错位照片，那一切就都显得暧昧。


    叶观澜看完所有照片，眼底满是寒霜。


    他没理他父亲的训斥，只沉声问道：


    “谁发给你的？谁拍的？”


    但他的父亲并没回答，并且强硬的命令他，立刻去Y国。


    在他迟疑的时候，他父亲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你是可以做到不在乎，可那个学生呢？”


    这句话，把叶观澜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东西，血淋淋的撕开，摆在面前。


    他可以不在乎，但江月昭呢？


    人多口杂，只要照片在学校内传开，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


    而江月昭，才刚上大一。


    即使学校内没有明令禁止，他们这段感情，也注定得不到祝福。


    他原本想，先见江月昭一面，再赶去机场。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门去学校的时候，他的父亲再次打来电话，说他出了一点意外，命令他立刻过去。


    叶观澜别无选择，只能仓促离开。


    他盯着消息还停留在【明天见】的聊天框，长久地沉默，指尖悬停在屏幕上。


    但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最后，他如逃兵一般，坐上了前往Y国的飞机。


    现在，江月昭问他“为什么”。


    他知道，她是想听他回答，为什么不联系她。


    叶观澜把所有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她。


    然后，才终于鼓起勇气直面这个问题。


    他目光无意识停在空中，嘴唇动了动，缓缓吐出一句话。


    “当时走的太急，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


    江月昭仍然那样执着地凝望着他，轻声打断：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道歉。”


    静默几秒后，她缓缓吸气，眼圈泛起酸胀感，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你当时…………想放弃了，对吗？”


    叶观澜攥紧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深深叹气，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我…………对不起，月昭。我当时觉得，我可能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所以，我或许不应该耽误你…………”


    江月昭此时在庆幸，自己怀中抱了一个抱枕。


    不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定会止不住的发抖。


    心脏深处的细密刺痛，渐渐变成更为尖锐的剧痛。


    眩晕感一阵阵袭来，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这几句，真实到刺耳的坦白。


    她用力咬了下唇瓣，强逼自己稳住心神。


    她没忽视掉叶观澜话中的关键词，他说


    ----“当时”。


    但他现在还是回来了。


    江月昭目光灼灼地盯紧他，一字一句清晰问道：


    “当时你想放弃，那现在呢？”


    “叶观澜，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回来的？”


    她早就把敬语、“老师”之类的称呼抛在脑后。


    此刻，在这间房子里，她要他认识到，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


    而普通人，可以大胆的表明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叶观澜抬眸，目光深深描摹着她的眉眼轮廓。


    …………还好，没瘦。


    而且，她还穿了他买的这条裙子。


    果然，如他想象中一样好看。


    这条裙子是他在Y国时，偶然看见的。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就有了她穿上的样子。


    他走进那家店，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买完准备寄快递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多呆。


    明明这个牌子在国内也有，他只需要网购就行了。


    可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动作，源自本能。


    理性思考，得排在她之后。


    在忙完所有的事情后，他打开不知道刷新过多少遍的订票软件，选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走出机场，司机问目的地时，“A大”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直到离A大越来越近，他才感觉到心中的恐慌开始蔓延。


    无数次想更改目的地，但心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劝他：


    去试试，万一她还在等你呢？


    万一，你们还有机会呢？


    他走到寝室楼下时，江月昭正好从宿舍出来。


    他很难形容那一刻他的心情。


    只知道，他得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印，才能按耐住想直接冲上前抱住她的心。


    他像是一个藏在阴影里，懦弱的跟踪者。


    一路跟着她走到篮球场，看到她脸上的笑。


    看到…………年轻帅气的男生，向她索取联系方式。


    心中的情绪再次开始撕扯。


    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看，她就应该和同龄人在一起，他们同样青春，甚至可以正大光明的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情。


    另一个声音在不断给他希望：她不会同意的，她刚才都没看那个男生一眼，她穿了你选的裙子，你们还有机会。


    他甚至没勇气去看结果，在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的时候，他便逃了。


    但在回到这栋房子，回到那个房间。


    心底被他压抑许久的情绪，再次争先恐后地疯长。


    他突然就想，再去拼一次。


    那会他拉开门，不是因为察觉到江月昭来了。


    而是，他准备主动奔她而去。


    叶观澜站起身，走到江月昭面前，缓缓半跪下来，让视线与她平齐。


    他目光再次有了变化，这次眼中只剩下对她赤热的爱意，不再有任何退缩。


    “现在，我没有顾虑了。”


    “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我不想再过没有你的日子。”


    “月昭，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