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停后的第一缕光

作品:《天山邮驿

    他侧耳倾听,风中带着细微的震动,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闷响。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别动!”他一把抓住巴图尔的手臂,低声喝道。


    巴图尔刚要开口,便看见前方十几米外的山坡突然塌陷,一大片积雪轰然坠落,掀起雪雾弥漫的巨浪。


    若非陈墨及时阻止,他们此刻早已被埋在雪下。


    足足过了半分钟,山体才恢复死寂。


    巴图尔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你怎么知道……”


    陈墨缓缓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是风告诉我的。”


    他没解释更多。


    有些经验无法言说,只能靠一次次与死神擦肩的经历去感知。


    风依旧呼啸,却仿佛多了一丝指引的味道。


    他们绕过雪崩区域,继续前行。


    风雪中,陈墨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清楚,这不是一次普通的送信任务,而是决定几十户人家命运的生死之行。


    当他终于站在垭口顶端,回头望去,身后已是茫茫雪海。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邮件,手指摩挲着那份草场争议调解书的封皮。


    它还完好无损。


    雪停后的第一缕光,穿过厚重云层,在山巅洒下一道金线。


    陈墨的睫毛还挂着霜。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远方那片灰蓝色的天幕,心中涌起一丝久违的平静。


    努尔古丽家的帐篷就在前方不远处,风雪在夜里肆虐过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地寂静与凌乱的痕迹。


    巴图尔默默走在后面,脚步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昨夜那一场险些夺命的雪崩,让他对这个外来的邮员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他不再怀疑陈墨的目的,甚至开始理解,为何父亲生前总说:“马帮邮员是雪山里的火把。”


    他们走到帐篷前时,努尔古丽正披着厚厚的羊皮袄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焦急和不安。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未眠。


    “你……你真的来了。”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陈墨点点头,将怀里的邮件紧紧抱了抱,然后郑重地递到她手中。


    “这是县医院的通知书,产检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十点,不能耽搁。”


    努尔古丽颤抖着接过,泪水瞬间滑落脸颊。


    她低头翻开通知单,确认一切无误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这一刻,陈墨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风吹动他的绿色邮包。


    他知道,这份通知对她意味着什么——一个新生命能否平安降临,一个家庭能否完整延续,都系于这薄薄一张纸上。


    送完通知书后,陈墨继续前往村长家。


    那份草场争议调解书必须赶在天亮前送达。


    否则,稍有迟疑,就可能引发一场流血冲突。


    当他踏进村长家院门时,几个守了一夜的村民纷纷围了过来,眼中带着焦灼和期待。


    “信到了!”村长几乎是抢过公文,快速翻阅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太及时了……再晚半天,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他转头看向陈墨,眼里满是敬意:“你是第一个能在这种天气里完成投递的邮员。”


    陈墨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村子中央的老榆树上。


    阿勒泰老人召集村民大会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村落。


    人群渐渐聚集起来,孩子们被母亲牵着手,老人们拄着拐杖,年轻人则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


    当陈墨抱着邮包走进会场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阿勒泰坐在中央的木椅上,手持那份政府公文,一字一句地宣读起来。


    村民们听得认真,情绪随着内容起伏不定。


    而当阿勒泰讲完陈墨冒死穿越垭口、躲过雪崩的经历时,全场一片静默。


    “他不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所有人。”老人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如果没有他,今天我们就不是坐在这里开会,而是要准备棺材了。”


    人群中传来几声哽咽。


    巴图尔站在最外面,听着那些话,眼神一点点柔和下来。


    他慢慢走近,走向陈墨,手里拿着一封信。


    那是几天前他试图撕毁的慰问信,如今却被陈墨完好地带到了目的地。


    “谢谢你,”他将信递回,“我没资格留下它。”


    陈墨接过信,轻轻点头,没有多问。


    两人之间的沉默,胜过了千言万语。


    散会之后,陈墨收拾好邮包,准备踏上返程路。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任务完成,不作停留。


    可这次,巴图尔却主动开口:“我陪你走一段。”


    陈墨愣了一下。


    “我想知道,这条路,到底是通往哪里的。”巴图尔望着远处的鹰嘴岭,语气中少了几分倔强,多了几分思索。


    “也许我父亲也曾走过这条路……现在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墨看着他,半晌才道:“那你得走得比我更远。”


    他们并肩出发,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声响。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空气中带着融雪的气息。


    风依旧吹着,但已不再刺骨。


    反而像是某种温柔的陪伴。


    在他回头望向那座雪山垭口时,一抹白影忽然在雪松林间闪过——努尔古丽的学徒骑在马背上,红头巾被吹得猎猎作响:“陈邮差!


    塔吉古丽的肚子提前疼了,县医院的车被塌方堵在山外,她说......她说要见你!“


    陈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昨晚努尔古丽捏着产检信时颤抖的手,想起信纸上“胎位不正需提前送医“的红笔批注。“鹰嘴岭的旧道能绕过去,“他转头看向巴图尔,“雪没化透,马可能打滑。“


    “我跟你去。“巴图尔把赶羊鞭别在腰间,解下自己的羊皮袄裹在陈墨邮包上,“我阿爸说,救人的路,再险也要走。“


    旧道的雪深没到马膝。


    陈墨背着塔吉古丽走在前面,巴图尔牵着驼铃在后面推,产妇的呻吟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像根细绳子勒着两人的神经。


    走到半山坡时,驼铃突然前蹄一软,雪地裂开蛛网状的冰缝,陈墨扑过去抱住马脖子,感觉到温热的血从马腿上渗出来——是被冰碴划开了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