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刀子似的狂风贴着冰面往人身上刮。


    兽人们露在外面的毛发上，都带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雪粒。


    气温计在室外已经失去了意义。


    站在三米厚的冰面上，兽人们每吐出一口气，就会迅速化作白色霜晶，挂在胡须、眼睫毛和绒毛上。


    ——估计冬捕结束以后，绒熊哈克负责的公共澡堂，又要迎来一波消费高峰。


    “轰轰轰——”


    “轰轰轰——”


    钻头缓缓钻入冰面。


    随着发动机轰鸣，无数细碎冰晶飞溅，在阳光下，宛如一颗颗亮晶晶的钻石。


    娜塔撸起袖子，露出强壮的肌肉，稳稳把住一柄钻孔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冰面：


    厚重的冰面之下，是更为难击穿的坚冰。


    钻头高速转动，特制冰钎不断深入，娜塔和其余兽人的额头，也开始生出细密的汗珠。


    冰层太厚。


    所以打孔作业只能接力进行。


    第一批作业的兽人，大都进入冰上帐篷休息。


    帐篷里，炊事班的战士准备了免费的蘑菇汤。


    里面特地加了生姜和红糖。


    热乎乎，火辣辣喝下去，整个人能从胃里暖到心里。


    凿冰实在是个苦力活。


    哪怕手持冰钻，也有不少兽人坚持二十分钟就失落地离开。


    唯独娜塔，她似乎有无穷无尽，用不完的力气，专心致志地和面前的冰眼较劲。


    除了冰面上的兽人，河边还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类和兽人。


    看见娜塔这么卖力，人群里顿时响起议论的声音：


    “哇，连续凿了快一个小时，兽人身体素质是真的强——羡慕啊。”


    “不是，鹿人主食不是草吗？怎么长出这么一身腱子肉的？这不科学啊！”


    “你都站在这里了还谈科学？”


    “那是林鹿部落的娜塔？她怎么这么有劲儿！”


    “听说她经常跟在巫身边，应该是受到了巫姜的祝福。”


    “她的力气真大，那会咬冰的怪东西，竟然能咬开冻住的冰面！”


    “这样就能抓到鱼了吗？”


    “当然能！巫姜无所不能，黑皮们无所不能！”


    ……


    ……


    “等会儿不许靠近，不许打扰你阿姆，乖乖待在我身边。”


    姜骄站在远一点的冰面上，轻轻用脚碾了碾表层的浮雪。


    她又伸手，把身旁小苔脑袋上戴着的毛绒帽往下扣了扣：


    “今天她是主角，我们只需要等着，她带人把一条一条肥硕的大鱼网上来就好。”


    “鱼？”


    小苔动了动蹄子，鼻尖微动，转头去看站在一边的吴幼仪和姜骄肩膀上的尼拉，试图搞清楚这个词的含义：


    “网？蜘蛛织的网，可以捉鱼？”


    “不一样的，宝贝。”


    吴幼仪对不吵不闹，不会把自己滚成泥球一样的鹿人幼崽，有着无限包容：


    “巫姜说的‘网’，是一种可以把鱼从水里捞上来的工具。


    这样，就不用我们的战士和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捕鱼了。”


    “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尼拉反应了一下，把她的话转化成兽语，随即脸上写满惊愕：


    “鱼，是兽神赐给河流的礼物，它们和地上奔跑的猎物不一样。


    它们很滑，很灵活，尤其是在大冬季，即便是最强壮最厉害的水獭兽人，也没办法在冰水里抓鱼。”


    水獭兽人一般都依水而居。


    由于他们的体型在捕猎时，很难抓到大一点的鱼类。


    所以，水獭兽人会主动成为沼泽鳄鱼的附庸。


    他们会用灵巧的爪子，剔除沼泽鳄鱼牙齿内的肉丝和垃圾。


    有时也会替他们清理皮甲或者是背部上的水藻和寄生贝类。


    沼泽鳄鱼有时候也会把水獭兽人当做食物。


    但在多数情况下，沼泽鳄鱼吃饱后，有很大几率，无视他们这些体型堪称“迷你”的小家伙。


    聪明的水獭兽人，就会在这个时候潜入水底，捕食那些因为沼泽鳄鱼袭击而慌不择路的鱼群。


    甚至偶尔运气好，水獭兽人还能直接捡到新鲜的，只被啃了一半的肥美鱼肉。


    ……


    “我阿爸就曾经捡到过大半条发光鱼的鱼肉！”


    尼拉语气兴奋，脸上写满了憧憬：


    “大半条！发光鱼的！鱼肉！”


    “我分到了整整一大块，新鲜的，还带着血的鱼肉——那是我以前吃得最饱的一次。”


    “好多人都羡慕他的好运气，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好命的家伙’。”


    “我阿爸，把发光鱼的鱼头骨头晒干，铺上稻草，给我阿姆生崽子用。”


    “发光鱼？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吴幼仪听的磕磕绊绊，但至少能听懂，顺嘴问了一句：


    “那你阿爸后来还有捡到鱼吗？”


    “没有。”


    尼拉神情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后来两只沼泽鳄鱼打架，他正好在水里，被拍晕以后，叫路过的发光鱼吞掉了。


    大家都觉得他运气好，没被沼泽鳄鱼咬死，而是直接被发光鱼吞掉。”


    姜骄：“……”


    吴幼仪：“……”


    实在是过于地狱。


    没被咬死而是被鱼活吞，竟然也算“运气好”？


    听上去，委实有些心酸。


    “说不定这条河里也有发光鱼，既然你喜欢吃，等会儿捞上来，刷我的卡，买一条回去咱们打火锅。”


    姜骄拽了拽尼拉的小爪子，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正好实验田那边的巨塔牛肝菌刚采收一波，切片煮火锅，味道应该不错。”


    “好！”


    尼拉眼睛一下就亮了：“吃了我阿爸的那条鱼，也出现在瓦尼河过。”


    ——把它的同族捞上来吃掉，就当给阿爸报仇了。


    “小苔也要，发光鱼。”


    矮墩墩，穿得跟球一样的小苔也跟着，细声细气地附和：


    “给巫，多多的！给尼拉阿姨和阿姆，多的！”


    吴幼仪再度满脸黑线。


    这对吗？


    那鱼吃人啊！


    别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啊！


    万一捞上来那条，就是吞了尼拉阿爸那条发光鱼呢？？？


    这个可能虽然小，但不是没有。


    毕竟她们总指挥，是被攻略系统绑定的女人。


    什么事发生在她身上，吴幼仪都不会觉得奇怪。


    她愈发坚定：


    以后，绝对，绝对要对发光鱼敬而远之。


    ……


    ……


    这边聊的火热，那头，娜塔面前的冰面也出现了变化。


    “咕噜噜噜——”


    冰钎深入，猛地感受到一股失重，随即孔洞里发出“啵儿”的一声，漆黑河水顺着孔洞喷涌而出！


    “通了！”


    “一号冰眼通了！”


    “二号冰眼也通了！！”


    “这边也通了！”


    漆黑的河水顺着冰孔翻涌而上，带着河底的水腥气——


    几乎是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河水就开始结冰。


    八个冰眼分布在河面上，排列成一个巨大的长方形。


    “拿网！”


    基建组组长王栋转头高吼一声，身先士卒冲上去，拖着一卷让所有在场兽人都感到稀奇的白色巨网。


    在兽人的认知里，“网”是从蜘蛛兽人嘴里吐出来的。


    它虽然坚韧，但纤细的多。


    眼前这看不出材质的巨网，整体呈白色，看上去仿佛是某种植物混合兽筋（？）编制而成。


    网面被拉开，上面还坠着沉重的，亮晶晶的钢坠。


    兽人们完全不理解，黑皮们要怎样通过在冰面挖洞捉鱼。


    但他们最大的优点，就是足够听命令。


    王栋亲自指导撒网，将巨大的渔网缓缓送入水下。


    然后，又使用特制穿杆，通过其他几个冰眼，引导渔网在水下慢慢张开。


    这个过程复杂而艰难，需要极高的配合。


    兽人们起初还有些笨手笨脚，但在战士们的指挥下，逐渐掌握了节奏。


    “可以了。”


    王栋几乎是趴在冰面上，透过雷达观测水下鱼群动向，随即在确认后，兴奋至极地一蹦三尺高：


    “拉网！拉网！！”


    “跟上！”


    娜塔扯住粗大的主网缆，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拉动绳索。


    而她身后，几头戴着电子镣铐的金狮兽人，也化作巨狮，卯足力气向前挪动——


    太重了！


    感受到的阻力大的惊人。


    简直就像同时和十几头白象兽人拉锯！！


    几头金狮咬牙切齿，看向渔网的眼神愈发惊惧：


    兽神啊！


    这些奇怪的，白色的被称作“渔网”的东西，竟然真的能拦住水里那些体型硕大的鱼！


    越来越多的兽人加入，就连原本看热闹的骨多和刀疤也变成犬形态，用牙咬住缆绳不断后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网缆紧绷，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可冰面之下，似乎毫无动静。


    岸边传来窃窃私语，以及不断投来的，焦虑担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