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关之上，死寂无声。


    先前那毁天灭地的一掌，余威仿佛还凝固在空气里，压得所有人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无数道目光中充满了敬畏，震撼，恐惧……最终都汇聚在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之上。


    他负手而立，衣袂在染血的风中微微拂动，神情淡漠，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而非一掌镇杀了数尊足以倾覆东域的大乘境老祖。


    姜月璃站在不远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一半是因那无可匹敌的强大而产生的战栗。


    另一半，则是因慕容雪离去前那一眼而燃起的，足以焚尽理智的滔天妒火。


    他是本帝的！


    这个念头，如同在她的心底以仇恨与偏执为养料，疯狂浮现！


    这时，苏夜的目光终于从远方的天际收回，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眉头微蹙。


    “月璃，胡闹。”


    苏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身形一闪，瞬间便出现在姜月璃面前。


    不等姜月璃反应，他已伸出手指，在她白皙娇嫩的手臂上轻轻一点。


    “嘶！”


    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自她肌肤之下被逼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旋即在苏夜指尖萦绕的纯阳圣元下，化为青烟，消散无踪。


    那是方才混战中，被一头诡异生灵不经意间侵入体内的魔煞之气。


    虽然微弱，但若不及时清除，日后必成大患。


    “方才血战，你体内灵力激荡，竟连魔气入体都未曾察觉。”


    苏夜收回手指，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修炼之道，张弛有度，你这般拼命，是想提前将自己耗死么？”


    “为师平日里，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他的话，听上去是在训斥。


    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清晰地倒映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然而！


    这份关切落在姜月璃眼中，却成了最完美的伪装，最恶毒的试探！


    她娇躯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师尊……”


    “站好，别动。”


    苏夜不容她拒绝，手掌已然轻轻贴在了她的后心。


    轰！


    一股精纯，温暖到极致的纯阳圣元，毫无保留地涌入了姜月璃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霸道而又温柔。


    所过之处，方才激战留下的暗伤被一一抚平，紊乱的气息被瞬间理顺，就连那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有些不稳的道基，都在这股力量的温养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


    太舒服了……


    姜月璃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


    这种感觉，让她沉醉。


    可同时！


    她的神魂，她的意志，却在疯狂地尖叫，在歇斯底里地咆哮！


    “骗子！”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温度！”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个昏暗的囚室里，这个魔头也是用这样温暖的力量，一边修复着她被采补得濒临破碎的身体，一边用最残忍的手段，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


    他一边说着世间最温柔的情话，一边做着世间最禽兽的事情！


    那种温暖与冰冷交织的撕裂感，是她永生永世都无法磨灭的噩梦！


    “不……”


    姜月璃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唇角几乎要渗出血丝。


    她的身体在贪恋，神魂在抗拒！


    她的杀意在沸腾，可身体传来的舒适感却在不断消磨她的意志！


    这种矛盾，快要将她逼疯！


    苏夜察觉到了她身体的轻微颤抖，只当她是心有余悸，手上力道又放缓了几分。


    他心中暗自叹息。


    “月璃这孩子，修炼起来简直不要命，性子又倔强，日后得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他全然不知，自己的“心疗伤，在徒弟眼中，与恶魔的抚摸无异。


    终于，最后一丝魔煞之气被彻底炼化。


    苏夜缓缓收回手掌，淡淡道：“好了。”


    姜月璃的身体，猛地一僵，如梦初醒。


    她像是被苏夜抚摸了一样，猛地向前窜出几步，与苏夜拉开了距离。


    姜月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猩红，死死地盯着苏夜。


    那眼神，充满了恨意，屈辱，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手，可以这么温柔？


    为什么他的眼神，可以这么专注？


    这和前世那个视她为玩物，眼神中只有贪婪与欲望的魔头，根本判若两人！


    不！


    他一定是在演戏！


    他一定是在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好进行下一步的图谋！


    没错，一定是这样！


    他必须死！


    他必须死在本帝的手里！


    谁也……抢不走！


    “多谢师尊。”


    姜月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她垂下眼帘，不敢让苏夜看到自己眼中的杀意。


    “嗯。”


    苏夜点了点头，并未多想。


    他看着自己这个二徒弟，虽然天赋绝顶，但性子太过偏激，容易钻牛角尖。


    不像初颜那样成熟稳重，让人省心。


    想到大徒弟，苏夜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欣慰。


    而姜月璃，在短暂的沉默后，仿佛不经意般，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师尊……大师姐她，近来如何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稳。


    但那藏在袖袍下的手，指甲却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留下了一排月牙形的血痕。


    她在试探！


    她在恐惧！


    她害怕从苏夜的口中，听到那个她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苏夜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那笑容，足以让天地失色。


    “你说初颜啊。”


    “为师正要与你说道说道。”


    “你大师姐，不愧是九玄玲珑体，前些时日，已经顺利突破至化神二重天了。”


    “她修炼很是刻苦，几乎足不出户。”


    “月璃，你身负双骨，天赋不弱于她，可也要抓紧了，莫要被你大师姐甩得太远。”


    苏夜的语气中，满是身为师尊的骄傲与欣慰。


    他以为，这只是对徒弟的正常夸奖，是为了激发徒弟之间的榜样。


    然而！


    “轰——！！！！”


    这几句话，落在姜月璃的耳中，却不亚于九天神雷，炸得她神魂俱裂，眼前一黑！


    化神二重天……


    这么快？！


    前世，大师姐林初颜被这个魔头骗入密室，布下禁制，成了他第一个采补的鼎炉！


    整整三年！


    大师姐被囚禁了整整三年！


    日日夜夜，承受着非人的折磨，一身九玄玲珑体的本源，被他掠夺了十之七八！


    若非最后关头，大师姐拼死反击，燃烧神魂，恐怕早已被他吸干了修为，化作一具枯骨！


    那一幕幕血腥而绝望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剜着姜月璃的心！


    他下手了！


    他终究还是对大师姐下手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姜月璃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师尊……您对她……做了什么？！”


    她几乎是失控地，用一种颤抖到变调的声音，质问道。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恨意与……绝望！


    “嗯？”


    苏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他疑惑地看着姜月璃，不明白她为何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为师能对她做什么？”


    “自然是看她遇到了瓶颈，便悉心指点了一番，助她顺利突破。”


    苏夜一脸的理所当然。


    在他看来，帮助徒弟突破境界，不是师尊分内之事么？


    可这句悉心指点，听在姜月璃耳中，却成了最无耻，最下流的代名词！


    果然！


    果然如此！


    他承认了！


    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姜月璃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师姐没有求救？


    以大师姐的性格，若是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定会与这魔头拼个鱼死网破！


    可为何……宗门内至今风平浪静？


    难道……


    一个让姜月璃不寒而栗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难道大师姐她……已经……沉沦了？！


    这个想法，比杀了她还要让她感到恐惧和愤怒！


    就在姜月璃心神失守，即将被怒火吞噬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