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雪峰。


    峰主洞府之内。


    寒气袅袅，宛若实质。


    那张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玉床上，一道绝美的身影静静躺着，三千青丝如瀑，铺洒在冰面之上，与她那一身雪白的宫装，几乎融为一体。


    正是灵雪峰之主，慕容雪。


    她的呼吸，平稳而悠长。


    周身萦绕的大乘境道韵，已然稳固，甚至比寻常初入大乘的修士，还要雄浑几分。


    然而！


    她却始终未曾醒来。


    水念璃跪在冰床边，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时辰。


    她的脸色，比床上的师尊还要苍白憔悴，一双清冷的眸子布满血丝，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慕容雪，不敢有丝毫的挪移。


    仿佛只要她一眨眼，眼前之人，便会化作泡影，消散而去。


    终于。


    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如同冬日里，被微风拂过的蝶翼。


    “师尊！”


    水念璃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与颤抖。


    慕容雪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美眸，初时还有些许迷茫，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澄澈。


    只是，在那清冷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她没有看跪在身旁，满脸关切的爱徒。


    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望向了紫竹峰的方向，红唇轻启，吐出的第一句话，便让水念璃如坠冰窟。


    “苏夜师侄……何在？”


    慕容雪的声音，很轻很淡。


    却像是狠狠扎进了水念璃的心脏。


    水念璃跪在榻边，娇躯猛地一僵，面容憔悴，眼中那刚刚燃起的喜悦，瞬间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偏执与阴翳所取代。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师尊，您……您终于醒了……”


    “是苏夜师叔他救了您。”


    水念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怨与恨。


    是啊！


    是他救了您。


    是用我水念璃的清白，用我的屈辱，换来的纯阳圣元……救了您！


    慕容雪仿佛没有听出徒儿语气中的异样，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虚空，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昏迷前的那一幕幕。


    那煌煌天威般的寂灭神雷。


    以及……那一道挡在她身前，如山岳般可靠，如骄阳般温暖的背影。


    “为师记得……一股很温暖的气息……”


    “是纯阳圣元……”


    慕容雪低声呢喃，那双冰蓝色的美眸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她这一生，修行的乃是至阴至寒的《冰心诀》，道心早已如万载玄冰，不染尘埃，不为外物所动。


    可那一股纯阳圣元，不仅融化了她道基的死气，更是在她那早已冰封的道心上，砸出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烙印。


    “师尊，您刚刚稳固境界，需要静养。”


    “念璃这就去为您准备一些温养神魂的灵药。”


    水念璃强忍着心中的绞痛，柔声劝道。


    然而，慕容雪却缓缓摇了摇头。


    她从冰床上坐起，动作间，一股凌驾于天地之上的大乘威压，不经意地散逸而出，让整座洞府都为之轻轻嗡鸣。


    慕容雪看着水念璃，语气不容置疑。


    “不必了。”


    “这份恩情，重若泰山。”


    “为师必须……亲自去向他道谢。”


    说罢，她已然起身，一袭雪纱宫装无风自动，朝着洞府之外，飘然而去。


    只留下水念璃，孤零零地跪在原地。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师尊离去的方向，那双美丽的眸子里，血丝寸寸蔓延，最终化作一片赤红。


    此刻，嫉妒在她胸中，疯狂燃烧。


    师尊……


    您可知，为了他，念璃付出了什么？


    您现在，却要为了他，这般……这般迫不及待吗？！


    “苏！夜！”


    水念璃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


    紫竹峰，苏夜寝宫之外的庭院中。


    晨光，竹影摇曳。


    苏夜负手而立，神情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林初颜。


    “初颜，你的九玄玲珑体，讲究的是一个玄字。”


    “剑势一起，便如九天玄女，仪态万方，变幻莫测，方能让敌人防不胜防。”


    苏夜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并指如剑，在空中轻轻划过。


    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剑痕，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让林初颜看得如痴如醉。


    昨夜布下九玄噬魂阵后，她心中的杀意与戾气，平复了许多。


    此刻，能与师尊这般独处，听他为自己讲解剑道，更是让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幸福感。


    或许……


    就这样，也挺好。


    只要那些不长眼的贱人，不再来招惹师尊……


    就在这时。


    一股清冷而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


    一道雪白的身影，踏着晨光，缓缓走入了紫竹峰的庭院。


    她一袭雪纱，不染纤尘，容颜绝世，气质清冷，宛如那广寒宫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苏夜身上时，那万年不化的冰山眼眸中，竟悄然融化了一丝，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柔意。


    “慕容师伯？”


    苏夜有些意外，随即温和笑道：“师伯，您怎么来了？身体可还有碍？”


    林初颜在看到慕容雪的那一刻，瞳孔便骤然一缩。


    她暗中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飞雪剑。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那以上好温玉打造的剑柄，竟被她硬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痕。


    但她的脸上，却依旧挂着乖巧得体的微笑，朝着慕容雪盈盈一拜。


    “弟子林初颜，拜见慕容师叔祖。”


    林初颜的眼神，死死地锁在了慕容雪与苏夜那即将交叠的衣袂之上。


    只要……


    只要她敢再靠近师尊一寸！


    慕容雪的目光，在林初颜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随即，她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苏夜身上。


    她走到苏夜面前，那双冰蓝色的美眸，静静地凝视着他，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郑重。


    “苏师侄，昨日之事，多谢了。”


    “若非你舍命相护，我……”


    “师伯言重了。”


    苏夜笑着打断了她，“同门之间，理当互助。”


    慕容雪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她没有再多言。


    而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玉手。


    那是一只完美无瑕的手，纤长，白皙，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却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


    然后！


    在林初颜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中，慕容雪轻执苏夜之手，将一枚通体冰蓝，散发着沁人寒气的玉佩，轻轻放入了他的掌心。


    “此玉，名为冰魄凝神玉。”


    “乃是本座的一缕本源所化，虽无攻伐之能，却可镇压心魔，清净灵台。”


    “便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慕容雪的手，冰冷刺骨。


    苏夜的手，温暖如春。


    两相接触的瞬间，苏夜只觉得一股精纯的寒气，顺着掌心涌入，让他因连日操劳而有些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而慕容雪，在触碰到他掌心温度的那一刻，娇躯却是微不可查地一颤。


    那股温暖，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本能地……不想放开。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庭院外的阴影中。


    水念璃的身影，悄然浮现。


    她死死地盯着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甲早已深深掐入了掌心的血肉之中，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却浑然不觉。


    水念璃的眼中，满是疯狂的嫉妒与占有欲。


    她如同魔怔了一般，低声呢喃着，声音嘶哑而扭曲。


    “师尊的手……”


    “师尊的手……”


    “只能我来牵……”


    “谁碰了，谁就该死！！！”


    而庭院之内。


    林初颜的脸上，笑容依旧温婉。


    她端着刚刚沏好的灵茶，莲步轻移，走到了苏夜身旁。


    “师尊，慕容师叔祖，请用茶。”


    林初颜将茶盏递给苏夜。


    就在苏夜伸手去接的瞬间，她那冰冷的指尖，看似无意地，轻轻掠过了苏夜的手腕。


    一道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九幽寒风，钻入了苏夜的识海。


    “师尊。”


    “您碰了别人的手呢。”


    “今夜，徒儿……帮您洗干净。”


    那声音，轻柔，婉转。


    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与威胁。


    洗干净三个字，更是被她咬得极重。


    苏夜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林初颜一眼。


    这丫头，又在说什么胡话？


    不过，他并未多想，只当是徒儿在跟自己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