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珩正提着袍服下摆，稳步而行，廊下的砖地投下他细长的影子。


    方才内侍传旨父皇召他于御书房见面，可父皇向来是极少单独召见他的，这次却是为何事呢？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正临窗翻阅奏折，见沈珩进来，抬手示意他近前，“今日朝会之上，青州灾荒之事你也听闻了。那地界涝灾连月，百姓流离，地方奏报需粮三十万石、银五十万两，此数甚巨，你怎么看？”


    沈珩垂首答道：“青州素非贫瘠之地，此次灾情虽重，所需钱粮之数却未免太过惊人，儿臣不敢妄言。”


    “如此说来，你便是对青州所报之数心存疑虑了。”皇帝放下朱笔，目光沉沉地看向他，“朕召你前来，便是要委你一任：去青州实地查勘灾情。一来要核验地方奏报是否属实，有无官吏虚报灾情、中饱私囊；二来需暗中访查，摸清当地存粮与富户财力，看究竟能支撑多少赈济之需。”


    沈珩闻言，心中一凛，忙躬身领命：“臣儿遵旨！定当详尽查探，不叫奸猾之徒蒙蔽圣听。”


    皇帝微微颔首，又道：“江南乃天下富庶之地，漕运、盐税皆赖于此。此次青州救灾，仅靠国库恐难支撑，你查完青州后，便转道江南，与当地督抚、盐商、粮商商议，看他们能为救灾出多少钱粮。切记，不可强征，亦不可纵其推诿，需晓以大义，权衡利弊，既要解救灾之困，亦不可伤了江南根本。”


    “儿臣明白。”沈珩恭敬应道，“定当斟酌言辞，既要让江南富贾知晓救灾乃家国大事，亦要顾及他们的生计，力求两全。”


    “你行事沉稳，朕放心。此次差事若能办得妥当，待后续青州分粮赈济之时，朕便派你再去督办。届时需严察吏治，确保每一粒粮、每一两银都能落到百姓手中，切不可出差池。”


    “儿臣定不辱使命！”沈珩重重叩首，声音坚定，跪姿仍然挺拔。


    他暗自欣喜，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救灾分粮可实在是一件好差事，其责重要就不用说了，而且对自己在民间的声望更是大有益处。


    皇帝挥了挥手，道：“你且退下吧，即刻收拾行装，近日便启程，不必再来辞行了。”


    沈珩珩起身，再次躬身行礼，道：“儿臣明日收拾一下手头事务，后日就走。”


    他缓缓退出御书房。


    沈珩走在宫中路上，脚下飘轻，一是因自己就要担重任的跃跃欲试，另一则是因为太子如今刚刚退位，父皇却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自己，而不是沈晟。


    这样动作或许让朝中那些正在观望的大臣有所指向，或会靠近自己。


    他脚步忽然一顿。


    只是，不能同姜无忧回灵谷去了……


    宅中，卢小意正围在姜无忧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什么还好我今天也同你去了武林大会，若是不去还不知要后悔多久呢，无忧你实在太厉害了之类的。


    姜无忧笑笑，“这话你已经说了一路了。”


    “说一路算什么？我还要讲给孙奇听，讲给杏儿听呢，讲好几遍。”


    姜无忧笑笑，没说话。


    卢小意继而埋怨陈青意，“陈公子武林大会上没去也就算了，现在天都黑了也还不过来，太过分了吧。”


    姜无忧面色淡淡，“他大概是有事吧。再说了，你是怨他没来还是怨黑刃没来啊。”


    卢小意顿时脸红了，“和黑刃有什么关系嘛？你去武林大会，难道陈公子不该去看？现在都没来呢，分明是不担心你。”


    “他知道我的实力的，自然就不担心。”


    卢小意一噘嘴，说道：“这可不是理由，不过看在他答应与你一同回灵谷看望师父的份儿上，就不计较他这一回。”


    姜无忧点点头，露出个勉强的笑。


    卢小意当然看出她神色有异，问道：“无忧，你怎么了？方才回来路上就觉得你有些古怪，可是有什么不适？”


    姜无忧眼神迷茫，先是摇摇头，又说道：“自今日比试完，我便总觉得心绪难安。”


    “心绪难安……大概是不要紧的，或许是你在大会上太累了，合该休息休息。”


    六月初二，姜无忧在宅中从清晨等到午间，午间不肯休息又等到下午。


    已是未时了，那个想要看到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


    因为陈青意从来没给她留下能主动联络的方式，姜无忧便只有等。


    卢小意看出她目光已然呆了，也不禁被感染得焦急起来，“无忧，你和陈公子约定在什么时候走？”


    “并未约在哪一日，只是说好我比完武林大会就出发的，我以为他今日会来。”


    “应当是会来的，现在才是未时，或许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可能一会儿就来了。”


    姜无忧点点头，陈青意向来说什么都能做得到的，这次必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给耽误了。


    可是她回去看师父也是非常要紧的事情，若真按照上次医师的说法，师父或许……


    她不愿意把事情往坏处想，她不敢想。


    从小到大，师父答应自己的事没有做不到的，而她答应师父的也必要做到才是。


    她闭上眼睛，尽量压下心中的烦躁，道：“我等他到亥时，若他还不到，我只能先走了。”


    “无忧，难不成你今日要连夜赶路吗？”


    卢小意鲜少在姜无忧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只怕我生辰当日无法到灵谷了。”


    卢小意宽慰他：“也好，我想或是一会儿陈公子就已来了，若实在晚了，我会告知他，届时不过是他比你晚到一两日罢了。”


    姜无忧点点头。


    -


    “秋烟姑娘，殿下正忙于公务，还请秋烟姑娘先回吧。”


    秋烟身穿一件鹅黄色裙装，略施粉黛，整个人素净清雅，当真是我见由怜。


    “我知道的，不妨事，左右无事，我且在此处等殿下”，秋烟指指手中的食盒，“里面是些点心，不怕凉的。”


    仆从应了，心中暗叹这秋烟如此美貌还对殿下如此体贴。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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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时已来过，只可惜殿下今日事务实在繁杂，这才没见，他都替秋烟可惜。


    夜色渐浓，沈珩披了件长袍走出房门，便见秋烟正站在外面。


    “你在此处干什么？”


    “殿下公务繁忙，实在辛苦，秋烟做了些点心还请殿下尝尝。”


    “我还有事。”沈珩神色匆匆，话落便大步离去了。


    秋烟望着他背影，娇柔面庞上没有被冷落的惨淡，反而眸中闪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光。


    她虽不出宅门，却也是知道太子自请退位的事，下一步呢？


    当下太子备选之人只有两人，也就是二皇子沈晟和三皇子沈珩。


    若是……


    她几乎不敢想下去。


    亥时了。


    陈青意还是没有来，姜无忧便穿上衣服，收拾着行装。


    卢小意也在一旁帮着忙，说道：“路上切记小心些，夜晚赶路不妨慢些。”


    姜无忧点头，“我都晓得的。”


    两人正低着头系那行装带子，便听到阵脚步声。


    姜无忧听得出那是陈青意的脚步声，遂抬起头来。


    而卢小意一看来者是陈青意，便起身离开，关上了房门。


    “在收拾行装？”


    姜无忧答非所问，“你为何才来？”


    沈珩向前几步，说道：“无忧，我实在有要紧事，走不开。”


    姜无忧看他面色暗沉，眼下发青，自然知道所言属实，就算是他不是这幅憔悴样子，她也会相信他是实在有事才走不开。


    可姜无忧眸中失望之色仍然不减，她没有发脾气，只是神色冷冷。


    “无忧，抱歉，我不能与你同去了。”


    姜无忧沉默。


    沈珩凑过前去就要拉她的手，被姜无忧避开。


    “无忧，抱歉，实在是突发状况，我也不想如此的。我再给你补一个生辰，你相信我，这次的生辰礼我会……”


    “你有要紧事而不能去，无可厚非，只是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现在就已经在回灵谷的路上了！你明知道我师父已经病重了，现在最不能耽误的就是时间。”


    姜无忧平常总是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更别说在沈珩的面前更是从来没有黑过脸的。


    沈珩知道她真的生气了，正色重申：“抱歉，无忧。”


    姜无忧手上的行装已然收拾好了，她不出言回答，只是披上外罩，就要推门离去。


    沈珩深深地看着她，“无忧，给我一刻钟解释好吗？”


    姜无忧定了步子，“好，就一刻钟。”


    姜无忧在卢小意孙奇面前向来说自己对于沈珩未言明的事不在乎不好奇，可今天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叫沈珩食言而肥，且拖了一天才说，她想她的确没道理不听沈珩的解释的。


    “当今皇帝有四个儿子，前三位皇子年纪相仿，而四皇子如今才两岁。”


    姜无忧浅浅皱眉，她实在没时间陪着沈珩再浪费时间了。


    “我就是三皇子，沈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