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柴大官人来送礼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深秋的东平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细细描摹过,绣江河蜿蜒如带,水色由盛夏的奔腾碧绿沉淀为深邃的墨蓝,倒映着高远澄澈的天穹。
枫叶如火,银杏似金,梧桐的阔叶则染上深浅不一的焦糖色,在秋阳下熠熠生辉。那无处不在的丹桂,香气弥漫在府城的每一个角落,呼吸间尽是沁人心脾的芬芳。
七日的光阴,对西门庆而言,竟有些难熬的漫长。
难熬并非因为龙鳞反噬,但对他来说,每天“死”一次又有什么?
唯一的诀窍是,在痛得死去活来时,想想囡囡那猕猴桃般的脸蛋,想想银荷的吻,这些都是对抗痛苦对强大的解药。
此刻阳光正好,他斜倚在书房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窗棂,目光投向庭院里那株开得正盛的丹桂,心思却全然不在花上。
潘金莲那日在药材集市上那句“全都要,不还价”的豪言犹在耳畔,五两银子一斤的天价买下百斤上等天麻的举动更是令人咋舌。
然而,她之后那句“耐心等七天”的叮嘱,却像一根轻柔却坚韧的丝线,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与探究欲。
这七天,究竟会发生什么变化?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几日,东平府城的热闹,如同退潮般,肉眼可见地消减下去。
数千名参加发解试的秀才和武生,无论是否金榜题名,此刻都已如归巢的倦鸟,或意气风发,或黯然神伤,纷纷打点行囊,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府衙门前,自己和其他三十八名新晋文武举人,身着簇新的澜衫,在乡党亲友的簇拥下,满面红光地从吴通判大人手中郑重接过象征功名的“解状”和沉甸甸的三十两“程仪”银钱。
跨上骏马或钻进车轿,带着对来年汴京会试的憧憬,离开了这座曾经承载他们梦想与焦虑的城池。
西门庆这处闹中取静的小院,这几日却门庭若市,前来告辞的举人、秀才、武生络绎不绝。
这位新出炉的文武双解元,名头实在太过响亮,足以让人心生敬仰。
许多外地有头有脸的乡绅富户,人虽不能亲至,也遣了家仆远道而来,送上包装精美的礼物和措辞恳切的书帖,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提前交好,结个善缘”的意思。
西门庆初时还觉新鲜,强打精神应付,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已透出几分不耐与疏离。
到后来,实在烦不胜烦,索性将大部分迎来送往和拆看礼物的差使推给了刘伯和性子直爽的武松。
他则寻个由头,躲进书房,只盼着这喧嚣快些过去,好去解开心中的谜团。
第五日午后,喧嚣稍歇,西门庆正与武松在院中石桌旁对坐品茶,谈论着江湖轶事。
忽闻院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即戛然而止。
一个风尘仆仆、满面汗渍的小厮,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手里捧着一个用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在刘伯的引领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小……小人奉高唐州柴进柴大官人之命,特……特来拜见西门解元!”小厮声音洪亮,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躬身将锦盒高举过头顶。
“高唐州?柴大官人?”西门庆微微一怔,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示意刘伯接过锦盒。
锦盒入手沉重,刘伯小心翼翼地揭开锦缎,打开盒盖。霎时间,一片耀眼的金光映入众人眼帘——竟是整整十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每锭足有十两之重!下面压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
武松性子急,一把抄起书信拆开,目光快速扫过,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哈!果然是柴进哥哥!是柴大官人送来的贺礼”
西门庆心头了然,他当然知道“小旋风”柴进的名头。
此人在江湖上以仗义疏财、广交天下豪杰而闻名遐迩,是真正的皇族后裔,声望极高。只是……他微微蹙眉,看向那小厮:“柴大官人贵为沧州横海郡人士,怎的会从高唐州遣人前来?”
武松不等小厮回答,已是激动地抢过话头:“哥哥有所不知!当年俺在清河县一时失手打伤了那腌臜泼才,怕吃官司,一路逃到沧州。正是柴大官人收留了俺!俺在他庄上白吃白喝了一年多,这份恩情,俺武松一直记在心里!”
那小厮这才得了机会,恭敬地解释道:“西门解元明鉴。我家主人确是沧州横海郡人氏。只是主人的嫡亲叔父柴皇城老爷,早年便定居在高唐州,此次主人是专程前来探望叔父的。恰逢东平府发解试放榜,西门解元您‘文武双解元’的威名如同长了翅膀,早已传到了高唐州!”
武松看着西门庆直笑。
西门庆神识中,锁灵惊声尖叫:“哎呀,废柴你还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啦!嘿嘿,若是别人知道你是舞弊才得来的解元,不知作何感想?哈哈!”
西门庆撇撇嘴没有说话。
那小厮继续说道:“我家主人听闻您连得文武双解元后,惊为天人,连连赞叹,说‘此等龙凤之姿,日后必为朝廷栋梁,江湖俊杰,不可错过结识之机!’因此特命小人快马加鞭,备下些许薄礼,务必要在解元离开东平府前送到,聊表敬仰结交之心!”
西门庆点点头,说道:“柴大官人如此盛情,西门庆感激不尽。”
他本想亲自提笔回信,以表郑重,可猛然想起自己那手字……实在是!
“哼,又要劳烦本姑娘?你这手字怕污了人家柴大官人的眼!”锁灵笑道,“罢了罢了,看在那柴进还算有眼光的份上,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记得下次多弄点好‘材料’补偿我!”
西门庆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心中暗骂这锁灵果然“贱”性不改,但手上动作不停。
只见一团淡淡的、常人无法察觉的白雾悄然从他胸口龙鳞锁中溢出,迅速缠绕包裹住他的右手。
吕轼代笔,引导着他的手行云流水般在信笺上挥洒起来,字迹遒劲有力,结构严谨,透着一股沉稳大气,信中除了表达对柴进盛情厚赠的感谢和对其仗义疏财之名的仰慕外,也明确表示:“……他日若有机缘,定当亲赴贵庄,当面聆听教诲,以慰渴慕之心……”
信笺封好,郑重地交到小厮手中,西门庆又命刘伯额外打赏了那小厮一锭银子。
小厮接过信和赏银,喜不自胜,连连作揖:“解元放心!小的一定将信和话一字不差地带给我家主人。小人这就告辞,我家主人还在高唐州等候消息!”
说罢,小气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一扬鞭,骏马绝尘而去。
武松望着烟尘远去的方向,眼中充满热切:“柴进哥哥……真是快人快语,义薄云天!”
西门庆则若有所思,柴进的主动结交,无疑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七日之期,倏忽已过。
第七日清晨,天朗气清。西门庆和武松步行,护着乘坐一辆青布小车的潘金莲,带着几名挑着空箩筐、推着空板车的小厮,再次来到了东城门外那规模宏大的药材集市。
一行人一踏入市场范围,眼尖的药商们便如同嗅到花蜜的蜂群,呼啦啦一下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瞬间将几人围在当中。七嘴八舌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西门大官人!您可来了!小店的上等天麻给您备足啦!”
“看看我家的!都是今秋刚采挖的‘鹦哥嘴’天麻,品相绝对一流!”
“娘子!娘子!我家掌柜特意从川蜀运来的地道货,一等一的好!”
……
人声鼎沸,热情得几乎要将人淹没。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西门解元七天前就放出风声要收购一千斤上等天麻!
这是一笔前所未有的大买卖!更关键的是,他家嫂嫂似乎缺心眼儿,上次她那“五两银子一斤,全包了”的豪阔手笔,早已传遍了整个市场。
西门庆面带微笑,从容地对着四周拱手为礼。
车帘微动,一只纤纤玉手伸出,轻轻撩起一角。
潘金莲并未下车,只是隔着轻纱帷帽,对车外的喧嚣恍若未闻。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刘伯耳中:“刘伯,先推车,慢慢走,各处看看。”
她的目光穿透轻纱,冷静地扫视着整个市场。
刘伯应了一声,指挥小厮们推着空车,开始在拥挤的摊位间缓缓穿行。
仅仅七天时间,整个药材市场的格局似乎都因她上次的举动而悄然改变。几乎每个像样的摊位上,都醒目地堆放着大量品相上好的天麻。
那些饱满的、带着暗红色芽苞的“冬麻”块茎,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数量之多,远非七天前可比。
显然,上次她那“五两银子一斤”的“天价”收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刺激了所有药商的神经。
消息像野火燎原,传向周边州县,各地的上等天麻被日夜兼程地运往东平府,都指望着能在这位“财神娘子”身上再狠狠赚上一笔。
车子最终又停在了三天前光顾过的那个山羊胡掌柜的摊位前。
那山羊胡掌柜早已望眼欲穿,此刻见到潘金莲的车驾,如同见了亲娘,一张老脸笑得如同盛开的菊花,三步并作两步就迎了上来,颤声道:“娘子!您可算来了!小老儿盼星星盼月亮啊!您看!”
他指着摊位后面堆积如山的麻袋,语气无比殷勤,“小老儿这几日备齐了九百斤上等天麻!品相、个头比起您七天前买走的那批天麻只高不低!就等着您来验货收货呢!”
潘金莲戴着斗笠,放下笠前薄纱,慢慢下了车。
她莲步轻移,走到那些敞开的麻袋前,伸出白皙的手指,随意地从不同袋子里抓起几块天麻,凑到眼前细细端详,又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嗯,”潘金莲放下手中的天麻,道,“货色尚可,与上次无差。这九百斤,我全要了。”
山羊胡掌柜闻言,脸上的笑容简直要溢出来,搓着手,迫不及待地接口道:“娘子爽快!那……那咱们还是老价钱,五两银子一斤,小老儿这就给您过秤装车!”
“五两?”潘金莲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讥诮,“掌柜的莫不是在说笑?”
“那……略略降些也可!”
潘金莲斗笠轻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冷漠的弧度。
她伸出一根葱白般的手指,语气斩钉截铁:“我出……一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