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全之法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何为两全之法?程万里和一众秀才武生,都看向风雨中挺立的西门庆。
西门庆向四周抱拳一揖,朗声道:“今科发解试,包括我在内,东平府共三十九位文武举人中举!依我看,不如就请全部新科举人共同来此同入山庄,我等并非‘搜查’,而是由诸位新科举人师兄作为见证,带领众秀才和武生入庄‘参观’。有这三十九位新科举人亲眼见证、监督,无论结果如何,都能让真相大白,让各方心服口服!程大人、富老板,还有诸位同窗,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人群中沉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好!西门解元此法甚妙!”
“对!有新科举人师兄们作证,最是公平不过!”
连那些原本心有疑虑的秀才也连连点头,这法子既给了程知府台阶,又确保监督,还把行为定性为“参观”而非“搜查”,堵住了几乎所有的后患罪责,堪称完美。
墙头上的富大龙听到这个提议,肥胖的脸上也显出一丝意外和喜色。
昨夜鹿鸣宴,他对三十九位新科文武举人极尽奉承巴结,频频敬酒,新科举人们初登青云梯,正是爱惜羽毛、渴望安稳之时,昨夜喝了我的酒,难道今日就要拉下脸来与我作对?况且……
富大龙的心底掠过一丝得意,那些真正的“祸根”,已按他安排,神不知鬼不觉地沉入了后院最深的那处池塘底下的淤泥中。
池水浑浊深不见底,谁能想得到?谁能搜得着?让他们进来“参观”一圈也好,正好洗刷我的“冤屈”!
知府程万里更是心头一松,脸上的僵硬线条都缓和了几分,说道:“善!西门解元此法甚妥!本府不但是本科主考官,也是诸位新科举人之座师。众举人通晓事理,秉持公正,由他们带着你等‘参观’,最为公允不过!”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座师!座师!这个身份分量太重。
新科举人未来的前程,可以说很大一部分捏在自己这个座师手中。只要他稍加暗示,甚至无需明说,这些一心攀援的青葱举子,岂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忤逆?他们只会成为自己的挡箭牌和橡皮图章!
程万里立刻转头,对着衙役威严喝道:“速速传本府手令!西门解元已在此,着今科其他举人尽数到此!风雨无阻,不得有误!”
命令下达,场面暂时维持着一种紧张而诡异的平静。
雨势未歇,人们在风雨中无声地等待着,只有雨点击打斗笠蓑衣、浸润泥土的簌簌声。
半个时辰不到,风雨中传来了马蹄踏水和脚步声。远远望去,一队人马从府城方向冒雨赶来。
近了一看,正是穿着举人青衿举人们。
他们有的骑马,有的坐轿,大多面带惊疑和凝重,衣袍尽湿,顾不得泥泞跋涉而至。
西门庆目光如电,立刻迎上前去,率先拱手施礼:“诸位师兄冒雨前来,辛苦了!”
他声音清朗,神情恳切中带着一丝凝重,环视众人:“今日事急,关乎王玉奎兄弟枉死及漕运疑云,更牵连我东平府万千生员之名誉!烦请诸位师兄来此,非为别事,唯作一公正‘见证’。待会入庄‘参观’,还需诸位师兄主持公正,约束众人。西门庆在此先行谢过!一切,务必听从我等座师程大人调度安排!”
他这番话,巧妙地将举人们定位为“公正见证”和“协助约束者”,既把责任推给他们,又在程万里面前展现了充分的尊重,姿态可谓滴水不漏。
众举人纷纷还礼,目光越过西门庆,一眼便看到了倒在泥水中、早已被雨水浸透僵硬的王玉奎的尸体。
那惨白的面色、身下被不断冲淡却依旧刺目的暗红,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众人的心上。
他们早已知晓一些风声,知道秀才武生们要为王玉奎讨说法,也曾内心激荡,然而终究惧怕有碍前程,选择了闭门不出。
此刻,亲眼目睹同科秀才的尸身,那份同窗之义和良知瞬间被点燃!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捂住嘴巴,几声压抑的抽泣在雨声中响起。
尤其看到西门庆——这位文武双解元,本应是前程最光明、最该爱惜羽毛的人,此时却一身雨水、一身傲骨地挺身而出,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几乎无地自容。
不少人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那具尸体,也不敢直视西门庆明亮坦荡的眼神。
人群中,唯有一人格格不入,显得异常兴奋,正是高衙内。
他此刻也穿着崭新的举人青衿,却被雨水打湿下摆塌贴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他左右顾盼,下巴微扬,一张油脸上满是激动和新奇的红晕。
“让开让开!”他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对着紧闭的庄门,竟第一个抬腿就踹了上去!
“咣当”一声,颇为响亮。
“呔!富大龙!快开门!吾等新科举人奉知府大人钧令,特来庄中‘参观’!秉公办事,速速开门!莫要磨蹭!”高衙内双手叉腰,努力摆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声音刻意拔得老高,唯恐众人听不见。
这对他来说,简直比遛狗斗鸡、调戏良家还要刺激百倍!
他从腰间的荷包里费力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大元宝,掂量了一下,竟又掏出一个,共凑成二百两雪花大银,几步走到王玉奎尸体旁,无视地上的泥水,郑重其事地将银锭放在尸身边上,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高尚神圣的事情。
他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用一种近乎“悲天悯人”的腔调宣告:“诸位!诸位师兄、乡亲们!从前……嗯……本公子……呃……本举人,年少轻狂,或许行止有些……有些出格之处。然王秀才同是读书人,今日遭遇不测,我痛心疾首,深感人生无常!自今日起,我定当痛改前非,收敛心性!这些银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接济他家孤儿寡母,聊表寸心!愿王兄在天之灵安息!”
他那夸张的表情,在这悲愤的场合下显得异常刺眼,仿佛一出蹩脚的戏。
原来,就在几日前,他那远在汴京的父亲高俅差快马送来急信。
信中先是责备他在外得了乡试亚元,竟然还敢如此放荡不羁、声名狼藉!
须知山东乃高家祖籍根基之地,如此恶名传回家乡,祖宗面上岂非无光?
信中严词告诫他务必收敛,如有机会,最好做些“惠及桑梓”的体面事出来,这样才能为将来进京参加礼部会试铺路,同时博取清流认可。
高衙内虽是纨绔,但也深知老爹之威,更明白前途要紧。
今日这现成的“露脸”机会,他岂能放过?不但有趣至极,还能顺带完成老爹的“任务”。
西门庆将高衙内的浮夸做派看在眼里,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一声冷笑。
富大龙终于在举人们的集体注视下,命人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紧闭的山庄大门。
西门庆转向身后早已等待多时的秀才、武生,朗声说道:“各位父老、同窗!庄门已开,有新科举人师兄在此共同‘监督’,我等绝非搜查,实乃参观前辈山庄,共研地方文华之所!此中意义,各位自是明白。”
众人都道:“那是自然,我等自然明白!”
他微微一顿,语气陡然转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既然明白,那入庄之前,先订三条规矩,一应人等务请各位严守:第一,庄内所有器物陈设,只许目视,不许触碰,更不可损坏;第二,莫论庄内之人如何,我等须谨言慎行,不得口出污言秽语,有损斯文;第三,庄内若有女眷,非礼勿视,更不得有丝毫骚扰。此三禁若有违者,休怪我西门庆不念同窗之谊,举人师兄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众人心领神会,齐声应喏,声音竟比先前喊口号时更为整齐响亮:“谨遵西门解元之命!”“只当参观!谨守规矩!”
谁不明白?“搜查”是官府专断之权,是僭越,是大罪!
而“参观”呢?他们这些落地秀才、潦倒武生以及码头纤夫,结伴来参观刚举办过鹿鸣盛宴、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鹿鸣山庄,那是多么“风雅”、多么励志的行为?说出去简直是给未来的科举之路加油打气,是一次集体“研学”之旅!谁敢说三道四?
程万里在一旁听着,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朝着西门庆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他抚着短须,心中暗道,西门庆到底是中了双解元的人物,果然有分寸,识时务!这些人只要进去“逛”一圈,证明富大龙“清白”,这事就算平稳揭过了。
厚重的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彻底洞开,露出了庄内幽深的庭院。
雨水在青石地砖上汇成小溪,流淌过精雕细琢的回廊和假山。西门庆目光深邃一马当先,第一个踏进了山庄的门槛。
入得山庄,西门庆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鱼儿终于咬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