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糟了,穿帮了!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星月交替,两日淅淅沥沥的冷雨,如天公抖落的银针,将盛夏的燥热逼退不少。
转眼间,已到了东平府发解试武试的正日子。
这场关乎前程、荣耀乃至身家性命的较量,即将在上千名披坚执锐的武生中拉开帷幕。
东平府武举发解试的武试考场,设在城外十里一处宽阔谷地。
此地三面环山,地势如瓮,天然便是绝佳的演武场。
官府如此安排,算盘打得噼啪响:一来,高耸的谷壁如同天然看台,可容万千百姓远远围观,彰显大宋尚武国威;二来,谷口一夫当关,军卒把守严密,严防夹带舞弊,考场内外隔绝分明,众目睽睽之下,纵有宵小也难施手脚。
三更梆子刚敲过第一声,西门府内院西厢房的灯火便倏然亮起,昏黄的光晕刺破雨后的黑暗。
西门庆翻身坐起,眼底毫无困意,只有一片沉凝的锐利。
厨娘早已备下硬实的炊饼、酱牛肉和一小碗浓汤。
西门庆吃得很快,却极有分寸——连汤都只敢小啜几口。
不为别的,等会儿那几十斤重的盔甲一旦上身,若在考场上突发内急,那便是天大的笑话。
发解试武试允许武生自备弓箭马匹,以示家资底蕴与平素准备。
然兵器却严禁自带,一律由场中军械库统一配发制式长枪大刀。
此举明为公平,杜绝有人倚仗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占尽便宜,暗里却也堵死了某些人想以奇门兵刃出奇制胜的念头。
打个比方,有人拿着一把销金断玉的宝刀,那别人还怎么玩?
天色熹微,东方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西门庆早早穿戴整齐,一跃跨上白龙马,真是威风凛凛!只见他:
头戴一顶铺霜亮银盔,上撒着一把青缨;身穿一副钩嵌梅花榆叶甲,系一条红绒打就勒甲绦,前后兽面掩心;上笼着一领白罗生色披风,垂着条紫绒飞带;脚蹬一双黄皮衬底靴。背后一张泥金鹊画细弓,胯下神骏白龙马配着火焰纹牛皮马鞍,不住地刨着蹄子。
“时辰到!出发!”
随着武松一声低喝,一行人直奔城外校场而去。
时迁在前头牵着马,张顺紧随其后,鲁智深大袖飘飘随意跟在后面,武松亲自护着一辆青布小油车,车轮辘辘,碾过湿漉漉的路面,车内坐着嫂嫂潘金莲。
史进则用一张膏药斜斜贴住了半边脸,又戴了一顶宽檐大斗笠,又拎了一把扁担扮作挑夫,也跟去看热闹。
天色刚蒙蒙亮,东城门口早已是人声鼎沸,喧嚣如沸鼎。
上千名武生个个顶盔掼甲,或骑马或步行,汇成一股铁甲与汗水的洪流,朝着校场方向汹涌而去。
甲叶碰撞的铿锵声、马匹的嘶鸣声、武生们粗重的喘息和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血脉贲张的躁动。
这股铁流之后,紧跟着的是另一股“文绉绉”的浪潮——府城数千余名刚考完文试、尚未离开的秀才们。
他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话题都围绕着“西门解元”能否变成“文武双解元”。
这个大乐子,谁不想亲眼瞧一瞧?
而且,这些秀才们最聪明,来到谷地边后,纷纷转至南侧谷台,这里不但树木参天能遮蔽烈日,而且观看谷内校场情形,还能避免阳光直刺眼睛。
谷内此刻已是人山人海。
谷边高坡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远远眺望着谷底校场,嗡嗡的议论声汇聚成一片巨大的声浪。
数千名披坚执锐的官军人马列成森严方阵,刀枪如林,寒光闪烁,将一座两丈余高的木质将台拱卫在中央。
将台上,猩红的地毯铺地,数名身着绯红官袍的主考官与几位顶盔贯甲、杀气凛然的将领已然正襟危坐。
东平府文武官员背后,还有一溜长桌,坐着本地的富豪商绅。
一个人影笑眯眯地坐在长桌第一位,正是“大龙”船行老板富大龙。
整个校场,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笼罩着。
西门庆勒马立于丙字科队列之中,白龙马神骏的体型和那身亮银甲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视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和远处高坡上攒动的人头。突然,他眼神一凝!
人群中,三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也正朝他这边张望。
那熟悉的身形,正是祝家庄的祝龙、祝虎、祝彪三兄弟!
就在他目光掠过祝氏三兄弟的瞬间,不远处另一道目光如冰锥般刺来!
西门庆下意识地循着感觉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色劲装、身姿挺拔如修竹的女子,正冷冷地立于一群武生外围。
此女正是扈三娘,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此刻蛾眉倒蹙,一双剪水秋瞳死死地盯住西门庆——尤其是他胯下白龙马鞍鞯上那副赤红如血的火焰纹牛皮马鞍!
“糟了,穿帮了!”西门庆心中咯噔一下,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一股寒气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那日在药谷温泉边,他趁扈三娘不备偷拿其贴身兜兜时,胯下坐骑配的正是这副独一无二的火焰纹马鞍!
虽然后来用普通黑马鞍糊弄过一时,但此刻,这副扎眼的马鞍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无遗!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抬起被铁甲包裹的沉重双臂,去遮挡那该死的马鞍,但理智硬生生压住了这愚蠢的冲动——扈三娘的凝视之下,此举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切都晚了!
扈三娘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已燃起了熊熊怒火!
西门庆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
“爱咋咋的!”西门庆心道,她再彪悍,今日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其中误会只能后面慢慢解释了。
不过盗取兜兜这等事,如何解释?他心里只能连连苦笑。
恰在此时,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道金光刺破薄雾,洒满整个山谷!
将台两侧,近百名赤膊的鼓手同时扬起裹着红绸的鼓槌!
“咚——!咚——!咚——!”
一阵震天动地的开场鼓声余韵未歇,将台后三声号炮冲天而起:“轰!轰!轰!”
将台中央猩红大旗猛地一展,护卫将台的军阵如雁群般,“唰”的一声左右分开,所有军士同时锵然拔出腰刀或举起长枪,齐刷刷斜指向天汇聚成一片肃杀冰冷的钢铁森林!
“吾皇万岁!大宋威武!”
军士们的吼声如同山崩海啸,直冲云霄!
这惊天动地的威势,瞬间点燃了谷坡上围观百姓的狂热!
压抑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与呐喊!声浪直冲霄汉,几乎要将山谷掀翻!
鼓声、炮声、呐喊声终于渐渐平息。
将台后方,一柄代表四品高官的褐罗银葫芦凉伞缓缓撑开。
伞下,东平知府程万里身着象征权柄的绯红官袍,头戴展脚幞头,不怒自威,在数名属官的簇拥下,缓步走到将台最前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谷底肃立的千名武生,方才运足中气,声音洪亮如钟,清晰地传遍山谷每一个角落:
“奉——旨——!”两个字如同定场法咒,所有嘈杂瞬间消失。
“大宋发解试武试,上为朝廷选拔英才,下为黎民招揽栋梁!今日校场诸生当以弓马定高下,以策问论取舍!望尔等抖擞精神,各展所能,勿负皇恩,勿负此身!”
程知府的声音抑扬顿挫,带着官场特有的腔调与威严。
西门庆端坐于白龙马上,银盔下的面容沉静如水,他对程知府那套冠冕堂皇的开场白,如同隔夜的馊粥,半点也提不起他的兴趣。
程万里训话完毕,在伞下落座。
将台一侧,一位身披亮银锁子甲,头戴凤翅盔的年轻将领已大步登台声如洪钟,干脆利落地宣布:
“立箭靶!所有考生听令:催马绕场十圈!跑完立回起点,相隔百步,射固定靶!武举第一关,考校马上骑射!”
“是董将军!双枪将董平!”
“好一个双枪将!果然帅气威风!”
一队军士吭哧吭哧地将数十面巨大的箭靶抬入场中,重重地树立在校场远端。
军官手持名册,开始按序高声点名:
“甲字科!出列——!”
甲字列五十多名武生齐声应诺,翻身上马。
军士们快步上前,递给每名考生一个沉甸甸的皮质箭壶,壶中插着十支制式雕翎箭。
为首的军官厉声喝道:“每壶十支箭!箭杆之上,皆刻有你等编号印记!射完之后,自有专人验靶。”
“得令!”这一队武生轰然应诺,声音带着紧张的颤音。
“咚咚咚!”三声急促的鼓点如同催命的符咒骤然响起!
“驾!”“驾!”!
“嘶聿聿——!”
一声鼓响,马蹄声轰然炸响,烟尘冲天!
五十匹马如同离弦之箭,在偌大的校场里疯狂绕圈!一圈、两圈……十圈跑完,马和人的差距就出来了,有的马累得口吐白沫,骑手更是被颠得七荤八素。
军官扯着喉咙吼:“各就各位!瞄准箭靶,胆敢扰乱秩序者,立刻扠出校场!”
马儿刚在百步开外喘着粗气站定,头排武生已经张弓搭箭!嗖嗖嗖——!
一片破空声后,喝彩声夹杂着哄笑声响起——数十个箭靶上,歪七扭八地插上了不少箭,更多的箭却射在空处。
围观百姓距离太远,是看不清箭靶的,立刻就有军士顶着大圆盾,麻利地飞跑上前,拔下箭靶上的箭矢,细细查验登记。
半炷香的工夫,验靶的十名军士齐声报数:
“甲字一号武生,中五箭,两箭红心!”
“甲字二号武生,中三箭,一箭红心!”
“甲字三号武生……咳,中三箭,未见红心!”
……
围观百姓听到报数,又是一阵哄笑。
核桃树的粗壮枝桠上,时迁嘿嘿笑道:“武二哥,您听听!就这手活儿,也敢来考武举?给俺家主公提鞋都不配!”
武松瓮声瓮气地道:“哼,这几个怂货,自然不配与二哥相比。不过……”
他话锋一转,浓眉微蹙,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二哥的射术,俺心里有数。只盼他能有一两箭侥幸上靶,别剃个光溜溜的大鸭蛋回来,不然脸面上实在难看……哎,菩萨保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