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投名状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夜色深沉,小院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时迁提到这个“光宗耀祖”话题,神情变得无比肃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悲壮:“诸位哥哥不知,若能光宗耀祖,那才能显出俺时迁的本事来!”


    西门庆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时迁是何意。


    时迁接着说道:“小人祖籍高唐州时家堡。堡中族人,百户千丁,俱皆时姓!自太爷爷辈起,族中便立下一条规训!盖因我时姓中人,从商也好,入仕也罢,或行走江湖,或埋首经卷,从古到今,翻遍古籍,姓‘时’的人竟……竟无一人能青史留名!连只言片语的提及也无啊!”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屈辱和不甘,“所以老族长传下严令!凡我时姓子孙,不拘男女,无论何途,若能功彪史册!其祠堂灵位,便在宗祠正殿中央——单独立龛,享用后世百代香火!”


    他讲到后来,声音已然哽咽,眼中泪水在打转,那份融入血脉的执着与悲怆,展露无遗。


    西门庆凝神细细思索片刻,无论是自己阳谷的见闻,还是前世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所阅览过的史书,确实想不起任何一个足以在历史长河中激起半点波澜的时姓名人。


    他脸上那抹讶异渐渐化为了然,继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哈”的短促笑意,他算是明白时迁的用心了,当即问道:“那你跟随于我,就确定自己能‘单独立龛’?”


    时迁脖子一梗,道:“当然,关二爷身边不是还有扛刀的周仓吗?我时迁没本事做关二爷,哥哥您文试中解元,又要参加武试,几百年就没听过您这样的人物,我做个您身边的‘周仓’,想来也能青史留名不是?”


    西门庆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审视。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落在了时迁耳中:“好!我便收下你。”


    屋内为之一静!


    时迁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西门庆,嘴巴半张着,瘦小的身体几乎要激动地跳起来!


    只是因为绳索所困,才剧烈地扭动了几下,嘴唇哆嗦着,喉头滚动:“哥哥……您……俺时迁……万死不辞……”


    武松也是吃了一惊,眉头又拧紧起来,说道:“哥哥这……这等样人,有甚大用?留在身边,莫不是祸患?传出去恐惹人耻笑!”


    西门庆并未直接回答武松的质疑,他站起了身,踱了两步,目光扫过时迁因狂喜而扭曲激动的脸,又看了看武松那不解而焦躁的神情,方才一字一句,清晰地对武松解释道:“三弟,此言差矣。世间众人,贩夫走卒,僧道乞儿,但有一技之长,便有一席之地!皆有其不可替代之用。”


    他顿了一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时迁身上,变得锐利如刀,“以眼前这位‘鼓上蚤’来说。”


    他刻意加重了这诨号,让时迁浑身一激灵,“若将来真有风云际会,龙腾虎跃之时,南征北战,自是必然。世间众人,各有所长,你说,眼前这位时迁兄弟,当个斥候统领岂不是绰绰有余?岂止是‘有用’,简直是天赐奇才!”


    西门庆这番话,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其描绘的宏图景象,赋予的职责使命,更是远超时迁那微末的“梁上君子”所能想象的极限!


    时迁整个人都懵了!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先前只想着能跟在这位“西门哥哥”身边端茶倒水已是泼天大幸……哪里敢想西门庆竟给他安排了一条如此光明堂皇、前程似锦的“正途”!而且听这意思……似乎能……能当统领?


    “斥……斥候……?”时迁声音干涩颤抖,带着极度的不可置信和一丝被点燃的野望火苗,“押司……您是说……小人将来……能当统领?领……领兵打仗的统领?”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连呼吸都忘了。


    武松本还紧拧的眉头,随着西门庆的话语,如同被熨斗烫过,一点点豁然开朗!


    他那双虎目中精光爆射!是啊,斥候刺探军情,深入虎穴!这等任务,正需要眼前这种溜滑如泥鳅的角色!


    他武松天生神力,刀法绝伦,但让他去敌军大营里悄无声息地逛一圈再摸回来……想想也确实力不从心!


    “嘿!”武松脸上所有的鄙夷瞬间消散,浓眉舒展,咧开大嘴,对着时迁露出了一个极为畅快爽朗的笑容!“哈哈!妙啊!哥哥此计当真高明!俺只道他是腌臜泼才,未曾想泼才也有泼才的绝顶用处!哈哈哈!”


    他这番话全无讥讽,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认同和欣喜。


    对武松这等直汉子而言,先前他对时迁的所有芥蒂,顿时烟消云散。


    时迁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气血从脚底板猛地冲上天灵盖!狂喜如同决堤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理智!他被捆着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


    “噌——!”


    一声如同猿啼般的欢呼!


    “俺是统领了,哈哈!俺时迁将来能当统领了!祖宗在上,您老人家看见没!咱老时家要出头了!哈哈”


    他瘦小的身体竟如同脚下装了弹簧,原地蹦起一丈多高,两撇焦黄小胡子如同跳舞般在他脸上激动地抖动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将西门庆也逗得忍俊不禁。


    “哈哈哈!”鲁智深那豪迈的笑声如同惊雷,在狭小的陋室里炸开,笑道:“洒家就说这偷儿有点意思!”


    时迁像个灵活的地鼠般,连滚带爬地猛扑到西门庆跟前。


    “噗通!”一声沉闷的巨响,他再次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地!


    这一次的动作,却与之前的绝望乞求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郑重与肃穆。


    “时迁!拜见主公!”他一个头用力磕了下去,额角抵住冰冷的地面,“自此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主命既出,水火不辞!此心此志,敢请苍天日月作证!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万箭穿心!”


    西门庆微微颔首,坦然受了时迁这郑重其事、赌咒发愿的大拜。


    待其礼毕,他才缓缓伸出手臂,虚虚一抬:“起来说话。既入我门下,便是自家人,但规矩不可废。”


    他语气平淡,目光却带着审视,“眼下近前第一要紧事,过几日便是这东平府的文武乡试,关系重大。”


    时迁闻言,脸上堆满了既夸张又卑微的谄媚笑容,神秘兮兮地说道:


    “主公!好叫您知晓!俺时迁,嘿嘿,除了那点不上台面的小手艺,还有一样本事!”他挤眉弄眼,“江湖同道都传呐,俺鼓上蚤就是个‘福将’!天生的福星高照!这可不是胡吹大气!俺这门福气,必定能助主公您…嘿嘿…妥妥的‘文武抡元’!蟾宫折桂!把那些酸文假醋的家伙统统踩在脚下!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只鸡爪般干瘦的手啪啪地拍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脯,信誓旦旦。


    那神情半是市井玩笑的油滑,半是刻意讨好的浮夸,却又在眉梢眼底,隐隐透着一股子令人啼笑皆非的神情。


    西门庆本对这等神神叨叨的“福将”之说嗤之以鼻,发出一阵少有的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福将’!你这张嘴倒是讨喜得很!”


    然而,这朗朗的笑声尚未完全落地,西门庆脸上那点笑意却如冰雪般骤然凝结。


    他目光倏地一沉,变得幽深而冰冷,话锋陡转,如同淬毒的匕首露出了锋芒:“不过,让我收下你,单凭一张巧嘴和虚无缥缈的‘福气’,可是不够分量啊。”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行走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按规矩来——‘投名状’,你总得纳一个吧!”


    “投……投名状?”时迁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僵住,他下意识地抓耳焦黄的小胡子随之抖动,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呃,主公的意思是…是要俺…杀个人?杀…杀谁合适当这‘投名状’?”


    西门庆并未直接回答,嘴角反而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他缓缓抬手,修长的手指指向鲁智深手中的水磨禅杖。


    禅杖顶端那弯杀气森然的月牙铲,在角落微弱的光线下,赫然可见一块明显的缺口,断口处如同鲨鱼利齿,透着一股被暴力撕裂的狰狞。


    “这……这是……?”时迁眯起小眼,顺着手指望去,脸上堆满了茫然和困惑,不明所以地看向西门庆。


    西门庆声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入耳:“这禅杖月牙的一角,是被高衙内身边的贴身护卫‘血头陀’砍断的!此人为虎作伥无恶不作,性情残忍嗜血罕有敌手,更兼身负两柄绝世戒刀……因此……”


    “哥哥,不必多说了!”西门庆话未讲完,时迁胸膛猛地一挺!那瘦小的身躯里仿佛硬生生撑出了一股不切实际的豪气!


    他尖声截断话头,瘦猴般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斩钉截铁的决然,“五日!就给小的五日之内!时迁必定砍下那‘血头陀’的脑袋!”


    “噫?!”


    “嘶——?”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