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指东打西的箭法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在暧昧而粗俗的大笑声中,高衙内志得意满,摇晃晃悠地下了大船,很快也消失在昏暗的河岸夜色中。


    高衙内的身影刚一消失,船上紧绷的气氛骤然达到顶点。


    “砰!”一声巨响,震得船舷似乎都在颤抖!


    鲁智深铁钵般的巨掌狠狠拍在船桅上!


    他从船舱中钻出来,冲着西门庆低吼道:“二弟!洒家要问问你!你……你今日是怎么了?怎可与这等恶贯满盈的狗崽子走得如此之近?忘了这狗崽子在的种种恶行了?还是……你真被那几锭雪花银子和几个骚珠子眯了眼、乱了心?……”


    面对兄长如火山爆发般的怒火,西门庆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哥,莫急。请先息雷霆之怒。”


    他向前踱了两步,站在船头,语气沉静如深潭之水:“大哥啊,世事如棋,局局不同,瞬息万变,岂能拘泥于细节……”


    鲁智深打断他的话语,粗声喝道:“你……你这花花肠子,洒家是理不清!但……但与这等人虚与逶迤,污了洒家兄弟的名声!”


    西门庆见此,嘴角反而微微上扬,不慌不忙地在船舷边踱了几步,说道:“大哥,我问你一件事。你素来敬佩的老种经略相公,在那边关前线,为保一方安宁,与那虎狼之心的蛮夷官员,可曾有过赠送礼物、使节往还、甚至商谈互市之时?难道是经略相公惧了那蛮夷的刀锋?”


    “这……”鲁智深一愣,旋即正色道,“老种经略相公天大的英雄,岂会惧他外狗?凡事若都用刀枪解决,死的还不是大宋子民?所以,相公不过用些‘骄兵之计’、‘缓兵之计’,就能维持双方体面,这是相公他老人家的深谋远虑!”


    “着啊!”西门庆猛地一拊掌,笑道,“大哥说得极是!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利用一切对手、敌人,哪怕是最险恶的敌人,只要其身上有可供我们借用的力量、权势、弱点,都能为最终的目标铺路,这才是谋大事者应有的胸襟和手段!”


    他停住脚步,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金银,他要给,我便拿,拿得名正言顺!盔甲弓箭,他主动送来,正好解我燃眉之急,为何不要?助我拿下骑射头名,更是于我大利,何乐而不为?此等‘借力打力’,‘以敌之粮草养我之军兵’的策略,呵呵,用之何过之有?”


    鲁智深被西门庆引经据典、层层递进的话语说得有些发懵。


    那些弯弯绕绕的道理,他听得似懂非懂,感觉像是无数条小蛇在脑子里钻来钻去,拧成一团乱麻。


    片刻,他摇摇头道:“罢!罢!罢!洒家这榆木脑袋,实在想不通恁多曲里拐弯的道道!俺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你认准了这路子,觉着有理,那哥哥就信你!信你反正错不了!”


    一旁的武松、张顺,以及悄悄从船舱探出头来的史进,听到鲁智深这番话,都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被这番“歪理”或“智辩”暂时化解了。


    月亮升得还不高,清冷的光辉刚刚能照亮河岸边的湿滑路径。


    就在这时,船下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西门解元!衙内吩咐小的们给您送东西来了!”


    武松动作最快,立刻应声下船。月光下,只见一名之前随高衙内来过的精壮汉子送来一个硕大的木箱。


    武松双臂较力,将那沉重的箱子稳稳提起,几步就跨上船来,咚的一声放在了甲板中央。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鲁智深提起一盏灯笼,橘黄色的暖光打在楠木箱盖上。


    打开箱子,所有人在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箱内,里面整整齐齐地盛放着一整套耀眼夺目的亮银色盔甲!


    盔甲在光线下折射出锐利而尊贵的光芒,从头盔到护心镜,从战裙到披风,一件不少,做工之精良,用料之奢华极为罕见。


    铠甲之上,平放着一张造型极其精美的泥金鹊画细弓。


    弓臂线条流畅优雅,通体用昂贵的乌木制成,表面细腻地描绘着金色的喜鹊登梅图案,旁边是三壶箭簇锋利、尾羽整齐的上等雕翎箭。


    “啧啧!我的老天爷!这可是……真正的宝贝疙瘩啊!”张顺第一个忍不住惊叹出声。


    “嘿!”鲁智深也凑过来,他那粗大的手指点向铠甲前胸靠近护心镜边缘一个几乎微不可查的小小印记——那是一道极其细微、呈交叠山岳形状的凸起花纹。


    他那洪钟般的声音里带着回忆和一丝凝重:“洒家认得这印记!当年在老种经略相公账下做提辖,曾有幸见过这等制式盔甲弓箭!这……这甲胄形制,尤其是这个印记,这是大宋殿帅府内,正儿八经的指挥使一级的高级将官,方有资格领用的顶级明光铠!”


    他粗犷的脸上露出惊叹,“此甲用的是上等精铁打就,又经过千锤百炼!别说一般的刀枪,就是寻常的强弓劲弩,三箭之内也甭想在这甲片上留下什么像样的痕迹!好家伙……高衙内这厮,手眼通天了?这等好东西也弄得到?”


    西门庆看着一箱子难得的军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说道:“嘿,这有什么稀奇?高俅掌管汴京八十万禁军,权倾朝野。这禁军里的东西,可不就成了他家的私库?”


    张顺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嗨!我说刚才随他来的那几个军汉,怎么跟咱们以前见的那些府兵衙役大不一样!那股子冷嗖嗖、硬邦邦的劲头,眼神儿跟刀子似的!走路带风,连脚步都像量过一样齐!还个个穿着内衬的软甲,护臂都是精铁打制!原来……


    张顺摇摇头,道:“定是这狗崽子的死鬼老子怕他儿子出事,派了禁军精锐来贴身护卫啊!怪不得!怪不得他身边跟着董平那等人物!这就能说得通了!”


    武松道:“想来血头陀也是他家老子派来,护佑他安全的!”


    人点点头,都深以为然。


    高衙内身边有禁军和高手保护,也没什么奇怪的,他有能力送来禁军盔甲和弓箭,自然也是小事一桩。


    武松道:“哥哥,你虽有了盔甲弓箭,但你不会射箭,十日后众目睽睽之下……箭矢若是指东打西,岂不……?”


    西门庆笑笑,没有答话。


    锁灵在他神识里尖声高叫:“废柴啊废柴,拿个文试解元就嘚瑟了,居然还参加武试,我赌你这回肯定是光屁股拉磨——要转着圈丢人呀,咯咯……”


    锁灵的嘲讽连绵不绝而来……


    “聒噪!”西门庆脸色一寒,猛地从脖颈间拽下那枚贴身佩戴的龙鳞锁。


    他也不去理会还在滔滔不绝嘲讽的锁灵,目光在船帮上迅速一扫。


    灯笼光晕下,几只小虫正在灯笼边的布衬上慢悠悠地爬行。


    捏起两只小虫,西门庆坏笑着放在龙鳞锁上,那小虫伸展触须爪子,爬啊,爬啊……


    锁灵凄厉无比、带着崩溃哭腔的尖叫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西门庆的神识:


    “啊——!救命,拿开!你这该死的废柴,快把它拿开!恶心死我了!天哪……我要杀了你!”


    西门庆又捏起第三只小虫,锁灵终于崩溃了,拖着哭腔使劲求饶,西门庆这才拍了拍手,嘿嘿一笑放过了她……


    接下来,西门庆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练习弓箭上,他自诩今世臂力不弱,小小弓箭还能拿捏不得?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双桅大船泊在码头边,船身随着微澜轻轻摇晃。


    甲板上,西门庆正挽着泥金鹊画细弓,对着岸上临时竖起的箭靶练习射术。


    他身姿挺拔,猿臂舒展,开弓时臂膀肌肉贲张,动作流畅有力,弓弦被他拉得如同满月……


    阳光落在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上,折射出点点晶光。


    然而,那离弦之箭的去向却令人不敢恭维,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离弦,却并非直奔靶心,而是歪歪斜斜地飞了出去。


    “笃”的一声,深深钉在了离靶子足有丈余远的一棵老槐树干上,尾羽兀自颤抖不休。


    他望着那支偏离目标甚远的箭矢,自嘲地摇了摇头。


    锁灵在他神识中大笑:“哈哈,这还真是踩凳子钩月亮——差得远呐!”


    西门庆懒得搭理锁灵,架势摆得十足,开弓搭箭接着练习,在他心里,并不求能百步穿杨,他要的是架势,优美的架势,派头十足的架势……其他的,他相信高衙内办事绝不会放空炮。


    “西门解元,开饭了!”直到船娘前来禀报,西门庆才抹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放下弓箭。


    上一任船工船娘冒充“状元楼”掌柜后,已经悄悄回转家乡,船上又来了新面孔。


    前几日,张顺从附近渔村雇来了两名手脚勤快的村妇。一个姓王,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朴实,干活利索;另一个姓李,年纪稍轻些,话不多,但眼里有活。


    她们主要负责船上的清扫杂务和烧火做饭,倒也把这艘大船打理得井井有条。


    马上到饭点了,王嫂和李嫂烧了一桌子饭菜,虽不过只是家常菜蔬却引得人食欲大开。


    西门庆与武松、鲁智深、张顺、史进等人一同入座,正待大快朵颐。不料,绣江河畔却传来一阵悲愤的喧嚣声:


    “天杀的贼偷儿”


    “我的银子啊”


    “报官!快报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