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起身上楼，尾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一边上楼，一边频频偷看他这个新上司。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就过了不到一个月，清原似是从这段时间的波折中脱胎换骨，整个人愈发显得气势凌厉。


    二楼关公像前，清原拿起三柱香，朝着神像拜了拜插进香炉。


    尾田觑着他的脸色，犹豫着开口：“会长，谢谢您给机会留下我，我对立华社长的亲妹妹做出了那样的事，也没有脸再留在社长身边了。”


    “所以就有脸跟在我身边了？”


    尾田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今后我会加倍偿还的。”


    摆着供桌的房间里香烟缭绕，几乎让他睁不开眼，只有清原那双锐利的眼睛穿透烟雾，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脸上。


    尾田的身体紧绷起来，那是令他全身血液都沸腾的眼神。


    在那条逃往东京的混乱路上、在那幢烂尾楼中、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涩泽启司杀死的那个晚上，清原用一把枪几乎干翻了整个涩泽组，连面色都没变上一变，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摄人心魄的暗火——尾田哪怕到死的那天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他回到东京之后，就听说清原为了保护社长身中数枪，性命险些不保，还用自己的性命设计了堂岛宗兵和涩泽启司，狠狠摆了堂岛组一道，攫住了神室町都更计划的独家开发权。


    尾田彻底见识了清原的手段，不敢再小觑他，甚至暗想，清原在大阪的时候没直接弄死自己，在他身上留下那点小伤可谓宽容了。


    至于自己因着这身伤得到了牧村小姐的原谅，不知是不是也在清原的计算之内。


    清原收回视线，摆了摆手：“我是卖给立华社长人情，你要谢就去谢他。”


    尾田没有立即离开，他默默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便携录音机放在桌面上，正是当初清原夏野录下尾田对社长的“临终告白”的那一台。


    “关于录音的内容…还请您不要和立华社长说。”他请求道。


    “我还没有那么无聊。”清原夏野拿起来看一眼，把录音机又抛还给他：“在你们中国人的世界里，同性恋还是个禁忌不是吗？录音你自己拿去处理掉吧。”


    先前怎样姑且不论，自己现在既然当上了上司，就要有上司的样子，拿员工的隐私拿捏对方实在太没品了，他不屑于做这种事。


    尾田脸色变了又变，他本以为清原会把录音当成把柄要挟自己，清原表现出的宽容情理之中，却在他意料之外。


    “我对立华社长不是那样的感情。”


    “什么是不是的，你是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清原彻底耗尽了耐心，怒道：“你想继续待下去就给我老实点，否则我不顾社长的面子也要收拾你。”


    视线相撞，尾田从清原的眼里看到了冷漠和憎恶，他沉默地鞠了一躬，快步下楼离开了面馆。


    为什么？只是被瞪了一眼而已，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沮丧？


    当他还是个地痞的时候，早已习惯了那种眼神，那时抢劫、偷窃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被人反感厌恶更是常有的事情，尾田本性贪婪残忍，被当作恶人看待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他却因为清原的一个眼神而感到如此狼狈。


    早上五点，尾田乘上公寓楼下等待的保姆车，车子上了首都高速，从用贺收费口驶出后抵达上野毛三丁目十一号，那是一个装潢精致的独栋公寓。尾田下了车拾阶而上，从口袋里拿出备用钥匙开门。


    公寓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尾田先打开了餐厅的灯，从保温饭盒里拿出早餐放在桌子上。


    他轻手轻脚地上楼，看到二楼卧室的门还是紧紧关着，便折去洗衣房，从洗衣机里拎出湿衣服晾到阳台上，清原昨天穿过的西服外套装到袋子里准备送干洗店。


    做完这些后，他回到车上对开车的小弟说：“会长昨天忙到凌晨才到家，让他多休息一会。”


    没过十分钟，玄关的门开了，清原夏野装束整齐地出现在门口。


    “我刚刚在看简历，下次你到了记得敲门提醒我。”他一边说，一边把几张简历递给给他开完车门回到前座的尾田：“你通知这几个人明天来报道。”


    立华不动产现在惹人眼热，在扩充人手这件事上要慎之又慎，每招进一个人清原都要亲自审核，避免把来打探信息的流氓招进来。


    他没有管人的经验，加上单打独斗惯了，接手公司事务后事事亲力亲为，他自恃能忍，还是感到有几分吃力，还好尾田帮他打理内外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清原有时会想，立华铁把伤害过他妹妹的尾田留下，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公司着想。


    这样的气量，这样的胸襟，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学到几分。


    尾田眼光频频扫过后视镜，看到清原垂着眼昏昏欲睡，便一再让车开慢点，今天开车的小弟刚拿到驾照不久，被他这样盯着反而更紧张。


    前方的岔路口窜出一辆车，小弟慌乱之下猛地踩了刹车，后座的清原也跟着向前栽去，好在系着安全带，没有撞到前面的椅背。


    尾田一惊，低声呵斥小弟：“喂，你是怎么开车的！”


    “对不起，对不起。”


    尾田硬生生忍住了揍人的冲动，示意哭丧着脸的小弟在路边停车，他下车坐到了清原旁边的空座上。


    清原听到开车门的声音时就醒了，他皱着眉看着尾田，不明白他要搞什么。


    “还得半个小时才到地方，您要不要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尾田小心地问。


    尾田这样殷勤，清原反倒觉得他要使坏害自己，他按了按太阳穴没有搭理尾田，脸上疲色不减，却还是坐直了些。


    车子停在一栋六层的老旧楼房的前面，日侠联的副总裁濑山带着手下迎上来。


    涉及到神室町都更计划，世良胜也格外谨慎，只会派他的自己人来和清原接洽。濑山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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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世良信任的手下，一旦世良顺利坐上东城会会长的大位，他将接替世良成为日侠联的下一任总裁。


    “原先生。”


    他们之前见过几面，已经算得上是熟人了，清原也不多和他寒暄，问道：“我记得这幢楼前两天已经完成收购了，现在出了什么问题？”


    “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您看到上面的「人棚」了吧？”


    清原顺着濑山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一个搭在楼顶天台上的木板房，统共有五六平米的样子。


    “这里面有人住？”清原话音刚落，只见一男一女的面庞从窄小的窗口冒出来，两双怨恨惊惧的眼不断向楼下这群不速之客张望。


    两个成年人挤在窝棚一般的小屋里，看着实在是可怜。


    “那玩意是违规搭建的，今天这家人突然跑出来，我们才知道里面居然还住了人，现在他们要四百万补偿金，否则绝不搬走。”濑山补充道：“我们准备直接把他们赶出去。”


    清原低头思索，四百万倒只是小钱，只是违建本身就是违法行为，就算他们强行拆除，损失也由住户本人承担，此前也有无赖在规划区内私建棚屋，甚至伪造了建筑许可证想要趁机敲他一笔，这些人无不被东城会的人揪出来痛扁，房子也被当场拆掉了。


    就在清原低头的瞬间，眼前迅速飞过一个影子。


    一把菜刀擦着他头顶飞过，直接砸碎了汽车前面的石砖。这家的男人站在窗前恶狠狠地瞪着清原，右手还维持着投掷的姿势。


    ——自己差一点就被杀了。想到这里，清原心头火气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面上仍然不显。


    “濑山先生，你刚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我们想直接把这家人赶出去。”濑山依言重复道。


    “可以，就这么干吧。”清原利落地下了决定，濑山的手下还有不动产公司的保安抄起家伙冲向大楼。


    “都不准上来！谁敢上来我就弄死谁！”楼上传来咆哮声。


    清原不理会男人的叫嚣，转头和濑山确认：“楼里的住户都搬走了吧？”


    “昨天下午我们挨户检查了一遍，都搬走了。”濑山说：“另外按您的要求，我们有把检查的过程全程录像，这是您要的录像带。”


    “那就没问题了，就算不把这家人弄下来也没关系，”清原拿起扩音喇叭，让已经进楼的人撤出来：“你们都不用上楼了，去把推土机开过来，现在就开工把这栋楼推平。”


    “你们这是故意杀人！”过了一会楼上的男人才反应过来清原是什么意思，又是一连串咒骂。


    “这栋楼的住户全都搬走了，我买下的楼我想拆就拆，怎么就成故意杀人了？就算哪天运气不好去到警署，也有录像带证明我在拆之前有仔仔细细检查过这栋楼。”清原笑了笑：“至于天台上…这座楼的设计图纸里，天台就没有能住人的地方，我干嘛还要费那个劲上去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