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星宿谶7
作品:《月下飞天镜》 苏赢月微微一怔。
他这是要学画?
她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还是将笔递了过去。
沈镜夷接过画笔,依着她方才所言,在纸上落笔,然而那线条却滞涩无力,与画上的魑魅相去甚远。
他蹙了蹙眉,看着自己画出的歪斜线条,沉默片刻,将笔递还到她面前。
“如此不得要领。”他看着她,眸色深沉,“不如,你执我手,示范一次。”
苏赢月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她抬眼看他,他神色坦然,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对笔法的探究,那清冷的眉眼中看不出半分旖旎心思。
苏赢月略一迟疑,伸出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他仍握着笔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微凉,触到他灼热的手背皮肤时,两人似乎都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苏赢月敛眉,稳住心神,手稍稍施力,引导着他的手,缓缓落笔。
“腕需悬空,力发于指尖……”她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他的手掌很大,几乎可将她的手反包在内。
她感受着他手背的肌肤和灼热温度,小心翼翼带动着他的手缓缓移动,一道流畅而匀停的墨线终于出现在纸上。
然而,两人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那条完美的线条上。
沈镜夷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角。
苏赢月的脸颊开始发烫,连耳根都漫上绯色,只能强自镇定地专注于笔尖,目不斜视。
一笔画毕,她如同被烫到般想收回手,他的手掌却快速自上而下,覆在她的手上,并微微收紧,将那即将逃离的微凉玉手拢在掌心。
“此处转折,”沈镜夷声音低沉,目光仍落在纸上,仿佛真的在请教,“该如何运力?”
苏赢月的手被他握住,分毫动弹不得,她僵在原地片刻,才勉强凝神,再次引导他的手腕,完成一个圆劲的转折。
笔尖在纸上划过,日光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投在墙上,仿佛亲密无间。
这一次画完,沈镜夷缓缓松开了手。
苏赢月立刻将手收回袖中,指尖蜷缩,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她垂下眼睫,不敢看他,声音略微颤抖,“大、大致便是如此了。”
沈镜夷看着纸上那一道由她引导画出的、与他之前截然不同的流畅线条,目光深沉。
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嗯。尚可。”
话落,房间便安静下来。
可方才那片刻的肌肤相亲与呼吸交缠,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两人心中泛开层层涟漪,荡漾开来,久久未平。
自此以后,那种新婚时的客气与疏离,好似不复存在,一种更细微、更隐秘的东西,无声无息滋生、缠绕在两人之间。
然而,墙内的宁静与墙外的喧嚣不过一墙之隔,很快便到了浣花节当日。
苏赢月与张悬黎牵手行在通往汴河的人流中,身后跟着沈镜夷和蒋止戈。
虽说是“闭门思过”,但此等全民同乐的大节,深居简出反倒惹人生疑,外祖父只嘱咐了一句“人多眼杂,早去早回”,便放他们出来了。
才近河岸,喧嚣声便如热浪般扑面而来。
汴河之上,早已是锦绣成堆,笙歌鼎沸。
数十艘结彩的大船连樯而至,首尾相接,宛若一条斑斓的巨龙游弋于碧波之上。
最大的龙头舟上,乐工端坐,箜篌琵琶与笛箫之声清越入云,间或有戴着面具的舞者随着鼓点腾挪旋转,衣袂飘飘,引得两岸欢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月姐姐、张姐姐。”陆珠儿挥舞着手臂,挤过人潮,向她们走来。
“珠儿,正好,一起看热闹。“张悬黎不由分手挽住她的胳膊,就像挽住苏赢月的手臂一样。
“快看那艘船,上面的灯笼好生别致。”陆珠儿指向一艘装饰着无数莲花灯的彩舫,雀跃不已。
苏赢月看了两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身侧的沈镜夷身上。
他今日着一袭玄青色暗纹襕衫,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沈镜夷侧过脸来。
“放宽心。”她轻声道。
沈镜夷缓声道:“盛会之下,鱼龙混杂。正是浑水摸鱼之时。”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方才过来时,似乎看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面孔。”
这是,一阵寒暄声传来。
苏赢月抬眼望去,见是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笑着拱手走过来。
“沈提刑,许久不见,听闻你近日在家‘修身养性’,没想到今日也能在此偶遇。”来人正是礼部郎中张仰,他语带双关,笑容却爽朗。
沈镜夷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拱手还礼:“张郎中说笑了。如此盛景,闭门不出,岂非辜负春光?”
他目光转向张仰身旁那位身形魁梧、面色微黑的官员,“王兵部也在。”
兵部郎中王骥性子更显直率,他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沈提刑,躲清闲可是不行!如今北边……”
他话说到一半,似觉不妥,收了声,但脸上那股压抑不住的愤懑却显而易见,只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今日只赏景,不谈政事。”
张仰却摇了摇头,接口道:“王兄,有些事,不是不谈便能无视的。”
接着,他看向沈镜夷,神色郑重了几分,“鉴清,你虽暂离提刑司,但消息定然灵通。”
“近来北境小股辽骑滋扰愈发频繁,边民苦不堪言。朝廷若再一味强调‘仁德’怀柔,恐非良策,徒长他人气焰!”
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我辈读圣贤书,所求不过国泰民安。”
“然则,若无雷霆手段,何以彰显菩萨心肠?这‘仁德’,有时也需铁血来铸!只盼官家能早日下定决心。”
王骥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虎目中精光闪烁。
苏赢月并未搭话,只安静地立于沈镜夷身侧,听着三人交谈。
她看到沈镜夷目光一凝,沉声道:“二位忠心体国,所言甚是。只是如今朝堂之上,风向未明,还需谨慎。”
张仰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略带讥诮的笑意,“谨慎?呵,再谨慎下去,只怕我大宋的脊梁都要被那些软骨头磨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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