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一层，王全胜心中再无半分疑虑，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感动的神色。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朱卫国和唐宝玉深深地鞠了一躬。


    “朱局，唐副局！我这儿可得提前恭喜二位领导高升了！”


    “以后我到了新岗位上，有什么不懂的，还得请两位领导多多指点，我一定给两位领导当好马前卒！”


    这一声唐副局叫得唐宝玉心花怒放。


    朱卫国更是放声大笑起来。


    “你看看这个小子，脑子就是转得快！我什么都还没说，他全猜到了！”


    他转向王全胜。


    “你小子，前途无量！说得没错，我挪了位置，宝玉就得把副局长的担子接过去。”


    “要是县里这盘水电棋下活了，明年去县建委，当个副主任，也不是不可能。”


    “那哪是副主任，我看以朱局您的魄力和功绩，直接奔着副县长去都有可能！”


    王全胜趁热打铁，一句恰到好处的恭维，说得朱卫国浑身舒坦。


    “哈哈，你小子！”朱卫国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西凤酒和三个杯子。


    “来，今晚我们不谈工作，提前庆祝一下！”


    酒杯清脆地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一早，王全胜就提着两条好烟，两瓶好酒，分别敲开了朱卫国和唐宝玉的家门。


    礼物不重，但这份心意和眼力见，却让两位领导心中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这小子，会办事，靠得住。”这是他们心中共同的评价。


    元宵节刚过，县里的红头文件就下来了。


    水电局召开全体职工大会，县组织部的领导亲自到场，在热烈的掌声中，宣布了新的人事任命。


    朱卫国上台发表讲话。


    “根据县委的决定，由唐宝玉同志，担任我们水电局常务副局长！”


    “同时，为了响应国家改革开放，大胆启用年轻干部的号召。”


    “局里决定，成立建设策划部，由王全胜同志，担任第一任部长！”


    话音刚落，台下炸开了锅。


    “什么？王全胜？他才来多久？”


    “就是啊，坐火箭也没这么快的！他一个毛小子，凭什么当部长？”


    “我们这些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骨头，还不如一个新人？”


    朱卫国抬手向下压了压，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我知道，有些同志心里不服气。但是同志们，时代变了！”


    “我们不能再搞论资排辈那一套！谁有能力，谁能拿出成绩，谁就应该上！”


    “王全胜同志虽然年轻，但他一手操办的石水沟水电站，现在是全县的标杆！”


    “是写进了县政府工作报告里的典范！我们搞建设，就要用这样的实干家，急先锋！”


    一番话掷地有声。


    王全胜坐在台下，面色平静。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汇集在自己身上。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同事魏继承。


    那张平日里还算和善的脸，此刻黑得像锅。


    王全胜心中不起波澜，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就站上了风口浪尖。


    不过，那又如何？


    朱卫国目光如炬，扫视着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了王全胜身上。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建设策划部的第一任部长，王全胜同志，上来说几句！”


    掌声骤然响起，热烈中却夹杂着几分稀疏。


    大部分人是给朱局长面子，而有些人，则纯粹是看热闹。


    王全胜听得分明，那掌声中，有一道声音尤其有气无力。


    他不用看都知道，那是魏继承。


    王全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半旧的中山装，面色沉静地走上台。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对着台下的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领导，各位前辈，同志们，大家好。”


    “说实话，我现在站在这里，心里是惶恐的。”


    “论资历，在座的每一位都是我的前辈，我王全胜是水电局办公室里最年轻，资历最浅的一个。”


    “论贡献，大家为了咱们县的水电事业，勤勤恳恳干了十几年，几十年，我才来了多久？”


    “能站在这里，完全是朱局长，唐副局长和各位领导的厚爱与提携，是组织对我们年轻人的信任和考验。”


    一番话滴水不漏。


    台下，魏继承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又捏紧了几分。


    资历最浅这话简直是把刀子，直接捅进了他的心窝子！


    他魏继承，在水电局整整七年了！


    从一个毛头小伙子熬到了快三十，业务上没出过任何差错，图纸画得又快又好，哪个工地上的老师傅见了他不竖个大拇指？


    他眼巴巴地盼着能有个机会往上走一步，结果呢？


    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王全胜，坐着火箭就上去了！


    抢的，就是他魏继承看在眼里，馋在心里的位置！


    不远处，张海的表情则复杂得多。


    起初听到任命时，他心里也咯噔一下，酸水直冒。


    可转念一想，自己结婚那会儿，为了凑齐三转一响，急得焦头烂额。


    是王全胜二话不说，托战友的关系，硬是帮他用内部价搞来了一台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这份人情，大过天。


    这么一想，心里的那点不服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反而觉得王全胜这人能处，有本事，上去了也好。


    主席台上，唐宝玉将台下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特别留意了魏继承那张几乎能拧出水的脸，心中并不意外。


    王全胜比他小了快十岁，没根没底，就凭一个石水沟的项目一飞冲天，底下这帮老油条要是能心服口服，那才叫见了鬼。


    王全胜的讲话还在继续，他没有谈什么宏图伟略，只是恳切地表示，自己会多听，多看，多学，绝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话毕，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刚才真诚了一些。


    王全胜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正好看到魏继承也抬起了手，敷衍地拍了两下，随即又放了下去。


    这就够了。


    王全胜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单位里混，不需要每个人都跟你推心置腹。


    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工作就能开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