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清河屯落下了第一场雪。


    冬天的头场雪虽来得稍晚，到底还是伴着雨点子落了下来。


    下雪时天暖，化雪时才真叫个冷。


    雪花刚落就化成了水，房前屋后的院子泥泞不堪。


    吃饱喝足的猎狗们趴在窝里，没精打采地望着外头的积水。


    房后棚里的牲口家禽也安生下来，毛驴和狍子慢悠悠地嚼着苞米叶，鸡站在架子上，不时回头啄啄翅膀底下的毛。


    雨夹雪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屯里那棵大柳树才垂下头，每根枝条都挂了一层亮晶晶的冰壳子。


    这时候要是打灯一照，整棵树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林峰家里，东屋、西屋、外屋地都亮着灯，老老少少聚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热闹得很。


    西屋里，炕上摆着一张圆桌，地上支着张靠边站，两张桌子上各放一块大面板。


    这面板长有一米五，宽约六十公分，是用大椴树破开做的。


    几个人擀着饺子皮。


    她们擀好皮就丢在旁边的高粱杆盖帘上，林峰、刘淑英、刘洪、张雨生等几个人围在一起包饺子。


    两个一人合抱的大盆里，盛满了酸菜野猪肉拌的饺子馅。


    林峰一手托着饺子皮，一手拿扁匙子舀馅放在皮上，对折后两个大拇指左右一捏，再往中间一挤，一个鼓溜溜的饺子就包好了。


    手擀的饺子皮两边薄中间厚，这么一挤，中间厚实的地方撑起来也不破，形成个圆滚滚的饺子肚儿。这样的饺子，才是真正的皮薄馅大。


    饺子一个个转着圈摆上盖帘，这么多人一齐动手，一帘帘饺子很快就被端到外头。


    此时屋外的雨夹雪已经停了，冷风呼呼地刮，气温接近零下二十度。


    院子里，雨水雪水结了冰。林峰端着盖帘出去，把它放进屋外的大缸里，扣上缸盖。


    林峰听见远处传来林成功他们的交谈声，知道林成功和王东他们下班回来了。


    赶紧转身回屋喊道：“妈，我爸他们回来了！”


    “哎！知道啦！”


    刘淑英应了一声，对周围人说：“这回再包，咱就直接下锅煮了！”


    大家纷纷应和，刘淑英又道：“多煮点，煮它四百多个饺子！”


    “四百个？”


    站在门口的林峰一愣，忙问：“妈，煮那么多干啥呀？”


    “吃呗！”


    刘淑英道：“家里多少人呢？少了能够吃吗？”


    “多少人也吃不了六百个啊？”


    林峰反问。


    几家人一共二十口，要都是大人，四百个饺子还不一定够。


    可这里头一多半是孩子，孩子能吃几个？


    煮四百个饺子，不说剩一半，也得剩一百！


    “剩了一会儿大伙分分，拿回去明早煎着吃！”


    刘淑英从过道出来，扒拉林峰一下，“起开这儿，我炒菜去！”


    林峰眨巴两下眼睛，心想煎饺子确实香，于是又回去继续包饺子。


    饺子就酒，越吃越有。


    东屋里，男人们喝酒吃菜；西屋里，吃完饭的女人们继续包饺子，包好一帘就端出去冻上。


    这时，外面已飘起了雪花。


    ……


    第二天，林峰久违的去了一趟林场。


    刚下过雪上不了山，他也好久没有去林场报到了，毕竟还是占着一个职位，也不好长时间不去。


    上午九点的时候，三辆吉普车驶入红河林场大门。


    汽车在办公楼前停下，场长徐德旺带着红河林场的几位生产组长已等候多时。


    这次来的是林业局王局长王建业和副局长周德发以及生产处长张文才。


    三辆吉普车停稳，王建业等人下车，和林场这边的人寒暄几句后，生产处长张文才带着林业局的干部们去各处检查，徐德旺则请王建业、周德发到办公室坐坐。


    “不坐了，不坐了。”


    王建业连连摆手，面色凝重地看着徐德旺，“老徐啊，都这时候了，你们今年的生产指标还能完成吗？”


    “就是啊！”


    王建业话音刚落，周德发就接话道：“你们立的军令状，说能完成一万五千立方，这可不能开玩笑啊！”


    徐德旺闻言脸颊一抽，心里不由得埋怨起张林宝来。


    张林宝那家伙，从局里下来任职后就可劲儿折腾。


    虽说没蹦跶多久就被收拾了，但对红河林场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


    不过也不全是坏事，几个新楞场、新运柴道的投入和使用，对红河林场的生产会有积极的推动作用。


    所以，即便张林宝好大喜功，定了个高指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完成。


    只是今年林区雪下得晚。


    不下雪就没法冬运，生产进度肯定受影响。


    可以说，红河林区今年的冬运生产，比别的林区晚了足足半个月。


    这半个月，就是一千五百立方米的木材产量，抵得上一些小林场整个冬天的产量了。


    难怪连局里的生产处长都要跟着王局长一起来永安。


    徐德旺思索了一下，对王建业点头道：“王局长，既然是我们林场定下的目标，我们就是头拱地，也一定完成。”


    虽然天时不顺，但徐德旺选择了迎难而上。


    他在红河林场干了二十年，验收、调度、统计的活儿都干过，从统计组长到生产场长再到一把手，徐德旺工作兢兢业业，始终有股子强烈的责任心。


    他敢应下来，必然是有把握的。


    王建业和周德发对视一眼，王建业握住徐德旺的手道：“老徐啊，有你这话我们就放心了。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可把我们愁坏了。”


    “上面新下的文件，要支援南方沿海建设。”


    周德发在旁边插话，“一下就是五万立方米的任务，可把我们难坏了。”


    “唉呀！”


    徐德旺叹了口气，摇头道：“都不容易啊！”


    “哎，老徐，”


    王建业又道，“你带我们去你们新楞场看看吧。”


    “行啊！”徐德旺脱口应下，但忽然想起一事，对王建业道：“昨天刚下完雪，道还没清呢。”


    “没事儿！”


    王建业摆手道：“我们车都开上来了，怕啥？”


    “那行！”


    徐德旺回头冲秘书洪发财摆手，“走，叫车，咱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