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这地方气温低，尤其是深山老林，一到冬天便是冰天雪地。


    早晨出门时装满的水壶，在山里转悠一上午就结成了冰坨。


    因此跑山的人要是渴了，要么随手抓把雪解渴，要么就去喝所谓的“撅尾巴茶”。


    这“撅尾巴茶”，其实就是凿开冰窟窿，人得撅起屁股、埋下头去喝那冰凉的河水。


    冬天水面冰封，冰下的水缺氧。


    一凿开冰窟窿，水里的虫子最先浮上来呼吸。


    因此“撅尾巴茶”的水面上，总漂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小虫。


    跑山人一般也不讲究，眼睛一闭，连虫带水一块咽下去。


    不过喝完之后，他们通常都会往嘴里塞两片万能去痛片。


    林峰上辈子在野外作战时也喝过这种茶，但这辈子他不愿意再这么喝了。


    就算饿了，让他抓雪吃他也不答应。


    于是他自己准备了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平底锅，生火烤干粮的时候，就顺便用它化雪喝水。


    吃着烤得焦香的发糕，喝着热乎的水，张河不由感叹，他跟王林书、李明刚打了这么多年围，从没像跟林峰出来这么舒坦过。


    吃饱喝足，三人用雪把火堆压灭。


    张河主动拽起狍子，三人沿山路往下走，一路抄近道往回赶。


    下了山开着车就很快了。


    等三人进村，正是下午四点多，山村的天都快黑透了。


    张河拽着狍子，对林峰和张雨生说：“兄弟，狍子拽我家去呗？”


    “行啊！”


    林峰笑道，“走吧，张老哥，上你家。”


    “哎，好！”


    张河乐呵呵地拽着狍子，带林峰和张雨生往家走。


    到了张河家，林慧正在外屋地削土豆皮，准备晚饭。


    她没想到张河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些天他晚上都没在家吃。


    之前是在王林书家吃，昨天虽说李明刚没留林峰他们，却把张河留下了。


    今天又上山打围，林慧以为张河又得在别人家吃。


    没想到他不但回来了，还把客人和猎物都带回来了。


    林慧跟林峰、张雨生打过招呼，又叫自己的一双儿女出来见人。


    张河家有一儿两女，大姐十五岁了，叫张翠翠，二儿子十岁，叫张国锋，还有个七岁的小女儿张小云，就是昨天去医院那个，现在还在炕上休息。


    等孩子们跟林峰认识完，林慧问张河：“大姐夫呢？”


    “大姐夫……”


    听林慧问起李明刚，张河有些犹豫，停了一会儿才说：“八成……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说这话时，他自己也不确定，要不然最后不会加个“吧”字。


    而此时的山林里，李明刚正坐在一棵大青杨的树桩上。


    他左手揉着左腿的小腿肚，右手抓起一把雪，胡乱往嘴里塞。


    李明刚吃雪不是因为渴，他是饿得受不了！


    这三个钟头，按理早该走出山场了。


    可问题是，他饿得走不动了！


    李明刚只觉得浑身没劲，腿软得厉害，走一段就得歇一会儿，时不时抓把雪往嘴里塞。


    “我草你们的！”


    李明刚咽下嘴里的雪，低声骂林峰、张雨生和张河。


    此刻他心里又恨又恼，可眼看天都黑透了，他挣扎着拄起捡来的松树明子起身，踉踉跄跄去找白桦树。


    等李明刚摸到桦树前，天已经黑得看不清了。


    他摸索着从树上撕下两块桦树皮，艰难地划火柴，想点燃它。


    桦树皮像纸一样薄，一点就着。


    可晚上山里起风了。


    李明刚用身子挡着，费劲地点着火柴，但那微弱的火苗一遇风就灭！


    “我草你们的！”


    李明刚忍不住又骂一句，继续划火柴。


    这回他一手捻着火柴杆，另一只手和身体一起挡风，小心翼翼去点桦树皮。


    眼看火苗就要撩到树皮，一股风卷来，火苗一窜，又灭了！


    “我草你们的！”


    李明刚恨透了林峰他们，把火柴一丢，朝着村子的方向一顿臭骂。


    骂完了，他还是得蹲下，再划火柴点桦树皮。


    这次，终于点着了。


    他又惊又喜，借着火光双手并用，又扒下不少桦树皮丢进火里。


    接着，李明刚拿过松树明子，将一头插进火中。


    看着明子冒起黑烟，他抬头望向桥头村，喃喃道：“我草你们的！你们等我回去！”


    松树明子也容易着，只是冒黑烟，没几分钟就熏得李明刚脸上乌黑。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一手举火把，一手猛抓雪往嘴里塞。


    连吃五六把雪，李明刚心里悲愤交加。


    想那些老先辈在北棒作战时，还有炒面就雪吃。


    到自己这儿，只剩雪了！


    这怪谁？


    都怪那仨人！


    李明刚又骂了一句，猛地起身，举火把迈步就走！


    黑夜下的原始森林，李明刚脚踏冰雪，举火而行。


    看背影，一往无前！


    可刚走出二三百米，他又找地方坐下了。


    吃雪不顶饿啊！


    没有食物补充体力，他实在走不动了！


    ……


    而另一边，林峰则是简单说了一下山上的事。


    “这样啊！”


    林慧听完恍然大悟，看了眼地上的狍子，对张河说：“我说你咋把狍子拽回来了呢。”


    要是有王林书或李明刚在，这狍子还真轮不到张河拽回家。


    张河嘿嘿一笑，说：“媳妇，我跟俩兄弟进屋说会儿话，你跟闺女把这狍子收拾了。”


    听张河这么说，林峰和张雨生都准备跟他进屋，却听林慧道：“别那么整。”


    林慧这话一出，三人都一愣。


    只见林慧从碗架后拽出劈柴的斧子，递给张河：“嗯，你给那狍子从腰梁杆子那儿砍开。”


    “啊？”


    张河一怔，皱眉问：“这是干啥？”


    “让你砍就砍。”


    林慧道，“砍开后，后座子让这俩兄弟拽回去。”


    张河一听，不乐意了。


    后座子指的是狍子腰部往后，连后鞧带俩后大腿。


    整只狍子身上的好肉差不多都给了林峰他们。


    见张河不动，林慧又把斧子往前递：“赶紧的，想啥呢？”


    “不是。”


    张河接过斧子，却道：“我们五个人分呢，这……”


    “哪来的五个人？”


    林慧皱眉问。


    张河一手拎斧，一手数：“林峰两兄弟、我、大姐夫，还有王二柱子。”


    王二柱子是前天拉木耳椴发现野猪，给李明刚报信的那个人。


    “他？”


    林慧急道，“有他啥事？你给他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