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原的静，是能吞噬心跳的那种。


    驱车三小时，达到了第一天目的地，冰棱蛛巢穴。


    这个巢穴是姜望柠发现的。姜望柠当时第一次在雪原腹地施展【溯息】，四面八方的生物气息一齐袭来。


    雪原广袤无垠，生物链交织复杂，气息五花八门，难以辨识。


    其中有一股能量气息尤为特殊，光是闻到就令人作呕。越靠近越难受。


    姜望柠当时拒绝前往。但同行的猎人们强烈要求并且支付了巨额的带路费，姜望柠才带他们去。


    猎人是民间剿灭异变异体的职业称呼，以打猎变异体，获取并贩卖灵枢为生。


    姜望柠才意识到，【溯息】可以作为带路的技能来赚钱。


    事后，她专门去都城购置了【透明防毒防味面罩】，可以抵御冰棱蛛的气息污染。


    她每个月都会花三天时间往返一次都城，专门采购装备和生活物资。


    只有都城，才会汇集又全又强的货品，是雪原边境小镇比不了的。


    “喏，带上这个【透明防毒防味面罩】。”姜望柠递给秦叙。


    车内有空气内循环，所以一路开来都闻不到愈发浓烈的异味。


    “冰棱蛛有味道吗？”秦叙伸手接过并戴上。


    “有的，相信我。就是这了，下车吧。”姜望柠不容置疑地强调。


    两人一起下车，还得继续走一公里，这段路隐藏在树林间，无法开车到达。


    除了脚下积雪被压实时的嘎吱声，整个世界犹如一副安静的油画。


    姜望柠走在秦叙前面半米，两人像两颗小点，在这无垠的纯白与墨绿交织的画布上挪动。


    寒气刺骨，呵气成霜，姜望柠只有眼睛露出，睫毛上都结了细小的冰凌。


    姜望柠突然举起手，示意秦叙停下脚步。两人走到了冰棱蛛巢穴。


    那是一座冰窟，洞口被垂落的蛛网半掩着，像巨兽贪婪张开的口。


    那股混合着腐殖和兽腥的气味骤然浓烈起来，几乎凝成实质。


    洞窟深处，隐约有幽蓝的微光浮动，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咔嗒”声，像是冰晶在生长。


    就在姜望柠深吸一口气，准备迈出最后几步时，身后的人动了。


    风声掠过。


    几乎只是一瞬，一个身影以意想不到的迅疾两步跨过那半米的界限。


    坚实的肩背猛然阻隔在她与巢穴之间，完全挡住了姜望柠的视线。


    雪地被踩出沉闷的声响。


    姜望柠的脚步倏然停住，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第一个闯入心里的念头，带着微热的暖意——他挡在她前面了。


    是一种笨拙却急切的保护吗？


    是男性本能般地将危险先揽于自身？


    可是，倒也不用这样。毕竟，这是姜望柠的工作。


    姜望柠已经带队击杀过十次以上冰棱蛛，这只是开胃小菜，成功率百分之百。


    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这令人着迷的拉扯感。


    “秦叙大人，你挡到我了。”姜望柠嗔怪。


    “这是到巢穴洞口了吗？我怕你有危险。”秦叙好像在表演保护欲。


    “当我一年导游白干了吗？我可以保护自己。”姜望柠解释。


    事实上，如果是姜望柠带别的队来，她根本不会下车，下车意味着危险。


    她会在车上，跟队员说，下车后往哪个方向走多少米。随后在车上等待一两个小时，等小队打猎完成归来。


    姜望柠呆在远离战斗区域的绝对安全区，同时也是避免看到队员们瓜分战利品灵枢的结算场面。她一个外人，没有必要在场。


    这是姜望柠总结出的导游生存之道，只带路，不参与战斗，避免成为累赘。


    这次跟着秦叙下车，只是想看看这位顶级执法者如何战斗。


    毫无征兆，一道白丝从洞顶射下，快得只留下残影！


    它不是柔软的丝，而是凝聚成实质的冰坠，所过之处空气都爆开冰晶。


    那蛛丝直直钉入地面，瞬间将柔软的雪冻结。


    它在巢穴洞口现身了。


    冰棱蛛。是雪原蛛类被海底古细菌感染后形成的变异体。


    其躯干大如越野车，八条长足皆是锋利冰冷的黑色冰凌结晶，长满毛刺。


    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清脆又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它再次张口，这次喷出的并非直线蛛丝，而是一团雾状结晶。


    雾霭迅速弥漫，所过之处，空气中所有水汽瞬间凝结，形成一张巨大无比、覆盖所有退路的立体冰网，将两人困在当中。


    冰网不断增厚，拉进，寒意直透骨髓。


    秦叙的后背主动紧贴着姜望柠，头一歪，望向身后的她“还在逞强吗？这种情况，你会怎么保护自己。”


    姜望柠看着牢笼般逼近的冰网，心想“怎么还不动手，以秦叙的异能对付这种等级的异能体简直是轻而易举。怎么会沦落到被包围的劣势。”


    除非……


    除非……


    除非是他故意不出手，就等着姜望柠出手。


    他想看清她的底牌!!!


    一个寡居边境的女性，如果只有【溯息】这种追踪辅助系异能，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因为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像他秦叙这样好说话的老同学。


    如果有难缠的猎人或组织控制了她的人身自由，要求她全天候使用【溯息】带路追剿变异体，不给她休息和报酬怎么办？


    如果碰到了高级变异体，队伍成员都打不过，她作为导游如何带领队员脱困？


    太多谜团了。


    她姜望柠，一定还有保命的底牌没亮。


    秦叙就是想试探出来。


    “以前是阳光开朗大帅哥，怎么现在这么多心眼子。”姜望柠在心底默默吐槽。


    眼看冰网越来越近，离两人只有不到一米了。


    姜望柠看秦叙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不得已发动【碧水密语】异能，相当于水系异能，将冰棱蛛小脑脑干的□□凝固。


    冰网随之熔化，冰棱蛛失去平衡，倒地挣扎。


    姜望柠的【碧水密语】水系异能还在初级阶段，仅能控制一小部分体积液体的物理状态，而且耗费能量巨大。


    她蹲下休息，坐在雪地上。


    秦叙看到坐在身后的姜望柠，似乎发现了她具备不太成熟的水系异能。


    既然试探出来，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秦叙抬起手，一块金属片从鞋面飞出，迅速从片状变成利刃。


    利刃以高速击穿冰棱蛛的心脏和脖颈。


    冰棱蛛停止挣扎，失去活动迹象。


    冰凌蛛的身体逐渐消散。3颗棕色灵枢从身躯上浮出。


    秦叙挥手，将灵枢收进空间。


    “出手太慢了。刚刚我们差点就被冰网网住”。姜望柠坐在地上抱怨。


    “哦。慢吗？如果不慢，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水系异能。”秦叙蹲下，笑着望向她。


    姜望柠无语了，不想说话。被人看破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姜望柠观察到，秦叙有金属系异能，可以改变金属的形态和速度，用来控制或打击对手，是天赋异禀的攻击型。


    末世生存，人人都有所保留，不可能一开始就把自己会的异能展示给不熟悉的人，以防对方对症攻击。


    秦叙把姜望柠扶起来，距离车还有一公里。


    秦叙横抱起姜望柠，脚底的金属片发力，将两人拖起，离地面二十米高。


    在空中向车方向飞去，不到一分钟就降落在了车旁。


    “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开车了，我坐主驾吧。”秦叙将姜望柠安置在副驾，他坐进主驾，发动车暖气。“所以，我们现在去哪？”


    这个家伙，正在一步一步试探姜望柠的底线。


    现在，姜望柠知道，秦叙是都城执法者，有未知大小的空间，金属异能，可以攻击和辅助飞行。


    秦叙知道，姜望柠是雪原导游，可以追踪百公里范围内的变异体，有初级水系异能。


    两人对彼此展示出来的异能心知肚明，却又不肯再进一步谈论，好像隔着一层纸。


    异能主要靠觉醒习得，觉醒的过程千差万别，跟人的意志有关。


    异能发挥的等级有高有低，取决于使用人对异能的掌握程度，不是有了就能用，更不是有了就能剿灭变异体。


    很明显，秦叙对金属异能的掌握能力，明显强于姜望柠对水系的掌握能力，甚至高了几个数量级，如果有具体数值体系的话。


    姜望柠暂时还不清楚秦叙来这里的目的。


    如果仅仅是需要三颗金色灵枢，大可以从猎人手里买，只需要花时间找卖家，价格跟聘请姜望柠做导游的价格差不多，完全没必要跟这她跑这一趟，浪费时间。


    走一步，看一步吧。


    毕竟曾经是同学，有这一层关系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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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歹同学情谊，总不可能把她卖了吧。


    再不济，大可以发动【碧水密语】异能，让他倒地不起，这个异能虽然能量微弱，但只要找到攻击点，用来脱困还是绰绰有余。


    “现在去十公里外的空地，那里适合扎营休息。”姜望柠刚刚走了路，又费了力，准备安排休息。


    “好。”秦叙脚踩油门，向目的地开去。


    大海啸前，姜望柠还是社畜的时候，就对八小时工作制非常难熬。


    她一天的正经思考工作时长，最多不超过两小时，太长就很耗费心力，很累。


    其余时间，用来休息、发呆、躺着，恢复精力。


    自从当了导游，可以自由安排行程后，她就坚定了多休息的行程设计理念，拒绝赶工。


    一天只打一处变异体。因为打两处要赶路，打三处要加夜班。


    姜望柠拒绝一切形式的加班。


    合理安排剿灭行程，一天一个地点，舒舒服服。行程结束时，大家也都是精神饱满的状态。


    “就是这里了。”姜望柠指示停车。


    秦叙打量着这片林中空地，四周的白桦林矗立，树梢积雪被风吹落，纷纷扬扬。


    姜望柠迅速清理积雪，平整地面，铺上防潮垫。


    尽管很累，但一想到只需要劳动半小时，就能躺着休息，姜望柠加快了行动。


    从车后备箱拿出帐篷，铝合金支架在寒冷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姜望柠先固定四角，再用冰镐将防风绳深深钉入冻土。


    帐篷外层是防水防风面料，内层是隔热材质，中间留有空气夹层，能形成有效保温屏障，在零下三十度保持室内温度。


    姜望柠同时准备着取暖设备。


    她展开折叠式太阳能板，调整角度对准低垂的冬日太阳。


    虽然光照微弱，但足以给蓄电池充电。


    帐篷四周布置了运动感应警报器，五十米外有红外线触发装置


    一旦有中型以上动物接近就会发出高频声响。


    帐篷内，她安置了电能加热器，仅巴掌大小，却能在零下环境提升帐篷内温度十度。


    搭建睡眠区时，姜望柠铺上两个自动充气睡垫，隔绝地寒。


    再铺上厚厚的羊毛毯，挂起太阳能灯，暖黄色的光芒洒满帐篷内空间。


    姜望柠取来一个卡式炉，将通风口伸向外面。


    放入车上带来的干柴，烧热后，将今天早上准备的糖醋排骨和西红柿炒鸡蛋铝饭盒架在炉子上加热。


    饭和菜都烧热后，姜望柠招呼秦叙来吃。炉子换上烧水壶。


    秦叙观望着姜望柠行云流水般搭建起帐篷、睡垫、炉子。


    眼前是刚刚端上来，冒着热气的饭菜。


    秦叙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感动。


    在这片荒芜而美丽的雪原上，她如此渺小。


    却又如此能干，能在最严酷的环境中创造出一小片温暖与舒适。


    秦叙接过热饭菜。他的空间里有数不清的果腹补剂，都比不上眼前的热饭菜。


    炉上的水开了，热气在帐篷顶结成小水珠，帐篷外的世界零下二十五度，帐篷内温暖如春。


    “现在休息睡觉了，明天早上八点起，再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姜望柠吃完，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


    尽管天色还没暗下来，姜望柠拒绝特种兵行程，一天至少安排一半的时间用于修生养息。


    两人的睡垫分别列在帐篷两侧。


    “你带别的队出来，也是跟别的男人都睡在同一个帐篷的吗？”秦叙对姜望柠的工作细节很感兴趣。


    “我会看人数带帐篷，一般是两个人一顶。我领的队一般都带有治愈异能的女性成员，我会跟女生睡。你这队只有你一个人，之前我从来没带过一个人的队。”姜望柠躺在睡垫上，已经不想说话，沉沉睡去。


    秦叙隔着中间一米的距离，望着姜望柠的睡颜，陷入深思。


    她究竟经历了多少事情？


    以前的她天真蠢萌，没心没肺，没有回应的情书都能连续写一年；


    现在的她，工作效率高，续航能力弱，边界感极强，打工人姿态尽显无余。


    她社会化的过程一定很辛苦。


    她的【溯息】和水系异能是怎么得来的？


    她在雪原小镇是怎么把导游事业发展起来的？


    这趟结束后，她会愿意跟我一起去都城吗？


    我可以成为照顾她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