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除夕(3)

作品:《负尽狂名十五年

    二人先后出了门。


    这里是城郊,人烟稀少,天边悬着一弯极细的残月,被漫天星辰隐去清辉。


    姜别走在前面,颀长清瘦的背影静静站在遥远烟火投下的明灭里,莫名显得有些孤独。


    “对了,白天我碰到照月——”


    姜别本以为霍无归还远着,一回头发现人竟紧紧跟在身后,连个动静也没有,不声不响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你属鬼的?”姜别皱眉。


    霍无归表情还挺坦然。


    姜别把手里东西朝他抛过去。


    “等你的伤完全好了再吃,这玩意儿和血气相冲。”


    他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清润好听,霍无归打开他扔过来的药瓶,一股怪异的药味钻入鼻腔。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小指指甲盖一般大的药丸,天色太黑,看不出颜色。


    霍无归问他:


    ——这是什么?


    “我记得当年听你说,你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不能说话的,似乎从生下来就口不能言,”姜别道,“但我这次研读夜明集,感觉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霍无归反应极快:中毒?


    姜别点头:“尚不知能否起效,况且这药多少带点毒性,所以让你伤好了再试。”


    霍无归指节分明的五指收紧,好像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


    “就当是感谢你给我买的包子。”姜别避开他的眼神,语气颇为刻意。


    他本以为霍无归会说句什么,类似于不用谢,或者举手之劳一类的,但这人到最后什么都没说。


    姜别垂着眼,余光却笼在他身上,见他倒出来一颗放进口中,正要咀嚼时,又道:“含服。”


    霍无归微微皱眉,大概是有生之年没吃过这么矜贵的药。


    姜别让他张开嘴:“舌头顶起来,含在舌根处,你活动时才不至于呛进气管里。”


    这药的味道极其古怪,明明是药,却带着一股子难以忽视的血腥味,光要吞服都有点难度,更别说一直含在口中了。


    霍无归本打算无视姜别的建议,姜别却看出了他的心思:“此药以人心为引,珍贵万分,你若敢就这么囫囵吞了,信不信我……”


    他抬起手,在修长的脖颈间一划。


    霍无归:……


    他打消了心思,问:真是人心?


    姜别挑眉:“你没吃出来?”


    霍无归的脸色瞬间一青。


    姜别却像没看见他这副表情一样,火上浇油道:“我方才说这药本就有毒,须得用能压制毒性的东西作为药引,才不至于吃死人。要说压制毒性,这世间百草都比不过一颗七窍玲珑心——哎!”


    姜别伸手一捂:“你敢吐?!”


    这药越含血腥味越重,霍无归本就一忍再忍才继续含着,直到听姜别如此言之凿凿才终于忍不住。


    他握着姜别的手腕一扯,姜别则上前一步不让他得逞,二人争执间,姜别宽袖滑落,霍无归余光一扫,就看见袖口深处、横在小臂内侧的一道新疤。


    ——那道伤口像一条细细的线,泛着隐秘而冶丽的暗红,匍匐在白皙瘦削的手臂上。


    霍无归愣了一瞬,瞬间意识到这药究竟由何而来。


    他呼吸一窒,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彻底怔住,血腥味冲上天灵。


    姜别的,血……


    霍无归滞涩地垂下眸。


    姜别眼里全是凶巴巴的威胁。


    霍无归不再动作,他浑身血液沸腾,只觉得贴在唇畔的微凉掌心突然变得滚烫无比,令人难忍的腥苦也化成灼热的甜腻,从唇齿间慢慢淌向五脏六腑。


    喉头无意识一滚。


    好甜……


    他的眼神逐渐向下,顺着那截腕骨明显的手腕延展到衣衫里……


    在某一个瞬间,理智终于回笼,霍无归清醒过来,猛然推开姜别。


    姜别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一倒,趔趄两步才站稳身形,再看过去时,霍无归如风如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姜别:“?”


    这人吃错什么药了?


    他在原地站了会,兀自进了屋。


    ……


    苏籍帮母亲收拾完,一出来就看到姜别一个人坐在桌旁,好像在发呆,面前酒壶早就空了。


    “霍兄呢?”他四下张望。


    姜别眼神动了下,回过神来:“走了。”


    苏籍“咦”了一声:“走这么急?我娘还做了酒酿圆子呢。”


    姜别心道他吃错药了,慢吞吞起身:“我也走了。”


    “真不吃一点啊?”苏籍把盛着酒酿的碗放下,冲着他的背影,“御寒又养生,你看你耳朵那么红,肯定是冻着了!”


    姜别脚步一顿。


    然后加快脚步。


    苏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端出来的酒酿圆子,又怎么原样端回了厨房。


    苏母见两碗圆子都没怎么动,便用吴语问儿子:“他们不爱吃吧?”


    “没有,”苏籍撇撇嘴,“他们都走了。”


    “走了?”苏母睁大眼睛,仿佛有些遗憾,过了一会又问,“别是……嫌咱们……”


    “说什么呢娘,”苏籍打断她,笃定道,“姜兄和霍兄不是那样的人!”


    那俩都是侠!


    说谁都不能说他俩!


    -----


    与此同时——


    “曹爷,找着了。”


    曹炎手中笔一顿,抬眼一瞟,李涂单膝跪在书斋堂中,深深埋着头。


    他这张楹联还没写完,很快收回目光,沉沉嗯了声,不明喜怒:“半个月了,也该找着了。”


    李涂低声:“最近风浪太大,以前的常客都唯恐长公主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事发后再没和我们往来过。长公主派去的水师以追缴税银为由截了漕运要道,现如今,流觞洲已是朝廷的囊中之物了。”


    曹炎眉尾动了动,良久,运笔收墨:“那女人手段了得,之前是我小瞧了她。”


    “那也比不过您。”


    曹炎抬眼乜了这位年轻人一眼,不尽赞同:“生意场上,输就输在一个傲字,你还得多学。”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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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一顿,抿唇称是,待曹炎向他抬手示意,才干脆利落地垂手起身。


    他还要说什么,又见曹炎写得专注,悬空的手腕极稳,一时不好再搭话,直待曹炎写完手头的这个字,才再次开口:“我们从海里把慕容临的尸体捞上来的时候——”


    “李涂。”


    “……曹爷有何吩咐?”


    曹炎捋着长须,“哒”的一声,搁下狼毫:“除夕夜说这些不吉利的,是要断我财路不成?”


    方才提及慕容临背地里的算盘,抑或是流觞洲失利时,曹炎都面不改色,唯独一说断财路,曹炎神色中的寒意瞬间就昭然若揭起来了。


    被如是斥责一番,李涂脸色也未多变,大概是早已习惯,只改口道:“我们发现慕容临时,他腹部插着半截木笛,样式倒是寻常的笛中剑,但……”


    他从腰间摸出一团白色绢布,揭开四角,这才露出正中躺着的半截断笛。


    “虽然只有一半,但这笛孔有些门道,恐怕是一支……”


    话及于此,他感觉曹炎的视线蓦然射向此处,便抬起头,迎着那道目光说出后话:“……九孔笛。”


    说罢,李涂一派肃然地深深躬下身去,呈上手中物。


    曹炎接过去后不置一词,整个书斋陷入寂静。


    尽管曹府人手繁杂,却没有哪个下人敢在曹炎的书斋一带喧哗,饶是除夕的烟火几乎照亮半边天,李涂也未曾听到一星半点的嬉闹人声。


    曹炎年过五旬,虽出身商贾,却极重风雅,最不喜那套把打杀和恩怨摆在明面上的作风,故而从不让李涂与他以师徒相称,要跟着其他商场上的晚辈一起,叫他一声“曹爷”。


    他近些年武功登峰造极,却越发深藏不露起来。他人前乐善好施和蔼可亲,人后却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


    此刻他坐在金丝檀木的案桌后,眼神一动未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放下那半截断笛,转而端起茶杯慢慢抿着,很突兀地笑了一声:“九孔笛又如何,若真是花胜白出手,那慕容临也算是死得其所。”


    说罢,他把那截断笛往前一掷,李涂稳稳接住。


    “死都死了,从此以后这等晦气事不必再报。”曹炎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道,“我可以捧一个慕容临,自然可以再捧一个慕容临,只不过这一次在人选上还需好好把关才行。”


    -----


    一月下旬的某天,姜别刚从天极宫回来,推开小院的大门,门槛下静静躺着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玉云谷主,姜别,亲启”的字样,用纸讲究至极,上好的宣纸甚至还熏了檀香,边缘滚着金粉,光是拿在手中便极有分量。


    姜别打开一看,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也是洒金熟宣,寥寥数行笔走龙蛇。


    上书:


    “姜谷主台鉴


    春和景明,桃李竞放,


    烟雨十二阑特备有薄酒粗茶,


    邀谷主共赏花朝盛景。


    届时将亲手奉上《夜明集》下卷,


    以全花好月圆。”


    落款,是一个朱红的鸳鸯鱼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