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品:《别有所图》 第20章
秋末,万里晴朗,灿烂阳光倾洒在艺术雕像之上,校园内处处都是被精心装饰过的痕迹,往操场那边走,甚至可以看见大块大块的涂鸦墙和拍照打卡点。从学校正门穿过就是大礼堂,此刻万千学子正齐聚一堂。
“六十年前,在一间破小老旧的居民楼里,有两个热爱艺术的青年,他们几乎将自己的所有热情全部奉献给……”
台下第一排,季雨泽一身高定西装入座c位。他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似专注聆听,实则已经开始放空。
院长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说话很慢,停顿很长,标准的领导讲话风范。他一个人在台上说了快二十分钟,底下早就闹哄哄一片。
“……就是这样两个年轻人,建立了华港艺术学院的前身,为千万个艺术爱好者撑起一片天。”院长声音逐渐变得激昂,台下有人像是意识到什么,开始有零星掌声,“而六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秉承着他们的理念,接过他们的责任,继续为大家提供良好的教育和机会。华港艺术学院,建校六十周年快乐!”
掌声雷动。
不是因为这番发言多让人沸腾,纯粹是因为大会终于进行下一项,大家为这冗长发言的结束而兴奋。
“接下来,请导演系优秀毕业生代表池皖上台致辞。”
主持人的这番话还没说完,台下就已经响起尖叫。季雨泽听见这熟悉的名字时也是一愣,他不知道池皖会上台。
纤长的身影在呼喊声的包裹中出现,聚光灯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一刻也不曾让他黯淡。
比上次在剧场看见时更闪耀。
直到池皖在演讲台前站定,掌声和欢呼才逐渐稳定。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校友们、朋友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池皖。”
相比院长,池皖的发言简短而精炼,主要围绕导演系的专业学习和社会实践来说,再结合自身情况发散发散思维,虽然美化了不少,但胜在真诚。
“学习的这几年让我受益匪浅,华艺为我提供了更专业的学习和广阔的平台,让我——”
池皖平稳的声音突然卡了壳。
演讲中他习惯和观众进行交流,眼神不自觉和台下某人对上是常有的事,但这个人却是他从未预料到的意外会见——
他不知道季雨泽也在,还坐在领导那一排。
季雨泽安静坐在下面,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没有任何小动作。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池皖觉得他现在的眼神很温柔。
那好像是一个很长的瞬间。他觉得自己患了失语症。
可下一秒,他就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音响,又扩散在整个礼堂。
但他却一点实感都没有,就好像有谁抽出他的灵魂,又把灵魂钉在原地。他动弹不得。
“祝福母校的六十周年。谢谢大家。”
他的发言完毕。
掌声、欢呼、尖叫,所有的一切都喧哗,犹如烟花炸在耳边,眼前亮得刺眼,他却只能看见季雨泽。
他在为他鼓掌。
一个小时后,所有演讲致词都结束,观众有序离场,这里面有校内学生,也有校外宾客,他们即将去参观校园。
池皖跟在院长身后,一同走向季雨泽的方向。
“季总,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陈院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季雨泽脸上的笑容很淡,说起话来还是有老板的影子:“辛苦了陈院。”
“哪里的话。”陈院推了池皖一把,“给您介绍一下,这就是导演系的池皖,上次您来的时候见过的,也是刚刚上台致辞的那个。”
"池皖,这是季总,是我们学校的校董。"
陈院和池皖说话时显然多了份急促,像是生怕自己家孩子不懂礼数。池皖迟疑片刻,还是很快朝他伸出手:“季总您好。”
季雨泽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一年被蛇咬池皖是一辈子都怕爬行动物,被无视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尽管和季雨泽的关系看似有了点缓和,但他还是吃不准这种恶趣味人类的心理。
万一他就是那么贱,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己难堪怎么办?
池皖心虚地缩了缩手,在思考该如何给自己打圆场。倏地,有一道力度抓住他,不重,却让他无法反抗。
“你好。”季雨泽回握住他。
池皖爱美,总是吃得不多,加上昼夜颠倒作息不规律,气血严重不足,天气一冷就四肢冰凉。
本来他早已习惯了自己掌心的温度,奈何季雨泽的手实在过于暖和,有点像冬天的热饮,纸杯隔绝一定热度,但还是能透出阵阵暖意。也许不多,但足以抵御冷风。
池皖突然有点贪恋这瞬间的温暖。
可惜下一秒,季雨泽就率先松开了手。
“行,那季总,小池带着你去学校逛逛,我这边就先去忙了。”陈院嘱咐池皖几句,先行离开了。
校园道路两侧的悬铃木已经泛黄飘落,风一吹就是满地。
阳光很好,好到光从枝干缝隙中穿透,轻而易举停在池皖肩头。他忍不住侧头看去。和煦阳光给这里赋予一层新的生机。
季雨泽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同行者。他不讲话,也不主动找话题,话都递到嘴边了也只简单说几个词。可能大老板的脾气是这这样的,仅凭一个眼神就能大杀四方。可现在不是在会议室,周围只有学生的嬉戏打闹,随处可见都是热闹愉悦。
季雨泽和这里的气场严重不符。
池皖绞尽脑汁想话题:“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季总也是学校领导。”
季雨泽没说话。
池皖只得硬着头皮拿自己开涮:“早知道这样,我就在学校蹲着逮您,省得我费心思混进您的私宴,还落下个不好的印象……”
这话好像终于说到季雨泽心里,他睨了池皖一眼:“校董不怎么来学校,你可能一年都等不到我一次。”
“那这么说来我的办法还挺聪明?”
季雨泽冷哼:“我没有原谅你行为,也并不认可。”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站在您面前赔礼道歉嘛。”池皖不要脸地说。
“我没看出来你这是在道歉。”季雨泽沉着脸。
“可这是我的赔礼哦。”池皖从口袋里掏出一直钢笔。季雨泽认得这个logo,是校庆周边礼盒里的东西,大门口排队就可以拿。
“……”季雨泽挑眉,“我总觉得你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池皖眨眨眼:“这算是夸奖吗?”
“不好说。”季雨泽饶有兴趣地抱胸,一副审判的模样,“你是不是认为我脾气很好?我没见过谁玩了我不喜欢的花样,还能恬不知耻站在我面前得瑟的。”
“这说明您很大度。”池皖语重心长道,“但如果您想要打我骂我惩罚我,我也绝无怨言。只是要小心着点别打坏了,我还得给您打工呢。”
这话说完,池皖心里有点没底,他和季雨泽不熟,不清楚这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害怕一不小心把人惹生气,得不偿失。
太阳攀升至头顶,这是一天中最耀眼的时刻,季雨泽比池皖高出半个头,他仰头看他表情。
在笑。
先前的失真感又来了。池皖愣愣地停在原地。
阳光甚至偏心地皆数停留在季雨泽身上,他嘴边的弧度还是很浅,可眼眸里的笑意很浓。
是阳光吗?池皖想。阳光让人误会他很温柔。
“合同签了?”季雨泽问。
“嗯嗯。”池皖脑子转得飞快,惊恐道,“您不会是想后悔吧?”
季雨泽没跟着他一起停下来,他从池皖手里抽走钢笔,懒洋洋地学他说话:“不悔不悔。”
表演系有三幢教学楼,池皖驾轻就熟地把校董带到了导演系。
既然是介绍,那肯定是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开始。而且这里还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可以给季雨泽看看。
“灯塔水母,你的作品?”科研教室外的走廊有一页专门的海报墙,季雨泽朝其中某一副扬了扬下巴,问道。
推销自己第一步,引起好奇。池皖美滋滋地想。
“大二拍的微电影。”池皖假装腼腆地说,“也就不到四十分钟,自己拍着玩的。”
生怕季雨泽不接话,他自顾自地介绍起大概内容:“据说灯塔水母的每一个细胞都可以逆生长,它们会直接跳过死亡阶段,回到最初的水螅体形态,从而得到永生。”
“主角是一个极度偏执的科学家,患有精神疾病,为了获得不死的能力整日研究灯塔水母。后来,他走火入魔,在幻觉中与水母对话,并终于成功研制出相关药物。”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一场梦,他并没有研发出什么药物,也没有和水母对话,一切都是他回光返照的幻觉。仅此而已。”
“画面最后是水母漂浮在水中,晶莹剔透,就像一颗没有完成的梦。”
“这也是这个电影最核心的主旨。循环往复,无始无终。”
时间尚早,这一层还没什么人,季雨泽仔细聆听每一句话。偶尔能听见远处的脚步声。
海报的整体颜色是深海的蓝,正中间漂浮着淡黄色的水母,池皖的名字方正落在下方。
季雨泽随着池皖简短的叙述出了神,后知后觉问:“所以,他到最后也没有救活爱人吗?”
池皖一愣。
科学家为了心爱之人陷入执念,在现在的池皖看来是一个很落俗的情节。他不太满意,因此特意隐瞒了这一点。
可是没想到……
“季总,您看过吗?”池皖呆呆地问。
季雨泽视线猛地转了个弯,他浅浅舔了舔唇,好半天没想出得体的回答。
池皖倒是很快回神,自圆其说道:“也是,您这么大的老板签导演,肯定要做一些调查的。”
“电影里确实没有提到她是否活了下来,但在结尾片段有一幕,是妻子留下的录像。”池皖接着说,“我用不同的滤镜、拍摄手法,通过插叙的形式将电影分成科学家和妻子的视角。在妻子的记录中,画面总是明亮鲜艳的,她命不久矣,却能捕捉生命的美。科学家追求永生,画面却总是暗淡无光。”
“那些录像存留下来,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大概就是这样吧。”
季雨泽毫不吝啬夸奖道:“是很好的作品。”
池皖淡淡勾了勾嘴角。
奇怪,真正得到赞许的时候倒很正经。季雨泽还以为他会更臭屁一点。
“其实还有很多进步空间,我的镜头语言还薄弱了些。”池皖说着,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略带慌张地解释,“我是说之前,现在我已经进步了,您放心,我绝对会把雨雾拍好的……”
池皖的面具似乎很容易裂开,好像必须得时刻在人设里,否则就会马上现出原形。不像导演,倒更像演员,还是演技很烂的那种。
季雨泽打量着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眼神带笑。
“之前我来视察,看见过你给学生导戏。”季雨泽突然没头没尾说。
池皖没敢随便接话,静静等着老板下文。
“你对学生很凶。”
“……”
“也很专业。我的意思是,从我这个商人的眼光来看,你有相当不错的能力,签你就表示你有潜在价值。不要有太大压力。”
池皖凝神几秒,慢吞吞道:“季总,这对我是很有分量的话……”
季雨泽嗯了一声,默默等着听“谢谢”两个字。
“……但你的不要有压力就给人很大压力了!”池皖愤愤地说,“现在说得好听,要是到时候真有什么问题还不是我承担!”
季雨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