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安市的街道小巷，池岛指了指前方的牌子，示意陆知屿超市的方向。


    前面的超市几乎是附近最大货物最全备的一个，为了吸引来往行人的注意力，招牌做得既大又显眼。


    池岛去看陆知屿，发现对方正如往常一样注视着自己，午后阳光照晒下她的耳朵泛起红，却仍旧觉着对方说找不到的话很不可信。


    “超市已经找到了，我去买些空缺的生活用品，你要是忙就先回春海市吧，等处理完安市的房子过几天我就会回去。”池岛朝着陆知屿说道。


    事实上，池岛在春海市处理周兰后事的那段时间，曾意外听到过陆知屿重新被邀请回A国工作的消息。


    当时的她刚在医院跟吴姨交谈完，转过身去寻找陆知屿时，却发现人已经不见。她找寻了一会，在询问过走廊的护士后，池岛终于在医院走廊拐角的楼梯间听到了陆知屿熟悉的声音。


    池岛站在楼梯间门外，她握住门把手刚想开门时，却因为听到陆知屿话而停住动作。


    “雪山项目重启吗？等这个月的事情结束......我就回A国。”


    电话挂断，门从楼梯间里面打开，门外却空无一人。


    池岛照常处理着周兰的后事，她还是会跟往常一样和陆知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默契距离，如果陆知屿的人生和她的人生注定只是短暂交汇后又分离，那池岛希望至少在这段交汇的时间能够尽量不要拖累到陆知屿。


    所以，在春海市忙完且康复医生确认她状态稳定后，她没有耽搁多久，就直接赶回了那个她曾避之不及的安市。


    这个月已经过了一半多，距离陆知屿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池岛知道，她是在刻意逃避与陆知屿的别离时刻。


    没想到陆知屿还是来到了安市，跟往常两人同住时一样，自然地包揽着她的喜好和需求。


    池岛抬起头，望向陆知屿时再次被阳光晃了眼，她半眯起眼，等待着陆知屿的回应。


    可回话没有等来，她等来的是掌心传来的温热。池岛的心漏跳了半拍，她看着陆知屿的背影，他稳稳牵住她的手迈步朝着岔路口的另一条小巷走去。


    “超市在另一个方向。”池岛跟着陆知屿，压下心中的慌乱提醒道。


    “我知道。”陆知屿牵住她的手，走在前面，似是在回应之前找不到超市的话，也似是在回应别的什么。


    “但在这之前，我更想亲自听你讲你在安市过去的生活，又在这些我不熟悉的小巷街道间经历过什么。”陆知屿停下脚步，他微微倾身看向池岛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今天晚上我就会离开，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要再多了解你一些。”


    是离别前的铺垫吗？


    抑或是单纯对她感到好奇？


    池岛怔愣住，再一次被眼前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但却又分辨不清他话中的深层含义。


    *


    池岛带着陆知屿游走在安市的街道小巷间，她走在那些过往熟悉的道路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从何说起。


    安市，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个短暂寄居的承载她沉闷成长摸索期的城市。


    她或许过去因为周兰，只想着快一点成长，再快一点成长，再快一点成长，赶紧逃离这里。


    至于安市本身，池岛好似从未静下心来观察过这片生活过的土地。


    池岛走在前面，陆知屿跟在后面，她像个自己过去人生的旁观者，用客观理智的讲解词介绍着过去她曾常走的上下学的路，过去她常吃过的早餐店，过去她常去往的的小巷深处晃动着老旧秋千的秘密基地......


    当时的她沉浸在因为上学没有拦住周茉离开人世的自责里，又因为周兰对遗产的挥霍导致她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捍卫自己，所以很难再对外界分散出多余的注意。


    “所以，大概就是这些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我在安市住的房间曾是妈妈的房间，那里有一张很老旧的木桌，木桌下面有三层手工木柜子，其中的第一格柜子在我来到安市时就上着锁......”


    池岛想起秘密柜子稍作停顿，她想告诉陆知屿，年少时的每次噩梦后她都会趴在那张老旧的书桌上，想象着妈妈大概也曾这样趴在桌子上对未来感到迷茫；


    她想告诉陆知屿，年少的她不止一次幻想着秘密柜子里有妈妈留给自己的秘密，想要打开却又畏惧打开后这些幻想也跟着消失，彻底戳破她的不切实际；


    她想告诉陆知屿，她曾把秘密柜子当作支撑她离开安市的精神支柱，全部的努力只是仅凭借着一股回到春海市书桌上完成妈妈遗愿快乐长大的傻气......


    可话刚到嘴边，想到不久后两人即将到来的别离，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


    上一任租户走后，安市房子再次变得空荡。


    在陆知屿晚上赶回春海市前，两人去那家大型超市，添置了可以暂时居住留宿的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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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踩着黄昏落日的影子，回家前再次经过池岛说过的那个有着秋千的秘密基地。


    虽说是秘密基地，但其实是些老旧荒废的健身器材中心。在很久之前社区就选了新址重新建了一处健身器材中心，这里没过几年就荒废了。


    14岁的池岛在某次放学后误闯进这里，那时的秘密基地还没荒废太久。


    她坐在“吱呀吱呀”响动的老旧秋千上，有时会拿出书来温习，有时又会抬起头看向天空什么也不做，只是单纯感受着时间一点点消逝，又踩着落日的影子背着书包低头回到安市的家里。


    再长大一些，她会在不开心但又无处可去的时候藏匿在这里，那时的她总是会揽住秋千的绳子低着头继续温习课本，不管到底会不会看进去。


    时间一点点消逝，两个人谁都没先提起晚上的告别。池岛也只是沉默地坐在老旧秋千上，看着夕阳的影子逐渐拉长边远。


    落日不见了踪迹，暗色的夜幕笼罩住整个天际，不远处的路灯闪烁了几下后亮起黯淡的暖光。


    “我接下了曾经工作的电视台递来的雪山项目邀请，不久后就回A国。”陆知屿终于开口道。


    “好啊，我这次就不去机场送你了，搬走春海市之前在家里给我留下一封告别信就好啦，还有，记得给大黄找个好人家领养哦。”


    秋千慢慢晃动着，长发掩盖住池岛脸上的表情，她并没有去看陆知屿，语气却很轻快，像是早就酝酿好了离别的回话。


    “不过，雪山项目会不会很危险啊。”池岛没等陆知屿回复，继续问道。


    “嗯，是会有些危险，但无论这次项目重启是否顺利，我都会选择跟着再来一次......”


    “为什么？”池岛打断道。她抬头看向陆知屿，声音不再强装欢快，甚至带了几分颤动，眼眶也跟着微微酸涩。


    她查过的，其实早在医院那次意外听到陆知屿的通话后她就查过了，那时的她就看到了很多雪山拍摄的恶劣环境和极端天气下危及生命的新闻案例，更不用提时晓告诉她陆知屿回国前的那场雪山项目中面临的生命危机。


    陆知屿微微怔住，深眸注视着池岛，想要靠近但最终还是留在原地。


    他的神情虽然沉重，但语气却还是带了些释怀的痕迹。


    “因为喜欢，因为在意，因为活着，所以不想浪费时间给更多的思虑。再试一次，就算失败也没关系，这是你曾告诉过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