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轻保持着矜骄的仪态回过头。


    紫罗兰身高到他肩膀附近，身穿挂满骨珠装饰的丝绸礼服，胸口有个金色曼陀罗别针，双手交叠在身前，对他俯身行礼。


    身后两个圆润的仙人球护卫同样行礼。


    动作很礼貌，但身上那又粗又长泛着光泽的刺看起来就不大礼貌了。


    “请。”


    紫罗兰抬起手往旁边示意。


    为了维持卡罗拉的人设，萧轻硬着头皮轻轻颔首，与它们同行。


    三楼，一间温暖干燥的会客室。


    室内地面铺着金色的土壤，室内陈设为黑金两色，既深沉又华丽。


    大概是变成了卡罗拉的缘故，脚下疏松肥沃的土壤让萧轻感觉格外舒服，简直想扎根在这里再也不离开。


    房间尽头有两张椅子。


    一张空着。


    另一张已经有一道身影背对，从体型看，和卡罗拉几乎一致。


    “老板，卡罗拉阁下，来。”


    紫罗兰恭敬行礼。


    “下去。”


    背对着的身影说，声音如丝绸般细腻华丽。


    紫罗兰与护卫告退，房间里只剩下萧轻和对面的家伙。


    “坐。”


    金色的指尖隔空指了指那张空置的椅子。


    萧轻沉住气，迈开根茎，缓缓走了过去。


    曼陀罗转过身。


    它的花朵是丝绒般的墨黑，花蕊则是绚丽的金色，浅浅的金色粉末洒在花瓣上，仿佛最顶级的布料。


    身上的礼服也是花朵一样的黑丝绒，只在领结、袖扣和胸袋手帕上有节制的使用了金色装饰。


    高贵而克制，这是萧轻对它的第一印象。


    看上去和奢靡高调的卡罗拉风格迥异。


    萧轻落座，因为缺乏对曼陀罗的了解，他没有贸然开口。


    只是沉默着，等待对方先说。


    “很久，不见。”


    片刻后，曼陀罗语带一点点笑意，端起桌上金黄的酒液朝他致意。


    “确实。”


    萧轻淡淡附和。


    他也拿起杯子，模仿着之前所见，将指尖化成根茎接触酒液。


    花蕊酒甘甜醇香，馥郁的香气沿着植物脉络输送到全身，仿佛做了一次通透的按摩。


    这一刻，萧轻完全认同卡罗拉的饮食品味。


    腐烂死老鼠跟前任泡的酒有什么好喝的？就要香喷喷的极端素食。


    没想到曼陀罗的后半句是：


    “自从，你。”


    “强行，弗洛伊德，抢走。”


    “……”萧轻瞬间仿佛闻到瓜田的香气。


    如果自己不在田里就更好了。


    什么？


    弗洛伊德原本是属于曼陀罗的？


    已知卡罗拉是曼陀罗的渣前任，并且是和弗洛伊德把互相阉·割换花当情趣的抽象现任。


    你们仨是这么玩的？


    曼陀罗放下酒杯，语气悠然：


    “货物，我的。”


    “秘密沙龙，娱乐节目。”


    短短两句话，给萧轻脑海灌入了巨大的信息量。


    弗洛伊德是货物，还是秘密沙龙的娱乐节目。


    什么沙龙需要私下举办，还用畸形的同类当做娱乐？


    他想到了人类历史上风靡一时的畸形秀。


    剥削性的物化身体异常的同类，将他们包装成“怪诞奇观”，公开展览，付费触碰，以满足公众的窥探欲。


    那个沙龙大概率是违背集体道德观的，见不得光的，甚至带着某种圈子认同文化的隐秘聚会。


    加上从路易十四那听来的，把背叛的人类前任做成酒的事迹。


    萧轻对它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一个看似高雅，喜爱举行沙龙，但是心狠手辣的资本家，不是正经生意，走私商的可能性更高。


    而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对方的前任。


    搅黄了一场秘密沙龙，还背叛了感情，却收到邀请……


    这感觉。


    被死神摸屁·股——一腚凉凉啊。


    等等。


    卡罗拉抢走弗洛伊德，搞砸了沙龙，又背叛感情，却没有变成下一瓶酒，还能活蹦乱跳的收到金色邀请函。


    凭什么？


    一定不是因为它的花儿格外红。


    还有身份、实力以及——利益。


    他将酒杯放下，语气里也染上几分笑意：


    “代价，支付。”


    “远超。”


    他笃定，卡罗拉一定支付了足够的“分手费”，而且远高于弗洛伊德身价和它造成的破坏，才能压下对方的怒火。


    “是。”曼陀罗承认，“没有，彻底，翻脸，原因。”


    资本家嘛，利益至上。


    “不过。”它话锋一转，身上多了几分冰冷的气息。


    “我，沙龙，享受。”


    “乐趣，损失，弥补，无法。”


    金色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目的，三楼客人，某个。”


    “乐趣，归还。”


    “客人，见面。”


    潜台词很明显，不还它一场乐子就滚。


    这朵花不是萧轻惹的，但这个屁股他还得帮卡罗拉擦了，红兔子的线索可是关系到他的主线。


    他叹息：“乐趣？”


    说吧，你想要什么乐子。


    卡罗拉按了按桌面的呼叫铃。


    两个茉莉脑袋的侍从开门进入，手上端着两个中等大小的箱子，放在桌面后离开。


    箱子通体漆黑，四四方方，没有任何装饰。


    曼陀罗撑着花朵，语气中有点小小的炫耀：


    “ 一个，安全。”


    “另一个，小玩意，走私。”


    这家伙果然是个法外狂徒走私商。


    见曼陀罗等着自己追问，萧轻也乐于捧哏：“小玩意？”


    曼陀罗语气里溢出愉快的气息：“女鬼。”


    “哦……”萧轻捧到一半突然一个激灵，什么玩意？


    女鬼！


    不是，这玩意也是能走私的？！


    “担心，不用。”


    “半个身体，扯掉，最多。”


    “丰沃荆棘，庇佑，一年，养回。”


    曼陀罗语气温柔，但难掩愉悦地安慰道。


    萧轻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他只是个普通的灵长类小说家，既不能和同类互换小丁丁，也不能在被扯得只剩半个之后长回来。


    很柔弱的。


    萧轻试图讨价还价：“过往，快乐——”


    曼陀罗往椅背上一靠，枝蔓里溢出一声慵懒的轻哼：“不行。”


    萧轻有种在厕所拉到一半遇到鬼，准备提裤子跑路时，发现纸被前面那人用完了的无力感。


    卡罗拉你罪大恶极。


    曼陀罗打了个响指，两个箱子上同时出现了一分钟的倒计时。


    “超时，打开，自动。”它满含期待地笑意浸润了每一个音节。


    59、 58 、57……


    有了倒计时，时间的消逝变得肉眼可见。


    萧轻此刻并没有心脏，耳边却仿佛响起了激烈攀升的心跳声。


    45、 44……


    怎么办？


    逃跑？直接放弃红兔子的线索？


    但跑得掉吗？


    房间门口守卫不少，动起手来不光是打不过的问题，要是暴露自己假冒卡罗拉的事实，他可能就要变成下一瓶酒了。


    赌一把？


    赌他现在的身体强度等于卡罗拉，变身状态下，就算被扯烂半个身体依旧不会死，或者运气好真的赢了呢？


    他还有收藏品，好像真的可以赌一赌。


    33、 32……


    萧轻的悄然打开物品栏，将月辉女士赐福指甲扣在掌心，另一只手试探着伸向左边的箱子。


    【系统提示：收藏品使用失败，该物品符合“禁止玩家及其交易对象利用收藏品作弊协议034207号生产标准”】


    萧轻：“……”


    他忍不住看了眼游刃有余的曼陀罗。


    呵呵，不愧是走私商，竟然连这个都搞得到。


    眼前的箱子里忽然传出女性幽幽的，带着三分鬼火声音：


    “我的宝贝大作家，稿子准备的怎么样啦，截稿日马上到了……”


    萧轻本能的浑身一凉，无数一言难尽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不是进游戏了吗，为什么还会收到催稿？


    难道编辑小姐也进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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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还变成了箱子里的女鬼？


    变成女鬼了还惦记催稿呢？


    姐姐你怎么这么爱上班啊。


    “本来还担心你又溜走，正好先知跟我说你在这里。”编辑小姐的声音贴在他耳朵上，透心凉心飞扬。


    先知……


    我们那么多年的友谊，你……


    不等他细想，左边的箱子自动打开，从中伸出数只漆黑的手，死死抓住萧轻的手腕。


    冰冷、湿黏、沉重的触感勒在他手上。


    “不按时交稿的小宝贝，可是要被惩罚的哦……”


    难以抗拒的力道将他从座椅上拖起来，强行往箱子里塞。


    箱子那么小，怎么都装不下他。


    所以……


    咔嚓。


    骨头碎裂了。


    啪。


    是关节爆裂的声音。


    裂帛一样清脆。


    是肌肉撕裂了。


    萧轻被撕扯着，随意搓揉着，胡乱而粗暴地塞入了小小的四方天地。


    小小的盖子一点点落下，漆黑、死寂。


    “哦对了，先知让我给你带个话，‘择右为生’。”


    “再次提醒：按·时·交·稿……”


    编辑小姐的声音渐隐于黑暗。


    “十秒。”曼陀罗带着笑意的声音穿透了死寂的黑 。


    萧轻瞬间回神。


    他还保持着朝左边箱子伸手的姿势，箱子也静悄悄的。


    从曼陀罗的反应看，它完全没听见刚刚的声音。


    这是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看见的。


    是先知在提醒他吗？也就是说，先知也进了游戏，并且目前安全无忧。


    “三——”


    曼陀罗已经兴奋起来。


    金色指尖快速在桌面轻点着，敲出轻快愉悦的节拍。


    萧轻的手搭上右边的箱子，这次不再犹豫，直接掀开。


    倒计时停了。


    没有冰冷的手臂，没有惨白的鬼脸，没有突然的袭击。


    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小撮红色绒毛。


    萧轻从未说过他是来找红兔子的，可曼陀罗显然早就知道了他的目标。


    曼陀罗看够了乐子，双手放在桌面：“意外？”


    也不太意外。


    花朵们的聚会多出一只兔子本来就很显眼，平时避着不见面的烂花前任突然在这时候出现，太巧了。


    萧轻故意放松姿态靠在椅背上，顺便套点消息：“你，红兔子，兴趣？”


    曼陀罗指尖轻点桌面：


    “一个，消息。”


    “红兔子，某个存在，白盒子，偷窃。”


    “计划，我们的，迷宫，经过。”


    “其他副本，逃。”


    又是信息量很大的一句话。


    曼陀罗知道自己的世界是副本，并且对副本之外有所了解，能做走私商也许是因为掌握了联系外界的方法。


    另一个重点是——


    红兔子打算逃出副本！


    玩家们抓住红兔子才能全体通关，如果让红兔子跑了，是不是表示他们所有人的任务都失败了？


    通关失败的玩家会一直滞留在副本里。


    是不停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游戏直至胜利，还是从此失去参与游戏的资格，被困在这里，渐渐精神崩溃？


    进入游戏时那两个被吃掉的玩家，是不是被折磨到了极限，所以失去了所有求生意志？


    这个破游戏果然处处是坑。


    萧轻追问：“红兔子，偷，什么？”


    曼陀罗语气里带着肆意：


    “不知。”


    “我，兴趣。”


    “白盒子，主持人，在意。”


    主持人，曼陀罗竟然连主持人也知道。


    这个游戏的角色绝对不是陪玩家演戏的npc。


    它们是这个世界的原住居民。


    而主持人与玩家则是另一股势力，它们之间可以合作，也可以博弈。


    会不会还有更多的势力？


    “所以……”


    曼陀罗向前俯身，浓郁的香气包围了萧轻，将空气染上躁动与兴奋的味道。


    “合作——”


    “杀，红兔子。”


    “抢，白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