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不动声色：“职位不分高低，能办事就行。关键是，我能给你指条明路。”


    “你留在这里硬扛，且不说外面那些人总有办法，就说你自己…”


    她目光打量眼前不比墨轩凝实多少的身影：“这狂风惊雷的架势还能维持几次？香火已断，你的力量还能支撑多久？”


    女子沉默了片刻，周遭的风似乎也随着她情绪的低落而减弱。


    她守护此地百年，何尝不知阎灵的话戳破了她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她快要消散了。


    “可我舍不得这里。”


    女子的声音里透出难以割舍的眷恋：“我也不甘心。”


    她的目光流连过庙宇的一砖一瓦，这些东西承载了她所有的回忆：“这门，是当年村里青壮上山伐木，亲手为我打造的。”


    “这一砖一瓦，都是当初他们怀揣着虔诚的心血建造的。我生于这里，长于这里，守护这里……”


    “六道轮回讲究因果。你既已沾染神性，更不该长久困于七情六欲。”


    阎灵表情严肃：“阴司要的是公正，首要便是抛开私情，不偏不倚。总不能看谁可怜就保佑谁，不问因果。”


    她想到刚到地府时，看着这个老太太哭啼啼想要托梦不忍心，看那个小孩子早夭哭着要爸爸妈妈不落忍。


    她师父就同她说：阴官想要公正，第一件事就是要抛去七情六欲，不偏不倚。


    “难道你要我冷眼旁观？”


    女子脸色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愠怒：“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受难，有求不应？那这守护之名，岂非成了空谈！”


    阎灵皱眉：“你本来不该这么快消散的，是你介入了太多的的因果。”


    “说得轻巧！”


    她情绪激动，一挥手，一股带着她残存神念的力量笼罩住阎灵。


    “既然你言之凿凿，便让你亲身感受一番我的抉择与无奈！”


    阎灵意识瞬间恍惚，仿佛被拉入了一段段尘封的过往……


    她看到年幼的婉娘在动乱年代被村子收养，在那个自己都吃不饱饭的年代，村里人却愿意接济婉娘。


    她吃着百家饭长大，成为最后一代巫女，对这片土地和人民充满了感恩。


    一晃多年，婉娘帮了村子不少忙，一直到她死，村里人给她立了一个牌位。


    她看到王大爷跪在牌位前，老泪纵横地祈求一个传承香火的孙子，承诺世代供奉。


    心软的婉娘动了恻隐之心，想到王大爷父母对她的帮助。


    运用微薄的力量干涉了…随后，是王大爷家的孙子出生后，孙女夭折，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还看到婉娘心里的难过，挑选不会放弃女孩的富户施以援手，却依旧目睹了更多的家庭悲剧与人情冷暖……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带领工程队前来，亲手砸坏围墙的工头脸上，那眉眼，竟与当年王大爷求来的孙子有着几分相似…


    幻境结束，阎灵深吸一口气，心中多了几分了然与复杂。


    “你本不该消散得如此之快，是你插手了太多因果，折损了自身。”


    阎灵看着她，眼里都是平静，心情没有丝毫起伏：“就说那王大爷，你佑他得孙，可他转头害死孙女。”


    “还有，你后来只挑家境殷实之家应愿，以为能避免悲剧，可那富户求子成功后，小三恃宠而骄，逼得原配郁结于心，投井自尽？”


    “而那些穷苦人家，见你嫌贫爱富，更加不愿信奉，使得家中女子处境愈发艰难…”


    “…婉娘，你的初衷是善，可这世间因果纠缠，岂是简单的好坏能断？你每一次试图扭转命运，往往引发出更难预料的结果，功德灵识便是在这一次次的好心办坏事中消耗殆尽的。”


    就像连麦的王家母子，但从结果论，他们母子很可怜，可若是女儿不偷不抢，儿子不坑害小爱，日子又怎么会过成这样？


    小爱何其无辜？王雪的同学何其无辜？


    所以阎灵从不轻易介入他人因果，不干涉他人决定。


    “而且，你想要庇护这方天地，不如试试在地府就职，稳定的香火，还能继续履行守护之责，范围甚至能从一村一镇扩大到一方阴域，名正言顺！”


    阎灵看着婉娘说服道：“如果下面认可你这么多年的功德，给你一个阴官当当，不比你现在这样背负因果来得强？”


    她顿了顿，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话又说回来，如果不认可，我好歹能送你早点下去，早点投胎，免得浪费你这么多功德。”


    “下辈子做个有钱有权的，造福百姓，不是更好？人间都追求铁饭碗了，咱们也得与时俱进，有点追求，对不对？”


    “地府……当真如你所说？”


    婉娘语气松动了一丝。


    “千真万确！”


    阎灵趁热打铁语气中满是怀念。


    “地府官员真的挺好的，那里钱多的花不完，而且手机都更新到水果28代了。”


    “劳斯莱斯都是出租，就是通货膨胀得太快，钱都不值钱了，动不动就几千个亿…”


    “所以咱们现在考公上班什么的，都需要功德，你这庙，最少也是个阴官城隍级别，保一方平安，还有同事，地府还给你分房，多好啊。”


    阎灵坐在地上，取出黄纸与笔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凝聚心神调动体内灵力，笔尖蘸墨，开始在黄纸上书写表文。


    每一个字落下，都闪烁起微不可见的灵光，消耗着她自身的灵力。


    “你叫什么？生辰几何？这里是哪。”


    “我叫婉娘，庚寅年戊寅月戊戌日，这是以前叫做老黄庄。”


    阎灵点点头，在表文中将婉娘的所有信息都写了上去。


    至于功绩如何？是非功过都


    这些都是要由地府下面去评定的。


    “你的信息我已经送到下面去了，各殿阎王会通过业镜来查看你生前的罪孽。”


    表文写成，阎灵脸色已微微发白。


    “要是业镜看不到罪孽，那么恭喜你，你就过了初审，到时候会在轮回盘的盘面显现的前世因果，如果无误。”


    “地府能赐予你神格，使你名正言顺，继续庇护百姓。”


    阎灵介绍完，没有迟疑点燃表文。


    火焰跳跃着，带着她精纯灵力的青色光焰，确保这封请命表文能冲破阻碍，直达地府相关司殿。


    表文燃烧殆尽，化作一道细微的青烟，倏然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阎灵才松了口气，略显疲惫地看向婉娘。


    婉娘感受到阎灵刚才那纯粹的灵力，以及那封直达地府的请命表文，确实被送到了。


    “你……”婉娘神情复杂：“为何要耗费自身灵力为我请命？”


    “因为…这是我在阳间端铁饭碗的第一个任务，怎么也得漂漂亮亮的。”


    她转头，一脸认真：“而且不管你是能成为阴官，还是投胎，我也能分不少功德。”


    婉娘沉默了，要不说两句漂亮话呢？


    比如被她守护一方的功绩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