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轻鸿一点
作品:《栖梧雪》 回忆戛然。
风雪中,少女恍恍惚惚,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然而她偷觑着老妪的脸色,终是屏息噤声。
灵犀知道自己虽是朽婆婆唯一的衣钵传人,可老妪平日里却极少现身,更难得对她上心——今日非但未因她偷偷跟来之事发怒,甚至出面维护她,倒是平生头一回。
摘星阁四位长老里,朽婆婆性情乖僻是出了名的。
她武功虽非登峰造极,但那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已足够令世人望而却步。或许正因如此,比起其他几位或多或少因为私心与利欲在阁中主事的长老,朽婆婆从来都对阁中事务不冷不热,总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可灵犀却曾隐约听闻,自己这位身怀绝世轻功的“教习师父”,之所以甘愿困守摘星阁,只是为了兑现许多年前的一个承诺。
——或者说,是为一个人。
她从青丝如瀑寻到白发苍苍,自慕灵犀般的韶华岁月寻至垂暮之年,终究杳无音信。听说那人的轻功也很好,似乎更在她之上——
尽管灵犀无法想象,世上还有能超越本门绝学“孤鸿踏雪”的轻功。
师父本名并非朽婆婆——她有个极美的名字,祝轻鸿。
轻鸿一点,万山无阻,这名字简直为那绝世轻功而生。可不知何时起,她摒弃了本名。旁人嘲她容颜凋零,惧她阴晴难测,那支拐杖与一双小脚,成了仅存的印记。
思绪纷飞间,老妪步履渐快,少女急忙赶上。
“你跟着我作甚?”老妪终于开口。
灵犀赔笑:“不是啊师父,我是担心您才跟您的!”
“我是说……你三更半夜跟着我去皇宫里做什麽?”
灵犀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想偷看阁中最近有什么动向,才会暗自跟踪师父的。于是她眼珠一转,小跑上前细声探询:“师父……今日可寻到那人踪迹?”
朽婆婆脚步一顿,脸上泛起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你也挂心?”
灵犀忙堆起笑容:“师父误会了……徒儿是想,若那人真与您要找的人有关,何不擒来细细盘问?”
老妪瞥她一眼:“你倒是贴心。”
少女心中忐忑,只当蒙混过关。片刻寂静后,却听老妪轻咳一声,忽道:“……你若敢动歪心思,我便打断你的腿。”
这话惊得灵犀几乎丢了三魂七魄,慌忙上前:“师父您误会了,徒儿岂敢!方才不过是玩笑话!诶,师父,您要找的究竟是何人?他何等模样?您又为何寻他?”
老妪斜睨她:“好端端问这些作甚?”
少女面上挂笑,小心翼翼道:“师父息怒,若徒儿知晓他样貌行踪,日后遇见也好替您打听,或许……能了却您一桩心事?”
此番朽婆婆未怒,只又轻咳几声:“你不必知道。”她目光深远地望向远处灯火,低语,“我自觉时日无多,纵有消息,怕也无能为力了。”
灵犀大惊,连声劝慰:“师父可别说这话!徒儿看您气色甚佳,再活十年八年也不在话下!徒儿还想多陪陪您呢……”说这话时,她心底掠过一丝虚浮。
朽婆婆扫她一眼,似已看穿:“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懒得掺和……唯有一事,你务必答应为师。”
“师父您尽管说。”
老妪轻拍她的手背:“我要你应我……往后无论如何,你绝不可伤他。”
少女迟疑问:“……您说谁?”
“你!咳咳……”老妪气得连声咳嗽,“就是那个执青山剑的人。”
“青山剑……”慕灵犀怔忡重复,忽而恍然,“莫非是今日西街遇见的男子?原来他就是师父要找的那个人的弟子?”
老妪步履未停,淡声道:“你若敢再嚷大声些,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徒儿知错!”少女急掩口,旋即竖起手指乖觉道,“徒儿明白了……徒儿答应师父,往后绝不伤那执青山剑之人!”
朽婆婆满意颔首,片刻后再次开口:“另有一事,倒无须你立誓。只是你若真心想做点什么,便想法子替为师去将那把剑取来吧。”
灵犀微怔:“取剑?这有何难?为何师父今日不……”
朽婆婆立刻截断她的话:“为师曾与他师父有过一赌,若能得此剑,便可凭此为信,令他应允为师一事——唯有一点,不可强抢,不可窃取,旁的别问。你可记住了?”
“原来如此。”灵犀恍然,心下暗忖:这哪是什么赌约,分明是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究竟是故交,还是……
望见师父那双枯朽老眼中罕见的光芒,她不禁浮想联翩。
那是……追忆?还是更深沉难言的情愫?
思绪回转,少女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师父放心!我看那人啊不过是个呆头呆脑的愣小子,论轻功,他更是远不及我!嘿嘿,到时徒儿也与他打个赌,就赌轻功高低,定叫他乖乖奉上宝剑!”
朽婆婆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旋即反问:“……你以为轻功卓绝,便能横行天下?”
少女惊呼:“咦?师父这话竟与她说得一模一样!”
老妪挑眉:“她?”
“就是……”灵犀刚要脱口而出,猛地记起叶哥哥千叮万嘱,不可泄露桃花寨私会立约之事,于是慌忙改口:
“啊……没什么!师父说得对。只是徒儿觉得,就像天冬长老、无名长老那般武林高手也有敌不过的人,更有求而不得的心愿,否则,他们也不会留在摘星阁……所以师父您看,武功再好也没法横行天下,又何况只是轻功呢?”
她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但咱们有这独步天下的轻功,便能做许多旁人做不到的事。”她亲昵地挽住老妪手臂,“比方说……若非轻功好,今夜怎能知晓师父心愿,为您分忧呢?”
见她将跟踪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向来神色肃然的老妪也不禁微微展颜。
“哼!你这鬼灵精!”
灵犀这才确信,原来传言非虚——老妪虽满面沟壑,可那双秋水含情眸一笑之下,竟潋滟生辉,师父年轻时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老妪却语重心长:“小犀你记住,这世上的轻功,孤鸿踏雪若称第二,无人敢居第一。只要练好我教你的轻功,十年之后,你也难逢敌手,若是遇上险境,至少能保你一条命在。”
“哦……知道了师父。”灵犀乖乖地点头。
朽婆婆却忽问:“可即便是孤鸿踏雪,也有追不上的东西,你可知是什么?”
少女沉吟:“唔……是风?”
“错!再想!”
“那……是飞鸟?”
老妪似显焦躁:“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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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苦思半晌,灵光乍现:“我知道了!连孤鸿踏雪都追不上的……莫不是师父在寻的那人?”
话音未落,朽婆婆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气息急促,浑身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牙关咯咯作响。
“——还是不对!孤鸿踏雪追不上什么?告诉我!”
顷刻间,她状若癫狂,灵犀这才惊觉——似乎是师父的老毛病又犯了!
师父平日倒还好,唯独头痛发作时,神志昏聩,疯癫如魔,口中只会颠来倒去重复那几句话,正因如此,私下里众人才唤她“老颠婆”。
果然,方才还慈蔼的面容此刻扭曲狰狞,浑浊的眼珠暴突,血丝密布。她枯枝般的手死死攥住灵犀的胳膊,几乎要嵌进肉里。
“说啊!为什么世上没有长着赤冠的鸽子?何树不开花?何花不结果?何果无实心?!”
灵犀疼得泪眼婆娑,连声哀求:“师父!师父恕罪!徒儿错了……徒儿真的不知道……师父您醒醒!”
她拼命想挣脱那愈发恐怖的钳制,可那干枯的手指却如铁钩般,直直扼向她的咽喉。
“告诉我!为什么总是追不上?为什么比不过?到底差在哪里?!”
面对眼前彻底疯魔的老者,灵犀哪有余暇思索这连串质问。她好容易挣脱枯掌的桎梏,足尖急点,身形未掠出几丈,却被老妪瞬息擒住后颈。
“好哇!你也要逃?就用我教你的轻功?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
少女吓得浑身发抖:“不是啊师父!您抓得我好疼……求您放开我吧!我不逃……我只是……只是害怕……”
拉扯间,她灵机一动,忽然指向远处喊道:“师父您快看,那边是不是您要找的人?我看到他往那边去了!”
“哪里跑?!”这招向来百试百灵,果然见老妪赤红的眼珠一转,几个兔起鹘落般的身影闪动,便冲入了远处风雪弥漫的阴霾之中,连身形都消失不见。
灵犀长舒一口气,连忙朝着相反方向拼命逃窜。不知奔跑了多久,如同儿时和兄长去偷包子铺那般,她没命地狂奔,直到确信身后师父不会再追来,才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
她忽然想起,阁中曾有人议论过师父的过往,说师父也曾是帝都的世家贵女,只因整日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而误了议亲的年纪,与族人也关系不睦,后来本家败落,便彻底断了联系。
师父原本只是性子有些火爆怪僻,并无这般疯病,就因为遇见了那人,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或许也是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师父才很少与灵犀亲近,更少允许她靠近。
师父重复了那么多年的问题,一定是对她至关重要的事,一定是那个对她至关重要的人问的。可惜作为她唯一的弟子,灵犀却答不上来。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她见过如叶氏夫妇那般情深义重的模样,却也目睹了像师父这样一生求而不得的模样。
人间情爱真是种神奇又可怕的东西,竟当真能让人性情大变,连至亲都认不出……
灵犀暗暗下定决心,若见到那个人和他的徒弟,她定要替师父杀了他们。这样师父便不用再痛苦,也无需再面对那份执念——
或许师父只是没能想通罢了,不过是在轻功上输了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的心呢?
还有……她绝不要步师父的后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