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棋子
作品:《逼疯白月光后再死遁》 “来人!开门!”宁弈怒吼道。
男人周身战栗,散发冷气,眼看着铁离在他面前慢慢地闭上眼睛,虽只有一门之隔,他却无能为力。
狱卒手忙脚乱打开牢门后,宁弈上前扶起铁离,他的四肢开始僵硬微冷,血色浸染面目显得狰狞可怖,宁弈挥了挥袖口压住他额头上的窟窿,又试图擦干净他的脸。
这时,一道亮色忽见于宁弈视线之内,沈荜急匆匆赶到牢门外停下,她原本是担心他的身体才跟来,却不想眼见这一幕,此刻的心情不可名状。
她又想起什么,捏了捏手帕开口:“去,去看看那名女刺客如何了!”
小狱卒弯腰应声,小跑到关押女囚的地方看过后,大惊失色地跑过来,整理好仪容,抖着嗓子道:“公、公主,人已经咬舌自尽了。”
“死了?”
“死了。”
可以说,他们二人从功败垂成之际就计划着赴死,铁离不过是心忧宁弈才有所留恋,既然还看到他相安无事,也算是死而无憾了。而李稻儿担心铁离会抖出他们的秘密,也不敢轻易自尽在前,直到刚刚牢狱中想起那一道撞墙之声,她才冷笑决绝,咬坏舌根自尽。
沈荜拖着步子,一步步走进潮湿的牢房,不知该说些什么,下意识搭在宁弈的肩上紧紧扣住,一阵沉默笼罩着逼仄的牢房。
“为什么我没有发现铁离大哥不对劲?为什么?”宁弈压着嗓子几乎哽咽,“当年他百般冒险搭救我,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报答他......”
沈荜安慰道:“他的心早已经死了。”
的确,自从他们刺杀失败沦为阶下囚,既不接受降伏,也无法再回到图兰,铁离和李稻儿的求生之志就已微渺,属于他们的命运走到了尽头。
宁弈缓了缓道:“还请公主留他们全尸,容微臣寻个地方将他们安葬。”
沈荜当然不会与两具尸体善罢甘休,再说,宁弈既开了这个口,她也不会不答应。
她叹了口气,开口道:“一切如你所愿罢。”
后续的事沈荜全权交给宁弈。
然而这时,流雨飞扬着黑氅,踏着急步走进来,凑近沈荜耳边说了一句不甚清楚。
只见她诧异道:“什么?”
随后又神色匆匆地向外走,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一切皆在片刻前,流雨告诉她,厥然王子今日朝会时突然要求面见天子,说是事关两国邦交,不得不向齐悦君主亲自呈明。
沈荜当然知道布日古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就是要在大殿之上,对着诸位臣工和天子宣告沈荜与他的婚盟之事。
女孩一路疾步狂走,到金銮殿外时衣缕微卷,发丝飘乱,整张玉面微发红晕,在外面抚着胸口顺了口气。
只听里面传来沈昭怒斥:“大胆夷狄,胆敢在此搬弄是非!”
布日古德面对天家怒斥却也不惊,反而笑了笑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找来长公主当面质问,当初她借我两万厥然精锐,是不是以和亲为代价。”
沈昭一口咬定他是在撒谎,更加怒道:“朕不是没听皇姐提过,她回上都确是从厥然借兵,但两国是以开关互市,彼此商贸往来抵消了的!”
少年帝王虽才十五岁,但自小也是受过皇家礼仪规范教导,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面下怒发冲冠,失了仪态。
可这也并不怪他,沈昭当初还是太子,在得知沈荜要去和亲用以换取齐悦的安定时,顿时抓耳挠腮,不仅是他觉得和亲有损齐悦一国威严,更是因为他与沈荜自小情谊深厚,从未有过分离。甚至还求着沈筠能不能把他送去厥然当质子,天真地以为等他弱冠之年大不了再接他回来,可惜厥然并不认他这个质子,一心只要长宁公主。
沈昭那时候就在想,长姐幼时虽时常捉弄她,但却也是真心实意地呵护他,他从小在禀赋上比不上沈荜,也不如她讨父皇宠爱,可那也是他喜欢的长姐,何况她身子不好,和亲不是死路一条吗?
就连现在当上这个皇帝,也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高深的治国之谋,而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善断慧识的姐姐拥立他才得来。
即位虽短短几天,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恍恍惚惚如大梦一场,又一边庆幸还有时间,可以等他慢慢长大,迟早有一天长成大才,不辜负沈荜的期待,可现在有人告诉他,皇姐还是要去和亲,他怎么受得了。
沈昭在大殿上听厥然王子这么一说,顿时气愤又羞愧难当——
他有什么颜面牺牲亲姐姐,来成全自己坐稳这个位置。
然而一道女声贯穿长殿,响彻天地,回答了沈昭那番话——
“除此之外,确有一桩口头定下的婚盟。”
沈荜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满朝文武及座上天子俱是惊骇,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才开始低声咂舌。
“皇姐......”
“哪想到还有这样一道隐秘。”
“跳来跳去,最后还是要公主去和亲才能了这桩事,真是太荒唐了!”
“......”
蓦然间,王远之忙出来道:“既是口头约定,那就做不得数,事关两国邦交,岂能儿戏。”
沈昭赶紧道:“是是是,空口白牙,如何做得了数,左尚书你说是吧?”
左衡虽百般挑剔沈荜,但历来不主张和亲安国。
左衡默声不答。
承平侯代庞解围道:“官有政法,民从私契。无凭无据,无以为证。不作数!都不作数。”
布日古德听了这一席狡辩之言,知道他们是想出尔反尔,淡然一笑:“本以为你们齐悦人是重义守诺之辈,没想到也是一群伪君子。”
王远之道:“大王子见笑,本将军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厥然若是对此有意见,大不了最后兵戎相见。”
王远之耍起了无赖,那语气没人能拿他如何,甚至乍然得意。
布日古德早知道他们会耍这招,不急不忙地从袖间掏出一份金箔文书,举起道:“如果说本王子和长公主的承诺做不得数,那你们的先皇亲拟下旨的婚书也不作数吗?当初,齐悦内忧外患,本王子也是念在两国有婚约的面上,这才借公主一批精兵杀回上都,难道这就要出尔反尔了?”
王远之与沈昭具是一惊,沈荜本就亲口承认她答应过和亲的要求,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这下又搬出先皇曾经递给厥然的两国婚书,此刻更加百口莫辩。
王远之没想到被他摆了一道,咬牙想继续争辩道:“你......”
“王将军!”沈荜打断她,眼神带着一丝平静看向王远之。
王远之不甘道:“阿荜!区区厥然又有何惧,北府军世代镇守西北,为的就是保山河,卫子民,岂能白白送你去和亲任人践踏。”
“可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沈荜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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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道。
王远之哑然。
她说得对,现在的齐悦确实不是从前那样了,更准确来说,从沈筠重病开始,齐悦就逐渐不是那个国富兵强的齐悦了,遭遇了一场天灾,又经历了一场内乱,如今少主继位,臣工涣散,有心之士忧患这个国家的未来,苟且之人乐享自己的浮生一梦,民生危困,国库不足,再难支撑起将帅挥兵,勤兵极武。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她去和亲,换取休养生息的机会,换边境安宁的机会。
沈荜又转动倔强的眸子看向布日古德,那双眼里幽幽带火道:“自然作数,若是不作数,岂不是白费大王子殿下如此精心设计。”
布日古德道:“长痛不如短痛,我是在帮公主迈出心里那道坎,你不忍心说,那就我来替你说,反正,你迟早是我的妻子。”
沈荜冷笑哼声,看向布日古德的双眼道:“妻子?你只不过把我当成一颗迫不及待就要摆弄的棋子才对。”
前几日沈荜才想明白,厥然为什么要指使那两名刺客在兽苑投毒,再联系布日古德的那一句“再等等”,她才恍然大悟,他们只怕早就知道甄莲是越支的公主,又因宁弈参杂在齐悦的身份,担心越支和齐悦因此结盟联合,断了厥然的计划,合兵攻打他们。
女孩说完后,忽觉心下憋闷,霎那间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布日古德衣襟上,令人避之不及。
所有人惊呼,群臣喊道:
“公主!”
王远之吓到,上前接住抱在怀里喊:“阿荜!”
沈昭也一下子跳起来对着阶下喊:“皇姐。”
沈荜撑着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对着布日古德道:“你休想轻易得逞。”
“你疯了?”
布日古德被震住,看着那煞白的脸庞,鬼使神差伸手时,却被一道股大力拉开翻身,趔趄间被扯到一旁。
“滚开。”宁弈道。
布日古德还想再次上前,却被一句话戳中要害。
“若想要两国通关市的的事就此作罢,想今年入冬时饿死你的子民,尽管上前来。”
宁弈一记如飞刀般的眼色使去,止住了在场这位唯一的异邦使者。
他方才见沈荜慌张离开时,神色凝重,就知道有事会发生,安顿好狱中之事后,换了一身官服后立刻赶来了金銮殿。
没想到一来,居然看到沈荜这个模样,他曾在代芷皇后死去那一日见过她这副样子,可此时,却比那日更甚,心里不免无措和慌张。
“宣太医!快宣太医!”
宁弈捞起她抱在怀中,不顾众人目光奔走呼喊,王远之心里跟有蚂蚁爬一般,也追上去,沈昭同样傻了眼,之后急急忙忙散了朝事。
大臣们议论朝天,自大殿一个个一涌而出,没想到今日见证了这样一场大戏。
半晌,只剩下布日古德一人留在殿中,他先是笑了几声,如同魔怔道:“单你一个大义舍生,单你一个清明无私,你这副伪善的模样还真是令人作呕。”
布日古德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一向虚与委蛇,无论大小事向来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最开始在厥然王帐里,他以为沈荜和他一样,都是善于谋划和盘算的冷心之人,可是自从来了上都,他却觉得沈荜和他不一样,她比他多了一份柔情和无私,甚至愿为齐悦牺牲掉自己的一切。
哪怕形销骨立,哪怕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