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讨厌


    沈昭知道宋漓听得懂。


    不然他的瞳孔不会骤然收缩。


    六月初的夜晚已经染上了几分热意, 宋漓立在原地没有回答。


    沈昭的手心逐渐渗出汗液，黏腻的触感侵蚀着彼此的领地。


    她不知道宋漓的想法。


    尽管当初她许诺他，如果有机会，她希望能促成他与苏筝的见面。但那件事成立的前提, 是她错误的认为苏筝一定会愿意。


    可现在显而易见的情况是, 苏筝不愿意。


    至于宋漓, 也许以前的他是愿意的，但那是以前。


    沈昭微微抬起眼眸，摇晃的灯光在宋漓的脑后洒下一圈光亮。


    她看着那圈圈层层的影子，就那样望着, 平稳的气息逐渐替代了问出问题时过度紧绷的神经。


    她最后也没有得到答案。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简单梳洗之后，沈昭先行回了卧室，等宋璃进屋时, 留给他的就是一副恬静的睡颜。


    他在床边坐下，温热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抚过她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的眉头。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来自爱人真诚又温暖的邀请, 只有他这个恶人会用无声的拒绝伤害她。


    眼睫轻轻颤动, 宋璃垂下眼，视线沿着女人的手臂一路滑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上。


    可是昭昭……


    我真的找不到解法。


    我要如何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 去强留一个并不想要留下的人呢？


    更别提那个人，是你一直喜爱又尊重的人。


    一夜恍惚。


    在清晨的鸟鸣声中醒来时，沈昭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摸了摸枕边。


    空空荡荡的, 冰凉的床单上, 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的痕迹。


    床头柜的灯架是那人留下的电子便签。


    ——去公司了，记得吃早饭。


    喉咙里不经意溢出一声轻叹，可沈昭也只消沉了那一会, 转瞬她便从床上坐起身，一边收拾洗漱，一边联系马上要见面的两人。


    恍惚又迷离的一日转瞬而去，临近傍晚，沈昭开着车去往提前就订好的餐厅。


    车子稳当停下，洛黎和苏筝先一步下车走在前面，沈昭锁了车，提着包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她低头看着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许久，才终于把复制下来的地址粘了上去。


    消息迅速发了出去，空旷又阴冷的地下停车场里，只有女人踏在地面的脚步声。


    “昭昭，电梯到了，快来。”洛黎扭身回头唤她。


    沈昭闻言，最后看了一眼毫无回应的聊天窗口，嘴唇不自觉抿了抿，转瞬掩下眼神里的失落，收起手机抬起头小跑过去。


    “来了。”-


    等回家时，已是晚上十点。


    推开门，漆黑一片的客厅向她展示了宋璃还没有回家的情况。


    喉咙无意识漏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沈昭垂下眼皮，慢吞吞地移动到二楼的卧室，逛了一天的脚步好似有千斤重。


    手机聊天窗口里依然是静悄悄的，她随意地瞥了一眼，最终还是放下了再去耗费心思关注的想法。


    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了。


    她对得起任何人。


    沈昭没有在浴室待多久，出来时，空气中隐隐多了几分酒精的味道，她下意识地往楼下的沙发处看了一眼，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凝神。


    早晨出门时整齐的衬衫此刻早已变得皱皱巴巴，领口处被男人随手解开，露出了光洁的锁骨，冒着青筋的小臂随意地横在额头上，遮住了他因为醉酒而头痛难忍的表情。


    沈昭扶着栏杆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了几分。


    沉默几秒后，她还是迈出了脚步。


    脚步声渐渐传到耳边，靠在沙发背的男人感知到了她的靠近，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沈昭身上此刻只穿着一件吊带长裙，一头柔顺的长发随意搭在肩颈两侧，她微微低下头看他，清亮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担心与无奈。


    越靠近，醇厚的酒精味道就越浓，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怎么喝那么多？”沈昭把解酒药和温水一并递给他。


    玻璃杯壁传来温热的暖意，宋璃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抬眸专注地盯着她。


    喝醉后的宋璃和平常的宋璃不是同一个人，沈昭心里清楚无比。


    她走到她身旁坐下，取出解酒药递到他手心，在他热切的注视下温柔又无奈地哄道：“先把药喝了，不然明天会头疼的。”


    宋璃闻言，这才乖巧接下。


    等他喝完药后，沈昭便拿起杯子准备起身。


    可刚有这个意向，女人纤细的腰间就被一双手臂给困在了怀里。


    宋璃的脑袋顺势埋进了她的脖颈处，柔软的发丝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浅浅地蹭了蹭，带着水痕的嘴唇不经意间吻上了她背上的蝴蝶骨。


    “昭昭……”


    “嗯？”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第62章 完整


    沈昭高中的时候, 因为脾气乖张，常常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不在意这些，也从不介怀。


    毕竟人的喜厌本就在一夕之间，可能只是她今天多喝了一杯汽水, 这世上就会多一个讨厌她的人。


    所以被讨厌又如何, 反正她又不是活在这些讨厌她的人眼中。


    也正因此, 这样的她注定是很难理解，别人在感到被讨厌时候的想法。


    她垂眸看向宋漓的眼眸，玻璃般纯净的眸子里，夹杂着点点星光, 是落地灯折下的光线。


    “是因为我今天没给你发消息吗？”


    结合之前的事情，沈昭低声猜测到。


    宋漓埋着脑袋靠近她的怀里。


    沈昭伸手摸到了男人头顶软软的发丝，像是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狗狗正在轻轻蹭着自己。


    “嗯。”狗狗的嗓音沙哑, 灼热的气息裹着男人低沉的音调卷进她的耳朵里。


    或许是男人依恋的模样让她触动，沈昭微微垂下了眼睫, 笑着解释道：“那是因为今天很忙, 可以原谅我吗？”


    怀中的男人眸光一颤, 不经意间便改换了脸上的神色，怀抱着她身子的胳膊愈发收紧, 沉默良久，最后也只是语气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短暂的波折并未影响沈昭的心情，她只当是宋漓的黏人精属性进入了增长期。


    扶起男人的身子, 她微微坐直, 问宋漓能不能自己洗漱。


    喝了解酒药的男人眼神清明了些许，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乖。”沈昭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一遍起身一边说道：“去吧, 我在卧室等你，有事及时叫我哦。”


    宋漓一双眼眸像是坠了雾的雨天，灼热的视线紧跟着面前起身离开的女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卧室房门，才目光恍惚地起身走向浴室。


    周末是二叔的祭日，按照之前的惯例，沈昭会和父母一同前去。


    她有想过带上宋漓，毕竟二叔是很她很亲近的长辈，而宋漓，从很久之前开始，也已经被沈昭认定为可以托付真心的家人。


    可这个想法最终被父母那边否决了。


    今年是苏筝第一次去看沈冕，而宋漓与苏筝的关系还没有调解清楚，父母都认为宋漓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沈昭却从来没这样想过。


    她很努力地争辩告诉他们宋漓不是这样的人，可父母只用一句话就让她噤了声。


    “那他当初为什么要隐瞒？”


    是啊，无论怎么样辩解，宋漓在最初得到苏筝消息时候的隐瞒不是假的，在答应她会坦诚最后却又回避也不是假的。


    他的介怀一直都存在，只是被她有意地忽略了。


    沈昭心里清楚地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宋漓回屋的时候，沈昭还未睡下。


    她坐在梳妆台前，正低头看着三人小群里的一长串消息。


    自从决定要出国留学后，明冉便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学校的选择与准备上。


    或许是有了明确的目标，她的状态好了很多，有工作时就正常工作，没工作时就在网上自学，那模样，比高中最后半年时候的她还要勤奋。


    至于念慈那边，她的生活已经逐渐步入正轨，可以正常地跟随乐团参与演出，虽然偶尔会收到一些人匿名发来的恶心消息，但好在，这些并不会影响到她。


    沈昭正刷着消息，身后传来了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


    “在看什么？”男人沾染了水汽的柔软发丝轻轻蹭向她的脸颊。脖子上被水滴沾染，她连忙笑着躲开他的靠近：“好痒……”


    男人低笑两声，低下身环抱住沈昭，清冽的冷香顿时涌入她的鼻尖，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悄无声息地传递着热量。


    沈昭顺势握住宋漓搭在她腰间的手，指尖摩挲手背，担心道：“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宋漓轻声说：“就是有点晕，可能是酒劲还没下去。”


    沈昭拧眉：“那明天不如不去公司了，在家好好休息。”


    宋漓没有立即应答，似乎是有些犹豫。


    “公司最近很忙？”她轻声询问。


    “嗯。”宋漓点点头：“研发的新项目到关键时间段了。”


    “我记得上一个项目不刚开完发布会吗，这么快又有新项目了？”沈昭不了解大公司的运行机制，只觉得这样连轴转也太辛苦了。


    宋漓对于她门外汉的言论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过多争论。


    “想让公司发展更好一些……”他低声解释。


    沈昭闻言挑了挑眉：“现在不是已经很好了吗，这么突然欲望这么大了……”


    男人闻言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把飘移在外的目光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沈昭被盯得一头雾水，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不会是因为我吧？”


    宋漓依然不说话，只是勾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站直身子后摸了摸沈昭的脑袋，转身往床边走过去。


    感觉被“污蔑”的沈昭愣了一瞬，随即便立刻沿着宋漓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我又不是吞金兽。”她皱着眉头和他争论：“再说，咱家现在也没到要破产的地步吧，守着现有的东西不好吗？”


    或许是从小就生活优渥，沈昭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对她来说，宋漓的公司无论是经营良好还是经营不善，都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品质。


    因为她永远有人兜底。


    可宋漓不同。


    他站定在床边，女人善意的提醒转化成剜心的匕首，让他不得不轻轻叹息来调整不安慌乱的思绪。


    “昭昭，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破产了……”他顺着沈昭的话往后说，语气低沉：“你觉得，爷爷还会让我和你在一起吗？”


    不会。


    答案比思考更快蹦出脑子。


    原本欢快的吵闹顿时变成了无言的对峙。


    沈昭心里比谁都明白爷爷的想法，她与宋漓的开始，本就是利益交换换来的结果。如果有朝一日，宋漓没办法满足爷爷的要求，那不需要她开口，沈书裕就会替她做出决定。


    而这“要求”里面，破产——只是最无足轻重的。


    那最严重的是什么呢？


    是沈冕。


    是苏筝。


    沈昭的思绪一瞬凝滞。


    她能想到，宋漓必然能想到。


    所以……


    “所以我还要更加努力，昭昭。”


    在沈昭怔愣的瞬间，宋漓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微微低下头，表情虔诚地吻上她的额头、鼻尖、再到嘴唇。


    “昭昭，虽然都说爱是没有条件的，但人和人的相遇、相知、相恋，却都是有条件的。如果不是宋煜和你相识，我不会有那么多了解你的机会。如果不是公司发展得足够好，我不会有和爷爷谈条件的资格，更不会和你走入婚姻。”


    他把她的手握紧在掌心，体型的差距可以让他环抱住整个的她。


    “那在别墅后花园那一次呢？”怀里的人闷声说：“明明那一次，才是我们最初的相遇。”


    而那一次的相遇，是因为沈冕和苏筝。


    宋漓的眸光陡然颤了颤，他没有想到昭昭仍然记得那一天。


    可那一天，早在他漫长而又充满苦痛的青春期，被他特意地遗忘在了记忆深处。


    因为那不是被阳光普照的快乐之源。


    而是充满寒意与阵痛的疤痕。


    宋漓沉默了许久，直到沈昭离开他的怀抱，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直视他时，他才像恍然回神一般，故作坦然地辩驳道：“那时候还小……”


    “可那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二叔和苏阿姨带给我们的相遇。”沈昭没有犹豫地就说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暗暗地给自己打气：“其实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搞清楚，你一直隐瞒我关于阿姨的事情到底是在回避什么，而现在，我搞清楚了。”


    沈昭舔了舔唇，心跳不知为何开始加速。和宋漓之间的问题一直存在，她总要去解决。


    而解决的时间，也许就在今天。


    “你害怕爷爷会让我们分开，也害怕自己的狼狈与无能为力被我看见。”沈昭低声说，语调平稳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酸涩：“我回国之后你总爱在我面前示弱，希望能借此让我多关注你。可这世上又有哪份爱，是靠讨好得到的呢？”


    “所以你不爱我？”宋漓的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沈昭无奈失笑：“这是重点吗？”


    她清了清了嗓子，继续往下说：“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你的弱不是真实的弱。你从来没有让我真正见过你的狼狈，你的无措，你的无能为力。而这，恰恰在很早之前，在那个月光洒落地面的夜晚，被我看到了。”


    “宋漓，你自己都说的，爱是没有条件的。如果我只能接受你的雷厉风行，只能接受你的光鲜亮丽，只能接受你的强大，那怎么能叫爱呢？”


    她拉住他的手，缓慢而又坚定地告诉他：


    “宋漓，我从来不觉得那晚上的相遇是错误，二叔没错，阿姨没错，你我更没错。”


    “所以不要再用过去折磨自己，让我看到完完整整，全部的你好吗?”


    第63章 吵架


    少年时期, 宋漓养过小宠物。


    那是一只长久盘踞在别墅区附近的小狸花，被家里的保姆阿姨在后门喂过几次粮后便常常在他家附近闲逛。


    宋漓偶尔也会帮着阿姨喂几次，次数多了，小狸花对他愈发熟悉。每次在后门口见到他时, 都会竖起高高的尾巴从他脚边蹭过, 阿姨说, 这是猫咪喜欢人的表现。


    喜欢……他吗?


    那个时候的他太孤单了，孤单到，连小猫咪的贴近都可以让他感到温暖。


    所以他瞒着宋如鹤留下了它。


    可这段相处，只有短暂的一周。


    一周后, 宋如鹤从外地回来，即使阿姨帮忙隐瞒，小狸花还是被发现了。


    皮带打在身上的痛苦已经习惯，可剧烈的声响还是吓到了小狸花, 它炸起皮毛从窗户跳了出去。


    等宋漓找到它时，它已经在躲闪不及的情况下, 被汽车撞飞在地面。


    奄奄一息的小猫就孤单单地躺在地面上, 宋漓飞奔着把它送去了宠物医院, 可结局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它活不了了。


    宋漓抱着小猫的尸体在医院外面坐了一晚上。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而他也终于明白了，七岁那年，在沈家后花园, 当宋如鹤阴沉着脸突然出现, 当他抬头看向母亲脸上害怕的表情时，那种痛苦的感觉叫做什么了。


    那是没办法拯救母亲的无力感，是明知眼前是悬崖, 却连一根自救的绳子都找不到的无能为力。


    他再也不想无能为力了。


    面对母亲是，面对爱人也是。


    “宋漓，你还记得当初我同意你和沈昭结婚时说过什么吗？”即使头发已然花白，但沈书裕坐在那里就是有不怒自威的气场。


    宋漓坐在对面没说话，只低头沉默地看着手腕处割伤后留下的斑驳痕迹。


    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不苟言笑的老人握着拐杖离开房间。


    “宋漓，做人不能太贪心。”


    不能太贪心。


    和宋煜一模一样的说辞。


    派去调查的负责人又打来了电话，询问他是否需要在苏筝前往机场的时候派人拦截。


    无名指上的钻戒明亮又闪烁，宋漓低头看向手掌，一缕缕微弱的阳光穿过指缝溜走。


    听筒对面是长久的寂静，就在负责人以为这位甲方准备继续考虑的时候，男人低沉的嗓音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不用了。”


    办公室里，透明的玻璃碎片散落在柔软的地毯里，窗外橙色的夕阳一照，攀岩而来的光亮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便向椅子上的男人袭来。


    红色的血液沿着指尖滴落，阳光下，只有雏菊花依然明亮耀眼。


    可此刻没有阳光。


    此刻只有冷清的月光。


    面前的女人昂着脖子注视他，一双明亮的眼眸里透着万分的期望，期待他可以给她一个如愿的答案。


    宋漓低头看向她，沉默几秒后，冰凉的手指轻轻触及她的掌心。


    他握起她的手，女人无名指上的雏菊花在银色的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亮。


    “昭昭，爷爷和我，你会选谁？”


    沈昭闻言瞬间愣住，她的眼眸颤了颤，有些不解又有些迟疑地开口。


    “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选了你。”宋漓轻轻说。


    空气仿佛一瞬凝滞，沈昭无意识抽开了手，她无措地眨了眨眼，眼神慌乱地往四周看了看。


    沉默几秒后，她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问宋漓道：“是不是爷爷和你说了什么？”


    “这不重要。”宋漓轻声道，明明在笑，却只让人感到苦涩。


    沈昭眉头紧蹙，她攥紧了手指，反问道：“怎么不重要呢？为什么非要选？难道在你眼里，我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爷爷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们离婚吗？”


    说到后面，沈昭已经说不下去了。


    她以为这段时间她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可眼前的人为什么就是看不懂呢。


    虽然以前她总说爷爷是她的退路，但那一切都建立在，她无法感受到宋漓爱的前提下。


    既然现在宋漓给了她真心，那她也愿意为了他去和爷爷争一个未来。


    可宋漓只是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她的脸颊，语气低沉。


    “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情烦心。”


    不希望你因为我，和家人之间产生隔阂。


    “呵。”短暂的寂静后，沈昭的嘴角溢出了嘲弄的笑容。


    她躲开男人温柔的触碰，冷声道：“我确实可以为了让自己不烦心而不参与你的事情。但那是在一年前，我们现在的关系，难道在你眼中，还和一年前一样吗？”


    眼圈泛起红色，沈昭却还是死死地掐着手心不让眼泪流下来。


    “那天在影音室我就说过，我二叔和你母亲的事情总要解决，让你即便查到了也不要隐瞒我。可你呢？你明明查到了弥安就是苏筝，你还是任由我去见她。现在又跟我说，让我不要再掺和这件事。可你心里不清楚吗？从我见到弥安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一番话说完，沈昭的眼圈彻底变红，强烈的情绪起伏让她的呼吸愈发急促。


    她低下头平复心绪，半晌抬起头，朝着面前的男人语气凉凉地开口道：


    “宋漓，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我真的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包括爷爷。”-


    桌上手机疯狂震动的时候，明冉正素面朝天地戴着黑框眼镜对着电脑上课。


    低头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她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了好多个问号。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沈昭大小姐？”


    “你家还有多余的停车位吗？”女人的语气有些低沉：“我在你小区下面的停车场。”


    “什么？”明冉一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


    接沈昭到家时已是深夜十二点，明冉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担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和爷爷吵架了？”


    “不是，是宋漓。”


    “宋漓和爷爷吵架了？”


    “……”


    沈昭低下头，身子像是脱力一般在玄关边的椅子上滑坐下去


    “是我和宋漓吵架了。”


    “宋漓？他敢和你吵架？”明冉对此表现了十二万分的震惊。


    沈昭没解释，只疲惫地闭上了眼，身子往后仰靠上墙壁。


    市区里不是没有房住，但此刻的她更想找一个熟悉的人见面，而不是在空旷的屋子里一个人辗转难眠。


    “能收留我几天吗？”


    她睁开眼看向明冉，明艳的脸庞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


    面前的女孩故作生气地皱了皱眉：“你这话说的……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包了！”


    低头看着眼前一脸丧气的女孩，明冉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便拉起如一潭死水般靠在椅上的沈昭，推着她的后背往卧室里走去。


    “行了行了，现在去睡觉，放空脑袋什么都不要想，再紧急的事情也等明天起来处理。”


    认识这么多年，明冉也没见过沈昭有一天能丧气成这样。


    毕竟是从小生活优渥的大小姐，哪怕泰山崩于前都能随性自在地玩手游。


    可现在……


    姓宋的都不是好人！


    明冉暗自腹诽道。


    正在飞机上休息的宋煜突然感觉鼻子有些痒，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通风口，伸出手调小了出风的力度。


    “宋哥，明天落地直接去远新那吗？”身侧的男人看他醒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


    “嗯。”宋煜调完了风力，点点头补充道：“我跟远新老板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你去了休整一会就开始报告可以吗？毕竟人家也是大忙人，时间很紧张。”


    “可以的可以的！真太谢谢宋哥了！我替我们工作室的人谢谢你！”


    宋煜调整好抿了抿唇：“不用这样，我愿意给你介绍，就代表你们工作室的基础能力是有的，但远新老板很难缠，你做好准备。”


    “我会的，宋哥。”男人闻言连忙笑着应和下来，身上的名牌西装承载着几个人的梦想，落在他肩上沉甸甸的。


    但好在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报告完成得很出色，得到认可心满意足的男人踩着高楼下摇晃的树影离开了。


    总裁办公室内，宋漓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眼中的红血丝像是蔓延开来的蜘蛛网，缠绕住了他的心脏，带来的无处可逃的逼仄感。


    宋煜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直到人影逐渐离去，才转身走回到宋漓的办公桌前。


    “怎么样？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吧？”他侧着身坐上宋漓的办公桌，随手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报告书晃了晃，用无比夸张的语调开口：“刚刚好！吻合你们公司最近研究的内容。”


    宋漓抬头冷漠地睨了他一眼：“下去。”


    宋煜也没生气，只当他小孩子叛逆期又到了，理好衣服站起身，关心道：“怎么回事？刚开会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谁惹你了？”


    宋漓此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低下头语气冷淡地解释：“没睡好。”


    “你一个有老婆的人会睡不好？”宋煜拧眉质问道，几秒钟的安静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欸！你要这样说，难不成是沈昭——”


    男人不想听他胡乱猜测，抬起头指了指门：“出去。”


    宋煜看到宋漓那一幅被人踩了肺管子的表情就想笑，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成！我不说了行了吧！”


    毕竟夫妻之间吵架，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宋煜没打算再掺和一脚，他一边往办公室门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司机打个电话，提醒他记得来接他，恰巧常去的酒吧老板也在此时打来了电话。


    想着宋漓也认识，没什么可避讳的，他就直接在办公室接通了。


    “喂，不是白天不营业吗？怎么突然这个点打电话?”


    酒吧老板清亮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宋煜听着听着眉头逐渐蹙了起来，但在听到明冉后面紧跟着的沈昭的名字时，原本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没收住，不受控地笑了笑。


    “沈大小姐要包男模啊！”他扬声重复了一遍：“那还不得伺候好人家，毕竟沈小姐也算是你们的大股东！”


    从沈小姐的名头冒出来的时候，宋煜就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一道灼热的视线，以及四周骤然降温的氛围。


    他无奈地笑了笑，听着听筒那边的女人继续说：“你有病？吵死我了！不过说真的，昭昭处事风格向来乖张，我不会管，但明冉要来，你不在乎？”


    宋煜的眸色暗了暗：“关心得有点多了吧？”


    “行，当我多嘴。那我就真给她俩安排了，到时候冉冉要是看上哪个，后悔的时候可千万别找我。”


    电话骤然挂断，宋煜脸色铁青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到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勾起嘴角，扭头问办公桌后坐着的人：“怎么样？听清楚没？今天晚上，你老婆要在酒吧包男模。”


    最后几个字，他甚至还加了重音。


    宋漓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脸上冷漠的表情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如果忽略他鼠标动了半天电脑屏幕还在同一页的话。


    宋煜见他这种死鸭子嘴硬的状态就烦，反正今天玩也玩够了，干脆收好手机准备离开。


    “时间地点发给我。”


    临到门边，宋漓压低的声音传到他耳边。


    宋煜无奈地勾了勾唇，转过身锤了捶胸口，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第64章 挑选


    晨间阳光熹微, 明冉伸着懒腰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沈昭正在客厅落地窗前的摇椅上躺着。


    “起这么早？”接了杯水，她走到沈昭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摇椅上的女人闻言掀了掀眼皮，刺眼的阳光被她伸手挡住。


    “还不是你儿子。”她嘟囔着, 哒哒的脚步声像是知晓她的抱怨, 一路欢快地跑到她的耳边。


    小小的金毛摇着尾巴走到她俩中间, 嘴里叼着沈昭前不久买给它的兔子玩偶。


    明冉见到小狗就勾起嘴角，伸手抱住并揉了揉它脑袋顶上的皮毛。


    “Mars，你看你干妈，喜欢你的时候天天嚷着要和你睡, 现在不高兴了，就说我们吵，我们Mars明明最安静了是不是？”


    地上小狗闻言立即哼唧起来，一声又一声的, 仿佛是在应和她的话。


    摇椅上的女人瞧见，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瘪嘴道：“慈母多败儿啊。”


    “某人这话说的好像自己不是一样。”


    “我怎么了？我又没小孩。”


    “我说的可不是小孩。”


    明冉拉着椅子靠近她：“从昨晚到现在大概有八个小时了吧, 宋漓貌似还没有出现在我家门口。”


    沈昭闭着眼假寐, 平静开口：“他又不知道我在你这。”


    “这话说的。你老公可是霸总诶！按照小说里面的人设，霸总男主想要知道逃跑女主的消息, 难道不是易如反掌吗？”


    “现实又不是小说。”


    “现实不是小说又怎么样？最基本的通过别人了解你的动向，他难道不会吗？”


    他们这个圈子大部分人都互相认识，如果宋漓想要找她, 不会找不到。


    更别提, 从昨晚到今天，沈昭就没有想过拉黑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连我都能通过陌生人查到……”明冉语气停顿一瞬，避开了那人的名字：“我想要了解的人的信息, 你觉得宋漓他会不会吗？”


    “昭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之前你对我说的话，我现在送给你。”


    “你对宋漓，有点太溺爱了。”


    摇椅上的女人沉默着没有接话，只是手指轻轻摩挲着身侧放着的手机边缘。


    明冉叹了叹气：“当然，我说这些也不是希望你和宋漓怎么样。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别人的过错感到难过。”


    安慰的话语从明冉口中讲出，有着一股子不协调的适配感。


    沈昭眯了眯眼，听完她后半句，故作轻松地抬起脑袋问她：“可你怎么确定这次吵架是他的过错而不是我的？”


    Mars哼唧地卧进明冉腿间，女人轻轻蹙起眉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自然与娴熟：“因为，宋漓如果会因你的过错而和你吵架，那他就不是宋漓了。”


    宋漓可以容忍沈昭的任性。


    沈昭却做不到不在乎宋漓的执拗。


    “所以这就是我溺爱他的理由。”


    沈昭顺着她的话低声开口。


    明冉闻言表情一顿，许久无言后，她低下头去摸Mars毛茸茸的的脑袋，无奈地勾了勾唇：“也是。”


    “喝酒吗？”


    短暂的安静后，沈昭轻声开口，如墨一般的黑发沿着椅子边缘垂落。


    室外炽热的阳光穿过发丝，落在地面形成碎裂的影子。


    明冉歪歪头，眼神狡黠：“沈大小姐都邀请我了，小女子怎么不陪呢？”


    “不过不能光喝酒。”


    沈昭：“嗯？”


    “梅莉那边最近招了很多兼职，我听说长得都不错，到时候一起看看。”


    沈昭抿唇：“……我对男模不感兴趣。”


    明冉：“没事，我感兴趣。”


    沈昭：“。”行吧-


    酒吧还是那个酒吧，只是这一次明冉学精了，让梅莉开了包厢。


    “……真要看男模？”烫着大波浪的女人语气迟疑地问明冉。


    明冉蹙起眉头：“你这话说的，不是你自己跟我说招了很多大学生兼职吗？”


    “那是对单身人士说的！你这这么大一个已婚人士坐着呢，我可不敢。”梅莉故作夸张地摆了摆手，眼神飘向一旁乖乖坐着的沈昭身上。


    明冉心虚，但还是强撑着开口：“已婚又怎么了？马上就不是了，对不对昭昭？”


    被突然点名的沈昭有些迷茫，她看了看手边半天过去依然没有消息的手机，眼神一瞬失落闪过。


    “嗯。”她点头：“明冉说得对。”


    女人似乎是没想到沈昭真的会应和，扭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而一边实实在在吃到了大瓜的梅莉则有些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几秒后边鼓掌边点头应和：“好！好！沈大小姐都发话了，那肯定要让大小姐满意！”


    梅莉说完便拉开门离开，楼下吵闹的声响短暂地透过门缝飘进。


    明冉在原地眯了眯眼，瞧向她的眼神里有迷茫与疑惑，也有暗爽与喜悦。


    “来真的？”她坐到沈昭旁边，一边嘟囔一边把细长的胳膊搭在她脑袋后面。


    沈昭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我看着像在胡言乱语吗？”


    “没有。”明冉果断摇头：“不过既然真的要玩，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和我说，我让梅莉好好挑挑，找个最贴你心意的。”


    沈昭闻言，拉长语调嗯了一声，考虑许久轻声开口：“不用了。”


    “怎么不用？”明冉撅起嘴巴，坐直身子拉起沈昭的胳膊就抱进怀里：“你不说，那就回答我问题，高冷的还是黏人的？年上还是年下？小白脸还是肌肉男？”


    沈昭蹙起眉头：“这都哪跟哪啊？”


    “诶呀，选择题嘛，很好做的。”


    明冉眨着一双大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期待地盯着她。


    被她盯得无处躲藏，沈昭沉默几秒后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


    “黏人、年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明冉听完她的叙述，猛地惊觉不对：“你以前不是跟我说喜欢高冷的吗？”


    “人都会变的。”她随口嘟囔，低头无意识地划开手机屏幕看消息窗口。


    “所以宋漓黏人？”明冉低声问。


    沈昭的表情一凝，手指指骨暗自折起，转头就要敲上旁边女人的脑门。


    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明冉的反应可谓是极其的迅速，在身边人刚曲起手指做出动作前就匆忙闪开了身子。


    离和宋煜闹翻不过半个月，明冉的地位转瞬变换，此刻她俨然成为了那个劝解“恋爱脑”的人。


    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像是老师教导学生一般，苦口婆心对她说道：“昭昭，你这可不像是会离婚的样子哦……”


    被点了名，沈昭不自觉抿了抿唇。


    倒也不是说被人戳中了心事面上有多难堪，毕竟离婚本就是她一时口快，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她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她对宋漓的感情，也许并没有她曾经想象的那么少。


    即便这对过去的她来说，是连幻想也会被认为是一件坏事的情况。


    而现在，她不知不觉地接受了。


    第65章 手背


    梅莉的酒吧开在市中心,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今天也是，哪怕是关着门，沈昭也能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


    明冉出去了许久还没回来。


    等得无聊,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自顾自地喝起来, 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流入胃里, 短暂地平息了烦躁的内心。


    一个不注意，桌上的酒瓶就少了一半。


    脑袋变得越来越重，沈昭放松了力气抱着抱枕歪倒在沙发上。


    等明冉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侧着脑袋, 黑发把半边脸都遮住的安静女人。


    “怎么喝这么多？”明冉蹙起眉，越过茶几走到她面前。


    虽说一开始喊她出来确实是为了喝点小酒解解闷，但怎么说也不应该是这种豪饮的走向吧。


    发尾擦过沈昭肩膀，她慢悠悠回神, 手扶着脑袋缓慢地坐直身子。


    “……你出去好久。”沈昭低声嘟囔，用掌心轻轻拍了拍昏沉的额头。


    等得她太无聊了, 只能喝酒。


    “这不是去给你选男模了嘛？”


    明冉表情欢快地冲她眨了眨眼。


    “嗯？”沈昭狐疑地歪了歪头, 像是没想到明冉真的去安排了。


    正愣神之际, 包厢的门被人缓缓推开，几个个高腿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怎么样？我的眼光还不错吧？”


    明冉得意地晃了晃着脑袋, 眼角带着延绵的笑意。


    沈昭垂着眼睫，顺着明冉眼神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真如她所说, 各式各样都有。


    无奈地勾了勾唇, 她揉了揉太阳穴，轻轻点头应和：“嗯，明大小姐的眼光很好。”


    一门之隔的走廊里, 梅莉噙着笑，歪着身子靠在门边，看着站在房门处许久仿若石化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了，戏放完了，走吧。”


    拍了拍身侧忙着一起吃瓜的年轻服务员肩膀，梅莉随意地转过身子往楼下的热闹走去。


    包厢里气氛很是热闹。


    可手机却安静的不像话。


    沈昭终归是不习惯让陌生人靠近自己，说是男模，但到头来变成了讲笑话玩扑克的游戏搭子。


    困在逼仄的环境里，她的脑袋因为酒意上头愈发晕晕乎乎。


    按了按太阳穴，她扭头凑近明冉耳朵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边走还不忘看着手机，屏幕里除了一条宋煜一个小时前发的“你和明冉在一起？”的消息外，便再无任何和那人相关的内容。


    宋煜知道了，宋漓就不可能不知道。


    沈昭暗自垂眸，推开厚重的大门，吵闹声一瞬被隔绝在屋里。


    她低着脑袋，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瞟见了门边处男人的皮鞋。


    清冷的薄荷味循着熟悉的路径几乎是几秒内便向她侵袭而来，像是浓度百分百的柠檬汁水突然倾洒在身前，沈昭的鼻子骤然一酸，泪珠成群结队地涌入眼眶。


    宋漓来了有一会了。


    在明冉进屋前，他就来了。


    室内男人和女人欢笑的声音，还有酒杯碰撞的声音，都被他一一收进耳朵。


    厌弃的情绪随着时间缓慢流逝逐渐坠入了谷底，连宋漓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敢进屋。


    直到沈昭出来。


    女人扶着闷疼的脑袋，长发被她随意的打了个卷拿发卡卡着。纤细的吊带绳勾在她白皙柔软的肩膀上。垂下头时，几缕发丝逃逸开来，落入她的锁骨中。


    沈昭察觉到了那人看来的视线。


    手指不自觉紧握，传来些许刺痛感。


    本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直接离开，可这多少不是她的性格。


    拨了拨耳边的碎发，沈昭转身直接面向一旁面色冷清的男人。


    “你来干吗。”


    她低声问，故作决绝又冷硬的语气下是难以掩饰的委屈。


    宋漓垂了垂眼：“来接你。”


    沈昭别过脸：“我晚上去明冉那……”


    话里话外都是拒绝，宋漓眸色比起刚刚又暗淡了几分。


    见他沉默不语，沈昭瞳孔闪了闪，一边转身一边开口：“没事就回去吧。”


    刺眼的灯光闪烁在头顶，映在地面形成了层层叠叠的光斑，像是碎裂一地的玻璃。


    宋漓在沈昭转身的一瞬就伸出手拽住了她垂在腰间的手腕，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经意间刮过纤细的手腕。


    冰冷又坚硬的器物触感让女人的身子骤然僵硬在原地。


    “你总是这样。”


    沈昭轻声叹息，像是累极。


    虽说是吵架，但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想过把戒指取下。


    可越如此，她就越介意宋漓把这件事当成可以缓解二人关系的工具。


    镶嵌着钻石的雏菊花蕊边缘锋利，外端却围着细细的银边，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抵掉其中可能存有的伤害与隐瞒。


    “我送你。”


    男人低声说。


    宋漓那么聪明。


    他不会听不懂。


    沈昭闻言无奈地闭了闭眼，目光垂落到地面上的光斑。


    半晌，她有意识地挣了挣被身后人圈紧在掌心的手腕。


    可宋漓没松手劲，他甚至比起刚刚更加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


    沈昭：“放手！”


    “我送你。”他再次重复，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可手腕上绷紧的青筋，还有眼底压抑又落寞的神情，都不代表那只是简单一句话而已。


    酒精带来的余韵让沈昭无力消化复杂难熬的情绪，心底骤然涌起的酸涩感像是浓稠的柠檬汁，一瞬间就掩盖了她。


    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子，她伸出手就扶上了一边的墙面。


    一旁的宋漓瞧见她的状态，瞳孔骤然一缩，也顾不得她愿不愿意了，单手就揽起她的腰间，抱着女人慌忙地往外面走去。


    沈昭的气性和不适的身体正在打架。


    “你别碰我。”到了车上，她立刻就推开了刚刚还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


    温热的掌心在她裸露的肩膀上留下泛红的用力痕迹，车内冷气温度此刻不知为何打得很低，离了天然热源后，沈昭几乎是下意识就打了个寒战。


    被抛弃的男人此刻刚从女人冷硬的语调中回过神来，他边脱西装外套边交代驾驶座上的司机：“把温度调高。”


    “哦哦好的。”司机忙不迭应声。


    宋漓轻手轻脚地把外套披到沈昭身上，瞧见女人生气别过去的小脸，眼神一暗，悄无声息地挪着身子到离她更近的位置上。


    沈昭上车后就变得很沉默。


    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酒喝多了，她歪着脑袋靠在车窗边，脸蛋红扑扑的，白皙的脸颊上一双眼眸透着几分无措。


    宋漓没有打扰她。


    车内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汽车飞驰在夜晚的马路上，道路两旁明黄色的路灯光芒落在车窗上，像是微小世界的小小太阳。


    在拐弯经过一个红绿灯时，为了躲避突然闯红灯冲出来的电动车，司机一瞬把刹车踩得很紧。


    巨大的惯性让沈昭的脑袋不受控地往前座靠背撞去，可实际上她撞到的却并不是硬挺的皮革，而是男人温热的掌心。


    从撞击的怔愣中逐渐回神，沈昭缓慢地抬起脑袋，眼眸一闪一闪地看着面前因为挤压开始泛红的手掌。


    驾驶座的司机自停稳车后便立即忙不迭地回头关心老板和夫人的安危，一边道歉一边暗自祈祷自己不要被开除。


    外面闹哄哄的，宋漓默不作声地收回贴在靠背上的手掌，平静地让司机继续开车。


    可手背上的红色不会作假，沈昭视线随着他动作偏移过去，眸光不自觉地暗了暗。


    “没有事的，不要担心。”宋漓像是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轻笑着安慰她。


    沈昭轻轻撇了撇嘴，心里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


    长久的沉默后，她浅浅叹了声气，把男人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掌轻轻握到自己手心，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手背。


    “……还疼吗？”她柔声问。


    车窗外车水马龙，淡淡的花香随着女人靠近逐渐涌进宋漓的鼻尖，他垂下脑袋，嘴角不知觉上扬。


    短暂的迟疑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缓慢而又温柔地抚上沈昭的脸颊。


    白皙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红润，女人随手把耳边的碎发拨开，恰好给了身侧心猿意马的男人可乘之机。


    温热的薄唇突然盖在脸颊上，明明早已亲近过无数次，但吵架过后的亲近总归还是不一样。


    沈昭瞬间呆愣在原地。


    “昭昭，对不起。”


    宋漓低声说。


    第66章 眼泪


    宋漓突然的道歉让沈昭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知道两人之间的问题不是仅仅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 那些没说出口的隐瞒，藏在脆弱又坚硬的真心下，像根木刺不断地往彼此的感情里深深扎了下去。


    她缓慢地抽出了手，小脸转向窗外闪烁的霓虹光影, 语气里夹着散不开的忧愁：“宋漓,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想听你告诉我你无法实现的愿望, 我想听你告诉我你需要我，而不是把我独自囚禁在安全屋里，还告诉我能够处理好所有事情。


    我不想要等风雪结束后，等我终于走出那所谓安全的庇护所时, 看到的是跪在冰天雪地里，满是伤痕的你。


    汽车最终停在江边的路口处，往左通往明冉的家，往右则通往盛京江苑。


    是两个人的婚房所在地。


    宋漓让司机提前下了班, 走了一个人后，车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昭按下了窗户, 和煦的晚风沿着江面吹拂而来, 她缓缓开口：“宋漓,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远比你想的要更爱你呢？”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宋漓从沉默中抬起了脑袋，他笑着开口，语气里却夹杂着强烈的自毁倾向。


    读书时, 他就知道沈昭很出名, 很受欢迎，有很多人都喜欢她。


    他也知道，总是关照他的堂哥是沈昭很好的朋友, 两人虽然差了几岁，但相处起来却像是同龄人一般自在爽快。


    那堂哥是什么样的人呢？


    工作上成熟洒脱，私下却有着少年人的心性，偶尔会开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玩笑，能逗得周围人捧腹大笑，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虽然偶尔也能瞧见他吃瘪的模样，但总归来说，比自己好了太多。


    也就是这样，在认识沈昭后，宋漓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要去模仿宋煜。


    想模仿他的随性自由，模仿他的游刃有余，模仿他那副被爱滋养长大的模样，可拙劣的模仿只会带来更大的相形见绌。


    他就是一个除了脸毫无特点的人。


    不够有趣，不够自在，自卑又自傲。


    这样的情绪哺育了他，也造就了他。


    他不觉得这样的自己会被人喜欢。


    所以和沈昭结婚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模仿沈昭有可能会喜欢的样子。


    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他露馅了无数次，可他还是觉得，昭昭喜欢的是他假装出来的样子，而不是最本真的他的模样。


    他固执又自私，比谁都希望沈昭能在爷爷和自己中选自己。


    可为了所谓的克制，所谓的游刃有余，他不敢去赌。于是只能仓皇又无措地，先一步把选项里的自己砍掉。


    沈昭就该选爷爷。


    自己没什么好的。


    “昭昭，你放弃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开口。


    在此之前，宋漓其实从未想过要和沈昭彻底断开这个可能。


    模仿又怎么样，他能仿一辈子。


    于是那晚的争吵发生后，他几乎是立即就追了出去，可在小区大门口，看到沈昭趴在方向盘上小声啜泣的时候。


    他迟疑了。


    如果没和自己在一起，如果没有那一瞬间自私的强求的话，也许沈昭就不需要面临现在的境况了。


    所以他放她自由。


    本来是主动想软化一下两人之间气氛的沈昭现在简直是要被他的话给气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大方啊宋漓？”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平息自己即将爆炸的情绪：“我以为你来找我，是真心想和我说清楚，想和我好好走下去，搞了半天就是为了让我当面甩了你。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还省了油费呢！”


    女人越说越气，呼吸声逐渐变大，连带着心口也开始疼了，她伸出手用力按住，因为疼痛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宋漓瞧见，急忙凑到她跟前，拍着她后背努力给她顺气。


    沈昭用力拍他手掌：“你别碰我。”


    “还难受吗？”宋漓像是听不见一样，依然自顾自地伸手轻拍她的后背。


    沈昭无奈地闭了闭眼，她扭过头：“你是不是有病？刚刚不还要和我分手吗？现在这样装体贴是给谁看？”


    男人被她怒声质问，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愣了一瞬，他沉默几秒，半晌轻声说：“你身体不舒服，我不和你吵架。


    沈昭眉头愈发紧蹙，此刻的她再也顾不了保持所谓明面上的礼貌，伸出手用力地推开了面前的男人。


    “到底是谁想吵架啊？我刚刚那样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在给你台阶下。


    可你呢？你倒好，直接要和我分手。


    既然如此，还谈什么谈？分手算了，反正在某人眼里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说完，沈昭便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


    江边晚风呼啸，对岸是闪着明亮光芒的写字楼，平静的江面上倒映着它的光辉，看着是波澜不惊，深处却是暗流涌动。


    女人下车时没穿外套，就这样光着个胳膊站在外面。


    身后传来男人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暖意的外套轻轻披上她的肩膀。


    宋漓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暖意沿着皮肤渗透进她手心。男人低下头，笨拙又小心的对着女人掌心呼气。


    “还冷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转移话题的技巧太过拙劣，沈昭没有选择回答他，只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江面。


    耳畔传来男人低声的道歉。


    “对不起。”


    本以为又会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后续，沈昭心里瞬间泛出几分烦躁：“宋漓……”


    “我知道你爱我昭昭，我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你分手，我只是太害怕了。”


    男人的话语阻断了沈昭想要张口的话，她眨了眨眼，转头去看他。


    “害怕什么？”她轻声问。


    宋漓轻叹一声，眼皮垂落，低声道：“害怕未来有朝一日，你会后悔。”


    虽然说着可以模仿一辈子，但怎么会有人不希望爱的人爱的是最本真的自己呢。


    时间逐渐流逝，江面渐渐起了风，宋漓额前的碎发被吹开，露出清俊的眉眼。


    “未来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在你面前的宋漓其实并不是最真实的宋漓，真正的宋漓幼稚、黏人、占有欲强，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完美情人，那时候你会怎么做？”


    宋漓的语气不算太好，他知道昭昭已经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迈出了很多步，所以他也想为彼此多付出一些。


    但坦诚必然会带来伤害，因为那相当于把自己最脆弱的店暴露在了外面。


    沈昭没有立即回答，她昂起脖子眯着眼思索了一会。


    半晌，轻声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可以反问你一件事吗？”


    宋漓：“你问。”


    “完美情人应当是什么样子？”沈昭抿了抿唇，她抬起头眼神专注地盯着宋漓。


    “或者说，你心目当中我喜欢的人应当是什么样子？”


    宋漓一瞬沉默。


    沈昭的话问住了他。


    如果真的仔细思考一下，其实从开始到现在，宋漓都不确定沈昭喜欢的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是按照沈昭身边朋友的性格，去自顾自地推算了一个她喜欢的完美情人。


    他也从未去关心过，沈昭究竟喜欢他身上的哪一点。


    是脸蛋，还是身材，还是性格。


    可以既然已经决定了坦诚，宋漓就不打算再去隐瞒自己内心的那些小九九。


    “像宋煜那样的人。”


    他一脸坚定地开口。


    “哈。”左胳膊顿时被面前的女人重重地打了一下，疼痛让宋漓轻轻喊了一声。


    沈昭转过身子面向他，叉着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会喜欢宋煜呢？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


    “我知道。”宋漓弱弱开口。


    “你知道那你还……”


    “因为真实的我你肯定不会喜欢。”


    “你是指幼稚、黏人、占有欲强吗？”


    宋漓没想到沈昭会把他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他愣了一秒，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漆黑夜色里，江边的值班路灯洒下温暖的光芒。沈昭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黑色瞳孔清澈又明亮，明明是外人嘴里腹黑又心思深沉的商人，此刻在她面前却像是读书时期笨拙无措的小男生。


    各种各样的思绪在脑海中交缠，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来阵阵清香。


    沈昭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低下脑袋浅浅地叹了声气，随即抬起脑袋慢悠悠道：“宋漓，你是觉得自己演技好到可以拿影帝还是觉得我是个认知能力差到离谱的笨蛋。”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最本真的模样。


    眼眸轻轻颤动，沈昭吸了吸鼻子说：“今天白天在酒吧的时候，明冉问我喜欢什么样子的人。我说我喜欢年上，黏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人。”


    “明冉很惊奇，她问我，你以前不是喜欢高冷的人吗？我说人都是会变的。然后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沈昭停顿一秒，勾了勾嘴角浅笑道：“她问我，所以宋漓黏人？”


    “我那一刻愣了一下，然后转念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明冉问我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你的模样。


    是你在台上讲解公司产品的模样，是你喝醉了抱着我说喜欢我的模样，是你每天早上上班前亲吻我的模样。


    那一刻我就在想，完蛋了。


    明明刚吵完架，明明这个人都还没有来找我，来哄我，我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原来我这么爱他。”


    沈昭用笑声作为结尾，可眼前的男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碎发遮盖了他的眼眸，沈昭只能看到他泛红的细长眼尾。


    莫名有些仓惶，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的肩膀：“哭什么呀，某人跟我说分手我都没哭，现在不会还要我来安慰你吧……”


    “抱怨”的话没说完，男人便直接伸开双臂抱住她，宽阔的肩膀像是大山一样把她整个人都拥在了怀里。


    隔着单薄的白色衬衫，她可以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声，感受到烫在脖颈皮肤上湿漉漉的水滴。


    这下是真切体会到了幼稚从何而来。


    沈昭无奈地想。


    第67章 奖励


    第二日沈昭起来是在熟悉的大床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床缝洒在被子上。


    她随意地翻了个身，昨日醉酒后的余韵仍未彻底消散，脑袋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洗漱花了有十几分钟，卧室房门被人推开时, 沈昭正在衣柜里寻找衣服。


    面容清俊的男人套着一身休闲服慢悠悠地从门外走进来, 衣冠楚楚神色悠然, 看不出半分昨晚那副啜泣的模样。


    宋漓手上端着醒酒汤，沈昭老远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自然而然地接下喝完。


    “……今天想去哪里玩吗？”


    她一边喝，男人一边问。


    沈昭把饮完的杯子递给他, 头也没抬，只是自顾自地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长款的绿色细吊带，布料摸上去柔软又光滑。


    这是回国后宋漓送她的礼物，沈昭自己还没有穿过。


    虽然样式看着和自己当初回国时身上穿的那一件很像, 但背后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工作室手工制作出来的作品。


    沈昭自己买的那一件更宽松，平常出门逛街也可以穿。但宋漓送的这件, 明显更贴合她的身材, 穿上去后勾勒出来的女性曲线也会更加明显。


    倒也没有说哪一个好, 哪一个坏，只是是个人都可以从宋漓对于衣物的选择中, 看出他藏匿的小心思。就这还说自己过去是在努力模仿她喜欢的样子。


    明明早就露馅了。


    沈昭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声气。


    “今天穿这一件吗？”宋漓看着她手上选的衣服，瞳孔轻轻闪动，小心翼翼地问。


    沈昭平静地点点头：“嗯。”


    喜悦的情绪已经从眼尾泄露到嘴角, 宋漓浅笑着走近她身边：“那我定个餐厅, 中午一起吃饭……”


    “这倒不必了。”


    沈昭转过身打断他。


    “我中午有事，你自己吃吧。”


    宋漓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僵硬，他试探着语气开口：“去见明冉？”


    “不是。”沈昭摇摇头：“美术学院的同学约我去看画展。”


    宋漓的脸色有些许的崩坏, 但说话语气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女性朋友吗？”


    沈昭抬头，观察着他的表情：“如果不是女性朋友会怎么样？”


    宋漓的眸光一瞬间暗下去，他紧紧地抿着唇，垂下的手指指尖攥在一起，指腹处泛起淡淡的红色。


    短暂的沉默后，他像是认命一般低声开口道：“不会怎么样。”


    沈昭像是早就猜到他的回答，她无奈地垂了垂眼，伸出手指触碰他紧皱的眉头。


    “不在意的话，就不会皱眉了。”


    她在男人怔愣的神色里凑近他，粉嫩的唇瓣轻轻张合：“宋漓，我想要听你真正的想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男人垂了垂眼，似乎明白了沈昭话里话外的意思，沉默半晌后，他低下头轻声说：


    “不喜欢。”


    “这是我送你的衣服，我不喜欢你穿给别的男人看。”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昭勾起唇角。


    “穿给谁看是我的自由，但是为了表扬你勇敢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这次我可以迁就你。”


    她走上前去轻轻抱住男人，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缓慢开口。


    “今天是女孩子的聚会。”


    说完沈昭便拿着衣服转身飞快地溜进换衣间里，徒留宋漓独自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表情似是呆愣，却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所以你们和好了？”明冉抱着冷饮窝在懒人沙发里问。


    沈昭伸了伸懒腰坐直身子：“没呢，只是短时间休战了。”


    昨天说了那么一串，归根结底就是抱着最后的私心，想要告诉了对面人解题方法。但具体他最后能够在这张试卷上拿多少分，还是要看他的努力。


    她是很好说话。


    但也没那么好说话。


    明冉不理解地嗯了一声，随即追问“那你到这儿来取车？不住了？”


    沈昭拿起桌上杯子抿了一小口：“我想出去住，自己开车会更方便一点”


    “出去住？怎么了？嫌我这小？”


    “200平不小了，我只是担心后面宋漓要找来了，住你这不太方便。”


    沈昭语气淡淡地解释道。


    明冉不置可否：“呵！都结一年婚了，还玩这种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戏码。”


    沈昭没应答她的话，只静静地看了会手机屏幕。半响，她抬起头看向明冉脖子后方的位置。


    “昨天晚上，我收到梅莉的短信。说你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和一个男人一起坐车离开了。”她握着手机慢悠悠开口，语气里夹杂着几分严肃：“那男人是谁？是昨晚你找的那些小男生吗？”


    明冉听她问，愣了一瞬。


    随即随口答道：“不认识。”


    沈昭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认识的人你也敢跟他出去。”


    “过了年底我就25岁了，晚上约个男人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沈昭下意识问：“所以你和他上床了？”


    明冉点点头嗯了一声。


    见对面的人如此坦荡，沈昭也不好再说什么，皱着眉头询问：“做安全措施了吗？”


    明冉无语，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我又不是傻子，当然做了。”


    她掏出手机，一边翻着梅莉发来的员工信息表，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不过说起来也挺奇怪的，那男的都不等我给他钱就跑了，我本来还想加个微信呢……


    “看你这样式，还打算发展成长期的？”


    “……毕竟技术蛮不错，穷又怎么样，姐姐怎么说也是小有积蓄。”明冉边说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一点都看不出之前那副为情所困的模样，看着像是彻底地走了出来。


    心里的石头落地，几分钟后，沈昭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子，把喝光的饮料杯子丢进垃圾桶。


    她对着玄关附近的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裙边，提起斜挎包，边往门边走边开口：“行吧，那你就慢慢等着你的cinderella，我要走了，下午还约人了呢。”


    沈昭约的人在江城美院等她。


    这所学校最近刚好举办期末毕业展，在海外留学的沈昭虽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多多少少混了点名堂出来，这次是特例被邀请过来参观。


    除此之外，美院还邀请了一个人。


    苏筝。


    这件事沈昭在接到邀请时就猜到了，但后面苏筝主动提起她和宋漓吵架这件事，沈昭倒是没有想到。


    没等她出声解释两人最近其实已经近似和好，表情忧虑的苏筝就先一步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身上淡淡的木兰香气混合着草木的味道涌进她的鼻尖。


    “昭昭，阿姨知道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也知道你最近很努力地在调解我和阿漓之间的关系。但是我并不希望，那是以伤害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为代价。阿姨只希望你和宋漓都能好好的……”


    苏筝低着脑袋说，劝慰时语调温温柔柔的，像是一捧清澈的泉水，不经意间滋润了她的心湖。


    沈昭听了她的话连忙摇头澄清：“没有的阿姨！我和宋漓只是小吵小闹，而且早就也已经和好了，您不用太担心。”


    “真、真的吗？”苏筝轻声反问。


    沈昭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


    苏筝面上疲惫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些许，她低声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瞧着苏筝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沈昭抿着唇思索了许久。


    沉默片刻后，她轻轻启唇：


    “那您能帮我一件事吗？”


    “和宋漓有关。”-


    沈昭从展厅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傍晚。


    本来美院那边院长是想约她和苏筝一起吃饭的，但苏筝因为有事必须提前离开，留沈昭一个人，她就不是很乐意在这种环境下待着了。


    提前在手机上订好了酒店套房，沈昭结束后便开着车直奔目的地。


    一路坐电梯到最高层，门刚打开，就看到套房门口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走廊的窗户此时刚好有深红色的日落，热烈的阳光泼洒进地面，在柔软的地毯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


    门边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单脚撑地背靠着墙面，上身黑色的衬衫袖子被他挽起到手肘处，露出了精瘦的小臂肌肉。


    定制的西装外套则随意地挂在手臂上，领口也没怎么系，一览无余，可以看到骨骼分明的锁骨。


    头顶细密的黑色短发把他的眼睛遮盖了几分，一双瞳孔干净又清澈，能感受到盯着她的灼灼目光


    沈昭脚步很轻微地顿了一瞬。


    随后，她像是没看见一样，神色平静地往套房门口走过去。


    吊带裙贴身的设计让沈昭的步子没办法迈得很大，于是本来很近很近的距离，沈昭走了足足得有十几秒钟。


    这十几秒钟里面，宋漓就一直盯着她。


    热情的，压抑的，充满爱意的，通通都借着目光投在她身上。


    耳朵无端冒出热气，脸颊不知觉间竟然开始泛起了红色。


    走到门边时，沈昭自动忽略掉靠在旁边的男人，伸手掏出房卡，听到“叮”的一声后便按下门把手，推开房门往里走。


    身后此时传来轻轻的脚步踏入室内的声音，带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滚滚而来。


    她立马回头抵住那人，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耳垂却是红红的：“这是我订的房间，你进来干什么？”


    宋漓眉头挑了一下，但并没有露出几分不解与难过的神情。


    他勾了勾唇角，脑袋微微低下靠近她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像是打火机一样，一瞬间就点燃了沈昭的脸庞。


    “我可以坦诚吗？”


    “如果我坦诚了，你要怎么奖励我？”


    第68章 背影


    宋漓是个很聪明的人, 所以在经历早上的事情后，他很快就学会了举一反三。


    真心可以换来真心。


    这是独属于他和沈昭之间的游戏。


    沈昭闻言眸光一顿，倒也没想到他会把坦诚这个词用到这个地方，室内此刻环境幽暗, 只有脑袋上方的顶灯亮着微弱的光芒。


    她沉默了片刻, 半晌微微昂起头, 露出白净光滑的脖颈，勾起嘴角道：“好啊，那你告诉我，你进来是想干什么？我看看, 给你准备什么样的奖励。”


    耍赖被接住的喜悦转瞬便被涌上来的谨慎掩盖住，宋漓步子缓慢地往门内走了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勾勾她的指尖。


    “我想你不生气。”


    虽然两人昨夜就已说开，但介于某人一吵架后就果断装死的行为, 沈昭还是决定给他点教训。


    分居是其中一项。


    可对于早已习惯抱着亲亲老婆睡觉的男人来说，分居无亚于分手。


    沈昭正是抓到了他这个痛处。


    “我生不生气重要吗？”


    女人转身往室内走去, 边走边取下耳垂上亮晶晶的耳饰。


    “反正某人向来喜欢装傻。”


    首饰盒敞开放在桌上, 宋漓动作熟练地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耳饰放入盒中。


    “当然重要。”他在她面前停下, 背靠着桌子边缘，微微弯曲上半身靠近。


    “因为他很笨, 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多么爱他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馈这份爱。”


    夜色沉静，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流转。沈昭眸光顿了一瞬, 随即切换回自如的神色, 仿若没听见，自顾自地梳理着耳畔柔软的长发。


    首饰盒里的项链映着流光溢彩，她放下梳子, 闷着声道。


    “自己说自己笨的人可不是笨蛋。”


    沈昭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并没有让宋漓感到难堪。


    或许是很早就开始注意她的缘故，宋漓心里比谁都清楚，沈昭此刻还愿意怼他，其实已经是一种放纵了。


    毕竟对她而言，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连眼神都不愿意给的。


    想到这，他不禁勾起嘴角，在沈昭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轻轻地在女人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你——”女人骤然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表情中带着几分嗔怒。


    宋漓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并拢握住她的掌心：“昭昭，和你在一起之前，我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什么，总觉得人生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完，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


    “但你的出现告诉我，过去的事情直至今日依然有转机，人也好，爱也好，都可以重新找回来。”


    掌心在不知不觉间靠上男人的脸庞，沈昭垂眸看着面前人亮晶晶的眼睛，昏黄的光亮洒在他的发尾，男人像是小动物一般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


    “昭昭，我把自己捡回来了。”


    把曾经的热烈与坦诚，再一次送给你。


    沈昭低头看着面前男人那张熟悉又亲近的脸，昏黄的灯光洒落，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靠在自己的掌心里，把最脆弱，最一击致命的弱点，大方地展示在自己面前。


    是个人都会心软吧。


    沈昭不禁想。


    “你会一辈子属于我吗？”


    她低声问。


    “只要你需要我。”


    宋漓望着她，清亮的眼眸里，倒映着他曾经长久凝望的背影。


    第69章 晕倒


    彻底的心意袒露让沈昭与宋漓之间的关系和谐了很多, 毕竟沈昭心里清楚，一个人想要彻底改变是很困难的，那是几十年的环境铸就的人格本色，她能做的, 只有充满耐心的等待与安抚。


    好在宋漓并没有让她的期待落空。


    在家门口骤然见到苏筝的那一瞬间, 身处事件之外的沈昭下意识地攥紧了宋漓握住她的手指, 反而是当事人本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很轻很淡地垂下了眼睫。


    苏筝是和魏冕一起来的。


    从洛黎那里得到夫妻二人吵架的消息之后，她就计划着和昭昭再见一面。


    只是没想到，突然的造访多了一个计划之外的人。


    宋漓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松开了和沈昭紧握着的手, 用平静无波的语气留下一句“我在家里等你”就起身往屋里走去，中间目不斜视，像是陌生人一样和门边两个人擦肩而过。


    沈昭看向门边站着的两个人，第一次有了无所适从的感觉。


    她想了想, 还是走了过去，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从心底涌了出来。


    “苏阿姨,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苏筝垂了垂眼, 情绪有些低落：“我听你妈妈说, 你和宋漓吵架了，我估计是因为我的事, 所以想来和你聊一聊。”


    “没事，我跟他已经和好了，阿姨您不用担心。再说如果真有问题的话, 您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可以了。”


    “这样啊, 那就好。”苏筝点了点头，眼角轻轻扬起，显露出淡淡的笑意。


    沈昭看着她, 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酒店见到苏筝时。


    当时她觉得宋漓和她最像的是高挺的鼻子，但就在刚才两人真正同屏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其实两人最像的，是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她垂头叹了叹，旋即打起精神，邀请对面的人进屋：“如果不忙的话，您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再走，刚好我也有东西想拿给您。”


    苏筝眉心动了动，瞳孔颤动一瞬，她抬起头应下；“好。”


    沈昭要拿给苏筝的，其实是一幅画。


    这是最开始弥安约见沈昭的理由。


    苏筝似乎没有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在看到画的一瞬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沈昭见此连忙走了上去，她把手中的画递给苏筝，轻笑着说：“阿姨，虽然我知道画只是一个借口，但……您是我的偶像，很久之前就是了，所以这幅画，我准备了很久，还是想要当面交给你。”


    苏筝眼睛有些红，她语气悲凉：“我以为，你会很介意的。”


    介意她不站出来，介意她与她叔叔之间的事情。


    沈昭摇了摇头，轻声说：“阿姨，不管我和宋漓是什么关系，您是我偶像这件事，始终不会发生改变。所以无论如何，您都不要有心理压力。”


    在和宋漓和好之前，沈昭其实对自己是有期望的。


    她觉得自己能够改变苏筝的想法，能够让宋漓得偿所愿，也能够让事情走向一个最完美的happyending。


    但在和宋漓和好之后，她却突然发觉，也许现在已经是一个最完美的ending了。


    苏筝没在家里待太久，沈昭送别她之后就立刻回屋上楼去找宋漓，却意外发现某人正站在二楼的窗户前，隔着薄薄的纱帘往楼下门口看。


    “既然那么想见她，刚刚为什么不下来？”


    沈昭轻声叹气，步子轻缓地走过去。


    被人发现，宋漓顿时有些心虚，他动作毛躁地松开纱帘，别扭地转过身子往书桌边走去。


    “谁说我在看她？我是在看你。”


    “看我干嘛？”沈昭不解


    宋漓闻言语气酸酸：“怕你一个心血来潮要跟她一起出去，忘记我们下午还有约会了。”


    想不到这人还会吃他妈妈的醋，沈昭内心顿时有些无奈。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毕竟这是我们吵架之后第一次约会。”


    “不是吵架。”宋漓再次出声辩驳，别过脸去小声说：“只是一次非友好的讨论而已。”


    沈昭觉得这人太好玩了，她绕到书桌边，双手捧上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


    “你也太可爱了吧宋漓。”


    柔柔的语气配上女人身上淡淡的清香向他袭来，宋漓低头笑了笑，凑近她嘴边回吻过去：“这种话不一般是我对你说的吗？”


    他边吻边在呼吸间隙开口：“昭昭最可爱。”


    用过午餐之后，两人的约会就开始了。


    活动非常之简单，就是窝在家里看碟片。


    宋漓有提过要不要带她出去逛逛，但沈昭却觉得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在家待半天也很幸福。


    “明天是我二叔的祭日。”电影放了大半，沈昭看着投影里相拥的男女主，眼睛不自觉地开始泛酸：“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为什么不愿意？”宋漓把她搂在怀里，闻言轻轻垂眼：“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更别提，你二叔曾经对你那么好。”


    沈昭曾经和他提过沈冕的事情。


    和宋如鹤口中乱说的污言秽语不同，沈冕是真真正正很好的好人。


    一想到这，宋漓其实有些莫名的愧疚。


    如果不是宋如鹤，也许妈妈和沈冕在一起，会过得很幸福。


    “我还害怕，你二叔不喜欢我呢？”


    宋漓语气低沉地苦笑道。


    沈昭闻言睫毛轻垂，她动作温柔地握住他的双手，轻声安慰他：“你是阿姨的孩子，是我如假包换的丈夫，你和你父亲一点都不一样，二叔一定会喜欢你的。”


    电影已经走到末尾，沈昭轻柔的声音伴着平缓的背景音乐涌入他的耳朵。


    宋漓垂了垂眼睫，几秒之后，他伸出手抱住面前这个爱了很久的人。


    “昭昭，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六月初是二叔的祭日。


    沈昭陪着父母一起去墓地看望，宋漓跟在她旁边，至于爷爷，依然和往年一样，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来。


    明明是六月，此刻天气却阴沉沉的，冷风萧瑟，树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出人意外的，墓碑前早已经有人摆放了淡雅清丽的郁金香花束。


    沈昭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


    是苏筝的手笔。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宋漓正低垂着眼，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花束。


    一切都结束后，爸爸妈妈没有多停留就直接坐飞机离开了。


    沈昭则和宋漓一起回了爷爷家。


    厚厚的的乌云像是棉被一样直接盖在了地面上，宋漓去停车的时候，沈昭就在门口等候。


    但出乎意料的，隔着层层叠叠的花丛，她看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


    昨天才见过的女人流着眼泪飞奔着离开了别墅，沈昭眉心一皱，下意识转过身问身后站着的保安。


    “爷爷今天请客人到家了吗？”


    保安一脸茫然：“白天的时候好像是有人来过，一个穿得挺好的女的。”


    为什么？


    沈昭不理解。


    眼下发生的事情让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和苏筝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爷爷也在。


    爷爷为什么会和苏筝有来往呢？


    明明他那么恨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沈昭几乎是立即就小跑着进了别墅，完全没管身后刚停好车走过来的宋漓。


    桌上摆着两杯茶，热气还未消散，是个人都能猜到刚刚有人来过。


    沈书裕正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看向她的眼神里透着威严与不耐。


    “跑什么跑？”


    “爷爷！刚刚是不是苏筝阿姨来过了？”


    沈书裕蹙起眉头，语气严肃：“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你要想和宋漓那小子好好在一起的话，就别乱掺和。”


    “所以你拿这件事威胁阿姨？”


    沈昭想过很久阿姨为什么不愿意和宋漓见面的原因。


    此刻才终于明白，从来不是她不愿意，而是爷爷不允许。


    “您为什么要这样？当初的事情是谁都不会预想到的，您为什么一定要把罪过盖在苏筝阿姨身上？”


    二叔的离世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父亲曾经多次在她面前提起过，那之后很多年他都在后悔，说如果知道二叔出国之后会出事，他就算是做个恶人把他天天关家里也不会让他去国外。


    毕竟，人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爷爷，如果您非要给二叔的离世找一个凶手，那所有人都逃不开干系，包括你。”


    沈昭轻声说，语气里夹着颓废的冷意。


    爷爷的控制欲很强。


    这件事沈昭一直都知道。


    但她从未把这摊出来说。


    一方面，她确实是在爷爷的庇佑下获得了很多很多的福利。


    另一方面，爷爷这两年的身体不太好，爸妈也经常和她说让她不要惹他生气。


    但一切忍耐都是有极限的。


    就像一个不断充气的气球，总有一天会爆炸。


    沈昭现在就是这样。


    她几乎可以猜到爷爷和苏筝说了什么。


    和当初爷爷威胁宋漓一样。


    而他做这些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他认定是苏筝的出现，才让他最心爱的小儿子离世。


    可这种定罪没有任何的依据，更是完全忽略掉了自己在其中所犯下的罪过。


    毕竟像爷爷这样强势的人，怎么可能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他只会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像当初他因为奶奶的离世而把罪过全部推在爸爸身上，并且在后面很多年，越发地讨厌她爸爸一样。


    他只相信自己认定的。


    沈昭的话很明显给沈书裕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几乎是在她说完话的下一秒，面前的老人就突然地站起来身，面色因为生气而涨成了红色，伸手指着她的手指剧烈地颤动着。


    “沈昭！你胆子大了哈！就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沈昭眼睛眨了眨，语气坚定：“我只是觉得您不能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二叔已经不在了，您现在去惩罚别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更别提苏筝阿姨本就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沈昭低声说，语气逐渐变冷。


    “再说了，如果按照您认定的，苏筝阿姨要为这事负责的话。


    那为了利益主动把亲孙女嫁给仇人孩子的您，根本就不配提二叔吧。”


    拐杖猝然打在腿上，沈昭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就要跪下去。


    而沈书裕似乎是气急，此刻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表情愤怒地瞪着她，掌心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昭昭！”门边突然有人推门走进，急急忙忙地跑到她旁边扶起她，语气关切地看向她的膝盖：“疼不疼？”


    “我没事……爷爷！”


    沈昭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看见面前的沈书裕猝然晕倒。


    她慌慌张张地跑上去。


    一旁的管家立即拨打电话叫了医生。


    等待检查的间隙，沈昭后知后觉地开始身子发抖。


    明明她本意不是如此的，她只是想劝一劝爷爷不要再针对阿姨了。


    男人温热的手掌揽住她的肩膀，宋漓坐在她身侧小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这不是你的原因昭昭。”


    “爷爷肯定会没事的。”


    检查在一个小时后结束，得知消息的父母几乎是立即取消了机票从机场赶回来，刚好在检查结束的时候赶到。


    结果显示还可以，爷爷只是一时气急造成的昏厥，后面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沈昭闻言几乎是立刻放松了下来。


    膝盖上的疼痛后知后觉传来，她无意识地闷哼一声。


    宋漓握着她的手掌瞬间收紧，一旁的爸爸妈妈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


    “宋漓，你先带昭昭去医院看一下吧。”


    事情的经过沈昭已经跟他们说了，父母二人觉得昭昭只是方法比较激进，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眼下瞧见她膝盖上的伤口，猜都能猜得到是沈书裕用拐杖扔的。


    宋漓这边，得了他们准许，便立即抱起地上的女人走出去。


    一边抱着一边不忘安慰她。


    疼痛一时有些难忍，沈昭忍不住咬了一下他耳朵。


    “都怨你。”沈昭闷闷地说。


    “嗯。”他轻轻点头：“都怨我。”


    宋漓不是有意偷听的。


    他只是恰巧走到那个位置，恰巧把沈昭说的话一字不落全听见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