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父母


    沈昭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已是九点。


    意料之中的, 家里只有她和阿姨两个人。


    随便拿了点面包垫了垫肚子，她一边翻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往画室里走去。


    回了一些必要的消息后，沈昭顺势找到林川的聊天窗口。


    【沈昭：念慈今天怎么样？】


    对面应该此时也正在看手机, 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林川：医生说体征维持得很好, 应该就这两天会出ICU】


    【沈昭：好】


    简短地打下一个字, 她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消息，表情有些凝重，犹豫几秒后还是决定再回了一句。


    【沈昭：如果有困难的话一定要和我说】


    毕竟林川现在还在读书。念慈家里虽说也算是个小康家庭，但在医院ICU花销通常情况下都会很高, 所以还是有可能会受限于经济条件的。


    林川心里也明白这件事。


    所以回答的时候也并没有为了维持自尊心选择回给她一句不需要，而是选择回了她一句“谢谢你”。


    少有地接受来自林川的感谢，沈昭内心不免有些不可思议。但一想着他对苏念慈那意外产生的感情，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顶。


    爱情真是让人害怕的东西。


    沈昭不免感慨。


    略带怅惘地收回手机, 她把专注力重新投回到了面前的画板上。毕竟日子过得这么快，离弥安来见她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如果不能在与她见面之前把画画的技能磨炼得更好, 到时候万一在偶像面前出丑了, 那岂不是很痛苦。


    想到这, 沈昭不免有些胆寒。


    之后几乎是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她都用来泡在了画室里画画, 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手机上传来的短信。


    “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配着阿姨的询问声传了过来。


    “夫人，您现在忙吗？”


    沈昭从专注的状态中恍然回神, 疲惫地扭了扭脖子后才低声回答：“不忙, 怎么了？”


    “门口有个快递，说要夫人当面签收。”


    “快递？谁的快递？”


    “好像是先生的……”


    “哦。”问清楚了是谁的，沈昭这才起身往画室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取下了身上沾染上颜料以至于有些五颜六色的围裙。


    拉开别墅房门，快递员正站在门口。见她走出来连忙伸手把一张单据递到她面前。


    “您好，请问是沈昭沈小姐吗？这有您的快递请签收。”


    “嗯……”沈昭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花束，出于谨慎还是先问了一句付款的人是谁。


    “是一位姓宋的先生。”快递员回答，说完又似乎觉得不太准确，把花束上面夹着的小卡片指给沈昭看：“这个上面应该有先生的名字。”


    沈昭仔细看了一眼。


    是宋漓。


    表情多有无奈地在单据上签了名字，沈昭说了句谢谢后才抱着花束回到了屋里。


    把花束放到桌子上，她径直挑出躺在娇嫩欲滴的大多红玫瑰中间的小卡片，仔细一看，上面除了备注的“宋漓”两个字以外，还写了一句“love you”。


    平平常常又格外勾人。


    是他的本事。


    这时的沈昭才想起来拿出手机，本想拍个照留个纪念，结果却看到了宋漓早在半小时前发给她的短信。


    【绿茶.jpg：现在在家吗？】


    昨晚的事发生之后，沈昭今天早上起来就把宋漓的备注换成了一个绿茶的emoji图像。


    也不知道那么大一个人了，为什么谈恋爱总是喜欢用苦肉计或者说是肉|体引|诱的方式，难道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那么急色的人吗？


    好吧她是。


    但是归根结底，她仍旧不喜欢他这样。毕竟这样总感觉她是被人牵着的那一方，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带沟里去了。


    所以她才给他备注了这个昵称。


    为的就是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以免自己深陷美人计中无法自拔。


    目前看来还是有所成效的。


    最起码在看到宋漓送过来的玫瑰花和他那张示爱的小卡片时，沈昭的下意识情绪不是害羞和不好意思了。而是开始去思考，这人葫芦里究竟是买的什么药。


    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沈昭盯着屏幕上那句问话，最后还是决定不回复了。


    她转头对着玫瑰花拍了好几张照片，随后点开微信找到朋友圈的页面，编辑好文案图片后再选定仅某人可见的设置，随即直接点击发送。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在确定页面发出去了之后她重新点开宋漓的聊天页面，对着上面的人简简单单地回了三个字。


    【沈昭：谢谢你。】


    发完果断关闭手机，转头去杂物间里找了几个花瓶，清洗干净后便慢悠悠地开始插花。


    等把几个花瓶都安排好适量的玫瑰花后，距离她发朋友圈的时间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


    按亮手机屏幕，可聊天窗口里没有回复。


    反倒是朋友圈里，宋漓在她刚发的那条底下评论了。


    时间是她发了朋友圈一分钟后。


    【绿茶.jpg：[爱心.jpg]】


    看着这一幕的沈昭只庆幸自己发的不是所有人可见，不然就他这样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的行为，说不定就会招人笑话。


    不过看到这的时候她也很好奇，这人是以什么样的态度认领了“追求者”的身份呢？


    毕竟她朋友圈的配文可是“追求者”。


    所以昨天晚上真不是开玩笑逗她的？


    沈昭还是有些怀疑。


    毕竟他们已经结婚了。


    换句话来说，就算她不喜欢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已经确定了的，基本上很难更改。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还要费尽心思地去追求自己，让自己喜欢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真得就只是因为喜欢她？


    一见钟情？


    还是日久生情？


    沈昭不清楚。


    没来得及再思索，手机铃声此时突然响起，一下子就打断了她的思路。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沈昭没怎么停顿地就接了电话。


    “喂妈，怎么了？”她急忙开口，上来便是担忧地询问，像是被最近念慈的事给搞出应激了。


    手机对面，洛黎听见她急躁的语气内心不免有些疑惑，以为她是在做什么很紧急的事情。


    “没什么呀，我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她柔声回答她，顺势追问道：“不过你在干嘛呀？怎么感觉很急躁的样子。”


    听见对面没什么事，沈昭的情绪一瞬间便松弛了下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瞬间切换成了过往那幅有气无力的样子。


    “哦，我没什么，我就是看你突然打电话过来以为你有什么急事。”


    洛黎听见她的解释，内心不免有些得意。


    “这么关心妈妈吗？我们昭昭真是长大了。”


    “我一直很关心你们好不好？”


    沈昭无奈辩解。


    “最好是……”


    洛黎轻笑，随即便主动开启了话题。


    “不过说起来，你今天在家吗？”


    不知道洛黎脑袋里打的是什么古灵精怪的注意，所以沈昭回答得很简约：“在家，怎么了？”


    洛黎：“我跟你爸打算中午去看看你，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啊？”沈昭不解：“你们中午要过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呢？”


    “不用准备什么。”洛黎轻笑：“我跟你爸就是单纯过来看看你，不用做饭的。”


    沈昭表情顿时变得无奈：“那这怎么行。况且宋漓他也不知道你们过来，他中午都没回来。”


    “没关系。”


    洛黎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我跟你爸是去看你的，又不是看宋漓，他回不回去都没事。”


    “可是……”


    “别可是了，我跟你爸都到了。”


    “……”


    沈昭无语，最后只得拿着手机去门口开门。


    门外是熟悉无比的两人。


    虽然手机里话说得如此，但就在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沈昭的眼角还是一瞬间就红了。


    洛黎一脸的笑意盈盈，但在上来拥抱她的时候，语气还是不免带了哭腔：


    “我们昭昭想不想妈妈啊？”


    沈昭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如果你们能提前跟我说一声的话，我会更想你的。”


    “没良心的。”洛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但说到底还是红了眼眶。


    至于一旁站着的沈明，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电话联系的都是洛黎和她，导致虽然两人是亲父女，但因为许久未见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尴尬。


    从洛黎的怀里出来，沈昭看着面前明显苍老不少的男人，终究是还是克服了那股子尴尬，主动伸出手拥抱了他。


    “爸。”她轻声叫他，嘴角微勾露出笑意。


    沈明表情慈祥，并不像通俗意义上的一家之主一样冷漠威严，相反，十分的柔和。在听见她叫他之后，沈明和过往的很多时刻一样，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爸！”她随口嘟囔，语气却不是吐槽：“我这都结婚了，你还这样摸我脑袋，我都怀疑我长不高是跟爸你有关了。”


    “一米六五还不高吗？”沈明像是把她的话当了真，居然还认真追问了起来。


    沈昭无奈勾唇：“高，当然高。”


    但是站在快一米九的男人面前就显得更个小鸡仔一样了。


    把爸妈暂时安定在客厅上看电视，沈昭便开始着急忙慌地在手机上订餐厅。


    怎么说在家里吃都来不及了，还是出去吃比较方便。


    至于宋漓……


    算了他估计很忙，还是就她跟爸妈好了。


    餐厅还没选好，门口的铃声就又响了，以为这一次又是快递，沈昭便主动去开门。


    哪想一开门，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知道密码怎么不自己开门……”沈昭下意识就吐槽，结果话还没说完面前就又被递上了一束巨大无比的粉玫瑰。


    “送给你，喜欢吗？”


    或许是看她发了朋友圈以为她就喜欢这样的惊喜，宋漓回来的路上便顺势又买了一束。


    沈昭有些无奈，她抬头看他，男人眼神里带着亮光，像是极其憧憬她的回复。


    “你买这么多花……”


    本想说的话最后终究还是卡了壳，被她硬生生换了一种说法：“花店老板应该比我高兴吧。”


    “那你呢？你高兴吗？”


    他继续追问，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沈昭抬眸看他，沉默了几秒后，轻轻点头。


    “嗯，高兴。”


    宋漓闻言，表情瞬间变得喜悦了起来。下一秒，他看着她的脸颊，神情专注又认真，半晌，身子自然而然地弯了下去，凑近她的脸颊，像是要吻她。


    沈昭想到屋里的人，本想立即就躲开，哪想到身子都还没挪动一步，背后便传来了洛黎疑惑的问句。


    “昭昭，你给谁……”


    话语没说完，但沈昭已经感觉到了面前人身子的僵硬程度。


    “我爸妈回来了。”


    她低声说，呼吸几乎就落在宋漓的鼻尖。


    第32章 嫌疑


    最后还是在外面吃的午餐


    餐厅是宋漓订的。


    沈昭本想着帮他订, 毕竟他肯定没有她熟悉她父母的喜好。但刚准备上手，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不对劲。


    她凭什么要帮他讨好岳父岳母。


    就算爸妈不喜欢他又怎样？


    “怎么了？没找到合适的吗？”


    见她一直没有选定，宋漓不禁低声询问。


    “没有。”沈昭果断摇摇头，半晌, 故作自然地把手机递给他：“要不还是你订吧。”


    眼眸里有一瞬的怔愣, 但宋漓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十分顺利地订好了餐厅。


    用完午餐，把爸妈送回酒店后，沈昭扭头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眼神里透着不可置信。


    “怎么一直盯着我？”


    宋漓轻笑, 语气里透着不解。


    “你是不是私下里调查我爸妈了？”


    “嗯？”


    “不然你怎么可能那么了解我爸妈的喜好？”


    沈昭抿着嘴唇，看向他的眼神活像是看犯人一样。


    出乎她意料的，宋漓并没有给自己找什么掩饰。


    “我是有查过爸妈的资料。”他轻声说，语气格外地认真：“但我只是了解了一下他们的喜好和忌讳, 毕竟，获得岳父岳母的认可也是我追求你必经的一步。”


    沈昭闻言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 莫名有些心虚。


    “看不出你还挺认真。”


    “我一直都很认真。”


    宋漓紧随其后回答, 看向她的眼神坚定里又透着缱绻的爱意。


    停车场里寂静无声, 沈昭在听到他话的瞬间下意识愣了一秒。


    就这一秒，便让宋漓抓到了机会。


    指尖被那人紧紧攥在掌心, 凌乱的气息通过嘴角交换，此刻的沈昭只能听到两人交叠急速的心跳声。


    “刚刚就想亲你了。”


    一吻结束，宋漓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沈昭的脸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起来。意识到这件事后, 她刻意故作自然地正了正身子,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无异。


    “……哦。”


    宋漓轻笑，眼神明亮如皎月-


    四月的午后已经开始回暖，阳光洒落, 沈昭在市区广场处下了车。


    “不用我跟你一起吗？”宋漓偏头看向副驾驶处的女人。


    沈昭摇摇头，轻笑：“只是去看看场地，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前段时间她从高中同学那里了解到了有一家花店想要转手，考虑到筹备的难易程度，沈昭认为还是直接接手别人的比较划算。


    刚好今天出门，就顺便约了对方老板见一面，实地考察一下。


    “那你记得注意安全，结束了给我发消息。”宋漓轻声嘱咐她，沈昭嘴角微勾，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


    午后的车流并不拥挤。


    目送着宋漓离去后，沈昭才按着地图上的地址往广场的方向走去。


    花店坐落于广场北面，开业虽然已经好几年，但因为店主平日里整理照料得很好，所以一切看起来还是像新的一样。


    “沈昭！”店主此时就坐在门口休息，隔老远看见她便主动打了招呼：“在这。”


    虽然店面转让的消息已经挂了出去，但店里的生意并没有变差很多，依然络绎不绝的。担心吵闹，两人便干脆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具体聊了一下关于店面的事情。


    转让的原因是店主考上了研究生，虽然比世俗认定的时间晚了几年，但对她而言，这是好不容易才实现的梦想，所以年龄这个词，早就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商讨一聊就是许久。等到临近傍晚，沈昭才和店主告了别。目前一切都处理妥当，只等下周一签好合同，她就真真正正地拥有了这家花店。


    临走时，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沈昭顺便精心挑选了一束向日葵花束。米黄色的装饰纸上系着印花带，簇拥在一起的金色花瓣在翠绿叶片的点缀下更显明亮，看起来就会让人心情很好。


    按照医生的说法，苏念慈应该就这两天就会出ICU了。至于什么时候醒来，那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沈昭原本就是个闲人，再加上心里始终有一股子愧疚情绪存在，所以每天都会关心一下念慈的状态。


    今天也和往日一样。


    从医院大门走进，院中央是一棵巨大无比的银杏树。


    沈昭对此有些印象，似乎从她很小的时候，这棵树就在这里了。


    只是或许是因为年份太久，不知从哪一年的落叶之后，银杏树就枯死了，落到眼前，就只剩下粗壮的树干还留存着了。


    晚风拂过，沈昭抱着怀里的向日葵，眼神不经意变得落寞。


    远处已是黄昏，临近傍晚，住院部的电梯变得拥挤不堪，多是要去准备晚餐的病人家属。


    嘈杂的声响并未影响到她的情绪，她耐心地站在电梯前排队，视线却在不经意的一瞥中，看见了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


    男人低垂着脑袋健步如飞，表情看着很是紧张，仿佛身后是有匪徒追赶一般。


    沈昭眉心微蹙，疑惑与担忧一起涌了上来。


    韩唯为什么会在这？


    沈昭不明白。


    毕竟以他那个性子，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来看苏念慈？


    还是说……是因为他那个怀了孕的女朋友？


    想法千千万万，落到眼前没有一样是她需要关心的。


    沈昭收了收心神，抱紧怀里的向日葵花束，在下班电梯到达的时候走了进去。


    重症监护室在七楼。


    从电梯里一出来便能无端感觉到一阵冷风袭来，消毒水的味道也紧随其后地弥漫在鼻尖。


    眼角有些酸涩，沈昭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还是在隔着巨大的玻璃墙看向里面的女人时，眼眶泛起了几分红色。


    林川去买饭了。


    现在在外面等着的是苏父和林姨。


    “又来看念慈了……”


    或许是不太熟悉的缘故，和她说话时叔叔阿姨都有些局促不安。


    沈昭温和地应了声，顺便把准备好的花束递给叔叔阿姨。


    苏父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多麻烦呀……”


    “没事的叔叔阿姨。”沈昭柔声说：“如果念慈这边有什么情况，你们都可以找我的，毕竟念慈之前也帮我的。”


    “好，好。”


    许是见她这个点过来，叔叔阿姨紧随其后关切道：“晚饭吃了吗？要不我和林川说一声帮你带份饭过来……”


    “吃过了。”不想让他们多操心，沈昭点点头应下了。


    苏父露出和蔼的笑意：“那就好。”


    沉默了一会，苏父突然又开了口。


    “说起来，昨天警察来过了……”


    沈昭闻言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他们说，念慈的摔倒是人为的。”苏父的语气低沉了下去，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因为生气有些加重：“但是那天楼道的监控刚好坏了，所以目前侦办有些困难，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念慈醒来后自己去指认。”


    “需要我做什么帮助吗？”


    “因为警方那边现在在排查人际关系，所以可能会需要你配合调查。还有就是……”


    苏父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似乎有些紧张。


    “你知道念慈有什么不对付的人吗？”


    不对付的人？


    沈昭脑海里瞬间就冒出了一个名字。


    想到刚刚在楼下撞见的情况，她的瞳孔瞬间放大。


    第33章 信任


    关于韩唯的消息, 自从念慈和他闹崩之后，沈昭就没怎么关注过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三观很契合的人，之前不过是顾及着面子上的来往才没什么争执，现下就更不需要什么来往了。


    但若真得说是他报复念慈推了她, 她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的。


    抱着这样的情绪走到了医院楼下, 沈昭意外在来往的人流里捕捉到了林川的身影。


    不过几日不见, 林川的身形就消瘦了不少。眼窝凹陷，青黑的眼圈看着就吓人。明明才二十几岁的人，身上却仿佛围着死亡的气息。


    念慈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眸光不自觉变得暗淡，沈昭朝他招了招手。


    林川瞧见她, 愣了一瞬才慢慢走到她身前。


    “来看念慈？”他轻声问，嗓音哑得犹如被火燎过。


    沈昭点点头：“嗯。和叔叔阿姨聊了会天。”


    “哦。”


    理解他没什么寒暄客套的想法，沈昭便干脆选择直接开口询问：“你最近每天都在这吗？”


    林川点了点头：“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最近除了我和明冉, 还有人来看过念慈吗？”


    林川的眉头皱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她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乐团的同事, 来过。”


    “除了他们, 就没有了吗？”


    “没有。”林川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仿佛是感觉到了不对，林川说话的语气变得强硬了起来。


    考虑到之前的情况, 沈昭并不想让他知道韩唯可能出现过的事情。她摇摇头，故作自然地开口：“没什么，只是问一下。”


    说完不忘叮嘱他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给她打电话, 毕竟江城这边她会比他要熟悉, 让她来解决肯定更方便。


    林川并没有应下她的叮嘱。


    他只是漠然地垂了垂眼皮，仿佛没有生气的木偶。


    沈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她没有发现。


    但她和林川毕竟没有那么熟悉，叔叔阿姨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再刺激他们。她沉默了许久, 最后也只能试图以稍微大几个月的年纪和阅历来劝解他。


    “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最起码也要想想念慈。”


    “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林川安静如死水一般的眼眸这下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的睫毛不自然地颤了颤，仿佛是压抑许久的情绪不小心外溢了一些，即使刻意地去压制，也还是会从各个方面表现出来。


    “知道了。”


    沉默许久，他才终于点了点头。


    从医院离开后沈昭便径直回了家。


    而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像是路边墙面上攀爬的藤蔓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肆意生长了起来。


    沈昭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打通了宋煜的电话。


    毕竟如果直接去问她和韩唯的共同好友，那么很容易就会引起他的注意。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和他相识，但同时又和苏念慈不太熟悉的人。


    所以肉眼可见的人选就只剩下了一个。


    “你能帮我查一下韩唯最近在做什么吗？”


    电话一打通，沈昭便立即把重点说了出来。


    “你查他干吗？”宋煜多多少少有些不理解。虽然知道他是苏念慈那个闹得不是很愉快的前男友，但怎么说都在一个圈子里面，面上肯定不会闹得太难看，只能说私下里减少来往罢了。


    “有些事情想了解，我不好直接露面。”沈昭低声解释：“所以才想找你帮个忙。”


    “那你还不如直接找宋漓。”宋煜不知为何冷笑了一声，建议道：“虽然他这人和韩唯不是很熟悉，但在查人东西这方面，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不理解宋煜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是为了什么，沈昭对于他的建议无端有些纠结，手指绕着长发缠了一圈又一圈：“我不想打扰他的工作……”


    “那你就来打扰我工作吗沈大小姐？”宋煜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况且，人家说不定可乐意你去打扰他呢？”


    沈昭的眉头无意识地蹙了起来。


    “算了。”她干脆放弃找他帮忙的念想，怒声为自己找补：“不帮就不帮，我再去找别人。”


    了解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宋煜也没打算安慰，在她这得了个口头胜利便干脆果断地挂了电话。


    “什么玩意？”


    挂了电话，沈昭越想越气。


    搞不懂这人莫名其妙的脾气是从哪里来的。


    从宋煜这找消息的方案彻底失败，沈昭气性也没保持多久，最后还是得坐起身来继续翻找着手机联系人，以寻找其他人的帮忙。


    另一边，远新集团。


    刚送走了宋煜，宋漓就在手机上又收到了那人的电话。


    “还有什么事？”争执导致的不悦情绪还未彻底消散，他的语气明显不是很好。


    连着在夫妻俩那找不痛快，宋煜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说话的态度不免变了不少，就恨不得就把“阴阳怪气”四个字刻在他脑门上了。


    “没事不能找你吗？”


    自从知道他已经查到了苏筝的大知去向，宋煜的父亲宋如海最近几天着急得快上了火，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去劝宋漓。


    可宋漓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劝解的人。


    他到了办公室甚至一个字都还没说，就直接被宋漓给格挡了回去。


    “我只是想找到我的母亲而已。”


    “这件事就那么让你们那么不高兴吗？”


    “不是说你不能找。”


    宋煜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


    “只是人都是要有取舍的。就算一切都如你所想，你母亲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到你和沈昭之间的感情。但你不要忘记了，从她抛下你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十七年了，如果她再婚了呢？如果她有另外的小孩了呢？如果……”


    “她不接受你呢？”


    周遭的空气仿佛是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一样，宋漓的脸色越发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宋煜以为自己真的劝动了那人的时候，宋漓才低声开了口。


    “她没有抛弃我。”


    “是我自己松了手。”


    一般情况下，高空上的风筝想要飞走是不可能的，除非，割断那条束缚着她的丝线。


    所以他放了手。


    “我不想跟你走。”


    空旷的会谈室里，他看着面前蹲下身子泪流满面的女人，稚嫩的脸庞上却全是冷漠。


    “我想，留在爸爸这边。”


    这样的回答，不仅让面前的人震惊，就连坐在主位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那个男人，表情也不免有些扭曲。


    他彻底没了绑定那人的筹码。


    这是宋煜从未了解的事情，震惊的情绪一路从脚底爬上脑袋。但他还是有一点不解：“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找她？”


    对啊。


    为什么还要找。


    不是说给她自由吗？现在找她又是在做什么？


    宋漓没有回答。


    宋煜见他沉默，以为能从这个方面劝动他，便干脆放低了语气继续往下说：“既然从一开始你就做出了为她好的决定，那现在坚持下去不是更好吗？何必要那么矛盾地一边为了她好，一边又费经心思地试图破坏她平静的生活……”


    “可我原本不需要矛盾的。”


    宋漓低声开口，表情冷漠又疯狂。


    “而你，取舍也好，矛盾也好，你说的每一个词，不都是想说我贪心吗？”


    “我……”宋煜想反驳，出口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可我从小拥有过什么呢？”


    他反问，嘴角微勾露出的却是冷笑。


    “我不需要什么都拥有的人来教我什么叫取舍……”


    “宋漓！”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下子就点燃了宋煜的怒火，他收起原本温和的笑脸，试图用年长者的阅历去压面前人一头，到头来却发现是枉然。


    努力地调整好情绪，沉默几秒后，宋煜低声开口：“宋漓，我来找你谈不是为了和你吵架。可能是我情商不够，对你的了解也不够，才会这样刺激到你。但我理解你的情绪，同时也希望你能控制好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随便攻击别人。”


    说到最后，宋煜的语气多少有几分无奈。


    “况且宋漓你要明白，作为兄长，我不可能希望你过得不好。”


    说完这些，宋煜便没再继续停留，扭头离开了。


    话说得好听，但要说心里没气，又怎么可能呢？


    尤其在和沈昭通完电话之后。


    所以宋煜在挂了沈昭电话后就果断地拨通了宋漓的电话，把沈昭原本拜托他的事情直接转交给了宋漓。


    “你小家庭的事情你自己管，反正我是绝对不插手了。”


    人在情绪不冷静的情况下总是容易说出伤人的话，宋漓心里自然理解他的怒意，所以也没和他多争执。


    “知道了。”


    淡淡地应下，宋漓果断挂断电话。


    等他结束工作回到家里已是深夜。


    沈昭还未睡下，靠在床头专注地看着平板，蓝光反衬到她的脸上，照清楚了她紧皱的眉头。


    “怎么了？”


    虽然已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通过宋煜知道和直接从沈昭嘴里知道是两个概念，可显然，他高估了自己在沈昭心里的地位。


    沈昭几乎是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按灭了屏幕，摇摇头说：“没什么，就看了看今天的新闻。”说完借势翻身下床：“你要用主卧的卫生间吗？那我去走廊那边的卫生间……”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宋漓突然开口，冷笑的语气让沈昭不免一愣。


    “啊？”她瞪大了眼睛，像是确实没有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不等她说完，眼前人就突然向她走来，径直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脚底突然悬空，沈昭下意识就拽紧了宋漓的衣服。


    “宋漓…… ”她着急忙慌地开口叫住他。


    可男人却一言不发，只抱着她往浴室里走去。


    “我洗过澡了宋漓。”她连忙开口，试图阻拦他的行为。


    可当被放到地面上，对上宋凛那双冷冽的双眸时，沈昭的话瞬间就说不出来了。她能察觉到他很生气，即便她不知道为什么。


    “再洗一次。”


    他低声说。


    细密温柔的吻紧随其后而来，仿佛是狂风骤雨一般。


    沈昭并没有反抗，一方面是她感觉到宋漓的情绪不对，如果自己贸然动作很可能会导致不好的后果。


    另一方面，可能就是那潜伏者的情愫在涌动，荷尔蒙的影响让她没有多少拒绝的想法。


    洗澡当然不可能是纯洗澡。


    等一切结束早就到了凌晨。


    沈昭还在那边挣扎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询问一下他为什么生气，宋漓就已经主动开口了。


    他从后面抱着她，语气早没了一开始的冷硬，只余下了柔软与害怕。


    “昭昭。”


    “你可不可以多信任我一点。”


    第34章 可怜


    翌日沈昭醒来的时候, 宋漓已经离开了。


    昨晚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以一个生硬的嗯结束，以试图平复他紧绷的心绪。


    或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他在公司忙了一天累到了。沈昭刚应完声, 就听见了脖颈处传来的浅浅呼吸。


    他抱她抱得很紧。


    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 沈昭的腰间被男人精瘦的小臂围着, 丝毫挣扎不了。


    她隐约猜到了宋漓生气的理由。


    但她想不到自己有在他面前隐瞒了什么事情。


    韩唯与他本就不熟，她不想找他帮忙除了跟宋煜说的不想打扰他之外，更多的也是因为宋漓并不了解韩唯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去查很容易对他本人产生影响。


    不过这些放在眼前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毕竟今天是她要去公安局配合调查苏念慈事故的时间。


    头顶的阳光炽热又耀眼, 公安局前是粗壮茂盛的常青树，和煦的微风从叶片里穿过，仿佛一切都是极好的象征。


    沈昭站在公安局的门口，表情一时有些出神。


    她曾经来过这里。


    那是在二叔去世之后, 需要亲人来帮忙注销户口。


    彼时年幼的她对于二叔去世这件事依旧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只觉得二叔好像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回来。


    这是大人们惯会对小孩子说的话。


    他们从来不会直白地和小孩说任何与死亡有关的词语, 也从来不告诉他们死亡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们只会说, 等你毕业就明白了、等你长大就明白了，等你老了就明白了。


    可到底, 哪种明白才叫真正的明白呢？


    是意识到往事不可追，生命可贵叫明白？


    还是反正人都要死，何不早日投胎才叫明白？


    沈昭不理解。


    她只觉得大人矛盾。


    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 死了却又恨不得日日怀念。


    真可笑。


    惆怅的思绪并没有影响到沈昭的步伐。


    结束警方问询在半小时后, 因为没有嫌疑，所以她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方便警方调查苏念慈的人际关系。


    沈昭事无巨细地回答了警察，还主动强调了念慈曾经与韩唯发生争执的部分。


    毕竟依照她昨晚询问来的消息, 韩唯那人最近似乎忙得很，认识的朋友们几乎很难在聚会上见到他，邀请也总是以各种方式推脱掉。


    这样一来，他身上的嫌疑几乎是水涨船高般得涨了上来。


    但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调查案子的任务终究还是要交给警方来做。至于她能出力的点，也无非就是在提供线索上。


    可即便事情如此轻松，但第一次接触问询带来的紧张感还是让她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等到终于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神经骤然放松带来的眩晕状态便立即找上了她。


    眼前视野变得愈发明亮，头顶是正盛的日光，穿过树叶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光圈掉在地面。台阶上明亮的瓷砖过分耀眼，她被晃得一时睁不开眼，只好伸出手挡在眼前。


    微小的阴影顿时落了下来，沈昭眨了眨眼，在骤然变得昏暗下的视野里看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


    宋漓似乎来得很早。


    背后的汽车前盖上已经沾满了微风拂来的花瓣，他就那样长身立在车前，常青树在他的身边落下阴影，天然而生的暗处却并没有遮掩他的耀眼。


    怔愣的情绪没有持续很久，凌乱的脚步几秒后便在男人面前停下，沈昭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他的面前。


    翠绿色的裙角随风扬起，乌黑的长发下，女人明媚的笑颜从光里赶来，伴随着一阵清新的柑橘香气，扑面而来。


    明明才是春末，宋漓却仿佛感受到了夏日的气息。


    “你是过来接我的吗？”她笑着问，表情看起来很高兴，全然忘了自己本来应该是要问问宋漓为什么会过来这件事的。


    宋漓自然地帮她把脸上的碎发拨开，轻轻点头：“嗯。”


    “累不累？”他轻声询问，语气柔软又缱绻。


    沈昭昂着脖子，圆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仿佛是无意识一般地撒起了娇：“还好啦，就是有点闷，到现在脑袋都晕乎乎的——”


    话说到一半，沈昭几乎是瞬间就停了下来，她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语气放低：“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边的？”


    看到宋漓后，一瞬间的兴奋像是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现在潮水退去，沈昭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告诉他今天的日程。


    宋漓闻言愣了一瞬，眼神里的缱绻不经意间消散。


    “宋煜告诉我的。”他低声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昭总感觉宋漓在说完这句话后，情绪变得低沉了不少。她本想着问个明白，可刚开个口就被他打断。


    “我订了餐厅，要不要一起？”


    头晕之后就是紧跟而来的空虚感，想着吃饭的时候反正也能问，沈昭便没再开口，跟着宋漓上了车。


    可她的想法还是太好了。


    宋漓似乎一点都不想和她谈。


    吃饭期间沈昭每次开口，宋漓都会岔开话题，不是说这个餐厅什么餐品最好吃，就是说最近哪个地方旅游热门，次数一多，沈昭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回答的语气渐渐不耐烦了起来。


    “葵市最近樱花开得很好……”


    “葵市开不开樱花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反问，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极其明显的愠怒。


    “可宋煜说过，你每年春天都要去葵市看樱花。”


    宋漓轻声开口，明明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沈昭却还是无端感到了一股子诉苦的感觉。


    “他还说，你最喜欢这家餐厅的甜品。”


    “但这些我都不知道。”宋漓继续说。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知道你的计划，不知道……你的困难。但这些，旁人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


    沈昭没有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一点。


    她有些不理解：“那为什么你不主动问我？只要你来问我，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真的吗？”他轻声反问。


    “当然。”她果断应下。


    “为什么要去警局？”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昭犹豫了。而她原本回答的“当然”，此刻也在她的犹豫下变得格外讽刺。


    沉默了许久，沈昭才低声说：“有点事情要处理。”


    “所以也不是我问了你就会和我说。”


    宋漓的语气变得疲软，眼皮耷拉着，仿佛受尽了委屈。


    沈昭不喜欢这种感觉。


    明明包间很宽敞，她却被无形的道德压力挤得只剩下一点空间。


    “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她冷淡开口，并没有如过去一般为此感到抱歉。


    “我们并非相爱的恋人。”


    她继续说，丝毫不在意对面人的想法。


    “现在是你在追求我，宋漓。”


    沈昭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过去种种，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宋漓这样一次两次的扮弱，或许可以得到她偶尔的偏爱。但次数多了，沈昭又不是傻子，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说完这些，她径直起身离开，但步子却还是在走到门边后停了下来。


    “如果你觉得在追求我的过程中受了委屈，那你大可以放弃。”


    “可怜是不会变成爱的。”


    她回头看向那人。


    “宋漓，别再这样了。”


    餐桌另一端，男人的表情平静，神色自然得仿佛女人的话语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除了那颗渐渐坠入冰窟的心。


    这是只有他一个人能感觉到的-


    又有快递上门了。


    看了眼半掩的画室房门，阿姨在原地犹豫许久，最后还是选择自己去接了快递。东西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一大束花，只是花朵从黄玫瑰变成了山茶花。


    “夫人？先生又送花回来了。”她敲了敲门，半掩的房门因为她的动作敞开。


    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正站在巨大的画板前忙碌，洁白无瑕的长裙无可避免地沾染了颜料，而画室的角落里，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多种多样的花束。


    夫人和先生已经分居快一个星期了。


    自从一周前夫人气呼呼地回家那个晚上开始，先生就再没回来过了，本以为只是工作原因要出差，但之后的几天，先生恨不得每天换着花样地订花束送回来。


    可夫人对此却没什么反应。


    明明以前，她才是那个最爱花的人。


    “放那吧。”


    沈昭轻声说，语气平静又淡然。


    “好。”阿姨应下来，随即离开。


    落地窗外日光明朗，敞开的房门慢慢合上。巨大的画板前，女人抬起的手臂动作不知不觉变得慢了一些，直到最后彻底停下，垂落在了身侧。


    浓重的涂料味道并没有淹掉花的气息。


    不知发呆了多久后，她起身离开了椅子，白色的裙角从膝盖处滑下，半晌，又随着她蹲下的身子顺势掉在地面。


    沈昭伸出手环抱住了那束花。


    “真是个傻子。”


    她轻声嘟囔，嘴角却无意识勾了起来。


    “哪有人靠送花追女人的。”


    第35章 灵魂


    从ICU出来后, 念慈的病情恢复得很不错，不过一周过去，脸上的气色就变得红润了不少。


    沈昭坐在她床边削苹果，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医院八卦到网络趣闻,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幽默一些, 试图通过这些话语让念慈低落的情绪涨起来。


    “终于削好了。”长吁一口气, 沈昭飞速地放下水果刀，把切好的水果扎上牙签递给她。


    苏念慈背靠着抬起的床头，见她生疏的动作不免发笑。


    “笑什么？”沈昭见状故意逗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技术不好还给你削皮，你难道不应该很感动吗？”


    见她笑得开怀, 沈昭继续嘟囔：“我都没给被我爸妈削过皮，你说你在我心里得有多重要。”


    和与明冉的自幼玩到大不同，沈昭和苏念慈的认识，一方面是因为林川, 另一方面，因为韩唯。


    高中时期她虽然知道了林川有一个叫苏念慈的姐姐, 但因为和林川本质并不够熟悉, 只是偶尔会聊两句。所以她与苏念慈之间, 自然就更无相熟的可能。


    直到后来，她成了韩唯的女朋友。


    因为和宋煜有来往, 韩唯经常会参与他们之间的聚会。


    苏念慈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或许是艺术家身上自带的特殊气质，看起来娴静又柔和的苏念慈在他们这一圈所谓“富二代”里总是格外得显眼。


    沈昭和明冉自然也关注到了她。


    但想着韩唯那恨不得隔几个月就换一次女朋友的情况，只觉得这姑娘运气应该不是很好。


    毕竟就韩唯那样子, 势必有一天会辜负她的心意。


    可特例就这样冒出来了。


    从高中毕业到大学, 韩唯真得像是小说里的浪子回头一样，再也没有和其他女生有牵扯。


    苏念慈也就此，成为了她们无比好奇又十分关注的人。


    这样的关注一直持续到了沈昭二十一岁那年, 彼时她已经在国外待了将近三年，自认为已经足够熟悉当地情况，但外国的安全情况终究比不上国内。


    碰到抢劫是在沈昭搬家一周后。


    对方似乎已经盯了她一段时间，不然怎么会刚好在她一周里恰巧下课时间最晚的那天突然从路上窜出来。


    不过好在对方只想要钱，拿了她的包就迅速消失，并没有对她实施伤害行为。但这对连小偷都没怎么碰到过的沈昭来说，还是让她吓了个半死。


    报了警后她连家都不敢回，只能在附近灯火通明，人流量最大的酒店里开了间房窝着，拿着手机慌不择路的给朋友打电话。


    但因着刚搬家，沈昭相熟的朋友都不在附近，国内的朋友更没办法，除了在电话里安慰她两句也没什么可以做。


    苏念慈就在那时候出现了。


    她通过共同的聊天群知道了她的事情，私戳问她现在在哪里，她最近刚好因为交流学习也在这个城市，如果她很害怕的话，她可以去找她。


    仿佛是落水人突然拽到的一根绳子，沈昭告诉了苏念慈自己目前住的酒店地址。


    她在翌日早上便赶了过来。


    之后有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她都每天陪着她上下学，陪着她找离学校更近的房子租住，陪着她去警局办笔录、认人。


    原本沈昭也是有芥蒂的。


    毕竟从小都有数不清的人因为她的家境走到她身边，试图靠谄媚与夸奖来成为她的朋友。


    沈昭讨厌这些。


    所以除了明冉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她就再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好朋友的人，大多都还是普通朋友。


    苏念慈起初也在这个排序里。


    哪怕是她陪伴她的这一周，沈昭也并没有对她产生更多额外的情感投射，毕竟韩唯那段时间家里出了些问题，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


    不过怎么说都是受了帮助，沈昭自然也不会全然让人白干。抢劫犯被抓到的那天，苏念慈打算回国，她在机场主动提起了韩唯的事。


    但出乎意料的，苏念慈拒绝了。


    “我相信韩唯可以自己解决的。”她轻声说，语气坚定，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柔和，沈昭却没有在其上看到一分的别有所求。


    “哦。”少有被拒绝，沈昭不免有些尴尬，愣了愣神便闭了嘴。


    不过之后，苏念慈还是主动和她聊了起来，只是对象不是韩唯，而是林川：“你现在和林川，还有来往吗？”


    沈昭闻言皱了皱眉：“偶尔可能会聊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苏念慈故作自然地摇了摇头：“只是那小孩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读书，可能叛逆期到了吧，有时候联系不到他。所以我才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些什么。”


    以林川高中时候的性子来看，确实像他会做的事情。


    沈昭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之后，两个人的来往才变得密切了起来。


    虽然不太清楚名为姐弟的两人之间关系为何如此冷漠，但沈昭也不是多爱八卦的人，两人除了偶尔聊到林川，其他时间多是像朋友一样聊聊近况。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她与苏念慈的关系也愈发变得亲密。直至最后因为一些事情，成为了挚交。


    “这么说起来，当初在国外，你陪我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会做。结果现在你需要我了，我却连削个水果皮都不是很行。”


    想到以往，沈昭不免有些感慨。


    “这有什么。”苏念慈轻声反驳：“就像当初我陪你一样。现在你能过来陪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话虽如此，但一想起发生在念慈身上的事情，沈昭还是难免有些难过。


    “好了。”不想看她自责，面前的苏念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大姐姐一样安抚她：“你帮我安排我父母住所的事我都没谢谢你呢？何必在这一点上纠结。”


    沈昭闻言撇了撇嘴，想露出笑脸，鼻头却还是有些红。


    瞧见安慰不成，苏念慈便干脆转移起了话题：“说起来，之前明冉还和我说宋漓在追求你，怎么样？喜欢他吗？”


    “不怎么样。”沈昭轻声嘟囔。


    “前两天还吵架了。”她顺势补充。


    “怎么会？宋漓看着脾气挺好的呀？”苏念慈不解地询问。


    沈昭不知道她那句“脾气好”是从那里看出来的，但想着也没必要在别人面前维护他的形象，便一五一十地把吵架的全过程说了出来。


    “明明我都还没有答应他，他就想要限制我。那我以后要是接受了他，他还不得天天盯着我。”


    这是让沈昭最生气的地方。她向来不喜欢别人控制她，不然为什么会和爷爷关系弄得那么差。


    “其实我知道他是吃醋了，他不喜欢我和宋煜有来往。”沈昭又不是傻子，宋漓对宋煜的态度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她要看不出来才有鬼了。


    “但我只是找他帮了一个忙，而且这个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他就非说我不信任他。”沈昭觉得这简直离谱，难道不想让人做苦差事都是不信任了吗？


    苏念慈听了她的话，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样确实不太好，你们只是结婚了，又不是什么所属关系。”


    “对啊！”沈昭止不住吐槽的话语：“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这人还总是喜欢用那种很委屈的语气说话。”


    搞得每次像是她做错事了一样。


    而这，也恰恰就是沈昭不愿意找他帮忙的原因。


    如果她给他提供了助力，那么她就欠了他人情。这种情况下，她并不富裕的道德水平并不能持续地让她接受白占人家便宜这件事，必然要回以报酬。


    而因为两人之间存在一个追求与被追求的关系，这个报酬的定义很容易就会被混淆，甚至出现一些道德绑架的问题。


    沈昭怎么说也是个学习艺术的。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怎么说也是对爱情有些了解。按照她一直以来的预想，爱情应该是灵魂吸引，是精神上的合二为一。


    但偏偏沈昭又不是一个纯粹的浪漫主义。


    她还看脸。


    这种期望的碰撞下，追求她的人大多在第一步就失败了。毕竟都不能让她一见钟情见色起意追求的人，哪怕灵魂有共鸣，她也很难接受得了。


    只有宋漓算是例外。


    他长得足够好看，所以即使是联姻也可以。


    但事前做的一些调查让她对眼前人的灵魂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反向滤镜”，所以还没来得及交流，两个人就已经分居两地。


    回国之后，虽然沈昭也意识到了眼前人其实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差劲，甚至是有些意料之外的好。


    但对于沈昭来说，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影响到了她的认知。


    她觉得宋漓对她有所图。


    但后面事实又打了她的脸。


    彼此之间只是一些纯粹的利益交换而已。


    可就在她接受了这个真相之后，不过几天，宋漓却又突然选择向她告白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有些没法接受，只能下意识地选择往后退，但最后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美色当前，承认了自己对他有一些喜欢。


    当然这些都只停留在外貌的层面。


    毕竟她并没有找到宋漓能让她感觉灵魂吸引的可能。


    不过也许，有那么一刻。


    沈昭突然想。


    闷热的午后，展厅里男人穿着西装意气风发时，连窗外的乌云都为他让路。


    她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第36章 纵容


    从医院离开已是傍晚。


    或许是和闺蜜聊天缓解了她心里长久的郁结, 沈昭走出大门时看了看头顶橘色的黄昏，感受着风里传来的花香气息，顿时觉得就这么回了家多少有些浪费。


    毕竟这么好的天气，不吃点好的怎么对得起自己。


    做好决定, 沈昭便果断跟阿姨通了电话, 语速飞快地告诉她晚上不用准备晚餐了, 她要在外面吃。


    “可是夫人……”


    “有什么事晚上回去再说，我车到了，先挂！”


    急匆匆地挂了电话，沈昭根本没去想阿姨那没来得及说的话是什么, 她只是兴奋地给常去的那家餐厅打了电话预订座位。


    毕竟就算回去了也是她一个人吃饭，何必呢？


    而在沈昭的想象里，往日都是她一人吃饭的家里，此刻却是被装饰得明亮温暖恍如过节。桌子中间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则在头顶明亮的光芒下愈显惹眼。


    面容英俊的男人长身站在桌边, 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下可以看到他劲瘦的小臂，而他那原本还带着亮光的眼眸则随着手机里骤然停下的笑声渐渐暗淡了下去。


    阿姨顿时有些紧张, 她轻声开口像是想要解释两句：“夫人今天去医院看望朋友了, 估摸着是很久不见, 想要聚一聚。”


    虽然不懂先生想要求和却不提前和夫人说一声的做法，但毕竟是耗费心力准备了一个下午的惊喜, 就这样被夫人因为其他原因错过，先生心里应该也不好受吧。


    沉默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宋漓看起来好像已经调节好了心情。


    “是有这个可能。”他轻声说, 半晌低声自嘲：“运气不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阿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回头看着桌面上精心摆设的餐点, 试探性地开口：“那这些，要收起来吗？”


    “就放那吧。”宋漓别过眼去，像是故意避开视线。


    “您中午不说想去看看小孙子吗？”他转头问起阿姨：“今天刚好也没什么事情忙了, 您就早点过去吧，明天早上再回来就行。”


    阿姨闻言顿时喜出望外，但想到刚发生的事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无措，抬头看了看宋漓的态度，最后还是放弃了开口劝说。


    “好的先生。”她点头应下，转身便去收拾东西了。


    春末的傍晚气温已经开始上升，空旷的别墅此时却格外冷清。


    阿姨离开后，这个名为家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他垂下眼睫，身子像是失了力气一般坐了下去。


    又不是没有心的钢铁-


    等沈昭回家时，时间已经超过十点。


    在她原本的设想里，阿姨要出门，宋漓晚上又不回来，家里应该冷冷清清才对。可从出租上下来，她抬眼便看到了家中明晃晃的亮光。


    眉头猝不及防地皱了起来，沈昭下意识有点紧张，但很快就被涌来的烦闷冲散。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


    有什么可害怕的。


    推门进屋，一楼客厅里并没有男人的身影。可空气中浮动的花香，还是一瞬间让她停下了脚步。


    餐厅正中央，一整束鲜艳的黄色玫瑰安静地摆放在方形餐桌上，正上方昏黄的灯光洒落，仿佛零碎的星点，掉落其中。浅黄色的桌布边缘蕾丝缝线平整，上面摆放的餐具都是她常用喜欢的样式，用心装饰过的痕迹覆盖了整个桌面。


    沈昭表情有些僵硬，她步子缓慢地走到餐桌前，指尖轻轻碰了黄玫瑰的花瓣，上面的水滴早已消散，只余下干巴的花叶。


    所以是一直在等她吗？


    她表情一时有些失神，仿佛是陷入了什么困境中。


    毕竟是开花店的老板，她怎么会不知道黄玫瑰的寓意是什么。心里有些窃喜，但与此同时，微弱的焦虑情绪也慢慢冒了出来。


    如果只是道歉，她当然可以接受。


    可如果不止是道歉呢？如果像之前几次那样呢？她又该作何回应？


    越想脑子越疼，在此之前十几年，沈昭就没想到被人喜欢这件事会这么可怕过。


    毕竟之前喜欢她的人，大部分她都直接拒绝了，就算有少部分漏网之鱼，那也是考察不过一周，便被陆续淘汰了。


    因为这些事，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沈昭都是在怀疑这世上难道是没有正常男人了吗？难道做到爱干净、专一、有上进心对男人们来说是很困难的事情吗？


    沈昭不理解。


    正如她也不理解宋漓到底是为什么就对她情根深种了。


    男人真难懂。


    还没来得及再去想应对的方法，浅浅的脚步声就逐渐传到耳边，沈昭茫然地移开视线去看，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楼梯边缘，昏暗的灯光下，黑色衬衫把他的表情藏了起来，她只能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莫名有点紧张，沈昭搭在桌面的手掌无意识地攥紧了桌布边缘。


    男人从黑暗里走出，轮廓分明的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只是绷紧泛白的嘴唇还是不经意间出卖了他内心此时的紧张无措。


    “……喜欢吗？”他轻声说。


    沈昭眼眸缓慢地眨了几下，遵从内心地点了点头，语气温柔：“嗯，喜欢。”


    两句话的交流，宋漓已经走到她跟前。沈昭今天穿了高跟鞋，站在他面前时刚好到他嘴唇。


    面对面站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的窗户没关好，微风拂过，吹起了她随意搭在耳侧的碎发，露出了一对雏菊样式的耳坠。


    那是结婚时宋漓送给她的。


    和戒指项链一起。


    宋漓的眼眸很快地亮了一瞬，但没被沈昭察觉。


    她还在专心地思索等下应该怎么说。


    “对不起。”


    没等沈昭构建好语言，宋漓就先她一步开了口，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脑袋微微垂下，配合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活像是小狗狗做错事情时道歉的模样。就连手指，也不知何时主动地探到她掌心，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她的小拇指，无声地试探她的态度。


    沈昭眼角有些松动，但还是努力压着，百般纠结下，只能尴尬地提起了一个常见的问题。


    “为什么对不起？”


    “因为我逼迫你了。”


    他低声说，语气真诚地向她解释自己的错漏：“我不应该借着你的善良，用我自己的委屈与难过去绑架你。”


    “你还知道啊……”沈昭无意识嘟囔出声。


    宋漓认真地嗯了一声，点点头：“知道。”


    沈昭无语：“……”


    宋漓：“因为我是故意的。”


    “如你所见，我没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且因为我的性格原因，我也没什么朋友。我没有见过一段真正美好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自作主张的，把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错误观念套用在了你身上。”


    他缓慢而又认真地去陈述自己会变成这样的原因，蕴满爱恋的眼眸始终望着她，像是过去十几年在她身后一样。


    “或许你之前了解的我，都是在外人面前的我。在他们眼里，我似乎是一个无坚不摧的人，我不怕什么伤害，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看着她，掌心轻轻覆上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落到她嘴角。


    “可事实并不是那样，我很胆小，也很敏感。我会羡慕别人的家庭，会嫉妒别人能拥有我没有的东西……”


    “同样的，也会害怕喜欢的女孩子并不喜欢我。”


    话音落下，沈昭眼眸不受控地颤抖了几下，仿佛是被他的情绪感染。


    但事实上，她并没有完全信他的话。


    毕竟他现在这些讲述，不也同样和之前一样，是在向她诉说委屈已获得她的怜爱吗？


    可必须要承认的是，他又一次成功了。


    她确实会因为他的委屈而感到难过。


    或许连沈昭自己都没察觉到吧，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所以能让她被道德绑架的人，也许本来就在她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宋漓。”她抬眸看他，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异常坚定的光芒。


    “也许你，没必要那么害怕。现阶段的我，确实有一个比较喜欢的人，但那个人，只是你。”


    所以宋煜也好，其他人也好，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她的考虑范围。


    宋漓的嘴角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慢慢上扬了起来，他浅笑着望向她的脸颊，表情愈发放松，询问的语气却还有些小心翼翼：“所以你接受了我的道歉？”


    沈昭点点头：“嗯。”


    “那我现在，可以抱你吗？”


    沈昭愣了一瞬，半晌继续点头：“当然可以啊。”


    宋漓嘴角彻底扬了起来，他伸手直接把她揽到她的怀里，嘴唇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精瘦的胳膊隔着衬衣紧紧地圈着她的腰间。


    她感觉到他在她耳边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是紧绷的情绪一下子舒缓了下来。


    但沈昭此刻却有些无奈的情绪慢慢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莫名感觉，照自己这样对宋漓纵容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被宋漓吃得皮的不剩。且都不提他那些诉说委屈的话真假难辨，就说她这道歉只知道送花的行为，除了她恐怕也没人会喜欢了。


    “昭昭。”


    耳边突然传来他缱绻的呼唤。


    沈昭怔愣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我可以吻你吗？”


    看来都不要等到以后某一天了。


    沈昭无奈地想。


    怕不是今天晚上就要被吃干抹净了。


    第37章 照片


    那天之后, 宋漓与沈昭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医院里，苏念慈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垂眸沉思了几秒，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轻声询问她：“昭昭, 你没发现你对宋漓有点太宽容了吗？”


    毕竟换做是过去, 那些让她生气的人，基本上从生气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她彻底地隔绝在了人生之外，而不报复只是她最后的善良。


    沈昭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病床上的人, 沉默几秒后轻轻点头，表情平静又有些释然。


    “早发现了。”她低声说，半晌像是做好了决定抬头直视她的双眼：“我好像，是真得喜欢上了宋漓。”


    苏念慈被她突然而来的告白惊得眉头都蹙了起来。虽然一早就察觉到了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但眼下突然得到确定消息，总归还是有点惊讶的。


    “可你前不久, 不还和我吐槽他想要道德绑架你吗？”


    “一码事是一码事。”沈昭无奈叹气：“他想要靠示弱来得到我的垂怜这件事确实是事实。但其实归根结底, 是因为他没有获得过安全感。毕竟从小就生活在被打骂、被镇压的家庭环境里, 会产生这些想法其实也挺正常的。”


    苏念慈了然地点了点头，但紧皱的眉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的迹象：“可你不知道现在网络上都流行一句话吗？”


    “什么？”沈昭愣了神, 抬眸瞧她。


    “心疼男人是一个女人倒霉的开始。”


    苏念慈并不是想把话说的这么绝，但毕竟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尤其是在沈昭帮了她这么多的前提下, 她自然希望沈昭能够拥有最好的爱人。


    认识这么久, 苏念慈比谁都清楚，虽然沈昭明面上看着什么都不在乎，总是肆意洒脱、潇洒自如得让人羡慕, 但实际上，她也并没有坚强到无坚不摧的地步。


    和生活在压抑家庭中的宋漓相差无几，沈昭从小就被迫与父母分开，“留守儿童”的她被爷爷严格管教到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作主。


    更何况，从头到尾造成宋漓没有安全感的人也不是沈昭，她凭什么仅仅因为一个联姻就要去心疼一个并不比她人生差多少的男人呢？


    苏念慈的想法沈昭怎么不清楚。


    但她心里非常明白，自己喜欢上宋漓从来就不是因为心疼或者同情。而是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在那场可能连宋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发布会上。


    她就已经心动了。


    “抛去不省心的父亲，单看宋漓这一个人，他几乎满足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向往，我很难不喜欢上他。”


    这是沈昭第一次，在旁人面前那么坦诚地去表达自己的心意。


    换做是以往的她，只会觉得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对另一个人的痴迷不异于操场上裸奔，这么让人尴尬的事情她才不会做。


    苏念慈闻言，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答应他呢？”她想了想问道。


    沈昭一时沉默。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但想要堂堂正正地在一起，依旧还有很多的问题要处理。


    毕竟她二叔和他妈妈之间的纠葛是真实存在过的，他们不可能完全避开这些去谈一场毫无顾虑的恋爱，更别提她已经提前答应了宋漓要帮他见到他母亲。


    “再等等吧。”她轻声呢喃。


    窗外阳光明朗，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在走。


    沈昭并没有在医院待很久，毕竟花店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离开病房的时候，刚好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林川。


    男人神色匆匆，看上去像是趁着少有的休息时间赶过来的。


    “林川。”她叫住他：“我今天问了医生，念慈应该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你接下来打算……”


    聊天的过程中念慈几乎是刻意地避开了和林川有关的话题，沈昭心里了然，也没怎么提。


    但林川父亲那边的债务还是大问题，仅靠林川个人那点微薄的收入肯定是很难应对的。他妈妈又已经在计划和念慈父亲结婚，到时候在债务上也很难帮上他什么。


    “叔叔说要留下来照顾她一段时间，我妈……不出意外应该也会继续待在这边。”林川低声说，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萎靡不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也是让他焦头烂额。


    “至于我……”他停顿了一瞬，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能怎么过就怎么过了。”


    沈昭抿了抿唇，犹豫很久，也只能选择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如果碰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来找我。你是念慈的……弟弟，念慈又是我的朋友，我肯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林川眼神黯淡，对于她特意为之的称呼也无暇顾及，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从医院离开，沈昭径直去了花店。


    为了店铺的正常运行，她招了两个全职员工，都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也因为她们的存在，她这个最重要的店长才可以抽出空来去医院看苏念慈。


    时逢五月，刚好是许多花种开花的时间。


    店里的人流量最近一直呈现上涨的趋势，这不，沈昭一回店里就又开始了忙忙碌碌的换水养护。


    几个小时下来，沈昭的腰堪比一下子做了几百个仰卧起坐，酸疼得她只能紧急扶着腰去后面房间里休息。


    考虑到晚上顾客不是很多，小姑娘们又住得比较远，沈昭便干脆让他们提前回去了。


    一方面确实是体谅员工，另一方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花店从来就不是沈昭挣钱的主业，她日常光卖副画就能抵掉花店一两年的盈利，要是以后真得干不下去了，也可以直接甩手跑路。


    但那是以后。


    最起码对现在的沈昭而言，她很喜欢插花这件事，也很喜欢被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花束包围的感觉。


    她想一直坚持下去。


    晚间客人不多，沈昭可以专心地给自己准备一束自己喜爱的插花，结束后拿着相机左拍拍右拍拍，试图找到一个最美的角度。


    毕竟现在是媒体时代，她偶尔会在网上上传一些自己拍的插画图，刚好也是给自己的花店打广告了。


    之前装修的时候，靠近路边那边的墙被沈昭打成了一整面的落地窗，白天阳光透过来的时候，带着露珠的花束在洒落的亮光下显得璀璨夺目，路过的行人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整面的花墙。


    到了晚上，虽然没了百天里日光的照耀，但店里被沈昭刻意安排了颜色合适的彩灯，昏黄的灯光依旧能让花墙显眼又夺目。


    沈昭低垂着脑袋，一边调整花束摆放的姿势，一边盯着相机上的取景器以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角度。


    顶灯打下一束束明亮又闪烁的光芒，沈昭闭着一只眼，镜头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移动，恍惚的虚焦后，焦点最终却停留在了花束正上方的人脸上。


    严格来说，是落地窗后。


    男人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她，熟悉的俊朗面庞在花束的对比下丝毫不显逊色，灰色西装随意搭在手臂上，应该是是刚结束工作就赶了过来。


    沈昭一时愣神，手指稍微抖动了一下，就把男人留在了照片里。


    见她看到了他，宋漓这才推门走了进来。拉开大门的时候，门沿上的风铃发出了轻轻的响声。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昭举着相机的手依旧没放下，似乎是还没回神。


    “刚刚。”宋漓柔声回答。


    其实是插花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沈昭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会特别专心，宋漓一直都清楚，所以便没打扰，干脆在外面多等了一段时间，等她看到自己了才选择走进来。


    “拍到我了？”


    他主动朝她近了一些，歪着头轻声询问她，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沈昭见他走近，不知为何下意识地便收紧了手里的相机，眼神闪躲，涨红了脸反驳道：“哪有？谁拍你了？别自作多情！”


    着急忙慌的反驳不仅没能让面前人信服，反而还让他翘起的嘴角愈发上扬。


    “哦——”他像是故意一般拖长了语调：“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沈昭简直想给刚刚说话的自己来一巴掌。


    明知道解释就是掩饰，还硬要去逞那一时威风。再说，就算是真拍到了又能怎么样，能表示出什么吗？


    她侧过脑袋闭着眼无奈地咬住嘴角，只碰到了因为白天里喝少了水而变得干巴巴的嘴唇。


    回去了就把照片删了。


    她暗暗地发誓。


    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另一个人早跟进自己家一样，拿着她包好的花束来来回回地欣赏，到最后甚至还拿出手机拍起了照来。


    沈昭赶紧放下相机跑过去一把就从他手里把花束给抢了过来：“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拿人东西都不问一声。”


    说完看到他手里的手机的照片，连忙出声叮嘱：“而且你拍的这些照片，在我发出去之前不能发到网上，不然……”


    话还没说完，沈昭劳累了一天的腰就突然被人的胳膊强硬地揽进了怀里，因为身高差异，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身子都往上抬了一下，紧随而来的，就是脸颊上突然印上的一个吻。


    “咔嚓”一声，两个人以一种十分亲密的姿势被留在了宋漓的手机相册里。


    沈昭耳朵瞬间通红。


    她着急忙慌地侧过脑袋想去看身边的始作俑者，却只看到了男人一双深邃又缱绻的眼眸。


    他紧盯着她，犹如猎人看到猎物一般的眼神暗示着他似乎还不是很满意仅仅这样的亲密。


    “昭昭……”


    温热的呼吸在二人间流窜，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小名。


    在他试图再凑近的瞬间，沈昭眼急手快地推开了他。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与头发，她红着脸不敢看他，只能用轻声的嘟囔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这人怎么，老喜欢搞突然袭击啊……”


    说是吐槽，说出来跟撒娇差不多。


    宋漓本来因为被她推开，还担心着自己这次会不会又不小心惹她生气了，直到看到她通红的耳垂，才瞬间放下了紧张的心。


    他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伸手牵住她的手指。


    “那是不是，以后只要提前说了就可以亲你了。”


    他得寸进尺地表达自己对她的需要，沈昭几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地。


    “随、随便你啦。”


    她闷着声开口。


    第38章 机会


    沈昭对于拍照这种事并没有多么热衷, 日常发自拍的频率低得可怜，朋友圈更多的是在和明冉她们一起出去玩时拍的合照。至于手机相册，则大部分都是随手拍的一些花和风景。


    所以对于宋漓拍了她照片这件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他删掉。


    可宋漓哪是那么乖乖听话的人？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臂按熄屏幕, 白净脸庞上扬起的嘴角几乎从刚刚开始就没有放下来过。


    沈昭瘪着嘴着实有些无语。


    不提这个高度她就算蹦起来也很难够到, 就说伸手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可以说是直接黏在了这人的身上, 尝试了几次之后她果断地放弃了挣扎。


    “不删就不删，谁在乎？”


    她不耐烦地嘟囔几声，试图借此来消解自己内心的烦闷。


    说完看着架子上摆着的花束，眼珠子转了转, 心里就冒出了一个鬼点子。


    见她闹脾气不搭理自己，宋漓沉思了几秒，一时也担心自己是不是玩过火了，刚想张口补救些什么, 就听见女人抱着怀里的花故作姿态地嘟囔着什么。


    “本来还想说把这包好的花送给你，既然你那么小心眼, 那我还不如送给……”


    “不行。”


    话音未落, 后背就传来了男人厉声的阻止。


    “凭什么不行？”


    沈昭转过身子, 歪着头故作天真地问他。


    虽然明知她就是故意刺激他，但宋漓还是一如既往地上了当。他眉头紧锁, 扯了扯领带低声开口：


    “……你都说了是要送给我的。”


    “可你那么小心眼，看我拍了你的照片就要拍我，我后悔了不行？”她继续补刀, 瞧见他那张变黑的脸, 心里就莫名涌现出一股得意的情绪。


    不知道这样沉默地对峙了多久之后，宋漓终于无可奈何地松了口。


    “就不能不删吗？”他柔声细语地和她商量。


    “不能。”沈昭斩钉截铁地开口。


    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她伸手到他面前：“手机给我。”


    宋漓并没有立刻应下她的要求, 只是低头看着她，表情看起来有些莫名地紧张，但隐隐地又似乎夹杂着些许兴奋。


    沈昭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怎么？有我不能看的？”


    宋漓：“没有。”


    沈昭：“那你为什么不敢给我看？”


    宋漓：“我……算了。”


    后半句宋漓憋住了，没有说出口。


    知道今天不交出手机怕是很难过去这一遭了，他沉默了一会还是选择了把手机递给她。


    “密码？”沈昭接过手机下意识开口。


    抬头果不其然撞上了宋漓一脸黑的表情。


    “……刚刚一时没想起来。”


    她飞快地按下“0215”后紧急找补道。


    假装没有看到一样忽视掉手机壁纸上那属于自己的照片，她故作自然地点开相册，本以为会是空空荡荡的手机相册此时却是密密麻麻地全被她一个人的照片给填满了。


    沈昭的动作几乎是一瞬就僵在了原地。


    最近的一张自然就是刚刚被宋漓突然袭击那一张，但当她沿着时间线继续往上翻，就可以看到几乎每天都有属于她的照片被拍摄了下来。


    她在画室里专心画画的照片。


    她在副驾驶上睡着的照片。


    她在衣柜前专心挑衣服的照片。


    ……


    一张又一张，全部都是她。


    最让沈昭不可置信的是，相册里最早的一张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它是在二零一二年九月拍摄的。


    那一年沈昭刚刚十五岁，在江城一中读高一。


    照片的画质并不高，强曝光的背景下只能看到一个留着高马尾的女生侧影。


    但沈昭还是清楚地知道那个人就是她。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她作为新生代表在大礼堂发言。


    当时的沈昭，丝毫没有意识到，肆意明媚如同夏日里新生朝阳的自己，拥有了一个衷心耿耿的追随者。


    可即便如此，这种仿若变态偷拍一般的痴迷暗恋，还是让已经觉得自己底线很低的沈昭，稍稍地惊住了。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地几乎不能动弹，也不敢抬头表现自己突然涌上来的害怕，只能动作呆板地继续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掩饰自己的紧张。


    可宋漓早就察觉到了。


    从她打开他的手机相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一瞬的紧张与害怕。


    可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解释。


    毕竟这些都是事实，都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他确实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像个神经病一样，痴迷地观察着她的所有行为。


    即便这些都可以用喜欢来作为掩饰。


    但他心里明白，归根结底，他并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


    所以只要她不喜欢，那他的这些行为都可以被认定是变态行径的。


    而此时此刻的沈昭，只觉得自己无异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那个人。


    她还没有见到宋漓的所有优点，就已经先一步地见到了他的阴暗面。


    这样沉重又痴迷的喜欢，她真得能够承受得住吗？


    她垂下眼睫，表情呆愣地看着屏幕里各种颜色的自己，知道现阶段的自己根本给不出一个理性的答案。


    毕竟早在不久前，她心里的那个天平就已经倾斜了。


    退出手机相册，沈昭假装自然地就把手机还给了宋漓，嘴里嘟囔着：“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照片，不删也可以。”


    沈昭平静的神色并未让宋漓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沉默地接过手机，很想让自己自然地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但解释的话刚到嘴边，就又被沈昭打断了。


    “天都黑了。”她仰头看向窗外，转移话题的方式生硬又别扭。


    “你要不先去车上等我，我把店里东西收拾一下，然后……”


    她扭头看他：“我们一起回家。”


    对宋漓来说，此刻沈昭主动提出的“一起回家”无异于一剂打在他身上的强心针。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汽车熄火后。


    一前一后下了车，从停车的地方走到电梯还需要几十秒的时间。


    “既然那么喜欢我，高中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呢？”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上，沈昭看着门上反光映出来的两人身形，轻声询问。


    回程的路上她想了很久。


    对于宋漓的种种行为，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的介意。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她对他的喜欢盖过了那些介意的想法。


    所以，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39章 别人


    其实沈昭高中的时候曾经被人告白过。


    对方是她同班的学习委员, 看起来样样都好，面对她时也举手投足都透着尊重。


    可沈昭却总是感觉不自在。


    将近一周的时间，她都在思考，这股不自在到底是因何而生。


    直到他向她表白的那天。


    天气很好, 环境很好, 四周的一切看起来好像都很好。


    除了同学们一遍又一遍的起哄。


    明明她还没有答应他, 明明在此之前，他们的关系仅仅限于同班的同学。但他周围人的态度，却仿佛是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


    她找他交作业要起哄。


    她和他擦肩而过要起哄。


    她和他被安排在一个考场要起哄。


    沈昭对此不甚其扰。


    所以即便她对那个人起初并没有讨厌的的态度，但最后的最后, 她还是没有给他一丁点可以离她更近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她却给了几年后的宋漓。


    “高中的时候，我还没有从宋家脱离出来。”


    男人低声说，语气怅惘带着苦涩。


    “所以即便我去找了你, 我们也很难走下去。”


    宋煜与沈昭很熟悉。


    所以只要他想，宋煜一定会帮忙介绍他们认识。


    可对那个时候的宋漓来说, 他连出门去哪都无法自己决定。


    这样的他, 即便出现在沈昭面前, 也是一团糟的，


    他不想让她看到那样的自己。


    寂冷幽暗的夜晚, 风声在其中流淌。


    沈昭听着他的话，眼神黯淡了片刻，但几秒后还是笑着开了口, 像是在调节两人之间不知为何变得难过起来的氛围。


    “你这话说的有点自恋吧？怎么就只要你高中来找我, 我就一定会喜欢你啊！”


    宋漓眼皮轻掀，面对她突然的反问，清亮的眼神里带着一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昭瞧着他着急忙慌解释的样子, 嘴角不受控地上扬了起来。


    推门走进的瞬间，她突然在原地顿了顿脚步。


    “会的。”她轻声说，像是在和他说，又像是在和自己说。


    但宋漓的惊喜只维持了一秒。


    女人随后的话语直接掐灭了他眼眸里刚刚亮起的光亮。


    “但不会和你在一起。”


    可以喜欢，但不能相守。


    一如当下两人的处境。


    宋漓怎么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


    他垂眸苦笑一声，几秒后自嘲地轻声开口道：


    “所以你会觉得我贪心吗？”


    “贪心不是罪过。”


    沈昭并不是眼里只有黑白的人，她低声说。


    “是个人都会贪心，主要看能力足不足够支撑自己的贪心。”


    能力足够，就是聪明。


    能力不够，就是愚蠢。


    宋漓长身立在玄关边，闻言眼皮垂了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的月影婆娑，透过窗户洒落到地面。


    沈昭见他沉默不语，内心不免有些疑惑，几秒后歪头看向他，还以为是自己刚说的话有什么伤到了他。


    “你怎么……”


    “如果是别人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突然打断，沈昭有一瞬的怔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问的是谁。


    “如果是别人那么贪心，你还会这样想吗？”


    宋漓轻声询问，语气柔和仿佛只是在问一个非常轻松的问题。


    徐徐的晚风透过门缝悄悄溜进，穿过她的衣角，带着夜晚的静谧与悄然。


    “可是……”


    沈昭勾勾唇，沉默几秒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没有别人啊。”-


    苏念慈出院的那天，天气很好。


    洁白无瑕的云彩在蓝天里随着微风缓慢游荡，沈昭和明冉两人一起去医院接她回家。


    “要我陪你一起吗？”离家前，宋漓主动问她。


    沈昭摇头：“不用了，我跟明冉一起去。”


    “那你注意安全，晚上回来的话提前和我说一声。”


    韩唯前两天因为涉嫌故意伤害被带走调查了，不过因为暂时没有证据，只待了24小时就回家了。


    “我知道的。”沈昭点点头，昂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眸，思索几秒后还是主动伸手抱了抱他，像是安抚小朋友一样抚着他的背。


    “林川今天也在，送完念慈回家，我和明冉会去花店一趟，大概晚上五六点的时候回来。”


    宋漓对她的抱抱很是受用，伸手环抱住她的同时还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长发，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头顶。


    “那我在家等你。”


    “好。”沈昭在他怀里昂起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的眼睛：“我等着你的大餐。”


    那天晚上，她虽然原谅了他“偷拍”她那么多次的行为，但想着便宜不占白不占，干脆借势找宋漓要了几个好处。


    给她准备大餐就是其中一项。


    毕竟家庭煮夫的情节她还挺想体验体验的。


    “一顿饭就能收买你？”医院走廊里，明冉对于她口中的这一项“好处”露出了不解的目光。


    “这只是其中一项。”沈昭怀里抱着花，闻言皱了皱眉解释道：“我好不好收买你不知道？”


    医院里消毒水味刺鼻浓厚。


    明冉表情却在听到她的话后瞬间变得轻松：“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这是要变成恋爱脑了。”


    沈昭眯了眯眼，几秒后微微侧头看着身侧戴着口罩也掩不住美貌的漂亮女人，眉头轻轻往上挑了挑。


    什么话都没说，却把想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完了。


    “你这样看我干嘛？”


    女人对她的目光露出怀疑的表情，哼哼几声。


    沈昭见状收回侧着的脑袋，勾着嘴角轻笑一声，语气无奈。


    “没什么。”


    等了十几分钟后，病房里苏念慈收拾好了行李，因为东西并不是很多，林川一个人就拿下去了。


    至于沈昭和明冉，则自然而然就陪着念慈一起下楼。


    晴朗的天总是能让人心情很好。


    考虑到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市区那边，沈昭便干脆让念慈继续住在她之前的那套平层那，反正那个房子离她平常工作的剧院也近。


    最关键的，离林川租的公寓也近。


    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就算她和明冉不一定能立即赶到，能有个林川在身边也不错。


    苏念慈看着她们紧张的样子有些惶恐，安慰道：“其实我没什么问题了，你们不用那么紧张。”


    说完从手机上找出最近的消息：“而且剧院那边也说了，我可以在休息一段时间，不用那么着急工作。”


    “当然要休息：”沈昭蹙眉。


    “主要问题还是……”她不知为何顿了一下，但苏念慈多少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那人胆子没那么大的。”苏念慈握着她的手说。


    沈昭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轻轻叹了声气。


    “总而言之，你最近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这屋里吃的喝的都有，你要想要买什么东西和林川说一声，让他带给你就好了。”


    沈昭轻声：“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你就给我和明冉打电话，我俩随时都能过来的。”


    “嗯嗯嗯。”明冉重重地点了点头，打包票道：“我最近不忙，你要嫌在家里太闷就给我打电话，我可能说了！”


    苏念慈对她们的话很是感动，不过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无奈。


    “我知道你们对我好，但真得没必要那么紧张，我不是瓷娃娃，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受伤的。”


    “那样最好。”


    明冉皱眉轻哼。


    苏念慈无奈地笑了笑，半晌，视线飘向玄关处垂着脑袋沉默等待的男人。


    “再说，还有林川呢。”她轻声说。


    玄关处站着的男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昂起了脑袋，他没有回头，但垂在身侧攥紧了衣角的手指还是表露出了他的紧张与无措。


    沈昭自然也看到了。


    她扭头看了看苏念慈的表情。


    淡然，平静，像是丝毫不在意。


    就这样放下了吗？


    她不是很相信。


    但内心却又希望如此。


    毕竟林川虽然家里一堆破事，但对念慈的感情却确实是没有掺杂一点假意。


    想到这，她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叫你呢。”沈昭朝着玄关的方向喊了一声。


    林川转身朝她的方向看来，步子却并没有立刻挪动，而是把视线径直投向了一旁的苏念慈，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苏念慈表情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一直看着我？”


    他眼神有些许茫然，半晌才像是突然回神一样慢慢走了过来。


    明冉并不了解二人之间的事情。


    虽然之前也有好奇过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关系就冷了下来，但想着既然念慈自己不说，她便也没主动问。


    现在看到两人和好，心里多少还是开心的。


    几个人一起在房间里待到了下午三点。


    林川医院有事要忙，中午吃完饭就走了。


    明冉下午则有拍摄的工作，地方离这边挺远的，需要早点走。至于沈昭，花店的小姑娘中午刚找过自己，下午想请假，店里只剩另一个小姑娘，必然忙不过来，她便干脆和明冉一起离开了。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


    苏念慈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最近新潮的综艺节目，嘈杂的声响却丝毫没能拨动她从刚刚开始便如同一潭死水的内心。


    门铃却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一声、两声、三声。


    沈昭、明冉、林川，这三个人都知道密码，不可能会按门铃。


    所以按门铃的只会是陌生人。


    苏念慈下意识地蜷缩起了身子，她攥着手机，眼神紧张地看向相距不远的房门。


    明明是大白天，她却走过去透过猫眼看看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手机紧跟着震动，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苏念慈盯着那个号码看了许久，愣了许久后才恍惚地回过神，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请问是苏念慈苏女士吗？我是FLASH酒吧的工作人员，您之前在我们这边办了VIP卡，马上快到期了，想问问您还续吗？”


    一闪而过的酒吧名字，如同名字一样的“FLASH”，在苏念慈的脑袋里一闪而过，带着那天晚上的所有记忆，瞬间涌入到脑海里。


    凌乱的房间，交叠的身影，怔愣的两双眼。


    以及，从后方伸来，轻轻遮挡的，一个掌心。


    “不要看。”


    “姐姐。”


    他轻声说。


    第40章 电影


    沈昭在花店一直待到了傍晚。


    交代好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她在晚上六点回到了家里。


    黄昏追赶着她的衣角，往日里看起来冷淡又平静的房屋，此刻却好像被落日的的余晖镀上了一层金光，带着柔和的眩晕。


    沈昭一推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虽然之前也有尝过宋漓的手艺, 但平日里为了方便, 大多还是阿姨负责餐点, 时间久了，不免会忘记当时的感觉。


    餐厅里柔光闪烁，男人正站在桌前摆放餐具。


    开门声响起，他回头望来, 女人穿着一身淡雅的长裙，针织外套随意地搭在肩膀处，长发及腰，明亮的一双眼眸里满是笑意。


    “昭昭。”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沈昭放下包走过去, 视线落到桌上，表情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


    宋漓站在一边, 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偏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女人的脸颊, 手指不经意的攥紧，泄露了他胆怯的内心。


    “你吃辣吗？”


    她看着桌上大部分为了迎合她口味而放了辣椒的菜肴, 嘴角微勾藏不住笑意。


    “还好。”男人故作自然地回答。


    沈昭眼珠转了转：“真的？”


    宋漓眼神飘忽，但还是镇定地说了嗯。


    “哦～”沈昭点点头，音调却故意拉长。


    从六点钟到七点钟, 一顿饭两个人吃了快一个小时。


    用餐间隙, 她时不时昂头看向桌子对面的男人，看他一次又一次故作自然地拿起水杯，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了一些弧度。


    不想再看面前人强撑, 沈昭主动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就吃这么一点吗？”宋漓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已经很多了好不好？”她轻声嘟囔，顺势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反过来念叨他道：“倒是你，你吃的比我还少。”


    她表情无奈地叹了声气：“我这人是喜欢吃辣，但也不代表不辣的菜我一点都不吃啊。”


    “没有的，我其实能吃……”


    宋漓低声开口，嗓音听着有些嘶哑。


    沈昭起身走过去，在他面前低下头，纤细如葱白的手指轻轻地在他的嘴唇上点了几下。


    “疼吗？”她柔声问，浅浅的气息落到他眼睫上，惹得面前人心神不免颤动。


    宋漓昂着头看她，双手紧紧环抱住她的腰，深邃的眼眸里是深切柔软的依恋。


    “没必要一直为了我改变自己的习惯。”


    沈昭自然而然地陷入他怀中，没有挣扎。


    宋漓勾了勾嘴角，扶着她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攥着她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


    “可是你也为了我变得心软了。”


    他低声说，提起前几日两人聊起的话题。


    沈昭闻言，顿时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脖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夏季到来，白日的时间逐步拉长。


    七点钟的夜晚依旧还有些光亮，窗帘半掩，沈昭低头看着面前容貌一如既往出众的男人，抚在他的手指轻轻挪动，从脸颊，到嘴角，再到脖颈处滑动的喉结。


    男人被她动作招惹，上半身不自然地僵在原地，原本澄澈的眼眸被厚重的情｜欲笼罩，白皙的脸颊上，不知道是辣的还是热的直接红了一片。


    沈昭不说话，只轻轻地挪着手指，犹如蝴蝶从湖面飞过，虽未沾染半点，却激起了一片涟漪。


    “昭昭……”


    男人呼吸粗重，环着她腰的胳膊下意识用力。


    针织外套随着二人动作不小心滑落，宋漓昂起脖子靠近她脸颊，肌肤相贴，男人身上的热气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她的身上。


    在宋漓即将吻到她嘴唇的下一秒，沈昭伸手拦住了他。


    她眨着眼，露出了仿若不知世事的少女一般双单纯的眼神。


    “怎么了？”面上笑意盈盈，说话的语气却像是海妖逗弄离岸而来的水手，一边勾引一边放纵。


    求吻的动作被半路拦截，宋漓也没有生气。


    他勾着嘴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半晌靠近她耳边，呼吸交错，男人语气低沉得询问她。


    “我可以吻你吗？”


    “昭昭。”


    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套路，但偏偏，沈昭就是很吃这一套。


    她伸手扶住面前人的脑袋，温热的掌心触及男人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动作缓慢地向他靠近。


    “可以的。”


    她轻声说，语气柔和宛若春日。


    “你可以吻我，宋漓。”


    缱绻的情意藏在深切又漫长的吻里，一吻结束，沈昭气喘吁吁地躺进他的怀里，面颊上蔓延出了一片不自然的薄红。


    宋漓一只手环着她的腰，一只手亲昵地缠着她垂下来的长发。


    “晚上想做什么？”他轻声问她。


    “看电影吧。”沈昭不假思索道。


    阁楼里配备了完整的影音设备，但平日里就她一个在，看着挺没意思的。今天宋漓在，正好两个人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刚好就借这个时机尝试一次。


    沈昭选的是一部小清新的爱情电影。


    故事里男主角从高中时就暗恋着女主，但直到大学毕业后两个人在同一个公司重逢，彼此之间才有了交集。


    故事平淡又无趣，沈昭却看的很是来劲。


    “你不觉得这个男主角很帅吗？”


    她伸手碰了碰一旁看着并不是很触动的男人。


    宋漓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但眉头却确确实实地蹙了起来。


    “你关心的就是这个？”他轻声反问。


    沈昭知道某人醋缸子打翻了，但心里并不是很在意，挑了挑眉紧跟着反问他：“那你说，看电影不看帅哥看什么？”


    “看剧情、拍摄手法、画面布景……”


    宋漓说的认真，沈昭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那从剧情来看，你和他一样吗？”


    她偏头问他。


    电影里前半段一直是女主视角。


    从女主的视角来看，校园时期的男主就是一个脾气不怎么样，平日里见到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一个的高冷学霸。


    至于工作以后，那就是严格又无情的冷酷上司。


    所以即便女主曾经对他有过好感，但无论是在校园时期，还是在毕业之后，她都没有把男主真切地考虑进自己的人生里。


    “为什么，这样问？”


    宋漓扭头看他。


    沈昭闻言坐直了身子，环抱住怀里的抱枕轻声呢喃。


    “因为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表现不出来的爱。”


    “你知道这个电影上映之后网上最多的评价是什么吗？”她继续问他，单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有些茫然的眼神。


    “电影后半段，展现了男主视角，展示了男主是如何因为女主的一点小事就受伤痛苦，展示了男主是如何暗地里帮了女主一次又一次。”


    “可直到结尾，女主都没有接受男主的表白。”


    投影仪里还未放到结局，宋漓在听到她的话后手指不自觉攥紧了一些。即便刚刚傍晚两人才亲密接触过，但他还是会因为这一点点不好的暗示而感到心悸。


    “也是因为这个结局，网上有很多人说女主不识好歹，说她绿茶，说她白莲花。”


    沈昭继续往后说，语气依旧带着笑意，但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可我还是觉得，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只是拒绝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即便这个人曾经做过很多为她好的事情，但她没有上帝视角，也没有任何人来告诉她，哪怕是那个向她告白的人。”


    哪怕刚刚没有听懂，此刻的宋漓也多少是听懂了。


    “所以你不希望我打着为你好的名义瞒着你？”他柔声询问。


    沈昭垂眸，沉默了片刻后才微微点头。


    “我知道你喜欢我很久。也知道结婚之后，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情，帮我担了很多的责任。”


    她轻声说，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直白地告诉他自己的态度。


    “但那并不能成为我一定要爱你的原因。”


    “我会感激你的好，会因为你的善良对你报以一样的善意，但那并不能让我对你产生全然的心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