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安全屋，这间隐藏在废弃工业园地下的复古未来主义堡垒，在接通外部网络后，便进入了静默状态。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彪哥，作为团队中唯一的焦虑指标，他此刻的焦虑值已经彻底冲破了仪表盘的上限。


    “澈儿，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服务器机柜间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江澈的神经上，“我们现在，的的确确是登上了CIA、MI6、还有其他专业杀人机构的‘全球通缉’榜首，对吗？”


    江澈正坐在中央控制台前，神情专注地看着环形屏幕上瀑布般刷过的数据流。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从目前的数据反馈来看，这个定义是准确的。我们在‘不受欢迎人士’名单上的排名正在以秒为单位稳定上升。”


    “那我们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彪哥的声音都劈叉了，“这地方不是连上外网了吗？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在洛杉矶了？他们是不是已经在调集卫星，准备用钻地导弹把我们连同这个破铁罐子一起，轰上天？！”


    江澈终于抬起头，平静地评价道，“你的推论在方向上是正确的，但在技术实现上过于粗糙。”


    “现在不是关心‘粗糙’的时候！”


    “恰恰相反，舅。”江澈的十指在键盘上化为了一片残影，“现在是我们必须比他们更精细的时候。”


    彪哥凑过去一看，彻底傻眼了。


    他原以为江澈在严阵以待，构建什么坚不可摧的防御系统。


    可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一个……极其逼真的护照申请页面。


    “申……申请护照？”彪哥感觉自己的脑回路快要被烧断了，“我的祖宗，你现在去大使馆人家会立刻把你打包成一个快递，直接寄到关塔那摩！你还申请护照？！”


    “谁说我要用‘江澈’的身份去申请了？”


    “‘江澈’是一个已经被即将被市场淘汰的不良资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启动一个全新的账号。”


    他一边说着，一边调出了另一个窗口。


    窗口里，是那个已经被他“策反”并重命名的“江澈1.0-S”。


    这个曾经的“数字幽灵”此刻正像一个最忠诚的数字织布机。


    在江澈的操控下，“江澈1.0-S”开始从创世代码的原始数据库中调取海量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早已被遗忘的空白数据模板。


    “当你要创造一个真实的人时，”江澈的声音像一个正在授课的教授，“你不能凭空捏造。那样的身份像一张崭新的白纸，在天网的紫外线灯下，会立刻暴露。”


    “你要做的，是考古。”


    他的手指轻点。“江澈1.0-S”开始工作。它利用创世代码的底层权限从找到了一个三十年前在洛杉矶出生，三天后就因病夭折的婴儿，“张伟”的原始出生记录。


    然后，一场“数字创世”开始了。


    江澈以这份真实的出生记录为原点，开始为这个张伟编织一段完美无缺跨越了三十年的人生。


    “江澈1.0-S”利用它那源自于苏九对人性的恐怖直觉为张伟构建了一套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逻辑链。


    “他”三岁时，父母离异，跟随母亲，因此有了一份合法的社保记录。


    “他”十岁时，在公立学校的足球队，摔断了腿，因此有了一份真实的医疗档案。


    “他”十八岁时，考入了一所三流社区大学，主修“国际贸易”，留下了四年平平无奇的学分记录。


    “他”二十五岁时，注册了一家小型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在过去的五年里，每一笔税单，每一次海关记录，都清晰可查。


    江澈甚至还为“他”生成了一套长达十年的社交媒体生活轨迹。


    “他”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过旅行时拍糊了的风景照。


    “他”给一些冷门乐队点过赞。


    “他”甚至还在亚马逊上给一款不好用的剃须刀留过一条两星的差评。


    一个有血有肉，有缺点，有平庸的生活，甚至还有点丧的张伟，在短短十分钟内，被创造了出来。


    这个身份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不完美，以至于他比在座的彪哥看起来都更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好了。”江澈活动了一下手腕，“张伟先生和他的两位随行助理（彪哥和林薇薇的新身份），已经诞生了。”


    “可……可钱呢？”彪哥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就算张伟是个真人，他哪来的钱买三张回国的头等舱机票？他那家破公司上个季度的财报还是亏损三千美金！”


    “问得好。”江澈赞许地点了点头，“一个刚破产的商人当然买不起头等舱。”


    “所以，”他调出了另一个界面，“我用张伟的公司名义刚刚在幽灵之手的服务器上注册了一个去中心化的加密货币钱包。”


    “并且，”江澈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利用江澈1.0-S的权限从资本联盟那几个专门用来给李总他们洗钱、位于开曼群岛的离岸账户里，借了一笔，嗯……数额不大的天使轮投资。”


    屏幕上，一行数字刺痛了彪哥的眼睛。“个、十、百、千、万……八……八位数？！”彪哥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这叫……数额不大？！”


    “相对于他们那庞大的不义的资产池来说，”江澈耸了耸肩，“这只是一次符合市场规律的小额资产再分配。”


    “现在，张伟先生有钱了。”


    彪哥看着江澈这一连串行云流水、在违法的边缘疯狂试探、却又在逻辑上完美自洽的骚操作，终于放弃了思考。


    他决定把自己的脑子暂时寄存到江澈那里。


    就在江澈忙着“创世”和“化缘”的时候，林薇薇也没有闲着。


    她正按照江澈的指示，在“普罗米修斯”那浩如烟海的古老数据库里，进行着另一项关键的考古工作。


    “江澈，”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我找到了。”


    江澈滑着椅子，来到她所在的控制台。


    屏幕上，是两份被高亮显示的文件。


    第一份，是来自李总的那段加密通话录音，此刻已经被“普罗米修斯”转化为了精准的文本。


    其中，那个被李总称为“先生”的幕后黑手，在下达清除协议时，清晰地提到了一个词：“……激活研究所的安保协议，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变量……”


    第二份是来自“创世代码”数据库中，一份标注日期为1993年的投资备忘录。


    这份备忘录是七人董事会的前身，对全球多项前沿科技进行风险投资的评估报告。


    彪哥也凑过来看。“这都什么跟什么？‘神经元链接’、‘认知优化’……这帮人三十年前就在研究怎么成仙了？”


    江澈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份备忘录的末尾。


    那是一项标注着“高风险/低回报”的投资项目。


    项目名称：《东亚区静心疗养院》。


    项目备注：【该项目已转为非盈利性‘脑科学研究所’，由‘X’号董事全权接管，作为家族‘人才’筛选及‘废物’处理中心。】


    两份跨越了三十年的文件在这一刻完美地对上了。


    “‘研究所’……”


    “‘静心疗养院’……”


    江澈的眼中，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


    “他们口中的‘清除’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指网络数据。”


    “废物处理中心……”林薇薇也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他们是在做实验？”


    “一个伪装成高端精神病院的‘脑科学研究所’。”江澈缓缓说出了他的推论，“一个三十年前就已经在布局的‘七人董事会’的秘密基地。”


    “一个……在国内，执行清除协议的……实体中枢。”


    彪哥听得浑身发冷：“所以，咱们的反向追踪目标就是这个疯人院？！”


    “没错。”


    “可我们怎么……”


    彪哥的话还没问出口。“普罗米修斯”安全屋的主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片刺眼的血红色的雪花屏！


    【警告！警告！检测到国家级‘天网’协议入侵！】


    【对方已绕过所有常规防火墙！正在使用全球卫星热成像，对本地区进行物理坐标比对！】


    彪哥的尖叫声比警报声还要凄厉。“天网？！什么天网？！是那个会派终结者回来杀人的天网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江澈的表情也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比那更糟。”


    他看着屏幕上那如同潮水般涌来代表着全球所有情报机构算力的搜索指令，一字一句地说。


    “他们动用了国家级的力量，在进行饱和式定位。”


    “普罗米修斯”开始倒计时。


    【计算中……根据对方的算力聚合速度，本服务器的物理坐标将在10分钟内被100%锁定。】


    【建议：立刻切断所有电源，进入‘物理静默’。】


    “十……十分钟？！”彪哥跑到那扇厚重的气密门前，疯狂地拍打着，“快！切断电源！咱们挖地道跑！”


    “来不及了。”江澈摇了摇头，“现在切断电源就等于一艘潜艇在深海里突然停止了发动机。在声呐的扫描下，那会变成一个最显眼、绝对静止的靶子。”


    “那……那怎么办？！”彪哥彻底绝望了，“我们就在这儿等死吗？！”


    江澈看着那飞速缩短的倒计时，没有慌乱。


    他猛地坐回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了一行与防御和逃跑截然相反的指令。


    “普罗米修斯，”他命令道，“将我们所有的计算力全部释放出去！”


    “你疯了？！”彪哥喊道。


    “他们不是要找一个‘热源’吗？”江澈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那我就送给他们……一千个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