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静心之丘疗养院的路上，气氛凝重。


    彪哥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开着车，嘴里却像一个高压锅，不断地向外喷泄着愤怒和焦虑。


    “欺人太甚！这帮狗娘养的资本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一边骂，一边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往苏九前辈的心口上捅刀子，还要用你的脸来当凶器！


    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还有那些媒体，收了黑心钱，一个个都在那吹捧什么数字时代的文艺复兴，我复兴他奶奶个腿！”


    “澈儿，你说句话啊！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先找水军去网上跟他们对骂？


    我豁出去了，我这 CEO不当了，我亲自下场，骂到他们服务器瘫痪！”


    彪哥的咆哮在车厢内回荡。


    江澈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他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整个人像是在进行深度休眠的计算机。


    但林薇薇坐在后排，透过后视镜，能清晰地看到江澈那双映着晚霞的眼睛。


    她知道，他不是在休息。


    他不是没有情绪，他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屏蔽起来了。


    看着这样的江澈，林薇薇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在经历了苏九的点拨和那场无声表演的洗礼后，她感觉自己内心某种坚韧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帮助和保护的女孩了。


    于是，在一片凝重的沉默中，林薇薇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我认为，我们现在需要对当前局势进行一次冷静的逻辑评估。”


    正在开车的彪哥，差点一脚油门当刹车踩下去。


    他猛地回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林薇薇。


    “薇薇……我的好姑娘，你……你没事吧？是不是被澈儿传染了什么奇怪的毛病？”


    江澈的眼睫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林薇薇没有理会彪哥，她继续分析着：“首先，明确我们的核心目标。


    目标一：粉碎数字幽灵的进攻。


    目标二：确保《面具》项目能以最纯粹的艺术形态成功面世。”


    “其次，分析我们当前的困境。


    困境在于敌人发动了一场舆论战争，其主要目的是利用愤怒、焦虑等高强度的负面情绪来持续消耗我们的精神能量。”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所以，我们当前的最优解应该是……”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是立刻停止关注这件事。


    因为愤怒是一种高成本、低回报的情绪内耗。


    我们应该立刻掉头，找一个有阳光、有沙滩的地方，开始我们的躺平休假，直到他们的热度自己降下去。”


    这番漏洞百出的话让整个车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彪哥张着嘴，彻底傻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一分钟内被重塑了两次。


    而一直沉默着的江澈，肩膀开始微微耸动。随即，一声极轻、却又无比清晰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那是一声发自肺腑、带着暖意的笑。


    这笑声像一道阳光，瞬间刺破了车内所有的阴霾。


    彪哥和林薇薇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江澈缓缓转过头，看向后视镜里，那双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他眼中的冰冷已经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笑意的温柔。


    “你的逻辑，”他用一种指出学生作业错误的老师口吻，慢条斯理地说，“存在一个致命的BUG。”


    “啊？是什么？”林薇薇立刻进入了状态，好奇地问。


    “你混淆了短期能耗与长期内耗的概念。”


    江澈解释道，“对一个无法回避的威胁选择无视并不能节省能量。


    它会在你的思维后台不断蚕食你的精神。”


    他看着林薇薇，眼角的笑意更深了。“所以，真正最节能的方案从来不是逃避。”


    “而是彻底的从根源上清除掉这个BUG，确保它永远不会再出现。”


    车厢内，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们之间的对话充满了外人无法理解的术语和逻辑。


    但这番对话的内核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治愈。


    她用他教给她的方式笨拙地想要为他分担世界的重量。


    而他，也用他独有的方式回应了这份温柔。


    彪哥看着后视镜里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感觉自己这么多余，就像是可乐罐上那个用来拉开的铁环。


    气氛终于轻松了下来。


    彪哥也来了兴致，开玩笑地问：“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俩是天选之子，行了吧？


    那请问江澈大师，我们要如何完成这次伟大的清除BUG行动呢？


    人家手里握着的是高科技，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斗？拿爱发电吗？”


    江澈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这确实是核心问题。数字演员这项技术，任何反击都只是隔靴搔痒。”


    就在这时，一直认真听着他们对话的林薇薇像是想起了什么，很随意地插了一句。


    “说起这个技术……我爷爷以前好像就特别讨厌它。”


    彪哥嗤之以鼻：“嗨，我还以为什么呢。天底下所有的爷爷都讨厌自己看不懂的新玩意儿。我爷爷到现在还觉得手机是被外星人监控的工具呢。”


    江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问道：“为什么讨厌？”


    “因为……”林薇薇努力回忆着，“因为我们家的公司好像就是最早研发这项技术的公司之一。


    我听我爸爸提过，我们手里还握着好几项关于动作捕捉和AI深度学习的基础专利。”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小的车厢内轰然炸响。


    彪哥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大到足够塞进去一个鸡蛋。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画出了一道优美的S型曲线。


    “你说……什么？！”


    林薇薇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惊人的话，她继续补充道：“是啊，很多年前的事了。


    但我爷爷觉得这项技术在伦理上的风险太高，他说这简直是在贩卖数字灵魂，早晚会被用来制造完美的谎言，或者彻底取代真正的艺术家。


    所以他就下令把整个项目，连同所有更前沿的研究全都给封存了。”


    听完这番话，彪哥那震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随即被醍醐灌顶般的震撼所取代。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


    “我操……我想起来了！”


    彪哥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飞快地说道：


    “我他妈还以为AI是这两年的新玩意儿！狗屁！我记起来了，九十年代那会儿，好莱坞那帮特效大神搞出那些能乱跑的电脑恐龙、能沉没的大破船的时候，圈里就在传了！”


    “他们那时候就吹牛逼，说早晚有一天连演员都能用电脑做出来，想要谁的脸就要谁的脸，想要什么演技就有什么演技！


    管这个叫什么……虚拟制片、数字替身！妈的，原来根儿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埋下了！”


    彪哥透过后视镜看着林薇薇，声音都变了：“所以……你爷爷不是什么反对新科技的老古董……他……他就是当年亲自造出这把神剑，然后又亲手把剑插回石头里的亚瑟王本人啊！”


    江澈的身体，瞬间坐得笔直。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林薇薇。


    “薇薇，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当年封存的仅仅是研究成果吗？”


    “还是说……你们保留了创造它的说明书，那份记录着它所有弱点和后门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