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庭院里的海棠香，从半开的窗棂溜进顾桑知的房间。


    沐瑾知迎着母子俩各异的目光，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广袖，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孩子是无辜的。”


    “哪有什么真正的无辜？”


    顾少轩语气执拗“本就不该存在，如今不过是恢复原状。”


    “万物众生皆应平等。”沐瑾知不由跨步上前，语气深沉“你无权剥夺一个生命的诞生。”


    一瞬间，屋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剑拔弩张的气息几乎要将室内的温度点燃。


    顾桑知终于轻咳一声打破僵局“好了，别吵了。不过是件子虚乌有的小事，不值当伤了和气。”


    她转向顾少轩语气郑重道“儿子，你放心。这辈子，你会是我在这世上仅有且唯一的孩子。”


    “娘~”顾少轩的执拗瞬间褪去，声音里染了歉意。


    顾桑知随即转向沐瑾知语气平和道“抱歉，让沐先生看笑话了。此事与先生无关，不必为我们费心伤怀。”


    “既是如此，倒是沐某多此一举了。”沐瑾知眼底掠过一抹幽深，没再多说，转身拂袖而去。


    原以为这场风波总算平息。可到了傍晚入夜时分，顾府的角门却又被轻轻叩响。


    沐瑾知竟只身前来。顾桑知看着站在廊下之人，不由一愣，满是迷茫地开口“有事？”


    “有事。”沐瑾知点头


    “那我们去前厅说。”顾桑知侧身让开，提着裙摆先走了两步。


    沐瑾知跟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刚落座，顾桑知便率先开口“不知沐先生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我心中有惑，不知顾夫人可否解答？”沐瑾知指尖抵着桌面，目光牢牢锁住她。


    “但说无妨。”


    “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沐瑾知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水面。


    顾桑知无奈地抬眼，重复着白天的话“没有怀孕，没有孩子，假的。”


    “我记得一个月前，我们曾在一起。”沐瑾知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眼神讳莫如深。


    “不必试探了。”顾桑知语气异常坚定地说道“你是清白的。”


    “若真是我的骨肉。”沐瑾知忽然抬眼，眸子里盛着她看不懂的沉郁，连声音都沉了几分，“我有权知晓真相。”


    “真相就是什么都没有！”顾桑知无奈地扶额“你安心，此事绝不会波及到你，更不会损害你的名声。眼下你临近科举，专心备考便是！”


    沐瑾知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桌角轻轻摩挲，最终缓缓开口：“如果这便是你的打算，我尊重。”


    空气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雀鸣，衬得屋内愈发安静。


    沐瑾知攥着袖口的手紧了又松，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轻声开口“若是你改变主意，我……我可以负责。”


    “怎么负责？”顾桑知下意识反问，话刚出口便察觉不妥，连忙补充道，“你不过只是一介白身，无权无势。于我顾府而言，并无助力。负责一事，莫要再提。”


    “你！”沐瑾知的脸色瞬间涨红，语气里满是愠怒，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别生气。”顾桑知却是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拂过桌角的砚台，语气轻缓道“我挺看好你的，日后必然前途无量，不然当初也不会请你做少轩的先生。只是负责、生孩子这些事，于我们无利，更不该出现在我们之间。”


    她顿了顿，随即开口“安心，这件事，我会解决好。”


    沐瑾知望着她从容的模样，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垂眸，“既然你意已决，我知晓了。”


    沐瑾知随即起身离开。


    岂不知，两人的对话，却是不经意间落入了窗外之人的耳中。


    顾少轩因着白日里对母亲的口不择言，心中愧疚难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终是起身想去道歉。谁知刚走到窗前，便听见沐瑾知那句“一个月前，我们曾在一起。”


    随即驻了足。


    他既怒得发抖，又怯得心慌，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翻涌不休。


    ‘所以他们早有苟且？所以沐瑾知来教自己读书，根本就是借口？娘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若他们真生了孩子，娘还会要我吗？’


    可转念间，委屈又被怒火取代，‘错的是他们，凭什么要我在这里担惊受怕！’顾少轩攥紧拳头，胸口的火气烧得他脑子发沉，脚步一转，随即怒气冲冲地直奔沐瑾知的院子。


    “砰——”地一声，木门被他狠狠撞开。此时沐瑾知刚回屋坐下，指尖还没碰到茶盏，见这冒失闯入的身影，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说！你有没有欺负我娘？”顾少轩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瞪圆了眼，死死盯着沐瑾知。


    “你知道了？”沐瑾知抬眸，语气听不出情绪。


    “所以娘亲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顾少轩的声音陡然拔高


    “时间对得上。”沐瑾知毫不掩饰，直言不讳道


    “你这个禽兽！”


    猛地挥拳朝沐瑾知打去。拳头刚递到半空，便被对方侧身灵巧躲过。


    顾少轩不肯罢休，一次又一次挥拳扑上去，却次次都被沐瑾知轻易避开。几番折腾下来，他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而一旁的沐瑾知却依旧从容，不由眼里的怒火烧得更旺。


    沐瑾知看着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模样，眸色渐冷。他随手取过一旁束帘的细绳，先是扣住他的手腕反剪在身后，随即利落地将其手脚缚在一起。


    旋即叫来一名仆从，语气漠然地说道“通知顾夫人过来接人。”


    转念似是想到什么，“罢了，你们将人送回去吧。”


    顾桑知终是被惊动了，顾少轩从主院被唤进了西院。


    “为何动手？”顾桑知开门见山地问道


    “娘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顾少轩梗着脖子，下颌线绷得笔直，语气中略带嘲讽道


    “我清楚什么？”


    “娘这时候惯会装傻！”顾少轩眼底翻涌着委屈与愤懑，先前被压制的戾气全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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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


    “你这死孩子，给我在这装谜语人是吧？”顾桑知终是按捺不住，抬手往桌案上一拍，不由气结道


    “反正我不要沐瑾知当我的教书先生。”


    “你若是不将他赶走，这书我便不读了！”顾少轩语气决绝道


    最后更是颇为叛逆地吼道“那应天书院，谁爱考，谁考！”


    顾桑知望着眼前满脸桀骜的儿子，先前的耐心一点点耗光，最后索性沉了脸，她缓缓站起身，不急不缓地开口“好啊，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遂你意。”


    顾少轩怔愣当场，不明就里。


    顾桑知便接着说：“你若是能通过考试，进了应天书院，你便还是我顾桑知的儿子。”


    “可若是不行——”


    顾桑知刻意挺了挺腰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我不介意再生一个。说不定，你弟弟比你懂事，比你争气，比你更配做顾家的继承人。”


    “他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孩子。”顾少轩旋即红了眼眶


    随即色令内荏地开口“顾家的继承人只能是我，我绝不会让外人染指。”


    “外人？我不认可的才是外人。”


    “我的儿子，该是能屈能伸、知轻重的栋梁，不是像你这样，为了意气用事，就拿前程赌气的蠢货！今日我把话撂在这，要么考，要么就别认我这个娘！”


    “你等着，我一定会考上应天书院。”


    门“砰”地一声关上，顾桑知站在原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对付这个叛逆的儿子，还是激将法最好用。


    系统抽奖埋下的隐患还没解决，顾桑知思前想后，终究决定闭门三月，在家默默捱过这段磨人时光。


    孕期反应一日重过一日，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让她忍不住对着空气暗骂系统，偏又无可奈何。


    转念想到与贺倾宇的约定，她这副模样显然无法赴约为他治腿，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歉意。


    斟酌片刻，她提笔修书一封，仔细折好后差人送往云容阁。


    信中先是坦诚自己身体抱恙，无法履约，字里行间满是歉意。末了，又犹豫再三，才小心翼翼地添了几句，试探着询问能否借他的医书一观。


    原没抱太大期望，谁知午后便有回信传来——贺倾宇的信笺旁，还整整齐齐放着两册医书。


    顾桑知捧着书，眼底瞬间亮了几分，心中满是惊喜。这位贺神医当真敞亮，说借就借了。


    她没有怠慢，立刻让人备了几样精致的糕点小食当作回礼，又亲笔写了封感谢信，一并送了过去。


    此后三月，顾府与贺府的信笺往来不断。她遇医理难题便会找他探讨，他亦会毫无保留地阐述自己的见解。还常附言：“顾夫人的研学角度，甚为新奇。”


    纸页间的交流渐渐漫过医理，她谈研学心得，他论行医见闻，字里行间多了几分知己般的熟稔。


    贺倾宇更是在信中写道：“与夫人探讨，胜读十年书。”


    顾桑知读了，心中亦是开怀。得到大神的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