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一路疾行，终于抵达了徐国的都城。


    这一路他看得真切，整个徐国并不算大，城池不过数十座，且大多规模简陋，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几座。


    沿途所见的子民，大多面色蜡黄，身形单薄，空气中的灵气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与荒州、沧州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被天地遗忘的角落。


    李凤将他留在这里，是有缘由的。


    特别是，在其离开前，还曾嘱咐过秦牧，可以四处逛逛。


    秦牧当下在找原因，想要逃离这处小天地，就要弄明白，其中关键在何处。


    抵达都城时，已是午后。


    秦牧没有停留，径直朝着皇宫而去。


    以他开天门境的修为，对付这些毫无修为的宫城守卫，如同探囊取物。


    身形如柳絮般掠过丈高的宫墙，那些守卫竟毫无察觉，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目光呆滞。


    踏入宫城之内，秦牧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皇宫的规模，比他想象中还要简陋，连沧州一个三流宗门的山门都不如，没有巍峨的宫殿，没有气派的廊柱，不过是将一片寻常宅院用宫墙围了起来，甚至连地面的青石板都有不少碎裂之处，毫无皇家气象可言。


    他身影几个闪烁，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宫道之间，很快便来到了皇宫正殿之外。


    殿内传来一道道人声，夹杂着争论与叹息，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大殿之内，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坐在龙椅之上，脸上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倦怠，眼神浑浊，正有气无力地听着下方群臣汇奏。


    下方的大臣们大多神色拘谨，所言也皆是农事、赋税等琐事，毫无波澜。


    不多时，就在内官将要宣布无事退朝之时，一名年轻的大臣走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有本启奏，请陛下建远征之军，举全国之力，与妖族开战，夺回本属于我大徐国的土地！”


    秦牧已经来到了宫殿房梁之上，从上望着下方，看到这大臣时，微微一愣。


    这大臣的眉眼、轮廓，竟与那尊妖王李凤有八九分相似！


    但他可以肯定，这绝非李凤本人。


    此人身上没有半分妖异霸道的气息，反倒一身凛然正气，连一丝修为波动都没有，纯粹是个凡人。


    龙椅上的徐国皇帝皱了皱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爱卿已经多次上本，朕不是说过了么，安于现状即可，远征妖域，耗费国力不说，我徐国连像样的修士都没几个，如何与妖族抗衡？！”


    那位长得像李凤的大臣闻言跪拜下去，言辞恳切至极地道：“陛下，决不能再安于现状了，妖族环伺，将我徐国子民当做圈养的牲畜，我国疆域被压缩至此，多少子民食不果腹，灵脉匮乏，最强的仙士已不过紫府之境，还少之又少，长此以往，我徐国诞生修士的根基，将会彻底断绝，而那时，举国上下，便彻底沦为鱼肉！”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孤臣的悲凉与急切，听得下方几位老臣面露不忍，却无人敢附和。


    徐国皇帝眉头紧锁，冷冷地盯着这位大臣良久，语气也变得极其不耐烦起来：“爱卿危言耸听了，现状有何不好，妖族虽环伺周遭，却并未有入侵我疆域的意思，否则以他们的实力，我等早便不复存在，何必妄动干戈，惹怒了他们，我徐国才有灭顶之灾！”


    “陛下，维持现状就是再等死！”那大臣情绪激动。


    徐国皇帝的眉头锁得更紧，冷冷地盯着他良久，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语气变得极其不耐烦：“够了！李凤，你一再妖言惑众，动摇国本！朕念你忠心，不予追究，即刻起，你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陛下！”


    大臣李凤还想再劝，却被两名侍卫上前架住，强行拖了出去。


    秦牧这才知道，那大臣竟也叫李凤。


    他挑了挑眉头，看来这小天地，不仅仅只是一处小天地这么简单。


    李凤构筑了这样的世界，甚至还创造了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


    他究竟要做什么？


    秦牧心念一动，眼看着那大臣李凤已被拖出了大殿，当下便决定跟着此人。


    然而，就在他出了正殿之时，又是一道身影闯入了视线之中。


    那是一名身着月白色宫装的女子，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纹，步态温婉，容貌竟与他在荒州结识的乌雅一模一样！


    只不过，她身上没有乌雅那般锋锐刺骨的剑道气息，反倒眉眼柔和，气质温婉，带着几分皇家公主的端庄娴静，连眼神都清澈无害，与那个冷傲的蛮人少女判若两人。


    “李凤又触怒皇兄了？”乌雅正看着被架着朝宫外拖去的李凤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她身边的女官连忙回道：“回公主殿下，想来是又向陛下谏言建军伐妖之事了，李大人也是执着，陛下早已表明态度，他却偏要一再进言。”


    秦牧微眯双眼，依然知晓，乌雅的身份绝非蛮人少女。


    她至少是与李凤认识的，很有可能也是那所谓妖界之中的人。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千年大狩，绝非只有李凤一尊妖王出世。


    明面上是李凤搅动风云，暗中还有一个乌雅混在了单于身边，潜伏在万石城！


    秦牧陡然一惊，不论乌雅与李凤打的什么主意，都将意味着万石城中，吴天他们可能将要面临莫大的危险！


    一尊妖王，就在他们身边潜伏着。


    他骤然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至于千年大狩的龙元，他已无心再争。


    事态太过诡谲，两尊妖王的布局，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这根本不是他最初想象的狩猎妖王，而是一场可能席卷整个荒州的人妖大战前兆。


    这倒不是秦牧胆小。


    而是一个李凤就够他受的，如今还有一个乌雅，为了那龙元不值得搭上宗门所有人！


    秦牧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继续在暗中观察。


    他看着那位公主身份的乌雅，在皇帝退朝后走进了大殿。


    龙椅上的徐国皇帝正揉着眉心，满脸疲惫。


    “皇兄，又因李凤恼怒？”乌雅走上前，语气温和道：“不必为一个大臣的谏言置气，您是一国之君，纵使他说得不对，听之任之也就是了。”


    徐国皇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个李凤，朕已经够纵容他了，可他次次都不离伐妖之事，难道朕不想坐拥万里疆域，让子民安居乐业吗？可徐国的底子摆在这，根本做不到啊！”


    想永远比去做容易。


    身为徐国皇帝，他又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一切？只是以目前徐国的家底，根本做不到罢了。


    即便去做，也只是徒劳无功，甚至有可能搭上现有的一切，与其如此还不如维持现状，虽浑浑噩噩却也能够活下去。


    乌雅点了点头，似乎十分认同，道：“皇兄说得是，李凤太过激进了，殊不知如今这安宁的日子，来得有多不容易，我人族先祖曾与妖族有过一场惊天大战，最后惨败，能苟活至今，已是妖族的仁慈。”


    “不过，李凤有句话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得改变现状了。”


    徐国皇帝抬起头，面露诧异：“哦？皇妹难不成也有想法？”


    “依我看来，我国子民已经不起任何战事了。”乌雅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挽救徐国，当寄希望于修士，如今我国境内，尚有几名天赋极佳的修士，若是举全国之力全力培养，若能有人证得王道境，或许就能改变徐国被妖族环伺的处境。”


    徐国皇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能么？王道境哪是那么容易证得的？纵使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蕴养出一位王道强者，除非是天赋妖孽到极点的奇才。”


    “这是臣妹的谏言，皇兄考虑考虑就是了。”乌雅说罢，屈身告退。


    已入夜，秦牧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这宫墙之内，脑海中不断梳理着线索。


    他隐隐间猜到了这徐国的处境，被妖族环伺，灵气匮乏，修士凋零，只能龟缩一隅，苟延残喘。


    很有可能就是如今古妖界的写照！


    妖王李凤，就是那个锐意进取的大臣李凤。


    他在妖界之中，定然也是这般主张打破现状，带领妖族杀回荒州，重夺天地主导权，却遭到了族群内部的反对，所以才构筑出这方小世界，模拟他想要改变的处境。


    他想带妖族杀回荒州不成？


    秦牧冷笑一声：“其心可诛。”


    据他所知，荒州之上的事情，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牵扯到了很多隐秘，只是这些东西暂时不为他所知罢了。


    “是么？”


    李凤的声音却在这时冷不丁地响起，带着几分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