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输。


    即使我的手很痛，像是有人活生生剥了它一样。


    宋薇拉不断在内心重复这几段话。


    密密麻麻的汗水从她的鬓角流下，却没有给她盎然的热量，今天虽然太阳还不错，但是秋风的脚步已经来了，银针似的寒风窜过她的后颈，寒意止不住地通过血液流向四肢，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谢世铮说的没有错，跟雅轲比力气是个很蠢的决定，她当然可以要求谢世铮当主攻手，但是这是她和雅轲比赛的目的吗。她和她的较量，如果因为害怕输就主动退缩，她肯定会被这个女人笑死！


    雅轲，成功激起了她的胜负欲，在她过去的生命里很少有这种一定要做成某事的坚定欲望。这种欲望很痛苦，它迫使她去直面别人的优势自己的劣势，但是意外的还不错，她心中的火焰在燃烧，骨头也在叫嚣着。


    球速越来越快，她必须得停下速度的军事竞赛。但是显然，球速在惯性的加力中越来越大，她失去了对它的控制，像是一个玩着火箭的孩子，失控感让她恐惧。更让宋薇拉担心的是，雅轲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她，等着她筋疲力尽，再给予致命一击。


    短短几十秒，万千思绪争先涌入她的脑海，脱力让脑力思考变得迟钝。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恍惚之中，她看见雅轲再次起跳，比之前的任意一次都高，都快，她的手...


    啊！好痛！！


    我是被什么陨石打中了，恐龙灭绝前的神经跟我的神经一样，仍然尽职尽责把痛觉传递给大脑吗。


    球被对面的人击过来，然后呢...周围人为什么都在尖叫，为什么有人突然围过来，他从别人手上接过了什么，在对我的脸做什么，一会冰凉凉的，一会在灼烧。


    被排球击中鼻子后，宋薇拉迟钝地反应了一会，才后知后觉：我的鼻子被砸中了。被砸晕到眼冒金星的她一下清醒了，她拽过旁边人手上的毛巾，痛苦地呼了句，“我巧夺天工的鼻子。该死的，有人居然在我还没有给它买保险前就砸了它。这下要变成邓布利多了。”


    刚刚一直在半环抱住她的人一怔，然后嘲笑道：“还能说这么长的话，看来死不了。”


    说话的人声音很低沉，他胸腔有力在她背后有力的震动。


    宋薇拉刚想说什么，一道阴影遮住了她面前的阳光。原本围着她的人群看到来者，自动让出了一条道。雅轲慢慢走到她面前，并没有蹲下身体，而是挺立着站在她面前，高声问道，“弃权吗，我看你的鼻子对你的外貌也挺重要的，别再失去你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蝴蝶结女生也走过来，她担心地看着宋薇拉好不容易被毛巾止住血的鼻子，“是啊，宋同学，刚刚的那个球很精彩。但是要不要去医务室仔细看看你的身体，鼻子还是很重要的,虽然我认为眼睛才是五官之首。”


    “不用了，”宋薇拉用接过谢世铮递给她的一块新毛巾，仔仔细细把周围清理一遍，然后从后面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继续比赛吧。雅轲，力气大的是猩猩，我不会被你的大猩猩打球模式打败的。”


    雅轲没说什么，说不上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对在球场上不动的峰虎打了个手势，峰虎又开始老老实实热身了。


    宋薇拉接过蝴蝶结女生给她的纸巾，把遮住自己眼睛的汗也擦了。她的视线一下清晰许多，虽然第一局就被雅轲施以物理暴击，但是她掌握了一项很重要的情报，雅轲是坦克型选手，注重力量输出，她要快速想出一套策略。


    她向发球界走去，一双手从地上拽住了她。谢世铮还保持着刚刚在地上蹲着的姿势，扯住了她的这个衣角。


    这个角度看他，他额头上的疤痕更加明显，他蹙起本就有压迫感的眉眼，认真问道，“那个球力道不小，你确定不弃权吗。一些脑震荡无法直观看出来。”


    “快起来吧，”宋薇拉用力抓住谢世铮的手臂，像拔萝卜一样，他全身都没有用力，借此表达他对她决定的不满。宋薇拉假装沮丧地歪歪头，睁着无辜的眼睛低头看他，“好好，一些人平时拿我的秘密威胁我，一到关键时候也不支持我的决定。唉，世风日下啊，那我一个人对他们两个吧，既然输也输的壮烈点。”


    谢世铮：......


    宋薇拉逆光看他，她站在阴影处，但是在一片阴影中，她的眼睛依旧明亮，不纯粹。


    可就是这种不纯粹的目光。


    谢世铮平静地起身，他浅浅整理了一下运动服，然后对宋薇拉说：“既然开始了这个比赛，那就努力完成吧。”


    这句话他经常在赛道上说给自己听。赛车是个团队运动，可是真正开车疾驰在跑道上的，只有他一人，前后能看到的，都是竞争者。团队会给予他建议，但终究无法设身处地。很多次他出于绝对的逆境，超车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他只能一次次凭借这句平淡的话勉励自己，只有风会听到他的低语。


    现在他轻飘飘讲给了宋薇拉，宋薇拉伸出拇指，往他的手掌上盖了一道并不存在的章，“一言为定。我赢了请你吃饭，哪怕真的得了脑震荡也得先请你吃饭。”


    谢世铮忍俊不禁，宋薇拉很少见他笑，他的笑容柔和了他冷峻骨感的五官，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还好，没被没歪。


    比赛能继续，蝴蝶结女生十分激动，她把球抛给了宋薇拉，示意她发球。


    宋薇拉退到发球处，刚刚把她吹得透心凉的风现在温柔地缠绕着她，她把头发仔仔细细扎好。周围已经有人催促她赶紧发球，她置之不理，在与谢世铮说话的几分钟到现在，她一直在思考对策，现在是时候试验是否成功了。


    以巧破力，以智取胜。最重要的是让雅轲不舒服，让她打不出最舒服的进攻。


    宋薇拉跑动、起跳，一气呵成，她的动作很快，很利落，起跳也很高，完全像是要雅轲的发球-快攻，让球快速进入对方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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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她的这招很有迷惑性，余光中，宋薇拉看到了雅轲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她的动作没有之前的紧绷。这个变化让宋薇拉感到有趣，之前她胜券在握的样子，原来内心深处也是不安。


    宋薇拉用力击球，球像炮弹一般飞了出去，快速进入到对方半场。雅轲准备向往常一般接球，经常刚刚的热身，她已经不惧发球时的任何球速、任何力量，峰虎的作用再一次降低。


    突然，她的脸色一变，手脚像是被冻住一样，那个黄色的球像是会魔法一般，在原有的轨道又实又快，刹那间就仿佛卸下了力气，飘忽地随意落地向左去。


    为什么是左？宋薇拉也不知道，发球者都无法判断出来的球迹，更何论接球者了。雅轲现在的状态就像大炮轰蚊子，积蓄的力气无处发，而排球的轨迹也无处寻，只能眼睁睁看着球在她面前的地方落下。


    刚刚还在抱怨比赛速度太慢的人群立马爆发了惊呼声。第一球的力量对决固然好看，但是现在变化莫测的局势更有未知性，尽管短短几秒就结束了比赛。


    发球方继续轮换。雅轲接过了那个球，她会改变策略吗？宋薇拉心里猜测


    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如果她是雅轲，她仍会坚持暴力对抗策略。


    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倔强自信，而是飘球、旋球这种球，依靠的是球者对球的敏感度。长时间接那种承载着千钧力量的排球，敏感度会急剧下降，雅轲在耗她。


    手越来越痛了，在微不可计的候球时间，宋薇拉用左手指甲抠挖着右手。疼痛刺激疼痛，她的右手不至于麻木。


    “1-2”


    “2-2”


    “2-3”


    ...


    “10-10”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操场上，目光皆放在两个专心杀敌的女孩身上，下注的人也越来越多。只不过比起刚刚一边倒的压雅轲赢，后来的人很多押宝在宋薇拉身上，当然之前的人多是变成了两边下注。赛场上的人拼得你死我活，赛场下的进行数学博弈。


    比赛逐渐白热化，宋薇拉主要以变化多端、难以预测的球风混淆雅轲，雅轲继续采用直来直往但有效的力量球策略。


    二十球两者达成了平局，两个人也已经到了极限，之后的那局鹿死谁手难以预料。


    宋薇拉的右手已经有不少自己抠挖出来的痕迹，但是她清楚，她右手的痛觉神经已经达到了饱和。雅轲，雅轲胜券在握的表情消失了，她的状态很不好，力量球消耗了她太多力量，而宋薇拉诡谲的打球方式让她难以收发自如，精神出发高度紧绷。


    蝴蝶结女生处在暴风中心，比赛很精彩，但是她要被两边的杀气压的喘不过气了。她咳咳嗓子，试探着说，“既然二十球打平，那就是大家都胜，和气生财，哈哈。”


    她干笑一声，但很快止住了，因为宋薇拉雅轲两个人的眼神很明确：算平局，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