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

作品:《青云昭昭(探案)

    太极宫,勤政殿。


    窗外阴云席卷,殿内气氛低沉,自从李鹤入内,圣人便屏退了众人。


    沉重而压抑的药味儿在殿中弥漫开来,连带着门外的众人均是噤若寒蝉,偌大的宫殿只有灯烛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李鹤白发微乱,甫一入殿便跪倒在地,沉重的甲胄磕在光洁的砖上,发出几声闷响。


    他重重叩首,再道;“陛下,幽州军统领是臣的旧部,如今出了奸佞,臣自请革去太师一职,亲赴幽州肃清军纪,将那贼人捉回来夷灭九族!还望陛下,恩准!”


    李稷业高坐在烛火通明的殿中,盯着殿中微微佝偻的身躯,手中朱笔一顿,平静道:“先起来罢。”


    “谢陛下!”


    李鹤行礼,再抬起头时,恰好露出脖颈处一截发黑的疤痕,皱缩的皮肉紧紧绞成一道,李稷业记得那是一条贯穿的长疤,是三十年前李鹤在灵州为救驾所留,他沉沉一叹:“朕知道幽州之事与你无关,今日叫你来,一是你护卫太子巡狩北境有功,二是——”他眼眸冷冷的审视着下方:“想听你说说卫国公。”


    昔年卫国公不少旧部至今仍隶属于幽州军。


    李鹤惶恐地弯下腰:“陛下,臣不过做了分内之事,不敢贪功。至于卫国公,臣是在河北道的槐县遇着他的。”


    多年不见,卫国公亦是鹤发须眉,他独身而行,肩膀上跨着块巴掌大的包袱,坐下骑着头脑门光秃的老驴,晃晃悠悠地在官道上转悠。


    若非打头的佟译昔年曾随侍在卫国公身侧,旁人压根就瞧不出这一身落魄象的老者,竟是当年威名赫赫,独镇西南的卫国公傅云岚。


    李鹤将昨日情形娓娓道来,余光见圣人僵硬的面色似有所动,忙道:“他这些年醉心于方术修道,早与众人断了往来......”


    一方御榻之上,李稷业的目光缓缓收回,案前是一份当年随他起兵的江右功臣表。


    英国公,定国公,卫国公。


    当年他们三人立下汗马功劳,可惜天不假年,英国公与定国公先后于中年猝然离世,独独剩下卫国公傅云岚远离朝堂,隐居深山。


    李稷业冷哼道:“他既抛下朕与你们这群老伙计,还回来做什么?”


    “陛下,”李鹤想了许久,终于还是上前一步:“臣还记得当年屯兵临汾之时,皇后娘娘与卫国公夫人薛氏率五千军士镇守洪泽,苦战三日未失一城,娘娘赞赏薛氏,言此女之子必堪大任,便将年幼的长公主许给傅家长子,结秦晋之好。”


    “可惜后来年仅十七岁的傅家长子战死在辽东……”都说是人老多情,李鹤说着,眼中不知不觉似有泪意。


    自己唯一的女儿新婚不过月余便做了寡妇,李稷业如何能忘。他那时心中懊悔万分,一时怪自己没能早早按下傅长霆,一时又怪自己不该替李婙选了这门亲事,找个只会傻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没这些事儿了?!


    再看那会儿的李婙不过十六岁,正是被他们夫妻护在手心的年纪。傅云岚心中虽有丧子之痛,却看明白了他的心思,故而主动上书,言恐误公主韶光之华,恳请陛下为公主再择良缘。


    二人即是君臣又是亲家,一唱一和,很快寡居的李婙又回到了宫中居住。


    虽然此后李婙并没有再嫁的心思,但傅云岚这一番举动识相的成全了天家体面,李稷业是实打实记在心里的。


    思及此处,李稷业一时间通身的气焰不知不觉弱了,“朕何尝不记得你说的这些,当年咱们屯兵岐山,他下山采办,回来的时候竟然把太守的女儿抢来了,还让皇后为他证婚!”笑了几声,目光再次落到傅云岚的名字上,李稷业忽得脸色晦暗:“他痛失爱子,朕与皇后还属意傅家长女入东宫,为太子正妃。”


    可惜这两个孩子同样没有缘分。不久后傅云岚请辞太傅官职,淡出长安,四处云游。


    多年来其行踪不定,左卫的探子一时在终南山寻到他,一时又在辽东看见他。


    李鹤道:“当年卫国公与薛氏曾向陛下直言,傅家全无攀附之心,薛氏去后,他更是解兵权,出朝堂,绝无不臣之心。”他说着,撩袍重重一跪:“陛下您知道,臣少年时与他颇为不合,臣此言不为傅家而谏,只恳求再多些时日,必定还此事一个真相!”


    李稷业心中千般头绪,当年沙场上的鼓点争鸣,金戈铁马的豪情壮志早在漫长的岁月中堙灭。那群与他同枕鞍珮,疆场厮杀的老伙计,都垂垂老矣。


    他亦是。


    幽州军的案子,如今是宋景云领着他的徒弟在查,李稷业晦暗不明的眼神在李鹤身上凝滞几息,才道:“起来吧,朕并无怪罪他的意思,又怎会不信你。”


    他走下御榻,单手扶起李鹤,泠然的凤眸看着对方的眼睛,道:“幽州军的事,再容朕想想,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右卫的事太师怎么看?”


    段霖做下连篇的丑事,是万万不能保的。李鹤微微一顿,道:“臣请陛下则贤擢升右卫指挥使!”


    “朕看王崭年岁也不小了,不如就让他来吧?”皇帝终于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李鹤如释重负,恭敬的退后一步:“是,王崭为官多年,忠厚机敏,必定能挑起这担子,臣亦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厚望。”


    皇帝点点头,没再多言,摆摆手让李鹤退下。


    李鹤叩首再拜,方才退去。


    与此同时,离宫门不远的武宁右卫内,王崭低眉臊眼地跟在傅云岚身后,讨好道:“您老歇会儿罢?”


    “不累不累,见了你的徒儿,我还得去看看我的老伙计呢,你给它栓哪去了?!”


    王崭暗暗腹诽,就您这头尾巴炸开,全身秃得没剩几根毛的老驴,丢到西市上卖人家都嫌塞牙。更别说是头十足的倔驴,他命五人齐拉才哼哧瘪肚地拽到后院。


    这么想着,嘴上却愈发恭敬:“在后院呢,喂了上好的草料,都是平日军马才能吃得。”


    “嗯,算你小子识相!”傅云岚满意地晃了晃脑袋。


    他高高的个子,十分瘦削,远看像一根干瘪细溜的木棍。一进屋中,精光四现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丫头:“呦,你就是薛灵玥?”


    不等她应声,傅云岚喃喃点头,干瘪凹陷的脸颊上胡子根根翘起,“你瞧瞧可真是长大了,当年见时,还是个没桌子高的娃娃呢,小小一截子,又矮又胖的。”


    薛灵玥脸上一红,自己与师姐们比确实是矮了一寸多点,但身量放在寻常女子间也是偏高的,怎么让他说得像个冬瓜一样!


    王崭在旁道:“国公,您先别卖关子了,之前验看的药到底如何了?”


    傅云岚抬起下巴:“唤我道长!”


    “诶,道长——”师徒俩难得老实巴交的。


    傅云岚捋捋胡须:“那东西乃是犀角、冰魄、血竭与朱蛤胆、金线莲等极其罕见奢侈之药混合而成,世间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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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下去便有解百毒之效,长期用之,百毒不侵,邪祟不入啊。”


    他探究的目光凝在薛灵玥身上,“如此宝物,竟是你阿兄给得?”


    “他......”薛灵玥心惊语塞,喉间发紧。冰凉的手指攥紧袖口,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听说是个游方道士给得......”


    “也罢,你有福气,”傅云岚从怀中掏出锦袋,轻轻放回她掌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本道可不贪你的东西,自己收好罢。”


    薛灵玥欢喜的接过来,从前还以为就是寻常解毒的丸子,哪想到竟是这么个大宝贝!


    “多谢道长,多谢师父,以后我定把它当命根子收着!”


    王崭觉得好笑:“行了,别摆弄了,自己藏好去。”说罢又道,“去张罗一桌饭食,稍后请道长用午膳。”


    薛灵玥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璇身走了。


    屋中再无他人,方才二人脸上慈祥的笑意瞬时褪去。王崭走到门边,向外警惕地打量一番,见左右无人,忙关紧门扉。转过身来,脸色晦暗不明,“大人,眼下情势不明,您怎么能连封书信都不来,就贸然回长安呢!”


    “你以为我乐意?”傅云岚气得眉毛陡然竖起:“我起卦三次,次次都是大凶之兆!你可知现在民间怎么说,说那祁水泛滥,乃是苍天无道之症,要降明君,必先杀之!”


    王崭一惊,只听傅云岚沉沉又道,“卦象不吉,我便抽空去了趟朔州,情况更是不妙,恐怕已经有人盯上他们了。”


    “可圣人的密令从未提及此事,”王崭周身发寒,下意识道:“平阳王一事过去十八年,除了圣人,还有谁揪着不放?”


    “宋景云呢?”傅云岚双目一眯:“他心思深沉,从不与外人道,若是圣人已经对你起了疑心,派他动手,就不奇怪了。”


    王崭仔细回忆着此前种种,可宋景云似乎并无异常之处,除了……除了……王崭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想不起来了。


    他挫败地吐出一口浊气,“那现在怎么办?”


    “这事你不要掺和,如我所料不错,你耀升指挥使的旨意马上就会下达,费了这么多年才将段霖除去,你如今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傅云岚瘦削干枯的手摩挲着茶盏,“另外,那丫头虽然眼下还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现在留在长安对咱们反而是个把柄,不如尽快放出去,越远越好。”


    王崭点了点头:“宫中也正有此意,恐怕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好,这次我会在长安多停留些时日,咱们静观其变。”傅云岚重重放下手中茶盏,“不过现下还有一事要做,”他冷冷一笑:眼底精芒如电:“老夫该去会会宋景云了。”


    “卫国公到底什么意思?”


    相隔几十丈的左卫书房内,宋钰忧心忡忡地看着宋景云:“幽州军正犯忌讳,他一入长安,不先面圣,反倒来我武宁卫,这不是明摆着要给圣人添堵?”


    宋景云惋惜地叹气,从抵报中抬起头:“自从妻儿死的死散的散,他就把自己活得像个老疯子。何况北境诸将不少是他当年旧部,他行踪不定,若不疯些,圣人早容不下他了。”


    “他如此明正大地面见旧识,是为了打消圣人的戒心?”宋钰道。


    越是坦荡,越叫人做不出文章。


    宋景云:“你且看罢,不消半个时辰,他就来了。只是我拿不准,他为何挑这时候回长安,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