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身影伫立在前，无疑是无比醒目的。


    祈今歌转头回望，祈明珠正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完美的眉眼上看不到一丝喜色，鲜艳的红唇抿成了一条线，她直愣愣地看着祈今歌，却不发一言。


    祈明珠作为新娘子，拜过天地后，就应该在新房里等候鲁庆，怎么会擅自走出房间？


    这么就罢了，偏偏还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像是看出了自己的疑惑，祈明珠走上了前来，于祈今歌的对面落了座。


    尽管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颇有一些不欢而散的意思，尽管祈明珠连自己的婚事都没有告诉自己这个亲姐姐，但是不管怎样，她们并没有撕破最后一层脸皮。


    于是祈今歌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明珠，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她话说的自然，和往常别无二致。


    祈明珠甚至有种错觉，这两个月来发生的重重都只是一场梦。


    而祈今歌依旧是对她有求必应的好姐姐。


    一切都不曾变过。


    只可惜，这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祈今歌见到她，面容上看不到愉悦，也看不到痛苦。


    祈今歌既不为她出嫁而高兴，也不为她来妹妹婚礼当天供人取乐感到羞愧。


    祈明珠想要在她脸上看到的神情，一个都没有出现。


    想到这，她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新娘子成婚当天不得擅自走动，祈明珠当然知道这个规矩。


    原本成婚之时，她根本没有想过还要邀请祈今歌，她怨她，怎么可以把自己抛弃在殷府？


    虽然对她已有怨气，可是对自己来说，祈今歌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尽管这件婚事之中，她并不怎么满意，可令她更在意的，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亲近的人能陪她作伴。


    能算得上亲近的人，能有几个呢？


    这么多年她依靠的、信任的、依赖的，都只有祈今歌一人。


    因此她在打听到祈今歌现在的情况以后，甚至出府在百影楼附近偷偷看过祈今歌几次。


    她想知道，祈今歌到底过得如此了。


    只是这一看，她便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她竟然无意之中，看到祈今歌和尹长寻一同上了马车离去。


    一瞬间她简直震惊地无以复加。


    她没想到祈今歌脱离殷府以后，没有活的像个丧家之犬，反而是活的不错，甚至还高攀上了她求而不得的庆王殿下！


    祈今歌竟然变得和尹长寻这么亲昵！


    岂有此理！


    明明在殷府，她们姐妹二人还和尹长寻只是初见，明明尹长寻对他们当时没有兴趣，甚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和祈今歌，可为什么现在他和祈今歌会再有交集？


    甚至形容亲昵，同进同出？


    一定是祈今歌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祈明珠只能这样想。


    她一直认为她的姐姐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哪怕在红芳院这个大染坊，所有的人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她的心永远是如此高洁，就如悬挂在高空的明月，不沾尘世尘埃，在所有人都想趁寻得一个好机会，为自己寻得能够依靠的大树的时候，她却是没有丝毫这样的心思。


    所以她才会决定离开殷府。


    可现在呢？


    看来祈今歌才是最有心机，最有手段的那一位。


    说不定，一直以来她以为的好姐姐其实都是虚情假意。


    只不过祈今歌伪装的太过天衣无缝，才让她迟迟无法察觉。


    不然怎么解释她亲眼看到的一切。


    原本就已经感觉被背叛的祈明珠无法接受亲眼看到的一幕。


    祈今歌伤害了她，怎么还能这么没心没肺，过得如此幸福？


    她必须得付出点什么来弥补祈明珠才行。


    她不知道祈今歌是用的什么手段勾搭上尹长寻的，在她的眼里，是她的姐姐独占了尹长寻，这是对她的又一次背叛。


    红芳院的那群女人如何欺负她，祈明珠都能想明白，毕竟她们非亲非故，可是祈今歌怎么能在离开她身边以后，还夺走她喜欢的男人？


    所以那一日，她转身离去，反悔了要邀请祈今歌来参加婚宴的决定，反而是让鲁庆邀请百影楼全员出动，只为让祈今歌出丑。


    祈今歌不是不想当家妓，想要抛下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重新开始吗？


    她偏偏要让祈今歌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沦为众人心中的玩笑。


    祈明珠心想，她无疑是阴暗的，甚至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阴暗。


    甚至连她自己都很难想明白，自己这么别扭的行为背后，她到底想要从中得到什么？


    单单只是为了报复吗？


    只是是想让祈今歌看看，她的好妹妹嫁给了云州首富，而她还在苦苦求生，从而让这个姐姐追悔莫及吗？


    又也许她只是不想在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日子，却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罢了。


    她没有答案。


    她原本以为祈今歌看到自己，那一双如星辰一样的美眸中会有遗憾、痛心、后悔。


    所以她也在祈今歌眼神投向自己的时候，几乎是立马也回望了过去。


    可是她什么都没看到。


    那双美目的目光如止水一样没有丝毫波澜。


    就好像她真的无关紧要一样。


    于是她再也坐不住，所以哪怕守在婚房门口的婢女拦着她，苦口婆心地劝她守着新婚规矩，她还是充耳不闻，忍不住跑出来想来说几句话。


    她要问问她的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要知道她的姐姐到底为什么对自己突然这么冷漠。


    她更要问祈今歌会不会对她羞愧。


    这些心事憋在她心里太久了，她今天必须要有个答案。


    现在，她看向面前的祈今歌，不由得冷笑。


    姐姐，到底是你清高，还是你太有手段，只能看得上最好的？


    想到尹长寻曾经对自己的侮辱，她不禁握紧了拳头，想到祈今歌突然下定决心非要离开，一股愤怒在祈明珠的心中生起。


    “姐姐，你还是我姐姐吗？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妹妹吗？”


    祈明珠的话语中带着愤怒和质疑，除此之外，还有不加掩饰的嘲讽。


    祈今歌一愣。


    随即觉得好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祈明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口气质问她？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祈今歌问心不愧，她不曾做过什么对不住祈明珠的事。


    反倒是祈明珠欠了自己一条命。


    她想起那个夜晚的祈明珠，也是和眼前的神态一模一样，绝美妖艳的外表下隐藏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残忍。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她不会再给祈明珠伤害自己的机会。


    祈今歌轻笑道：“何出此言？”


    越是看到祈今歌云淡风轻的样子，原本在祈明珠心中就已经埋下怨恨的种子，此刻更是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蔓延在身体每一处。


    “你和庆王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我看到了，庆王殿下曾经和你一同出入百影楼，甚至让你上了他的马车，一同离去。”


    祈今歌没想到她在大喜之日，不顾礼节地冲出来，就是为了问他这件事。


    她以为祈明珠会问自己最近过得怎么样了，她以为祈明珠会说有时候也想念她这个姐姐，哪怕只是装装样子，可她并没有。


    张口闭口都是尹长寻，她的心里就只装得下这点东西吗？


    也是，上辈子她杀人放火的事都干了，也是为了尹长寻。


    她姑且将原因归结于祈明珠喜欢尹长寻，可现在呢，她穿着一身嫁衣，即将成为他人的女人，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自己？


    祈今歌没说话。


    祈明珠好看的细眉几乎皱在了一起，她烦躁道：“为什么不说话？你干了亏心事，所以说不出话是不是？”


    祈今歌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指责她，可唯独她祁明珠没资格。


    她直视着祈明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如说说，我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不同于祈今歌以往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温润如水，此刻她的眼神充斥着尖锐，就像是一把利刃要刺向祈明珠。


    祈今歌第一次在自己姐姐身上感受到了威慑二字。


    祈明珠鼓着勇气道：“当初宴会上我失误以后，你对我漠不关心，我还奇怪你怎么突然性情大变，我一直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现在我是明白了，你是不是不想我们二女共侍一夫，所以变了脸？你后来非要离开殷府，是不是也是为了独自接近王爷？”


    一连串的问题让祈今歌甚至不知道回答哪一个才好。


    祈明珠的问题简直是无稽之谈。


    自己的所作所为，原来在祈明珠心里可以被解读成这样。


    也难怪前世她背刺自己时毫不犹豫。


    祈今歌只觉得深深的讽刺。


    自己和祈明珠朝夕相处十八年，她以为，自己付出了多少，自己虽然不提，但是祈明珠总是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的好的。


    原来在祈明珠的眼里，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往日的温情仿佛彻底从她脑海中就如同泡沫一样随风飘散，再也想不起一点。


    如果她真这么有本事，能这么运筹帷幄，上一辈子怎么会惨死在祈明珠的手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翻腾在五脏六腑的悲愤也彻底化为了一汪湖水，看不出任何被掀动的痕迹。


    她平静道：“你想从我口里听到什么回答？你说是问我，语气却这么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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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我解释什么，你都觉得我是狡辩吧？你只愿意相信你自己想信的。”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不过，你要明白，不管我对庆王殿下有意无意，我都没和你交代的必要，你吸引不了他，是你自己没本事，不要永远把原因归咎在别人身上。”


    听祈今歌说话说得这么坦坦荡荡，祈明珠气得牙齿都在打颤，她伸出手指指着祈今歌，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


    祈今歌冷冷地看着她，道“我怎么了？你想怎么样，是像小时候一样，出了什么事都去找夫人告状吗，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是殷府的人了，夫人管不着我。另外.......”


    祈今歌走到了祈明珠，身边，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并帖耳轻声道：“你说说，要是被鲁老爷知道自己兴师动众取回来的美妾竟然在大婚之日还惦记着别的男子，因为别的男子争风吃醋，不知道鲁老爷作何感想？你已嫁入鲁府，以后还是谨言慎行吧，要是路过的丫鬟小厮听到了你的话，到时候传出去，可是说不清楚了。”


    祈今歌说这话不为其他，只想起明珠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不要害人害己，安安静静地好好过她的富贵日子。


    祈明珠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祈今歌，心中一股寒意升起，她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自己的姐姐口中说出来。


    她那想来温柔如水的姐姐在上次和易婆子斗嘴时已经展现过自己的伶牙利嘴。


    可是祈明珠没有想到，祈今歌会这样对她说话。


    毕竟就算是两人分道扬镳的时候，祈今歌也没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


    一瞬间祈明珠或许震惊，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出来回应。


    她这是在威胁自己？


    祈今歌的神色是如此的严肃，根本不像是开玩笑。


    祈明珠有种预感，如果她再咄咄逼人，祈今歌真的不会再迁就自己。


    她当然不能让祈今歌这么做，如今她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了依附于郭老爷，她没有别的出路。


    她强忍着让内心的不干咽下，忍耐道：“好，算你厉害，我竟然十几年都没看出我的姐姐心思如此深沉，竟然连妹妹都要算计，算我技不如人，输给了你，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不可能世事都如你愿得。”


    祈今歌看着她，仿佛看着一歌与自己无关的人。


    似是想起了什么，祈明珠往从胸口掏出一块玉佩，狞笑道：“你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吗？”


    祈今歌的瞳孔微微睁大。


    这块玉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对于祈今歌来说，就是无价之宝。


    当初她生下来之时身体不好，母亲便将这块玉佩传给了她，说是一代传一代，外婆传给了母亲，她便传给自己的女儿。


    父亲说，这玉佩开过光，能够保佑持有之人。


    后来母亲难产而死以后，这玉佩就成了她留给祈今歌最宝贵的遗物。


    两姐妹踏入殷府以后，因为祈明珠习舞，经常把自己的身体折腾的伤筋动骨，心疼妹妹的祈今歌便把这块玉佩又传给了祈明珠。


    祈今歌有些预感道不妙，紧张道：“你想干什么？这是母亲的遗物！”


    祈明珠看到祈今歌慌乱的样子，很是满意。


    她终于找到法子撕下祈今歌高高在上的嘴脸。


    她轻蔑地笑了笑，随后将玉佩重重地往祈今歌身后的湖心方向一甩。


    扑通。


    清脆的落水声响起，玉佩瞬间不见踪影。


    祈明珠心脏猛地骤停，她大声质问道：“你疯了？”


    不管他们姐妹如何，总不该拿母亲遗留在世界上最后的东西出气！


    祈明珠看见祈今歌如此失态，反倒是之前被威胁的害怕褪去了几分。


    原来她失去重要的东西的时候也会如此失态。


    她恶狠狠道：“你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要怪就怪自己，本来可以两全其美，我们都去王府过好日子，谁让你想独占？谁让你坏我好事？”


    祈今歌心中最后的一丝温度也被浇灭。


    她突然觉得自己错了。


    也许祈明珠爱地不是尹长寻，也许她自始至终爱地也只是自己。


    一个连亲人都不爱的人，怎么会去爱他人？


    她彻底醒悟了。


    如果不是她恰好是自己的亲妹妹，祈今歌根本不对这个白眼狼一忍再忍。


    祈明珠只是想得到最好的，她爱的是纸醉金迷的生活，爱的是人上人的感觉。


    祈今歌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祈明珠的距离。


    “祈明珠，你太过分了。”


    祈今歌目光冷冷，话语之中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做到这个份上了，我想，你和我已经当不成姐妹了。祈明珠，从此以后，你和我只能做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