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的事情办完，老天师没有多留陈安一行人。


    他只是深看了一眼陈安背后的守护裁决，留下一句“若有需要，龙虎山地雷法会第一个到”，便用大法力开启了一座去往中州的传送阵。


    光华流转，空间变幻。


    当陈安四人再次脚踏实地时，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让人心静的书卷气。


    这里是中州，天下读书人聚集的地方。


    眼前是一座古朴的学宫。没有高墙，大门敞开，门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


    文庙。


    天下读书人的圣地。


    这里的人只修胸中一口浩然正气。


    陈安还没上前，一个穿青衫的中年文士就从门里走了出来，像是在专门等他们。


    他对着陈安四人作了一揖。


    “几位自龙虎山远道而来，想必就是陈安小友了。”


    “在下曹长卿，是文庙的祭酒。”


    他的声音温和，却很有说服力。他就是文庙地位最高的大儒，曹长卿。


    陈安还了一礼。


    “晚辈陈安，见过曹大儒。”


    陈安没有绕弯子，直接把剑气长城的危局、妖族大圣的事，还有自己想组建联盟的想法，都说了一遍。


    大殿里点着檀香。


    曹长卿安静地听着，眼神没什么变化。


    等陈安说完，他才慢慢地给陈安续了杯热茶。


    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小友心系天下，我很佩服。”


    “只是，文庙有自己的责任。”


    他的声音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很坚决。


    “妖族势大，大圣降临，这确实是大事。但打仗不是好事，一旦开战，到处都会是死人。我们文庙几千个读书人要是都去打仗，就算最后赢了，人族的文化和道理也就断了根。”


    “到时候，就算赢了，人族也只剩下一群不懂礼义的莽夫。”


    “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所以，文庙不能出兵。”曹长卿放下茶壶，看着陈安，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任务，是在乱世里保住人族的文化火种，为以后……留下希望。”


    这番话很有道理。


    李狗蛋在一旁听傻了，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


    宁姚和陈平安也皱起了眉头。她们能感觉到曹长卿很坚决，那是一种和她们不一样的信念。


    大殿里的气氛有点僵。


    曹长卿的拒绝，让事情变得很麻烦。


    陈安没有争辩。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曹长卿。


    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老人的身影。


    那是骊珠洞天里一个总是笑呵呵的老人，会递给他热粥，会佝偻着背扫落叶。


    她从未说过什么大道理。


    她只是过着普通的日子，守着一份安宁。


    大殿里很安静。


    陈安不说话，曹长卿也安静地喝着茶，像是在等陈安接受这个结果。


    可渐渐地，曹长卿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一向平静的心境，忽然起了一丝波澜。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对面的陈安。


    也就在这一刻，他愣住了。


    他从陈安的眼神里，从他的灵魂深处，感觉到了一股熟悉又亲切的气息。这股气息让他很怀念。


    那股气息，不是守护者的神圣，也不是剑客的锋锐。它很朴实，很温暖，像是冬天的炊烟，也像小巷里一碗热粥冒出的热气。


    那是……人间烟火气。


    曹长卿端着杯子的手，第一次轻微地颤抖起来。


    他的眼睛收缩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疑和颤抖。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纯粹的人间烟火气？”


    这个问题一出，陈安便知道，他赌对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慢慢放下茶杯，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笑意。


    “在来剑气长城之前，我在一个叫骊珠洞天的小地方，待过一段时间。”


    “那里，有一位姓姚的婆婆。”


    “她不识字，不会修行，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


    “每天天不亮，她就起来给我们这些练剑的小子熬粥。粥不值钱，但她熬得很用心，撇掉浮沫，熬出米油，特别香。”


    “她总说，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剑，有力气……活下去。”


    陈安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她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总也扫不完，她就每天拿着扫帚从早扫到晚，嘴里哼着我们听不懂的小调。”


    “我们练剑的时候，她就搬个板凳坐在旁边，一边纳鞋底一边笑呵呵地看着。我们要是摔倒了，她比谁都紧张，会颤颤巍巍地跑过来看看我们有没有受伤……”


    曹长卿静静的听着。


    他没有插话，端着茶杯的手却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指节都有些发白。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就是守护者。”


    “她把自己的神性和力量都封印了，装成一个普通人，在那个小洞天里守了几百年。”


    陈安抬起头，看着眼神已经波动的曹长卿。


    “她守护的，是每天升起的炊烟，是那碗热粥的温度，是孩子们的笑声。她守着那份最普通，也最珍贵的人间烟火。”


    “曹大儒，你说文庙要守护人族文脉的火种。”


    “可要是连这人间烟火都没了，家家户户不再有读书声，不再升起炊烟，那我们守护的文脉，又能传给谁呢？”


    “人都没了，文脉还能留给谁呢？”


    最后这个问题，让曹长卿心头剧震。


    他手里的青瓷茶杯没能握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屋里一片寂静。


    陈安静静地看着他，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


    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儒，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的眼睛……一片通红。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碎瓷，只是对着陈安，对着那个早已消失在天地间的老人所在的方向，深深的，深深的，整理衣冠，行了一个儒家最重的大礼。


    “学生曹长卿……”


    “恭送……姚师叔。”


    一声“姚师叔”，道尽了所有的过往与渊源。


    他直起身，那张儒雅的脸上，再无半分犹豫与挣扎，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


    “传我文庙令！”


    “集结所有在册大儒，三千弟子！”


    “我人族之文脉，当在刀剑之上，开万世太平！”


    “此战，文庙……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