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虚晃一枪

作品:《步步生案

    陆之舟眼底遛过一缕道不明的情绪,“珪梵,你休要攀扯旁的,如实将当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


    “就是!”任靖终于有机会插话,“你身上那点小秘密,早就被我们查清楚了!案发当晚,你在申时就离开府邸,看门小厮的账本上有你签字画押的信息,那册子上分明写着你需休假一日。为何突然又折回府中,是你发现王真那夜会被罗刹灯烧死,这才急匆匆回去的吧?”


    “罗刹灯,不过虚晃一枪。”陆之舟声音冷淡。


    珪梵慌了神,府邸出事后,家主伏仑分明命人缝住嘴巴,若有人向外透露半个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到底是怎么查到的?思及此,他的眼睛看了下陆之舟,“当日我的确想要休假,但因王娘子有事寻我,我这才放弃休假,回到府中。”


    王真已死,他们不可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既然你不说,别怪我们请你的好阿弟袁景来廷尉府地牢一坐。”陆之舟已无耐心与此人周旋下去,这种手段过于耽误时间,不如廷尉府狠辣的手段来得高效。


    听到袁景的名字,珪梵瞬间败下阵来,连连开口道:“我说,我把我看见的说出来,你们莫要去找阿景。当日我的确申时已经离开府里,在云州城里见了一个熟人,当夜的饭还没有吃呢,就有人跑来找我,说王娘子被罗刹灯缠上,现在府里乱做一团。”


    “你们知道的,王娘子待我极好,给予我二次生命的人。我担心这个阴魂不散的罗刹灯伤害王娘子,急匆匆赶回府邸。我刚走到王娘子所在的院子,就看到熊熊大火,已经有很多人在旁边救火。”


    “隐约间,我看见王娘子,打湿了衣裳冲入火堆想要找到王娘子,却被一个砸下来的东西伤到了手,瞬间摔倒在地上。外面救火的其他同伴见状,这才将我拉了出去。”说着,珪梵慢慢地掀开自己右手臂,上面果然有一道烧伤的痕迹。


    班悟辨认,伤口形状与方向,的确附和他所说。她问:“你冲进去房间时,看到王真和两个孩子了吗?”


    眼前似乎烧着大火,珪梵神情呆愣,许久才回话:“好像看见了,又好像没有看见。”


    任靖双手抱胸,“哎!你这个说话真是搞笑,到底看见了,还是没有看见?”


    “看见了吧。王娘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个孩子趴在她的身上,我不停地叫他们,他们根本听不见。我还看见,王娘子身上的火,屋里散发着令人难闻的味道。”珪梵神情痛苦,“早知道,早知道那日我就不要休假,留在府里陪着王娘子,说不定王娘子不会死,那个罗刹灯就不会把王娘子害死。”


    ————


    陆之舟站在游廊内看着院子湖面上的荷花,班悟站在他身边,伸出的左脚随意晃荡画圈,两人正在等任靖将珪梵关入地牢。


    陆之舟开口:“下一步去哪?”


    他心底有答案,忍不住想要和班悟对答案。


    班悟丝毫没有谈案子的紧迫感,随口回答:“赌场。”


    闻言,陆之舟忽然回首露出笑意,淡得如无味泉水,“我也是这般想。”


    一道闷雷在两人耳边炸响:“哇!去赌场,去赌场作甚?”


    任靖已经把珪梵的事情处理好,等顶着一张好学的脸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人。


    “当然是去查珪梵。”班悟答道,“昨日我们悄无声息地去珪梵,不过只是查了他在府里的事情,并未查赌场里的东西。去看看,说不定有新的事情发现。”


    “那珪梵中毒的事情,不查了吗?”任靖突然发问。


    陆之舟脚步停滞,侧首看向任靖,“你说得有道理,人手不够,你去查谁人给他下毒的事情。”


    “也不是不行,说不定到时候多条线索都指向一个人呢。”班悟很是赞成。


    没想到班悟都赞同这个提议,任靖顿时目光呆滞,“我觉得你们的提议不是很好,你们让我去查指环的事情,现在只有一点点眉目,然后我们一起去查珪梵的事情,一查就发现问题,说明我们应该一起行动。”


    班悟见不得任靖像一条被嫌弃的大狗,委屈巴巴地样子,干脆直接想了个别的法子,“不如你们去赌坊看看有什么线索,我查珪梵中毒的事情?”


    不知怎的,今日陆之舟格外嫌弃任靖。任靖张开嘴巴叨叨不停,时不时找两句话与班悟说,班悟也是个好脾气的人,有问必有答,脸上总是挂着得体的笑容,看不见她脸上一丝丝不耐烦。


    三人同乘马车,略显拥挤。任靖的膝盖不慎碰到陆之舟,陆之舟面容阴沉视线扫在任靖身上,如那万箭齐发,但万箭齐发又如何,任靖正聊得开心,听不见陆之舟那声“啧”,看不见陆之舟那张脸。


    余光扫过陆之舟,班悟将他不耐烦尽收眼底。她心中暗想:也就任靖这个人大大咧咧不计较,才能忍受得了陆之舟的臭脾气。


    ————


    小巷里有棵杏树,绿叶正茂,栖息在上面的鸟儿叫嚣得厉害。


    树下有一群人对着蜷缩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巷子地面没有石板,尘土因那些人的动作而飘扬。


    一脚一拳砸在身上,犹如被捶打的肉丸子,长平强忍疼痛,一只手抱着头,一只手捂着胸口。胸口正发烫,烫得他有些疼,但他心中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充满对明日的期待。


    期待,总归属于明日的。


    “你们在作甚?!”一声呵斥,惊扰那群人行凶。


    只见身长八尺男儿跳下马车,双眉怒瞪正气凌然。有人认得那是廷尉府的任副丞,喊了声,那群人仿佛惊鸟乱飞离去,留下倒地不起的长平。


    长平感受不到落在身上的力量,睁开一条缝隙,不见任何人的踪迹,唯有蓝天白云与太阳依旧,鼻息间嗅到腥甜,口腔内蓄起来的血液被他吐了出来。艰难坐起身,长平这才发现,身后有三个人正盯着他。


    疼得半眯着眼睛,长平问:“你们是谁?”


    穿得光鲜亮丽,肯定和张一元他们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


    正说着,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肉包子。本该白花花的肉包子散发着肉和面香味,鲜美的汤汁染上面,看起来不再好看。即便如此,他依旧珍贵般藏在怀里。


    班悟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不过半大孩子,看似十岁孩童般瘦弱,脸上鼻青眼肿,身上可见之处也都是伤,但他毫不在意,习以为常。


    她淡笑道:“我们是寻常办差之人,找你是来了解一些事情的。不知你可否帮忙?”


    长平头一回听见有人这么客气和他说话,不由抬头定定看向班悟,眼前说话之人是个女娘,看起来比自己大两三岁,眉眼弯弯,雪肤红唇,乌发盘了双环髻,又飒爽又可爱。


    “我……”想到还在家中等着自己的妹妹,长平回过神来,“我不可能免费帮忙的。”


    “廷尉——”任靖刚说话,被陆之舟压住了手,到嘴边的话顿时停了下来,不解看向陆之舟,却见他缓缓开口与那小儿说话。


    “那要看你如何帮忙,帮忙是否有用,如若有用,必有重谢,如若戏耍我们,定然让你明白坑骗我们的后果是如何。”


    长平小声嘟囔两句,大家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再三思考,长平吃痛站着,“成,我答应你们。不过你们等我回一趟家,等会我来这里寻你们。”


    怕吃亏,也怕对方不信自己,长平接着说:“你们要先给我定金五文钱,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远,你们如果有人不信,可以随我一同回去。”


    拿着沉甸甸又轻飘飘的五文钱,长平一瘸一拐地走回家,时不时往后看,那三个人像一堵会移动的墙,跟在他身后。他一边内心惶恐,一边开心不已。有了五文钱,能给阿妹抓药治病,阿妹不会那般辛苦了。


    小巷子里绕了一段路,班悟粉白的鞋子上沾满了灰尘,却还没有到长平的家。长平突然加快速度跑了起来,任靖担心这人是个骗子,快速跟上。只见长平瘦小的身体钻入一间破旧的房子墙角,瞬间消失在他的眼前。


    三人来到墙角下,这才发现拨开草丛,有个木板遮挡着,透过木板狭窄的缝隙,他们才知道,长平和另外一个孩童在废弃的地窖里住着。地窖之中的那个孩童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她抱着两个肉包子,显得肉包子极为大。她红着眼睛看着长平,“阿兄今日又被人欺负了?是阿荼没用,生病拖累阿兄。”


    “傻孩子。”长平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兄那是走路不小心摔倒的,快把肉包子吃了,病才能好。阿兄找到了活计,一会儿给你抓药回来。”


    “阿兄,你也一起吃。”阿荼捧着肉包子递给长平。


    鼻尖的肉包子香味勾起他的食欲,肚子反复涌上来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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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让他难受得想吐,但他还是笑着说:“阿兄吃过才回来的,这两个肉包子阿荼吃。阿荼好好吃饭才能长个,才能出去外面像别的女娘一样上学识字。”


    阿荼咬了一口包子,真的很美味,“阿兄,一起吃,我吃不完。”


    长平象征性地咬了一口,抱着肚子道:“阿兄吃得好撑啊。”


    嘴巴上沾满了肉包子的油脂,阿荼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屋子内唯一亮光之处影影绰绰,不知怎的,心里只觉得害怕。她脏兮兮的手抓着长平的衣袖,“阿兄,你以后不要再去偷包子了好吗?阿荼不想你受伤,阿荼害怕。”


    “好。都依阿荼的。”


    ————


    长平听见珪梵杀人的消息,激动得拍桌而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珪梵阿兄为人极好,怎么可能杀人呢!”


    “即使你生气,也改变不了他入狱的事实,除非你与我们说出他的事情,这才能帮助他脱离牢狱之灾。”与长平的情绪激动不同,陆之舟冷静得可怕,一边观察长平的反应,一边思索案件的细节。


    任靖接话:“听闻珪梵好赌,欠下赌坊巨额钱款,众人皆说,他因财害命。”


    “放他!娘!的!马!屁!”长平终究年岁小,压制不住情绪,“珪梵阿兄才不好赌,他人好,钱财都拿来给那个女人填窟窿去了!也就是因为那个女人,这才让他被赌坊那些坏人坑骗,签下欠子!”


    “那个女人?”班悟轻声道。


    “对!那个女人赌过几次之后,突然疯疯癫癫的,说的话都听不懂。”


    班悟追问:“你知道那个女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吗?”


    “自是知道,只是告诉你们这个,就不是先前说的那个收费了。”长平有些心虚,但强装镇定,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班悟看出他的心虚,任靖和陆之舟自然也能看出来。陆之舟缓缓抬眸,眼神锐利,“哦?怎么收费?你知道珪梵与这个女人的关系?”


    “收,收三十文钱。我只知道,珪梵阿兄喊那个女人‘摩’,我问了他,他就说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字。”长平说得有点艰难,模仿这“摩”字的发音。


    陆之舟指尖摩挲,侧首与班悟对视,双方竟有一种默契。班悟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给任靖一个眼神,“给钱吧,三十文。”


    任靖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仅剩的钱放在案几上,“喏,就剩下二十文了。”


    怕三人反悔,长平一边点着铜钱放进自己有缝补痕迹的荷包里,一边说:“二十文足以足以。我这就带你们去找那个女人。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不允许向任何人说是我告诉你们那个女人的住处。”


    “你们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一定要把珪梵阿兄放出来。如果没有珪梵阿兄的好心施舍,我与我阿妹不可能活到现在。珪梵阿兄是个好人,你们一定要相信他。”


    说到这里,长平的声音突然停顿下来,眼神警惕地望着三人,“不对,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是好人?”


    “好人?”任靖挑眉。


    “我们是廷尉府办差之人,你若用心去打听,能打听出来我们所说皆是属实。”班悟道,“如果不是廷尉府之人,我们如何与你说这么多细节?”


    长平被说服,频频点头,“说得也是。”


    坐上马车的时候,长平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班悟一一看在眼里。他黑而粗糙的手拂过车架上,嘴巴无声感叹,新奇地探头看出窗外,“原来坐在马车上,是这样子的感觉啊。等我努力攒钱,给阿荼也买个马车。”


    “你看起来不过十岁,想要攒下钱买马车,都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任靖随口搭话。


    “十二岁,”长平忽然矫正任靖,“我今年十二岁了。”


    他不过常年食不果腹,才长得这般瘦小罢了。如果他们阿父阿母还活在世上,他和阿荼不可能过得这般辛苦。阿父阿母都是被那些流民害死的,没有他们的恶意争夺,阿父阿母不可能活生生饿死。


    思及此,长平眼眶红红。


    “你们住在别人废弃的地窖之中不利于你阿妹恢复身体健康,病去如抽丝,不仅在意抓药吃药,还要在意食补和居住环境。今日所收铜钱,去找个牙人租下个好点的房子和你阿妹一起住。”


    “我,我们没有户籍文书……”长平声如细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