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心很难再从李施情房里出来。


    她们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对望着。


    李施情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她累了，长久的沉默，偶尔开口。


    唇角挂着的笑容淡淡的，但手指一直抓着钟心的衣服，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钟心觉得自己仿佛被白色的月光照着，温柔，缥缈，又缠绵。


    “就在我这里睡好了。”李施情道，“床那么大，一个人睡很无聊。”


    钟心：“你睡眠轻，我会打扰你休息。”


    “你不打扰，还有光打扰，风打扰，手机里的信息打扰……”李施情笑着，但看着有些忧伤，“那还是你打扰比较好。”


    钟心知道，成为一个女明星很辛苦。


    成为一个想要靠作品出圈的演员，更辛苦。


    现在的李施情，比高中和大学时的李施情，要学更多的东西，承受更多的压力。这份特殊的工作，带来的荣耀有多少，痛苦便同样有多少。


    钟心常常心疼她，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刻。


    李施情眉间的忧愁淡得像一缕花香，似有若无，却一直存在。


    钟心的心神晃动，她觉得陪李施情睡觉也不是不可以。


    李施情需要她，而她需要做的，是控制好自己的心思。


    哪怕同在一张床上，也得划分好界限，不要因为近水楼台，就去占别人的便宜。


    “可以考虑。”嘴上这么说着，已经开始安排，“但我要过去拿一下我的充电器还有蒸汽眼罩什么的……”


    “没问题。”李施情大方了很多，她放开了钟心的衣袖，不再像之前那样黏黏糊糊，开口催促得十分果断，“那快去，快去快回。”


    “哦哦。”钟心被她催得跳下了床，“可能还要洗个脸，冲个澡……但我很快的，十分钟！”


    “好，等你~”李施情柔柔地趴在了枕头上。


    钟心这次出门的速度和上次一样快。


    她低着头往外走，脑袋里思绪混乱，顾不得看四周。


    3608的房门打开，3609就在隔壁，很近。


    手刚搭上门把手，寂静的走廊里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近不远的位置，像一道闷雷一样，在钟心的耳边炸开。


    “心心，好巧。”


    那是独属于徐锦书的音调，平稳、威压、金属的色泽：“你也在这里。”


    那不可见的闷雷从耳边炸到了心里，心脏猛然提速，寒毛纷纷竖起。钟心愣在原地，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剩下了谎言即将被拆穿的难堪和恐惧。


    她没动，手里的房卡贴到了感应，“嘀”的一声。


    与此同时，脚步声向她靠近，皮鞋踩在地毯上，挤掉了所有仅供呼吸的空气。


    徐锦书带来的阴影笼罩了她，钟心的睫毛眨动，颤巍巍地抬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所有和徐锦书工作相关的人为什么都那么怕她。


    因为自己心虚。


    自己心虚了，哪怕看到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也会觉得那是一座冰山，是锐利的刀剑和不容撼动的冻土层。


    钟心张了张嘴巴，没能发出声音。


    反倒是徐锦书，笑起来，眼睛弯出一点柔和的弧度：“看到我，这么震惊吗？”


    “啊，是啊。”钟心只能凭借本能回答。


    她真的很震惊啊，徐锦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还是在这样的一个时间？稍微多说两句话，就会人赃并获啊，再怎么撒谎掩盖都没有用啊。


    钟心的眼珠乱动，呼吸的节奏也是乱的。


    徐锦书静静地看着，脸上的那点笑意渐渐淡了。


    “我来这边出差，酒店就定在这里。”还是徐锦书开的口，“刚刚看到了施情的那条朋友圈，没想到你是来陪她参加电影节了。”


    钟心瞪大了眼，什么朋友圈？？！！！


    徐锦书仿佛能听到她心里的话，这就掏出了手机，打开了页面给她看。


    李施情发的照片里，两人的合照在九宫格的最中间，一起窝在床上，勾肩搭背，笑得无比灿烂。


    钟心：“……”


    哦，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早的人赃并获了呀。


    徐锦书把明晃晃的证据握在了手里，现在就摊开给她看，仿佛在同她说，你已经被逮捕了，你现在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


    钟心深吸一口气。


    心掉到悬崖底了，反倒踏实起来。


    她也不想欺骗徐锦书，在徐锦书和李施情之间转圜的时候，是她最痛苦的时刻。


    “我交代。”


    钟心抬起双手投降。


    并顺便用屁股推开了门：“进去说。”


    徐锦书进入了3609。


    这房间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床上毛巾叠的天鹅还是原样子，一切都没有被使用过。


    钟心坐到了沙发上，低垂着脑袋，失落而沮丧的表情。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下意识地隐瞒了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钟心自己都对自己厌恶，她努力抬起头，去看徐锦书，想要让自己的表达更真诚一些。


    “上次拒绝你，的确是因为我先答应了施情，要来电影节。


    “没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上上一次，你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撒谎了。


    “我说自己在家，其实是在北郊。我去二刷《夜航船》了……”


    钟心停顿住，知道自己要再进一步解释，为什么一个人去偷偷二刷电影，便会彻底暴露心底那无人知晓的秘密了。


    她停了下来，即使望着徐锦书的眼睛，即使对徐锦书很愧疚，她还是想再保留一下这个秘密。


    “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没想明白。”


    钟心第一次感受到，爱情是多么奇怪多么私密的东西，要想很久，才会有一个模糊的答案。


    “可以再等等我吗？”她蹙着眉头，问徐锦书，“等我以后再告诉你。”


    徐锦书站在那里，望着她。


    鸦羽一般的眼睫，墨一样的瞳仁。


    她的肩膀将西装撑出锋利的线条，垂落而下。


    “需要多久呢？”


    徐锦书问，低沉的声音，没什么语气。


    “我不知道。或许一两个月，或许三四天。”钟心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手掌下意识地握成拳，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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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脑壳，“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想明白……”


    “没关系。”这次徐锦书话接得很快，她向前一步，来到了钟心面前。


    因为身高和仰视带来的威压消失了，徐锦书在沙发前蹲下身，抬手覆上了钟心的手臂。


    握成拳的双手被拿开，取而代之的是徐锦书温热的手掌。


    她抚上了钟心的脸侧，像在安慰一只低落的小狗那样，指尖不轻不重地揉搓着。


    “不管你什么时候想说，我都在。”


    徐锦书的语调堪称温柔，她难得展现出的水一样的柔和，为她覆盖上了一层极其温暖可靠的迷人魅力。


    好像把一切交付给她都可以。


    钟心一下子有些鼻酸。


    徐锦书轻轻勾了勾唇角：“其实想不明白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说。帮你分析事情的状况，给你出主意，这不就是我最有用的时候吗？”


    “哇”地一声，钟心简直要哭了。


    她向前倾身，投入徐锦书的怀抱，将她抱得紧紧的，语调呜咽着道：“锦书对不起，对不起……你对我这么好，我还欺骗你，我以后再也不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徐锦书的手掌覆上了单薄的背，蹭在她脖颈处的头发，像动物一样，软绵绵暖烘烘的。


    胳膊使了一点力气，将怀里的人彻底圈进自己的领域，徐锦书笑着道：“我没有生气呀，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呜呜呜呜你真好……”


    钟心是真的掉了眼泪，泪珠湿乎乎的，全落在了徐锦书昂贵的西装上。


    这些天积攒的奇怪的，压抑的情绪，就这么爆发了出来。钟心肆意地哭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关心她的好朋友：“你出差几天呀？这么晚还没睡，是不是刚开完会？”


    “刚开始，还得几天。”徐锦书道，“任务不完成，不能回去。”


    钟心撑起身体，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你们都好辛苦啊，你新项目是不是跟电影有关呀？你吃晚饭了没有？”


    徐锦书摇头。


    钟心：“我就知道你一开起会来，哪怕一桌子的菜都不会动一口。”


    钟心转头拿手机：“这家酒店的菜口味不错的，我给他们餐厅打电话帮你订餐哦~”


    徐锦书捏了捏她的肚皮：“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钟心怔住。


    徐锦书换了个说法：“陪我一起吃吧，会有胃口一些。”


    钟心刚刚说过不会再欺骗徐锦书了，钟心此刻说到做到。


    她坦诚地道：“施情就在隔壁，但她要睡了。她本来是想让我陪她睡觉的……”


    徐锦书的指尖微微一动。


    钟心：“我跟她说一声吧，让她先睡吧。咱俩吃完这顿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其实，”徐锦书顿了顿，眉头轻轻一蹙，“还是有些生气的……”


    钟心呆愣：“啊？”


    徐锦书：“你为了和她见面，对我编造拒绝的理由。现在，你为我做同样的事吧，这样我心里平衡一些。”


    钟心没绕清楚这段话：“诶？”


    徐锦书抬了抬下巴：“给她发消息，就说你今晚要加班，让她自己一个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