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林雨眠回去宗门，叶啸做了一桌子她喜欢吃的菜，她专注地埋头吃饭，听到叶啸这样问：“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好似昨夜林雨眠没有对他说那样的话，叶啸这样轻易翻过，林雨眠却不能，伪装成自己分身的真身林雨眠咽下一口汤道：“明日，郭沫沫找为师的事情还未办完。”


    叶啸状似无意问：“她找师父什么事？”


    林雨眠就正襟危坐，所谓编一个谎就要用无数谎来圆，但哪有被徒弟管着的师父，林雨眠不愿说谎，只说：“郭沫沫的私事。”


    叶啸果然不再追问下去，林雨眠吃饱喝足，心还是虚的。她偷偷抬眼去瞧叶啸在灶房忙碌的身影，在叶啸回身过来时很快又移开视线。


    叶啸烧了热水，林雨眠往里面放了药材，就在窗外躺椅上躺下。


    她没找叶啸说话，叶啸也没再同她说话，等到天亮，她收起灵火，见叶啸穿好衣服从里面出来，她抬手抚过叶啸还湿着的长发，长发随即干了，林雨眠对叶啸说：“先睡一觉。”


    叶啸还没来及说话，就昏睡过去，林雨眠将人放在罗汉榻上，这才从识海里放出小黄。


    她用灵力给小黄续了命，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这样做，反正做都做了，小黄也带回来了，不管叶啸知不知道，今日对小黄来说都是特别的。


    小黄再次见到它主人，林雨眠也想叶啸也能在梦中见到小黄。


    林雨眠就这样做了，她并指触在叶啸的眉心，遁入了叶啸的梦里。


    经由林雨眠有意引导，叶啸这场梦会梦到小黄，想来该是叶啸与小黄一段深刻的记忆。


    梦里正是黑夜，外面下着雨，一道雷光刺亮了屋檐下小叶啸躺在地上的身影，小黄正用头拱着小叶啸的身子往里挪。


    无法，小黄急得团团转，最后凑到小叶啸的脸庞舔去雨水和泥点。


    林雨眠意念所至，隐去身形来到小叶啸身前，由上俯视躺在地上小叶啸的果冻脸庞。


    她目光无意与地上的小叶啸对上，心念叶啸与小黄最深刻的记忆原来是这一段啊，就见眼前画面骤转。


    周围夜色依旧黑沉，月色却亮堂，叶啸在小河前喂小黄吃饭，地上放了一个碗，小黄埋头去吃，叶啸就随意用手抚过小黄脊背的毛。


    倏而有脚步声响起，正在吃饭的小黄先看过去，就在小山坡上，竹影重重里，站了一个人影，瞧不真切。


    小黄对着那人影叫，引得叶啸也去看。


    奇也怪哉，林雨眠站在叶啸身旁同样望过去，以墨黎大乘期修为极目望去，竟然也看不得那人影的样貌。


    就在那人影走近了，林雨眠才发觉那人影就是黑乎乎一个身影，仅能从身姿来看出是个女子，脸部轮廓黑的，根本看不出相貌，这女子没有脸。


    理应是叶啸的梦境，怎么会出现一个没有脸的女子，难道叶啸也记不得这人的相貌么？


    叶啸不似最开始的小叶啸，现在梦境里的叶啸该是十四五岁，总之与真实的叶啸年纪相差不大。


    林雨眠不记得叶啸还有这段记忆，想来该是她缺席的那十年里发生的事情。


    小黄围绕黑乎乎的人影叫，那黑乎乎的人影就蹲下摸摸小黄的头，小黄舒服呜咽，在黑乎乎的人影面前摇晃尾巴，没多久就躺在地上露出白肚皮。


    黑乎乎的人影惊呼一声，听声音是女声，却不真切，不真实，没有办法通过声音去辨别何人。


    该是因小黄的讨好而愉悦，黑乎乎人影摸着小黄的白肚皮边说：“啸啸，你看小黄很喜欢我。”


    叶啸走近黑乎乎的人影身旁，恰与林雨眠并肩站着，简短回应道：“嗯。”


    黑乎乎的人影自顾又说起话，都是日常琐碎，早上吃的什么，今日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好似同叶啸很熟悉。


    说的多了，叶啸递过去果酿，黑乎乎的人影润了润嗓子，说话很快就含含糊糊，抱住叶啸递果酿的手不松，往自己脸上贴：“啸啸，我有三个啸啸了。”


    叶啸难得纵容地笑笑：“你醉了。”


    黑乎乎的人影否认：“我没有，才没有，我喝的是水，怎么可能会醉。”


    这一句话立时唤醒了林雨眠别扭的心绪，等等，这话为什么这么熟悉，这不是昨夜分身林雨眠说过的话吗？


    叶啸弯身，将黑乎乎的人影抱了起来，又重复一遍：“你醉了。”


    小黄跟在叶啸身后叫唤，林雨眠漠然地跟上前面的叶啸，叶啸直身往前踏步，一脚就踏入一间小木屋里。


    这木屋林雨眠熟悉，就是墨黎在沐春峰的小木屋，靠窗放着叶啸亲手做的罗汉榻，叶啸将黑乎乎的人影放在榻上，掖了掖被子，说：“睡吧。”


    黑乎乎的人影固执地抱住叶啸的手不松，小黄安静地窝在叶啸脚旁，三人成一个岁月静好的画面。


    林雨眠怔然失神，要说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她未参与的叶啸那十年间，为什么叶啸将人带去休息，带的却是墨黎的住处。


    重要的是对方还是女子，叶啸不是喜欢墨黎么，这样做不是……林雨眠彻底想不明白了，果断给叶啸贴上一个标签——渣男。


    这女子到底是谁啊，林雨眠古怪地凑头去看，然而黑乎乎的人影没有脸，任凭林雨眠盯出窟窿来，都看不出那女子的相貌。


    林雨眠皱眉，虽然很不想说，但她现在心绪复杂，她想揪起叶啸质问，审问，拷问，不管哪种问法，林雨眠又都不能。


    她要是墨黎，两人彼此心悦，还有身份去问，而她拿什么身份问？亏她还特意带来小黄入叶啸的梦，叶啸尽跟别的女子亲亲我我了。


    小黄这来的还真亏，它主人都不在乎它了。


    这样想着，林雨眠胸口越来越闷，气息不稳来，窝在叶啸脚旁的小黄凑到林雨眠脚前，林雨眠有些恼地冷漠说：“你主人不要你了，你死了，你主人在梦里还私会别的女子。”


    小黄呜咽一声似委屈，坐在罗汉榻上被黑乎乎人影抱住手的叶啸却是笑了。


    林雨眠看过去，叶啸抬手为黑乎乎的人影理了理鬓间的发，就那黑乎乎的轮廓，林雨眠是真没看出来头发丝在哪里，亏得叶啸竟然还这么贴心。


    林雨眠口中的话更凉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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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在他身边守着他做什么，没看到你主人不需要你了吗，你都成人电灯泡了，你呆在这里不觉得多余吗？”


    像是以前村子里那些大人哄小孩玩的话，小黄被哄的呜呜哭了，林雨眠心里烦闷地蹲身随意摸摸小黄的脑袋：“哭什么，我带你回来，你主人不要你，我还能不要你吗？”


    就在林雨眠自言自语的时候，她手上落下另一只手。


    骨瘦的，修长的，冷白的。


    叠在她手上，似有凉意触碰。


    叶啸好似良心发现，终于顾及小黄的情绪，对小黄说：“要你，乖点。”


    林雨眠：“明明是你欠陪伴，却让人小黄乖点，好没道理，是不是小黄？”


    叶啸突然握紧林雨眠的手，咬字道：“以后不会了。”


    林雨眠吓得收回手，才发现叶啸不是抓她的手，而是摸小黄的脑袋，她才惊觉叶啸并不是对她说话。


    她抬眼往罗汉榻上看，上面躺着的黑乎乎人影不见了，林雨眠“啧”的一声，继续说：“可别听你主人说好话，你主人不爱你了，你来见他，你看他见的是别人。”


    小黄身子贴在地上，可怜地呜呜哭泣。


    叶啸似无意抬眼，手上依旧抚摸着小黄的狗头，静默许久，在林雨眠抬眸对上他视线时，叶啸才琢磨来吐字：“我爱你。”


    林雨眠差点没坐到地上去，她努力稳稳了呼吸，没想到这么直白的告白会是叶啸同小黄说的，她不再逗小黄了，嘴里凉薄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而小黄被叶啸摸的舒服了，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画面再一转，叶啸给小黄做饭，小黄有了自己的碗在桌下埋头吃着，叶啸莫名又多摆出一双碗筷放在对面。


    林雨眠避开那个位置坐在叶啸身边，对面的碗筷“啪”的一声消失，出现在林雨眠面前。


    林雨眠要是这还不能发觉，她就真傻子了，她转眸看向叶啸，叶啸也正规规矩矩地看她，眸子黑稠，似一团化不开的墨，喟叹出声道：“你来了。”


    这个“你”就很微妙，和李香凝的那个“你”一样让人浮想联翩，所以到底又是怎么发现她的。


    林雨眠最近总是被看破伪装，差点就有些适应了，她下意识垂眼看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体成黑乎乎的身影，一瞬间，她震惊地醒了过来。


    她的手还触在叶啸眉间，叶啸也睁眼，对上林雨眠的视线，喊她：“师父。”


    小黄已经被林雨眠重新收回识海之中，林雨眠的胸口有骤雨敲打，鼓噪的厉害，她冷冷地“嗯”了一声。


    叶啸起身往灶房走，倏然回头捕捉到林雨眠慌乱的视线，问：“师父，你想吃些什么，花糕和小米粥可以吗？”


    林雨眠已经来不及收回目光了，视线就像粘在叶啸身上。


    她隐隐对叶啸梦里的黑影有了猜测，但她不敢说出来，就如叶啸梦醒又是如常待她，喊她“师父”一般。


    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因为有些话就不是这么容易说出口的，中间需要跨越的仇恨隔阂，对于叶啸这样睚眦必报、杀伐果断的人，不是能轻易掩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