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确实是皇帝仁慈了太久，或者说英雄暮年虎老威消。竟然让一些胆大包天之人生出了错觉，以为君王真的提不动刀了。


    朝堂之上，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这些朝臣，他竟然在心中生出了一股荒谬的笑意。


    “你们这是在威逼朕？”


    “臣等不敢！”


    柳尚书一脸正气，刚正不阿。


    “臣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


    长乐郡主在外大肆敛财，败坏的是皇家名声，毁坏的是君王威仪。


    臣既然为臣，自然要忠君爱民，不能放任此恶行之辈，肆意给吾皇明君之德抹黑！”


    说的很好，端的大义凛然。


    皇帝又看向宗人令。


    “皇叔，你也来参奏一个小丫头？”


    端亲王严肃的摇了摇头。


    “老臣不会与一小儿为难，她做的是对是错，自然有皇上和满朝文武定夺，不与老臣相干。”


    “那你来凑什么热闹？”


    “启禀皇上，老臣忝为周氏族长，对于下一任储君人选不敢有异议。


    不论您最后选择哪一位皇子，老臣都无二话。但是，唯有三皇子周晟，”


    这老王爷一脸不怕死的吐出仨字。


    “不可以！”


    寿王的左手猛一下攥紧，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不过好在他脸上还算稳得住，没有露出异色。


    皇帝眼神一眯。


    “皇叔，朕何时说过要再立储君了？”


    “您是还没来得及明说，但是满朝上下都传遍了。要不然周晟现在怎么会在京城？”


    “当然是父皇想念本王这个孝顺儿子，正好我的封地离京城又近。


    所以这才给了恩赏，让本王能回来陪一陪年迈的老父。


    不知七叔公您何时管的这么宽，竟然连天家的父慈子孝都要管了吗？”


    寿王最终没忍住，对着这死老头子就是一阵儿的阴阳怪气。也不知道老子小时候，是怎么戳到这老东西的心肝脾肺肾了，让他看本王打小就没顺眼过。


    宗人令扭头看向寿王。


    “父慈子孝，老头子我管不着。但是你若想当储君，本王反对！”


    艹！


    本王难道扒你家祖坟了吗？


    寿王气的咬牙切齿。


    他很想说老子当储君，跟你有屁的关系？但是这种事情可以想，可以等着大饼砸到脑袋上。但是绝对不能明说，更不能张嘴伸手问皇上要。


    否则，那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在心里恨不得把这老东西给剁成十八段，但是嘴上却什么也不能说。


    皇帝并没有开口表态的意思，朝中的老狐狸们都在低垂着眼睛装聋作哑，殿中只能听到宗人令一个人的声音。


    “你自小能力并不出众，说文不成武不就有些过了。但是若说文武双全出类拔萃，就问你自己能听得下去吗？


    而且你是什么心性，人尽皆知。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你那心胸小的能夹死人，偏偏你打小又受尽了兄弟姐妹们的种种排挤为难。若是你当了储君的话，以后皇上百年你登大宝，你敢说你能忍得住不报复回去？


    你敢说，老头子我都不敢信！


    到时候你这么多的兄弟姐妹，还能剩下几个来？”


    端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叔叔。


    当年皇帝杀了那么多的叔伯兄弟，最后还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他这位掌管宗人府的嫡亲皇叔，可以说功不可没。


    但是，正是因为当初皇帝上位的时候手刃了太多血亲，才会让作为族长的宗人令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


    哪怕是把那些人关着呢？


    好歹也是给他老周家留下了族人来。


    可偏偏皇帝杀顺了手，杀红了眼。


    愣是差点把老周家给屠戮了个干净！


    每次一想到这里，宗人令半夜起来都甩自己两巴掌，他觉得以后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子女的最大原因所在。


    娘的，是你把老周家的人给杀光的！


    你他娘的给老子再把人，生回来！


    就是抱着这么一个质朴的终极目标，老端王勤勤恳恳的硬薅着皇帝补了一辈子的秧苗，才堪堪让皇家玉蝶上又出现了一些皇室宗亲。


    所以这老爷子一听说皇帝有意向，要立与他心性极像的三皇子为储君。便立刻马不停蹄的扑进了宫里来，并迅速成长为周老三踏入东宫的最大绊脚石！


    “皇上您立谁都可以，真的。


    但是您如果非要立周晟的话，就请先把老臣给吊死在太庙吧！


    我活够了。


    我不想再看见老周家人丁凋敝了。


    我先走一步。


    好歹这时候那些小辈们还都喘气儿呢，不是又死在了我手里的皇家玉牒上。下去见了列祖列宗，我还能勉强留个脸狡辩一句。


    老周家人又死光了，不怨我！”


    说完脑袋狠狠砸在金銮殿的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让人听着都有点牙疼的慌。


    这老王爷是真的勇啊，大概也是确实不想活了。竟然当着皇帝的面翻起了旧账，把对方以前干过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光明正大的拉出来溜了一圈儿。


    皇帝尴尬的坐在上面。


    寿王尴尬的站在下面。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又迅速转开眼睛。


    皇帝不能昧着良心，说以前这些破事儿不是他干出来的。


    寿王也不能闭着眼睛瞎吹，说以后这些破事儿他肯定不会干。


    毕竟当九五至尊坐龙椅的么，咳，哪来的什么好人？威胁到皇权的时候，天家无父子，更何况是跟我争皇位的所谓兄弟手足？


    殿中极静，尴尬在蔓延。


    归云侯搁心里掂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拼一把，咬着牙站了出来替寿王挽回一下脸面。


    “老王爷您这话说的过了，别说寿王殿下如今只是一心纯孝，于皇上膝下尽为人子之心了。


    便是退一万步来说，寿王殿下也同样是正儿八经的皇子，怎就被您给贬低的连草芥都不如？


    人无完人，再说寿王殿下如今可比以前豁达多了，你看他现在都没有再随便与人打打杀杀了不是？”


    孟兴州没好意思否认，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这个失而复得的亲外甥，咳，确实算不上什么心胸豁达之辈。


    不过宗人令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抬起已经青肿一片的额头，直勾勾的盯着似乎有些心虚的皇帝。


    啥也不说，就硬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