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温婉的皇后，现在看着人的时候眼神冷漠冰凉，竟隐隐与皇帝有了三分相似的威严。


    “你是想当一个有良心的罪妃被赐死，还是做高高在上的太妃被荣养，自己选吧。”


    “我…”


    兰妃的眼泪，可恶又可怜。


    可是最终，仍然听到了她的俯首之声。


    “……我，不想死。”


    “那现在就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是。”


    “是。”


    二妃抹干净面上的情绪，快速转身而去。皇后走到窗前看了看头顶的那一片四角天空，音色从容。


    “太子来了吗？”


    “还没有。”


    宫人小心翼翼的回禀，勾起了皇后眼底的一片怒火。


    “哼，果然子类其父。”


    都是一样的没良心！


    “再去东宫传讯，就说本宫的心绞痛又犯了，恐大限将至。”


    “…诺。”


    半个时辰之后，太子脚步匆匆的踏进了凤仪宫。不知道这母子二人说了什么话，只能听到一些模糊不清的争吵声，还有太子惊慌失措地高喊了一声母后。


    又是大半个时辰之后，那道杏黄色的身影略显踉跄着离开。


    然后当天夜半，宫变事发。


    皇帝看着眼前的这阵仗，只觉得分外可笑。脸上竟然没有一点点愤怒的神色，全是讥讽的笑。


    这份讥讽，不知道是对别人的，还是对他自己的。


    “太子啊，你这是在逼宫？”


    站在玉阶之上，看着殿外这明火执仗披坚执锐的一群人，皇帝的语气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和。


    “……父皇，儿臣是被您逼的。”


    太子的眼中没有丝毫兴奋欢喜之色，全是显而易见的愧疚和坚决，在痛苦的纠缠。


    “您为何要下如此狠手？


    高氏一族是儿臣的母家，是帮助我压制那些兄弟们母家势力的手脚。您如今把他们连根拔起，不就是要对我这个太子下手了吗？


    父皇，儿臣只能先下手自保。”


    “呵，自保啊？


    看来我这个父亲当的太失败了，我倾尽全力栽培出来的嫡长子，竟然要靠弑父才能自保。


    朕，错了。”


    皇帝苍老的眼睛里突然闪烁过一抹水光，在火光的映照下，太子把那抹心痛看得那么清楚。


    他高高在上的父皇，竟然哭了？


    太子的声音终于开始颤抖。


    “父皇，儿臣不会伤您的！只要您愿意禅位，以后您依旧是尊贵的太上皇。


    儿臣对天起誓，若让人伤我父分毫便叫我周昶被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能听得出来他这些话应该是出自真心的，可正是因为他是出自真心的，才会让皇帝的心在这一刻格外的冷。


    “周昶，你从小到大朕教过你很多次。盲目的愚孝和仁慈，乃为君者大忌也。你为何不听？”


    “我…”


    “为何要掺搅进来？朕将你禁足于东宫是何意，你不懂么？”


    “我懂，可是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周昶眼中的痛苦，终于尽数的倾泻而出。


    “我知道您是想把我摘出来。


    可他们都是我的母家亲人呐，这些年为我这个太子竭尽全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仿佛看不到他脸上的那些挣扎，皇帝只是很平静的回了一句。


    “帝王，就该无私情。”


    “可是父皇，您做到了吗？您真的没有私情吗？”


    周昶的手指，指向了落景园。


    “你的心在那里，你的私情在那里，你把你自己和皇贵妃一同埋葬在了落景园里。


    可是父皇，儿臣不是你，儿臣永远也做不到如你这般冷静！


    我，真的做不到……”


    “那便不做了吧。”


    皇帝的脸，面无表情。


    “方才朕就说，朕错了。


    不应该因为你是嫡长出身，便非要把你按在储君的位置上。


    没有让你从小在生死两难中来回挣扎，这是朕之过也。终养的你优柔寡断至此，难成大器。


    子不类父，徒增奈何。


    来人！”


    皇帝一声呵令，诸多文武重臣皆跟着羽林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少师少傅少保三个小老头儿，一脸死了亲爹又死了后娘的苦命相，哆哆嗦嗦的跪在地砖上老泪纵横。


    “臣等教导储君不力，恳请皇上赐罪！”


    仨老头儿刚才搁外头，看见自己那最尊贵的学生，正在作最大的死。他们差点在心里哭断了肠子，也愣是没琢磨明白。


    太子，你这是图啥呀？


    (⊙x⊙;)


    啊？！


    (＞﹏＜)


    你到底是图啥？！！


    ??(◣д◢)??


    傻子都知道你爹有嫡长子继承制的心结在，要不然这么多年，他能跟护眼珠子一样的护着你吗？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这皇位简直就是皇帝亲自下手宰杀拔毛炖熟了的上等鸭，闭着眼睛硬塞进你嘴里的呀！


    你到底如此作死干啥？！！！


    这个事儿别说三个可怜小老头想不明白，其实满朝文武能想明白的人，也不多。


    世道真他娘的变了嘿，居然还有人嫌龙椅烫屁股了？


    自从养出了个活爹儿子贴脸整了一波大的，直接被废了全家武功之后便传闻久病缠身的平恩侯。


    一听说今儿晚上能再捞个勤王之功，苏荣这奸滑滴老小子，蹭的一声就夹着尾巴扛着刀，从乌龟壳里又火急火燎的窜了出来。


    然后现在看着老周家养出来的傻儿子，他心里瞬间平衡了许多。


    果然不是我一个人倒霉，泰好辣！


    (?ω?) 哈哈哈


    (?ω?) 哈哈哈


    站在另一边的归云侯，也是高兴的肠子都快打结了。


    奶奶的，我老孟家终于踩对了龙卷风，这是要时来运转了！


    感谢列祖列宗在地下帮了大忙，感谢太子的脑瓜子被好心人咣咣灌了不少水！这泼天的富贵他不当回事儿，要掉寿王脑袋上能把那小子给砸的飘起来，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面上装的无比肃穆，心里乱的五花八门。不过皇帝没闲功夫搭理这些小蚂蚱，他只是看着眼神惊慌的周昶，无悲无喜。


    “别慌，看在你方才没打算要朕性命的份上，朕也会给你留一条小命。


    不是就一心惦记着孝道吗？


    那就带着你一家老小去守皇陵吧。


    搁咱老周家的列祖列宗坟前，你爱怎么孝怎么孝，爱怎么顺怎么顺，总归肥水不流外人坟。


    至于储君之位，朕另有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