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药费时间，也费心力。


    文凤霞干脆搬个凳子坐在炉子前，顺带将早饭做出来。


    “唰”“唰”


    屋顶的雪不断被扫落，文凤霞听见动静，起身从厨房探头出去，“姑娘，小心点儿，差不多行了。”


    青瓦房可没有被雪压塌的道理，文凤霞见她扫得卖力，不由督促几句。


    于萱草抹了抹额上的汗，感觉冷风直往头上吹，生怕着凉，这才拎着木棍走下梯子，回屋裹了个围巾，将屋檐落下的雪扫到墙边堆起来，她将梯子也搬进耳房。


    “早上想吃啥？”文凤霞手下在打鸡蛋，想着做个炒鸡蛋开开胃。


    “都行，娘你做啥我吃啥，小长工的谷料没了，我去趟车马行买点儿草，”于萱草搬完梯子，撩帘走进厨房。


    “这么早人能开门吗？”


    文凤霞狐疑。


    “开的，王东家那附近一圈商户都勤快得很，”于萱草喝了一口文凤霞煮好的糖水，滋麻两下嘴就出屋去了。


    小长工还在后院撒欢，于萱草绕过屋子，站在后院喊了几嗓子：“来来来——”


    小长工驴耳朵一竖，立刻呲起牙花，撩起蹄子冲着她奔来。


    于萱草牵着它去套车，小长工眨着长睫毛，用牙花子去抽门栓，“噔——”一声，还真被它抽动一小部分。


    于萱草“嘿”一声，揉了揉它脑袋，回身朝屋里喊：“娘——以后得锁门了，小长工都会开门了。”


    文凤霞一撩帘子，探出头，见怪不怪：“前几天就会了，但它精得很，从不晚上开门。”


    驴、牛、马这些都是稀罕物，真随便跑了，第二天要么在驴市宰了卖肉，要么被另一家偷走当牲口用。


    于萱草笑着坐在车上，架着小长工从永济巷出发。


    “呦，萱草，出门去啊。”


    马静拎着筐出门来，一双大眼睛遮在围巾后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于萱草还是第一次碰上她这么热络的时候，被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笑着回：“婶子去买菜？”


    “不是，我寻思上你家，找文婶子说说话，过两天放年假，可能我们要回大树村探亲，不一定有时间来了。”


    马静打量着于萱草和她身后的驴车，心里暗叹一声气派。


    小姑娘身上穿得是绢布厚衫，肤白脸嫩，眉眼却透着股英气，一看就是会拿主意的人，平时拎着书箱天不亮就去学堂，能吃苦，还有一把子力气帮寡居的娘亲干活，能撑门庭。


    自从于家母女俩搬到永济巷来，已经好多户人家明里暗里来打听了。


    于萱草不知道马静心里想什么，讶异于她这么早来串门，不动声色看了眼她手中篮筐里盖着的布，客套道：“那婶子先进去坐，我去趟车马行。”


    “好嘞，去吧去吧，”马静笑眯眯地看着驴车远去，这才脚下一拐弯儿进了于家小院。


    于家院子是永济巷最空旷、宽敞的院子，早前马静没搬到永济巷的时候，也跟着牙人来看过这间，但是当时手里银钱不够，只能退而求其次吝了现在住的7号。


    文凤霞刚才就听见马静的声音，她手里的鸡蛋也炒得差不多了，也不见外，端着炒鸡蛋到堂屋。


    “哎呦，你说我真不巧，正赶上你们吃饭的时候，”马静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不要进屋了。


    文凤霞热情地招手：“嗐，计较这些做什么，进屋来，不差你这一口。”


    原先在村子里，大家手里都没钱，邻里串门绝不会挑吃饭的时候去。毕竟吃饭容易，人情难还。


    马静这才跟着她进屋，刚一进屋，就见堂屋里收拾得齐整敞亮，一看就是过日子人。


    文凤霞本来还想做个别的，现下她来了，不好冷待，就让她趁热吃。


    马静摇摇头，说明了来意。


    文凤霞一愣，不由得放下手里的筷子。


    /


    “卖炭喽——卖炭喽——一斤25文......”


    卖炭翁挑着担走街串巷，时不时唱上一两句打油诗，偶尔几乎人家会开门买碳，不多时，这些炭翁就两担空空。


    于萱草发现最近的煤炭又贵了一些，记得刚入冬时也就13文一斤，现下硬是涨了一倍，不禁庆幸文凤霞和谢渊买得早。


    小长工拉着车架慢悠悠向前走，路边遇见出门的小童还会故意呲牙花去吓他们。


    “哇——”


    有一个小童被吓哭了，跌跌撞撞跑回家。


    小长工竖起耳朵，撩着蹄子加速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巷子中。


    于萱草见它如此通人性，只好耐心教导一番。


    小长工每次都去王炳坤他家的车马行买谷料和干草，它早就熟门熟路，载着于萱草片刻的功夫就抵达车马行门前。


    车马行占地广阔，清早还没多少人来租车，都是一些做工的劳力在院子里忙活。


    “呦，于姑娘，今儿个休假了？”


    王炳坤的二姑娘王玉静老远就看见她，连忙打招呼问。


    于萱草一脸轻松，跳下车伸了个懒腰：“可算是休假了，这几天我打算好好歇一歇。”


    王玉静出门来，帮她系好小长工，挽着她胳膊进院子：“好久没见你，我爹还以为你回魏家村了呢。”


    于萱草：“前些日子学堂事情多，我就没怎么过来，你怎么样，你去上学了吗？”


    王炳坤家里一个闺女一个小子，王玉静17岁，王庚18岁，王庚从小就在县学堂读书，前段日子王炳坤琢磨着把女儿也送去念书，还找于萱草打听过。


    商籍子弟不能科举，但是商人们都会让孩子们读书，毕竟做生意总离不开识文断字。


    一提到上学，王玉静就开心地捂嘴笑：“还是你厉害，要不是你给我爹出主意，我估计过几天就得嫁到大树村去了，我可不想这么早嫁人，读书多好啊，以后我才不当睁眼瞎。”


    王玉静对于萱草很有好感，要不是于萱草，王玉静哪能跟自家哥哥一样，有上学的待遇。


    正说着，两人走进屋里，王炳坤正站在柜台前算钱，手里拿着根烟杆子，时不时吞云吐雾的，听见响动，中年人抬头看过来。


    “王掌柜。


    于萱草颔首示意。


    王炳坤顶起笑：“我一猜就是你来了，玉静挑人得很，旁人来了她从不出去迎。”


    “我们俩关系好，”于萱草迎合着，才说要给小长工买些草料和谷料。


    “让她带你去挑便是，对了萱草，山盟皮行的张友张师傅你认不认识？”


    过了许久，王炳坤差点忘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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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件事，是前天张友来催他才想起来。


    “张师傅？”于萱草诧异，“我认识的，原先进山猎到皮张，我总去山盟皮行送山货，一来二去也熟悉了，他找我？”


    “是呀，这都得有一个月了吧，前段日子他下值回家，让我碰见你，务必叫你去趟皮行找他。”


    王炳坤交代道。


    “原是如此，”于萱草恍然大悟，“想必是催我去送皮张了。”


    她忙着念书，好久没进娘娘山了。


    王炳坤想起最近皮张的行情，手里的烟杆子敲了敲柜台，提醒道：“巴阳山最近大雪封山，那边好多的猎人都拿不出货，听说前几个冬天只有你能进山，娘娘山里野物多，那里头全是好东西，想必老张是催你来的。”


    “每到冬天皮张都要涨价，山盟皮行要给府城供货，今年冬天雪大，可能货要少一些。”


    于萱草猜测着，谢过王炳坤的提醒，才跟着王玉静去称谷料。


    杂七杂八的饲料买了一车，最后算钱是一两三钱，这些够小长工能吃上一个月。


    于萱草和王玉静告别，她架着车，向百荣坊那一带赶过去。


    王玉静在院门口看了半天驴车远去的背影，这才回屋去。


    王炳坤抽着烟，见她拉着脸，瞥闺女一眼：“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王玉静沮丧道：“我想和她一块儿念书。”


    和于萱草站在一起，王玉静感觉哪儿哪儿都踏实，于萱草话不多，但是说什么话都为别人着想。


    王炳坤无奈：“爹都让你去县学堂念书了，咱家是商户，就算念书你也考不了科举，何必和人家凑在一块儿。”


    “我乐意。”王玉静一跺脚，匆忙上楼去看书了。


    就算是商户，她也要当个有文化的商户。


    于萱草对身后事毫不知情，她赶着驴车停到山盟皮行后门，有路过的劳力看见她，稀奇她怎么今儿个来了。


    “于姑娘，您可快进屋，张师傅念叨您好些日子了。”


    几个劳工正在运煤炭，笑着和她打招呼。


    于萱草将小长工系在门口，对着他们笑：“我也是听说张师傅在找我，这才来一趟，冬天了，皮行里的煤炭够用？”


    “够用的，蒙掌柜去府城前又买了几吨煤，”一个伙计搭话。


    “蒙东家去府城了？”于萱草惊奇。


    这时候二楼探出个头，正是披着衣服的张友，他的长胡须快搭到窗檐上，见是于萱草，眼睛一亮：“于姑娘——真是你来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张师傅——王东家跟我说你让我来一趟，我就来了。”


    于萱草仰头看着中年人，张友立刻哈哈大笑，让她快些进屋去。


    有在堂屋买皮草的客人，听见张友的笑声，立马问是谁来了。


    刘掌柜瞥了一眼门后的女子，故意挑起话头：“您可知道，前些日子醉翁酒楼的那头黑熊？”


    客人来了兴致：“我倒是知道那熊皮给了你们皮行，其余的不是都送去了府城？”


    “最关键的您没听说过？方才上楼去的那位姑娘，就是抓黑熊的那人。”


    客人大吃一惊：“她？”


    “就是她。力气大得很，怕是整个清水县的壮汉都比不过她。”刘掌柜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