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后来呢?”


    见徐广林说一句就要叹三叹,文泰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徐广林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曹正以此为由,劝老夫同其他人一起联名上书。”


    “并且暗示老夫,犬子的病,他自有办法解决。”


    “老夫明明知道,从滇地进贡荷花劳民伤财,但为了犬子,也只能一时咬牙答应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苍天有眼。”


    “老夫此举,最终还是得到了报应。”


    “这件事情过去没多久,犬子还是因为久病不治,就这样撒手人寰了……”


    说到这里,徐广林的眼底,已经泛起了一层泪花。


    “若是早知这样的结局,当初无论曹政如何游说,老夫也绝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那一年的万寿节,为了从滇地运荷花入京,浪费的银子、折损的百姓不计其数……”


    “若是老夫当年能直言劝谏,制止曹政的行为,也许就不会出现那样的局面!”


    “犬子也不会因为承担了老夫造的孽,突然病情加重,撒手人寰……”


    徐广林喟然长叹,两行热泪顺着他那满是沟壑的脸颊上垂了下来。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更何况是徐广林为了自己的儿子,还抛却了自己为官做人的原则……


    这两件事情交织在一起,成了他心里永远都抹不去的苦楚!


    看着徐广林老泪纵横的模样,杨凌也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人死不能复生,徐大人,节哀啊!”


    “令郎若是知道,他走了之后,徐大人是如此的痛心自责。”


    “怕是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啊!”


    “对了徐大人,这八百两银票,就是当时曹政给你的吗?”


    徐广林看了看桌上的那八百两银票,徐徐点了点头。


    “不错!”


    “事成之后,曹政派人给了老夫八百两银子,当做酬劳。”


    “一开始,老夫百般推脱,说什么都不愿意收下。”


    “老夫告诉曹政,替他办这件事,不是为了钱。”


    “而是为了犬子的病!”


    “但曹政说什么也要老夫将银票收下,甚至还威胁老夫,若是不收银票,就不替犬子治病!”


    “无奈,老夫只好将这八百两银票收了下来。”


    “从那之后,这八百两银票,就变成了老夫的一桩心结!”


    “曹政总以此事为要挟,甚至让他儿子将老夫唤去什么春花阁,只为让老夫继续替他办事……”


    “那个时候,老夫才真的明白。”


    “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终身错啊!”


    徐广林的嗓音喑哑至极,那张苍老面孔上的每一条纹路,似乎都在诉说着两个痛彻心扉的大字——


    后悔!


    “如今,曹政已死。”


    “压在老夫身上的那座大山,也终于移开了。”


    “只是,这张八百两银票,永远是横在老夫喉咙里的一根刺!”


    “就算如今老夫将这八百两的赃款交出,但这辈子所承受的耻辱,已是无法洗刷清楚了……”


    徐广林牙关紧咬,目光牢牢钉在那张发黄发皱的银票上,久久无法移开。


    他等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待他将往事全部说出口的那一刻,杨凌明显能够感觉到,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是将全部秘密道出后的如释重负。


    是终于卸下一身包袱后的轻松与畅快!


    不过,杨凌还有一事不解。


    “徐大人,几日前,你应该就已经收到了都察院狱卒的消息吧?”


    “我刚入都察院时,便让一众狱卒请相关官员来都察院喝茶。”


    “怎么那个时候,你不第一时间就来找我呢?”


    “喝茶?”


    徐广林闻言,紧紧将眉头皱在了一起。


    “小杨大人,你说的喝茶是什么意思?”


    “老夫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呐!”


    “也从未见过什么都察院的狱卒上门!”


    “若不是今日朝堂之上,圣上所说的那一番话,老夫至今都不知道,你来都察院竟然是为了调查此事……”


    杨凌脸上一怔。


    看来,还是自己太相信都察院的那一帮狱卒了。


    闹了半天,他们竟然根本就没有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


    不用想,让他们去张贴的那些告示,肯定也都张贴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不是摆明了阴奉阳违么?


    想到这里,杨凌不觉冷笑了起来。


    自己这个所谓的“右佥都御史”,也不过只是个根本无人信服的空壳而已!


    眼睛一扫,见陈昼、周永德二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模样,杨凌更是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两个看着我做什么?”


    “记啊!”


    被杨凌这么一提醒,二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抄起了纸笔。


    “记什么?”


    周永德一脸不耐烦,皱眉望向了杨凌。


    看着周永德那不服气的样子,杨凌一挑眉毛,乐了。


    “我也不知道要记什么。”


    “不如,就记一记周大人的感情生活,如何啊?”


    这个周永德,短短几天不见,又忘记自己的短处被别人捏在手里了么?


    听到杨凌这话,周永德身子一颤,猛地冒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当然知道杨凌在说什么。


    尤其是看到杨凌带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还时不时瞟向一旁的陈昼时……


    他更是瞬间心脏狂跳,甚至跳的快要从喉咙里面飞出来!


    远的不说,就说自己和陈昼小老婆之间,已经有两三年的交情了。


    这事儿若是被陈昼知道了,还不得找人把自己给痛打一顿!


    周永德艰难咽了咽唾沫,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但他还是立刻抄起毛笔,奋笔疾书了起来。


    陈昼原本也不愿意对杨凌言听计从,还指望周永德能呛上杨凌几句,自己也好跟着沾沾光。


    但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周永德竟然什么都没有多说,就这么顺从杨凌的命令,记了起来!


    “这……”


    他无助地看了看周永德,又见杨凌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实在是无话可说,只好任命地记了起来。


    两人奋笔疾书,在簿子上记录了许久,这才揉了揉写的生疼的右手。


    “杨大人,我们已经照你所说,全部记下来了!”


    “这下,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