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的时间分秒不差。


    门铃声响起，清脆，且只有一声。


    林默拉开门。


    门外，整齐地站着一队人，十二名。


    他们身着纯白色的、没有任何一丝褶皱的连体工作服，材质不明，在走廊的灯光下泛着一种非金属的冷光。


    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睛。


    为首那人上前一步，动作精准得如同被最精密的程序设定过。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林默微微躬身，然后递上一个薄如蝉翼的透明平板。


    平板上，订单信息、搬运物品清单、目的地、预计耗时……所有数据流转，清晰明了，甚至还有一个模拟搬运过程的三维动态图。


    林默的目光，在那套纯白工作服上停留了零点五秒。


    专业。


    这是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他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进来吧。”


    十二人的队伍，如同十二台被激活的精密机器人，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


    没有一句多余的交谈，只有微不可闻的、统一的呼吸声。


    他们分工明确，行动高效。


    两人负责打包，只见他们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中取出一种银色薄膜，对着家具轻轻一罩，薄膜便自动收缩，完美贴合，形成一个无菌的真空包装。


    四人负责搬运，他们手持反重力托盘，无论是沉重的冰箱还是柔软的沙发，都被平稳托起，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线，精准地送出门口。


    整个过程，家具没有与任何墙壁、门框发生一丝一毫的触碰。


    甚至，当一件摆设被拿起时，一名队员会立刻用一个手持的微型静电除尘仪，对摆设原先所在的位置进行清理，确保不留下一粒尘埃。


    林默抱着双臂，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


    他看到，一名队员在搬运书架时，一片极细小的漆皮从老旧的书架边缘剥落。


    在它落地之前，另一名队员已经伸出手，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掌稳稳接住，然后将其放入一个专门的“废料收集袋”中。


    林默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已经不是搬家了。


    这是一种行为艺术。


    一种关于“秩序”与“洁净”的行为艺术。


    他对这家名为“TMD安心搬”的公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意。


    ……


    车队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


    林默坐在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后座。


    车内闻不到任何皮革或香薰的味道，只有一股通过多重过滤系统后，纯净到近乎无味的空气。


    很舒服。


    然而，当车队驶入金陵市区时，速度却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最终，在距离一个主要交通枢纽数百米的地方，彻底停住。


    堵车了。


    林默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不喜欢无序的拥堵，这代表着效率的低下。


    他偏过头，看向窗外。


    然后，他看到了极其荒诞的一幕。


    整个巨大的十字路口被清空，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无数身穿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武者，正以一种流水线作业的方式，对另一群衣着各异的武者进行着“处理”。


    路口地面上，用白色的涂料画出了四个巨大的方框，分别标注着：


    【可回收垃圾】


    【有害垃圾】


    【干垃圾】


    【湿垃圾】


    一群人被押送着，由“鉴定师”快速判定，然后被推入不同的方框。


    一个看起来像是某个帮派头目的壮汉，被推向【有害垃圾】区域时，突然暴起反抗，怒吼着轰出一拳。


    拳风刚猛，竟是一位宗师。


    然而，旁边一位负责维持秩序的赵家长老，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是淡漠地伸出手，凌空一按。


    “砰！”


    那名壮汉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山岳击中，双眼一翻，软软地瘫倒在地。


    立刻有两名西装武者上前，熟练地将他装进一个特制的黑色袋子里，封上口，贴上一张标签——“待无害化处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林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是对这种血腥的场面感到不适。


    而是对这种在交通要道上进行“大规模清洁作业”的行为，感到极度的不专业。


    “先生。”


    前排副驾驶位上，一直恭敬垂首的王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林默脸上那稍纵即逝的不悦，瞬间吓得亡魂皆冒。


    他猛地转过身，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


    “这……这是王、赵两家正在执行您批准的‘大扫除’行动……他们，他们在进行‘垃圾分类’……”


    林默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王豹惶恐的脸上。


    他不在乎什么大扫除。


    他只知道，这些人挡住了他的路。


    “知道了。”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让他们快点，别挡路。”


    简单的一句话。


    在林默听来，只是一个普通司机对路障的抱怨。


    但在王豹耳中，这不啻于一道蕴含着无上意志的……神谕！


    先生不满意了！


    先生嫌弃他们的“清洁”工作，效率太低！影响了先生的行程！


    这是警告！


    是敲打！


    王豹浑身一激灵，猛地抓起座位旁的加密通讯器，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带着无尽狂热与虔诚的语气，将这道神谕吼了出去：


    “先生最新指示！”


    “效率！”


    “先生要的是效率！！！”


    通讯器另一头，正在现场指挥的王德发和赵无极，身体同时剧震！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混杂着惊恐与狂喜的璀璨光芒！


    效率！


    原来，在“清洁”、“秩序”、“美学”、“风水”、“垃圾分类”之上，还有更深一层的“道”！


    那就是“效率”！


    “传令下去！”赵无极的声音响彻整个路口，“所有人，速度加快三倍！不！五倍！”


    “先生正在俯瞰着我们！拿出你们吃奶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这次‘分类’作业！绝不能再耽误先生一丝一毫的时间！”


    轰——！


    仿佛一滴冷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


    整个路口上所有黑色西装的武者，气息轰然暴涨！


    他们的动作，瞬间从“高效”，变成了“残影”！


    分类、打包、押运……


    原本还需要十几分钟才能完成的流程，此刻被极限压缩。


    无数道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只留下一片片被迅速清空的区域。


    不到一分钟。


    整个十字路口，除了地面上那几个刺眼的白色方框，再也看不到一个“垃圾”的身影。


    道路，畅通无阻。


    林默乘坐的黑色轿车，平稳地重新启动，顺滑地通过了路口。


    他靠回柔软的座椅，脸上那因堵车而起的不悦，终于缓缓散去。


    他并不知道。


    就在刚才，因为他一句“别挡路”，金陵城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扫除”运动，被强行推入了一个全新的、名为“效率至上”的疯狂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