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萧瑟，卷起几片落叶，打在赵无极和王德发那两张石化般的脸上。


    他们依旧保持着献宝的姿势，一个捧着被嫌弃“脏”的灵玉盒，一个托着被评价“影响市容”的暖玉匣。


    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如同隔绝神域与凡间的天堑，冰冷而无情。


    林默最后那句“打电话报警处理”，像一根无形的针，反复扎刺着两位武皇强者的神经。


    报警？


    这是何等降维的打击？


    神明处理亵渎者的方式，竟然不是降下雷霆，而是……诉诸凡俗的秩序？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感到屈辱和恐惧。


    这意味着，在先生眼中，他们甚至不配被当作“敌人”来清理，只是一群需要被社区民警驱散的、乱丢垃圾的闲散人员。


    “噗通。”


    赵无极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灵玉盒滑落在地，他整个人瘫软下去，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位执掌金陵赵家数十年，心性如铁的半步武皇，此刻的内心防线已然全面崩溃。


    喜怒无常，深不可测。


    不，这位存在根本就没有喜怒。


    凡人的宝物、武者的尊严、世家的权势，在他眼中，与路边的一粒灰尘、一抹污渍，没有任何区别。


    侍奉无门，忏悔无路。


    这才是最深的绝望。


    王德发的情况稍好一些，但脸色同样惨白如纸。他死死抱着那个被评价为“湿垃圾桶同款”的宝盒，身体因恐惧和困惑而微微颤抖。


    他想不通。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久，王德发才艰难地扶起失魂落魄的赵无极，声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走，换个地方。”


    此地是神域门庭，他们这些“污秽”，多停留一秒，都是对神明的亵渎。


    ……


    半山腰的一处隐蔽山坳里。


    王、赵两家的核心成员围成一圈，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铅块。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两位家主那阴沉如水的脸色。


    “王兄，你说……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赵无极率先打破了死寂，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茫然，“这位先生……根本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揣度的。献宝，他嫌脏，嫌丑。求饶，他要报警。这……这根本无解啊！”


    长老们纷纷附和，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是啊家主，神威如狱，我等凡俗之念，在其面前皆是妄念。”


    “王家主，您之前不是说顿悟了先生的‘道’吗？现在看来，似乎……”


    一位赵家长老话未说完，便被赵无极凌厉的眼神制止。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德发的身上。


    王德发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双目紧闭，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深层次的思考之中。


    他的脑海中，正如同电闪雷鸣般，将与先生有关的所有细节，一遍遍地回放、拼接、解构！


    王腾闯入禁区，被先生评价为“行走的灾厄之源”，是沾染了“污秽”！


    自己献上的九转蕴神丹，被先生评价为“杂质太多”，亲自提纯！


    王豹扔垃圾的行为，被先生的“道”所认可，意外获得点化！


    赵家武师赵三，因心怀不轨，被王豹代行规则，定义为“垃圾”，当场风化！


    刚才，赵家的【紫金龙髓】，因盒有“灰尘”而被嫌弃！


    自家的暖玉宝盒，因颜色和款式“影响市容”而被拒绝！


    最后，先生警告他们，不要“非法集会”，不要“污染环境”！


    污秽、杂质、垃圾、灰尘、影响市容、污染环境……


    这些词汇，如同一道道闪电，划破了王德发脑中的迷雾！


    他猛然睁开双眼，瞳孔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大彻大悟的璀璨光芒！


    “我懂了！”


    “我终于懂了！！”


    王德发激动地站起身，声音因为狂喜而颤抖，他环视着一脸错愕的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错在哪？”赵无极急切地追问。


    “错在我们的‘献祭’！”王德发的声音慷慨激昂，如同一个找到了终极真理的狂信徒，“我们以为，献上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就能取悦神明。这是何等的傲慢与愚蠢！”


    “先生是什么样的存在？是言出法随，点化万物的至高神祇！他随手丢弃的‘垃圾’，都能造就一方洞天福地！我们这点凡俗之物，在他眼中，与路边的石子有何区别？”


    “他嫌弃的，从来不是宝物本身！而是我们献宝这个行为背后，所携带的……‘污秽’！”


    “是我们的贪婪、算计、恐惧、功利心！这些驳杂的念头，污染了我们的‘祭品’！所以先生才会觉得‘脏’，觉得‘丑’！”


    这番振聋发聩的“神学理论”，让在场所有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赵无极更是浑身一震，眼中迷茫的雾气被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骇然与明悟。


    对啊！


    神明怎么可能看得上凡人的东西！


    王德发没有停下，他的情绪愈发狂热：“先生的道，不是索取，而是‘清洁’！是‘秩序’！他清理后山禁区，是在‘打扫卫生’！他净化王腾，是在清理‘人体垃圾’！他抹除上官家，是在清理‘社会垃圾’！”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我们的侍奉和宝物！他想要的，是一个‘干净’的世界！”


    “所以，真正的侍奉，不是去‘给予’先生什么，而是去‘分担’先生的‘工作’！”


    “我们不应该给先生增加需要清理的‘垃圾’，而应该主动替先生，去清理这个世界上的‘垃圾’！”


    话音落下，整个山坳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王德发这套逻辑自洽、堪称完美的理论给彻底镇住了。


    赵无极呆呆地看着王德发，嘴唇哆嗦着，许久才吐出一句话：“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当清洁工？”


    “没错！”王德发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成为先生的清洁工，才是我等凡人最高的荣耀！也是唯一能获得先生认可的道路！”


    他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的疯狂计划。


    “我提议，王、赵两家，摒弃前嫌，即刻成立‘金陵清洁联盟’！对整个金陵城，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


    “所有盘踞在金陵的地下势力、所有心怀叵测的敌对探子、所有制造混乱与罪恶的源头……他们，都是污染先生视线的‘垃圾’！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全部清理干净！”


    “用一个洁净、有序、安宁的金陵，作为我们献给先生的、第一份‘祭品’！”


    疯子！


    赵无极的第一反应是，王德发疯了！


    但这番疯狂的言论，却像一剂最猛烈的毒药，瞬间注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恐惧被狂热所取代，绝望被虚妄的希望所点燃。


    他知道，这是他们赵家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


    与其在未知的恐惧中等待神明的“清理”，不如主动化身“清洁工”，用最极端的方式，去祈求那一丝渺茫的宽恕。


    “好！”赵无极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和王德发如出一辙的狂热笑容，“就这么办！我赵家，愿与王家一同，为先生扫清尘埃！”


    两大家族，在这一刻，达成了一个足以震动整个夏国武道界的、荒诞而恐怖的共识。


    半小时后。


    一份用最上等的宣纸，由两位家主亲笔书写的《关于净化金陵城环境卫生暨首期清洁工作执行方案》，被恭恭敬敬地呈递到了潜龙山庄的大门前。


    王豹，这位神域的“门房”，双手颤抖地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计划书”。


    他看着上面那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词汇——“清扫”、“涤荡”、“净化”、“垃圾分类处理”，又抬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安静的别墅大门。


    他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这份沾满了血腥味的“清洁方案”，他……到底该不该，呈递给喜爱安静的先生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