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四肢百骸，他体内奔涌流淌的每一丝气血，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大脑放弃了运转，思维陷入了一片因无法理解眼前事物而产生的绝对空白。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掌心。


    那颗丹药。


    通体碧绿，找不到任何一丝杂色。晶莹剔透的丹体之内，仿佛有一轮微缩的，充满了生命光晕的太阳在流转。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纯粹到极致的生命气息，化作肉眼可见的淡绿色气旋，扑面而来。


    仅仅是无意识地吸入了一缕。


    王德发便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因为年迈、因为早年强行催动气血而留下的，早已根深蒂固的暗伤，竟然有了被安抚、被抚平的迹象。


    这……


    这哪里是什么糖豆？


    王德发僵硬的眼球，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这分明是一颗，品级远在王家耗费三百年心血都无法参透的镇族之宝【九转蕴神丹】之上的，无上神丹！


    而这等神物……


    竟然是那位存在，用一根路边随手拔起的，最卑贱的野草，弹指之间……造就的？！


    草木为丹。


    言出法随！


    王德发那颗属于武皇强者的，坚如金刚的心脏，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已经不是武道。


    这更不是凡人能够触及的力量领域。


    这是神之权柄！


    是凭空造物，是重塑规则，是超脱世间一切法则之上的，独属于创世神明的伟力！


    “咔嚓……”


    他世界观碎裂的声音，在神魂深处轰然响起。


    旧有的，凡俗的，以“价值”和“利益”为基石的世界，被彻底击碎。紧接着，无数之前无法理解的画面、无法想通的细节，在此刻疯狂重组。


    一个全新的，以“神明”为核心的，更加狂热、更加虔诚的世界观，正在他的脑海中重塑！


    他懂了。


    他彻彻底底地，懂了！


    王家，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何其离谱！错得何其愚蠢！


    他们竟然妄图用世俗的“价值”，去衡量一位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他们竟然还愚蠢地想着，用那些在先生眼中与路边垃圾没有任何区别的所谓“天材地宝”，去作为赔罪的礼物。


    这是对神明最大的亵渎！


    先生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


    那他在乎什么？


    王德发的脑海中，电光石火间闪过先生之前所有的举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让他去扔掉那个装满了顶级灵果的垃圾袋……


    用“杂质太多”来形容王家的镇族神丹……


    脸上那股毫不掩饰的，属于洁癖患者的嫌恶……


    最后，随手将路边的野草，这世间最“干净”、最“纯粹”的造物，点化为无上神丹……


    一个念头，一个让他自己都激动到浑身战栗，几乎要顶礼膜拜的念头，在他心中轰然炸开！


    先生在乎的，是“态度”！


    是“秩序”！


    是“清洁”！


    先生，是在用他那独特的方式，向他们这些愚昧的凡人，阐述着祂至高无上的“道”！


    万物皆可为垃圾，万物亦可为神物。


    其间的区别，只在于，它是否“干净”，是否“有序”！


    想通了这一点，王德发眼前豁然开朗，一条通往神明思想的，布满了荆棘却又充满了无上光辉的康庄大道，已然铺开！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德发颤抖着，用尽此生最大的虔，用最珍贵的，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玉盒，将那颗碧绿神丹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个动作，无比庄重，仿佛是在安放神明的圣骸。


    然后，他猛地转身。


    他的动作，凌厉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对着早已跟过来的王麟和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依旧一脸茫然的王豹，用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传我命令！”


    王麟和王豹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们从家主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那是火焰，是信仰，是孤注一掷的狂热！


    “从现在起，王家所有人，进入最高等级的‘献祭’状态！”


    王麟和王豹瞬间愣住。


    献祭状态？


    这是王家古籍中记载的，只有在家族面临灭顶之灾，需要向古老存在祈求庇护时，才会启动的最高仪式！


    “家主？！”


    王麟的声音里充满了惊疑。


    “我们不再需要用任何‘物品’去讨好先生了。”


    王德发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都吞噬。


    “我们要献上的，是我们王家，最虔诚的‘服务’和最彻底的‘臣服’！”


    “王麟！”


    “属下在！”


    王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立刻将我们王家在金陵城东的‘潜龙山庄’打扫干净！”


    王德发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神谕。


    “记住，用祭祀神殿的最高规格去打扫！我要那里的每一片树叶，都不能沾染半点尘埃！我要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秩序的光辉！一尘不染！一毫不差！”


    “是！”


    王麟的心头剧烈震动，掀起了滔天巨浪。


    潜龙山庄！


    那不是王家对外的一处产业，那是王家真正的祖宅！是建立在金陵城最大的一条灵脉之上的根基之地！是整个江南地区都数得着的洞天福地！


    家主这是要……献上王家的根基？！


    “王豹！”


    “属下……属下在！”


    王豹的身体剧烈颤抖，他刚刚才从地狱边缘走了一遭，此刻面对家主这般姿态，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你，从今天起，就守在先生家的小区门口。”


    王德发盯着他，眼神锐利。


    “先生有任何需要，无论是扔一袋垃圾，还是买一棵青菜，你都要在第一时间，用最完美的姿态办好！”


    “记住，从这一刻起，你的身份不再是王家的执事，不再是武师强者。”


    “你是先生的……仆人！”


    “是！属下……遵命！”


    王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但这一次，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热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激动。


    能为这等存在当仆人，这是他王豹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至于我……”


    王德发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坚定，望向林默离去的方向。


    “我要亲自去，为先生献上我们王家，最后的，也是最真诚的祭品！”


    ……


    林默回到家中。


    外界那扬因他而起的剧烈风暴，他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


    他只觉得，处理楼下那群莫名其妙的“碰瓷团伙”，浪费了他宝贵的做饭时间。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颗劣质丹药被捏碎后，逸散出的些许杂乱气息，这让他的洁癖感到一阵不适。


    他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让晚风穿堂而过，试图将这最后一点“污染”也清理干净。


    厨房里，排骨汤在砂锅中“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玉米的清甜，逐渐驱散了那股不悦。


    这才是生活该有的味道。


    干净，纯粹，且充满了烟火气。


    就在他拿起菜刀，准备处理案板上那颗水灵的冬瓜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


    这声音打破了厨房的宁静，也打破了林默刚刚找回来的好心情。


    他皱了皱眉，擦干手上的水渍，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