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随意至极。


    仿佛只是要拂去衣袖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没有能量的咆哮，没有法则的轰鸣。


    然而，就是这一指点出的瞬间。


    上官羽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他那张因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所有表情，尽数凝固。


    他的瞳孔，失去了焦距。


    空洞，茫然。


    像两颗蒙上了厚厚灰尘的玻璃珠，再也映不出任何光彩。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惨叫，并非从他喉咙里撕裂而出。


    而是直接，在他的神魂最深处，轰然炸响！


    他“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无形的、冰冷的、由纯粹概念构成的手，粗暴地、不容抗拒地，伸进了他的脑海，探入了他的灵魂！


    然后，那只手开始了蛮横的抽离！


    它抽走的，不是生命。


    也不是修为。


    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东西——“认知”！


    关于“上官家”这个概念的一切，都在被强行剥离！


    家族数百年的荣光，族谱上一个个显赫的名字，长辈的严厉教诲，同辈间的勾心斗角……


    所有这些，曾构筑了他前半生全部存在意义的基石，正在以一种无法理解、无法逆转的方式，疯狂褪色！


    模糊。


    淡化。


    最终，化作一片令人绝望的，纯粹的空白！


    他那身为武者的修为，那苦修十数年引以为傲的气血，也在那只手的抚摸下，被强制“格式化”。


    奔腾的灵力，被抚平。


    千锤百炼的筋骨，在退化。


    烙印在身体深处的战斗本能，在遗忘。


    他正在，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武道天骄，被强制地、不可逆地，降维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这个过程，比凌迟更痛苦，比死亡更恐怖。


    因为，这是否定。


    是对他过去二十年人生的，全盘否定！


    “不……不……我的记忆……”


    上官羽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的、却无声的嘶吼。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一寸寸地崩塌瓦解。


    他想反抗。


    却惊骇地发现，自己连“反抗”这个念头，都开始变得陌生。


    一旁的秦振山和韩雪，早已屏住了呼吸，连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他们看不见那概念层面的恐怖交锋。


    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


    上官羽身上那股根植于血脉的、属于上官家子弟特有的傲气，正在飞速消散。


    他那属于武者的凝练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泻千里，荡然无存。


    仅仅几秒。


    一切，归于死寂。


    林默收回了手指，表情平静如初，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工序。


    地上的上官羽，停止了抽搐。


    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张脸上，所有的恐惧、怨毒、绝望，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生婴儿般的，纯粹的茫然。


    他看着林默，看着秦振山，看着这个冰冷的房间，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疑惑。


    “你……你们是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胆怯。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忘了。


    彻底忘了。


    忘了自己是上官羽，忘了上官家，忘了一切曾让他骄傲或痛苦的东西。


    他的人生，被林默用一种最彻底，也最“仁慈”的方式，重启了。


    “先生……”


    秦振山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声音干涩到几乎无法发声，“这……这是……”


    “消毒。”


    林默淡淡地开口，像一个专业的保洁员，在介绍自己的工作流程，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上官家，对我妹妹，产生了‘加害’的意图。”


    “这个意图本身，就是一种‘因果层面的污渍’。”


    “主犯虽已被清理，但这块‘污渍’，依然会通过血脉联系，残留在这个‘道具’身上。”


    “若不处理干净，未来，可能会因某些不可测的因素，重新对我妹妹，产生‘污染’。”


    林默的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人。


    “所以，我切断了他与‘污渍源头’的所有联系，并清除了他身上，所有可能携带‘病菌’的记忆和力量。”


    “现在。”


    “他干净了。”


    林默的目光从上官羽身上移开，仿佛那只是一件处理完毕的废品。


    “至于他以后的人生，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与我们再无任何因果。”


    “后续，你们处理掉吧。”


    说完，他便转身，无声地朝门外走去。


    秦振山和韩雪，依旧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的后背，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


    因果层面的……污渍？


    消毒？


    病菌？


    先生，是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清洁工逻辑，在解释着一种……神明般的，因果律武器！


    太可怕了！


    这种将世间万物，都简单粗暴地定义为“干净”与“肮脏”的绝对理性，远比那些喜怒无常、动辄毁天灭地的魔神，更让人感到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敬畏与战栗！


    “指挥……”韩雪的声音都在发颤，“那……那他，怎么办？”


    她指着那个还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新生儿”。


    秦振山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自己从那股巨大的精神震撼中拔出。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还能怎么办？”


    “先生，已经给了他最大的仁慈。”


    “给他换个身份，送去一个普通的城市，让他当一个普通人吧。”


    “或许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秦振山看着那个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锋芒与记忆的少年，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羡慕。


    能被先生，亲自“格式化”人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凡人永世无法企及的……幸运？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难得地，回归了平静。


    他没有再去那个冰冷的禁区。


    他每天待在医院，陪伴家人。


    那双能擦除因果、重塑生命的手，此刻正握着水果刀，专注地为妹妹削着一个苹果。


    果皮薄如蝉翼，首尾相连，一圈圈落下，竟未曾断裂。


    他也会亲自下厨。


    以【神级厨艺】，将最普通的菜市扬食材，烹饪成珍馐美馔。


    当父母吃下第一口时，便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几十年的劳累仿佛都被洗去，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林晚的身体，则在发生着一扬，令所有医生都颠覆三观的蜕变。


    那不是恢复。


    是进化。


    源自武皇的生命本源，正被她的身体疯狂吸收、消化。


    “砰！”


    病房内，林晚只是因为够一个水杯，手臂轻轻一挥，实木床头柜便应声碎裂，化作一地木屑。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满脸无辜。


    这个结果，让林父林母既是惊喜，又是深深的担忧。


    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懂武道，不懂修行。


    他们只怕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会伤害到自己的女儿。


    林默看出了父母的忧虑。


    是时候了。


    该为家人，规划一条全新的，能在风雨中安身立命的道路了。


    让父母，逐渐接触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让他们，能安心地享受自己创造的一切。


    就在这片温馨的氛围中，林默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极有规律地震动了三下。


    这是他与秦振山约定的，最高等级的，加密通讯暗号。


    林默拿起手机。


    屏幕上，只有一条信息。


    【先生，金陵城，即将失控。】


    林默的眼神，平静如初。


    他知道，自己随手丢掉的那个“垃圾袋”，终究还是，被风吹开了。


    一些闻到腥味的苍蝇，开始聚集。


    恐慌正在发酵。


    一扬由他亲手点燃的风暴，终于要席卷这座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